首页 -> 2006年第5期


“垮掉的一代”——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社会的一面镜子

作者:刘艳华 陈友艳




  “垮掉的一代”( the Beat Generation)作为一种文学文化思潮和社会运动,发轫于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凯鲁亚克认为“‘Beat’最初指贫困潦倒、一无所有、垮掉流浪、在地铁睡觉”,后来成为“美国社会行为举止的革命口号和标签”。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是美国历史上动荡不安又非同寻常的历史时期,一个社会争论开始分道扬镳的转折点,一股美国社会文化价值的源泉,文学创作在数量、质量和形式上都无与伦比,“垮掉的一代”文学便是这一时期重要而独具特色的一派,其中以杰克·凯鲁亚克《在路上》影响最大。小说以一群离经叛道、放荡不羁、桀骜不驯、执著坚毅、无所畏惧挑战主流社会的亚文化边缘人物为主角,通过对他们酗酒吸毒、崇尚性解放、高速驾车、信奉禅宗佛学,敢于尝试任何事,极度神经质又疯狂追求感情宣泄“垮掉”式生活的全景式描述,探寻其精神实质,并映射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国社会,进而肯定其重要地位和深远影响。
  一、“垮掉的一代”通过种种言行举止对美国社会进行最激烈、最有力的抗争
  肉体裸露,交会与快感——对压抑虚伪、束缚重重的美国社会的反抗。
  《在路上》有关肉体裸露和性爱的描述很多,因此招来众多异议并被贴上“垮掉”或淫秽标签。对于主人公狄安,“他一开始就同我们谈到性问题,在他看来,性可是生活中唯一头等重要且神圣的事”,他“躲在吧台后偷看性爱图画,通俗杂志上女人的大腿和乳房,估量勃起阳具的硬度及想象中女人的温存,他这般疯狂纵情,正是多年性饥渴的报偿”; 肉体确是“垮掉的一代”极为钟爱的意象,但并未游离人物刻画及主题之外。肉体裸露表达了一种抛弃虚伪,彼此开诚布公,坦露各自最隐秘、最真实情感与灵魂的真诚和审美精神;肉体交会、大胆性爱是肉体与精神的融合,是这些没有目标的反叛者,没有口号的鼓励者,没有纲领的革命者在面对胆怯、沉闷、政治高压时的一种人生态度,具有嘲笑强权、反抗压制、唤醒美国公众个人意识的政治实质。同时体现了一种现代性,因为现代的感觉与身体优先性相关联,天堂、来世、永恒之理念在生活中的优先性被身体的优先性置换了,身体成了唯一值得关注和赞美的,身体乃是比陈旧的灵魂更令人惊异的思想。
  种种疯狂尝试——对传统守旧、随大流、死气沉沉美国社会的超越。
  “垮掉的一代”的种种尝试均可用疯狂(mad)一词概括,这也是其寻求精神慰藉的最佳途径。麦卡锡时代白色恐怖弥漫,政治气氛紧张,科技与现代工业文明主宰了僵化平庸的生活,在这样随大流和消沉的时代,人们没有勇气保持个性,生存的沉重压抑超出大多数人的力量负荷和认知限度,人们患了集体崩溃症,而“垮掉的一代”则视疯狂与喧嚣为对抗社会、保持自我、实现精神追求的最佳方式。他们抛弃常规、抛弃物质文化繁荣的一切,投身无规律和紊乱,以从千篇一律的工业社会生活模式中挣脱,确立自我的独特存在。他们如此癫狂,如此无所顾忌,面对危险甚至死亡都面无惧色,以他们特有的生存方式作弄着命运,像圣者那样蔑视一切。他们让人感到振奋,感到生活的勃勃生机,是对压抑个性发展的专制主义、权力意志的反抗与超越,是对美国梦的否定,对新情感的呼唤。
  盗窃、酗酒和吸毒——对物欲横流、缺少人间温情的美国社会的挑战。
  经历二战的美国发了战争横财,物质追求空前繁盛,看上去人人生活富足,实际上贫富差距已逐渐拉开,经济繁华的背后社会气氛令人窒息。此种背景下,“垮掉的一代”试图通过外显的盗窃、酗酒和吸毒将自我从种种束缚中彻底地、赤裸裸地解放。这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堕落,而是对战后美国腐败虚伪、一切商品化的深恶痛绝,对压抑、恐惧陈腐思想统治的整个社会的对抗,是一种追求冒险和胜利的感觉,一种想体验现实社会从未给予过的人间温情和同人密切交流的期待。他们仍懂得“有必要树立信仰,即使这一必要性还处于隐蔽的晦暗状态,使这种信仰还难以变成现实,而且也缺少任何迹象表明能够用确切的字眼去说明这一信仰”。于是他们选择在艰苦又充满乐趣的无数次旅行中树立信仰,执著追求理想的精神家园和渴望中的一切。
