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神性之“边城” 诗性之“寓言”
作者:陈建生 黄助昌
苍苍婆是一个对商业社会说“不”的人。她的言行给人以超凡脱俗之感。她也去采浆果了,但后来却将都柿当酒吃,醉了。醉了的时候,常常拖着长腔软绵绵地说:“美——啊——”这使我们自然地联想到浮士德的那句名言:“美啊,你停一下!”我甚至觉得她的身上有尼采所谓的“酒神精神”。收浆果的人见她两手空空,一摇一摆,就“慷慨”地给了她一张十元钞票,让她买酒喝,苍苍婆却运足一口气,把它吹落,并说:“钱是什么,不就是一张落叶吗?蚂蚁合伙举过落叶,这样的叶子它们没见过,留给蚂蚁们举着玩儿,当遮阳伞吧!”说得何等的诗意盎然。
作者写道,苍苍婆“与水有着天然的亲缘关系”,虽然性欲亢奋,却从不偷其他男人的“雨露”,因为“她大约也是不缺乏雨露的”。她男人在她三十岁时就瘫到炕上,她却没有像别的女人那样以泪洗面,唉声叹气,而是即使在雾里雨里都“放声歌唱”。六十岁了,仍不离不弃侍候着丈夫,“但她的眼睛,却没有年老人的那种混浊,依然那么明亮、清澈逼人,好像她的眼底浸着一汪泪,使她的眼睛永远湿润而明净”。这分明是“女神”的形象。作者不惜诗性笔墨,勾画出这么一个形象,使庸常的描写对象带着神性的力量飞翔。商业社会能产生苍苍婆这样的人吗?
故此,在小说行将结束之处,迟子建意味深长地构想了这样一个情节:豆芽,那个声称“人都是丑的,不能入画”的小孩子,竟然神奇地画出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她披散着长发,有着狐狸一样秀丽的脸庞,唇角漾着笑意,眼睛明亮极了,所有在场的人都认出那是年轻时的苍苍婆”。但是苍苍婆却来到大鲁二鲁家,望着这户唯一收获了庄稼的人家,先是苍凉,接着是羡慕,最后便是弥漫开来的温暖和欣慰。她看到二鲁的脖颈带着野刺莓串成的“项链”。看来二鲁也是“采浆果的人”,只不过是把浆果做了“最美的镶嵌”,而没有将浆果作为获取金钱的东西。
毫无疑问,寓意存焉。迟子建在这两兄妹的身上倾注无限的怜爱与敬意,因为唯有这对有智障的双胞胎崇奉先辈的生存经验,恪守先辈的生活方式。大鲁二鲁对于父亲临终的两点遗训,有着教徒对宗教一样的虔诚,始终不渝地坚守,这令人深思,令人感动。
迟子建通过苍苍婆对大鲁二鲁的羡慕之情,转达了自己的写作意图:大鲁二鲁才是真正可以“入画的人”。
在这篇小说中,迟子建实际上有意识地构建了一个“罪与罚”的寓言:乡村是圣洁的,是充满神性的,是坚守农业文明的堡垒,也是抵抗商业文明侵袭的最后阵地,当世界逐渐被商业化的物质文明所吞噬的时候,乡村应该继续唱着农业文明的牧歌,否则谁亵渎,谁就会遭到惩罚。曹大平就是一个受到重惩的人,其他“采浆果的人”也全都失去一年的收获,“有的女人甚至扑倒在雪地上哭了起来,哭他们的土豆、白菜和红红的萝卜”,这个时候,“金井人恨不能戳瞎自己的眼睛,他们认定那辆卡车是魔鬼变成的”。
正如迟子建在《梦开始的地方》的自白:“也许是因为神话的滋养,我记忆中的房屋、牛栏、猪舍、菜园、坟墓、山川河流、日月星辰等等,它们无一不沾染了神话的色彩和气韵,我笔下的人物也无法逃脱它们的笼罩。”“我希望能够从一些简单的事物中看出深刻来,同时又能够把一些似深刻的事物看破。这样的话,无论是生活还是文学,我都能够保持一股率真之气、自由之气。”诚如此言,迟子建在《采浆果的人》这篇小说中成功地实践了自己的写作追求。
在当今中国文坛上,坚守着以诗性之寓意书写“边城”的神性,唯迟子建一人而已。神性+诗性=迟子建小说的风格。
作者简介:陈建生,黄助昌,均为中学一级教师,现于江西省万年县中学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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