  与下层人民同在——对种族歧视严重、阶级矛盾尖锐、民权不充分的美国社会的揭露
  在“垮掉的一代”眼里,社会分工和肤色的不同不代表社会地位的高低贵贱,反而在与下层劳动人民、黑人的接触中感到快乐与欣慰。如小说中关于萨尔在丹佛黑人区的精彩独白:“绛紫色的傍晚,我在丹佛黑人区第二十七街和威尔顿街踌躇。我真希望我是个黑人,在我看来,在白人中间没有什么能使我激动得心醉神迷。缺乏活力、欢乐、神秘、音乐,甚至没有难以忘怀的夜晚。我希望我是个住在丹佛的黑人,可偏偏我是个‘白人’,一个穷愁潦倒绝望的‘白人’。”表达了对下层劳动人民的赞扬和热爱,以及对物质匮乏但精神充实,拥有自由自在、和谐欢快、无拘无束下层劳动人民生活的向往。在当时种族歧视、隔离十分严重,阶级矛盾尖锐,民权不充分的美国社会,能与下层劳动人民和黑人进行亲密接触极为难能可贵。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的正义抗争唤醒了沉睡的下层劳动人民,预示了一个新时代的到来,成为六十年代后众多社会变革和政治运动的导火索。
  自发性写作——对事件体会的真实记录,对思想情感的自由释放
  “垮掉的一代”抛弃文学创作的清规戒律,从思想内容到艺术形式、表现手法都带有鲜明的反传统印迹和坦诚裸露的审美原则,与当时占主导地位的新批评和艾略特的非个性化原则针锋相对:主题反异化,人物形象反英雄,情节淡化,结构松散,艺术上自然主义等。同时具有后现代多元性特征,一方面显示现代主义文学的某些特点,另一方面它们不依托古代神话而写现世经验,不广征博引而随意写作,不强调非人格化而主张自我倾诉。推崇在没有任何束缚状态下,跟随自由联想忠实记录在写作那一刻涌现出的思想情感和意象事件,甚至不应该有意识地去写什么,“如果有可能就在没有意识的半昏迷状态中写作,让潜意识以自身不受阻碍、必要且摩登的语言接受有意识的艺术所要查禁的东西;而且要激情昂扬、一刻不停地写作,要同高潮的法则保持一致,从内部出来,走向放松与畅所欲言”。最初的思绪,最好的思想,任何预先设定和事后修改都会限制或歪曲思想和情感的真实与自由表达,写作时也无须烦躁不安地去弄清事实、找出道理,而强调心灵的顿悟和体验,通常意义上的美感或道德原则被真伪标准取代以追求真实和忠实于自己内心的本来面貌。他们不仅在文学功能、作用、作家职责等问题上提出独到见解,还形成以“自发性写作”为中心,独特的创作观和美学思想,把最真实的感受语流不加任何修饰记录下来,表达其对压抑社会种种束缚的强烈不满,对积蓄心中的压抑情感和文化心理释放的愿望。
  二、通过对禅宗佛学与自然风光的描写表达“垮掉的一代”希望与追求的破灭,对抗与失落的妥协
  禅宗佛学——精神的崇高境界,信仰的最后寄托。
  “垮掉的一代”奋起反抗,热切追求心中信念,在一定程度上触及到美国文明的疮疤,揭露了阴暗的角落,但囿于种种原因,并未能彻底暴露或进而击垮资本主义经济政治和压制人们思想行为的制度。因此,他们的执著追求、奋起反抗不可避免地带有悲剧色彩,转而对禅宗佛学和美丽自然风光的描写成了他们最后的美好憧憬和希冀。
  “垮掉的一代”文学与东方古老宗教文化有密切的血缘关系,《在路上》有多处意义深刻有关禅宗佛学的描写。主人公狄安“次日醒来时,已见一轮红日渐渐升起,这可是我生活中非凡的时刻,我一生中最不可思议的时刻,我不知道我是谁”;“我确实在瞬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我不明白我他妈的到底是谁。我并不惊恐,我不是别的什么人,我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我的一生行踪不定如游荡的魂灵。此刻我置身于东西部的分界线上,也许正因为如此,在那红日高照、不同寻常的下午我才会有如此奇思怪想吧”。那红日,那突然间不知自己是谁的感觉具有禅宗佛学的深刻涵义,象征最高层次的精神追求和追求中的矛盾心理。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