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小小资文学的青春地图

作者:王长国 叶祝弟




  小小资,顾名思义,小资的小资,用时髦的话语叫做“后后小资”,中国校园的小布尔乔亚也。小小资,出生在小家碧玉之家,长在樱花小河之畔,源远流长,其师奶张爱玲,其师母陈丹燕,师姐安妮宝贝。走进中国的中学大学校园,长在红旗下,身着流行时装,迈着小碎步者,是女小小资。穿梭于街头小巷,沉迷于地铁酒吧,背跨黑色背包,行色匆匆,目不斜视者乃男小小资。
  正如最彻底描绘了旧上海的声光电影的张爱玲的《倾城之恋》等成为老小资的最爱,陈丹燕《上海的风花雪月》《上海的金枝玉叶》《上海的红颜遗事》是小资的经典,张悦然同学的《十爱》《葵花走失在1890》简直是一幅八十年代出生的校园小小资生活、情感的宣言书,一切有关小小资的元素——理想、追求、着装、起居、爱情——在这些小说中都能找到。
  
  没有结局的爱情
  ——小小资眼里的爱情地图
  
  在小小资的眼里,青春是一场暗红色的疼痛。
  青春是一次没有起点没有终点的爱情之旅,爱情是小小资的唯一行李,不谈爱情,不如死去。相遇相爱相互离去是这次旅行始终不变的唯一主题。对于小小资来说,谈一次恋爱就像是做一次梦,在梦中可以发生各种各样的爱情故事,可以放逐虚伪和丑恶,放飞美好和希冀,追逐漂浮在俗世尘间的晶莹剔透的泪珠,凄婉而易碎。
  阅读张悦然的小说就是一次体验青春爱情痛并快乐着的成长隐秘的过程。张悦然的爱情世界是典雅的,柔美的,充满诗意的水性的世界。尘世里凡俗的人,平淡的事,乃至夹杂着国骂的语言在张悦然的笔下是刻意回避的。肉体只不过是盛放爱情的器皿而已。力量与激情,冲动与欲望,男人动物化的世界,与张悦然无关。张悦然世界里的男生是干净而高贵的,没有待价而沽的独身者,没有身似浮萍的城市流浪者,更没有狂叫的地下摇滚歌手、吸毒者。他们更多的是把尖叫着飞翔的欲望内化为隐秘的情感,说话永远细声细气,举止永远循规蹈矩,永远要疼爱他的女孩。《心爱》中那个“有一点孱弱,有一点苦涩。然后在周围的空气和风中渐渐变得坚硬起来”的胡桃男孩;《黑猫不睡》中“喜欢摄影和兵器杂志,喜欢穿牌子在左下衣角的T恤,喜欢天空、麦田和海”的阳光男孩晨木,他们无一不是单纯的,透明的,阳光的。他喜欢蜡烛胜于灯,他喜欢漫画胜于篮球,他喜欢咖啡店胜于游戏机房,他喜欢文艺片胜于武打片,他喜欢悲剧胜于戏剧,他喜欢村上春树胜于王朔,不对,他应该根本不喜欢王朔。”(《毁》)而故事的另一半——“我”就是那个逃避大人的世界,等待着心目中的王子来救出尘世的女孩,“我”平凡而高贵,干净而浪漫,细腻而恬淡,喜欢Tori Amos的歌,喜欢可以带来幸福的眩晕感的Kenzo香水,喜欢单纯而透明的信仰,“我”还喜欢哭,“泪滴多得像江南的雨季一样遭人嫉怨”,总之人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我”都喜欢,尤其期待一段凄美的爱情,哪怕流星剧烈的光灼伤“我”。“我”向往的爱情是洁白无瑕的,是单纯的;每天晚上睡觉之前的必修课就是等待自己心爱的男孩打来的电话,等硬币投进储蓄罐的明澈的响声,然后带着甜蜜进入梦乡。(《赤道划破城市的脸》)
  小小资不停地行走在城市的每一条街道,他们不断开始没有结果的爱情。他们相遇了,他们为纯洁的爱而爱,甚至连彼此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但是他们还是进行着心有灵犀的爱情,他们不在乎天长地久,他们只在乎自己心目中符合自己想象的另一个,他们执著为了心灵深处的理想的爱情而努力,他们可以永远在路上。
  然而在现实的坚硬的躯壳面前,任何试图脱离大地的梦想注定以失败告终。《这些那些》中,“我”因为喜欢的男孩而喜欢上了脏脏的鸭血豆腐汤,喜欢上了红辣辣的辣椒,男孩也承诺要在一个叫阳朔的小镇开一家“我”喜欢吃的鸭血豆腐汤店,然而他并没有离开城市,他过上了粘稠的安逸生活,他背叛了自己当初许下的爱情诺言;《霓路》中从天上返回人间的“我”和小野,他们似乎是要逃脱俗世的繁杂,要到远方去寻找更美妙的世界,但是天使一旦来到人间,柴米油盐的生存和相处的问题接踵而至,站立在大地上的天使让人失望无奈,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爱情如此不堪一击!
  本来相爱是为了不再忧伤和孤单,然而没有结果的爱情会让敏感的心更加忧伤和孤单,在这种悖论中女孩不断寻找,不断失去,不断孤单,不断忧伤。对于小小资来说,爱终究是没有任何目的性的,爱就是生活本身。“我有过很多男友。我们相爱,然后分开。爱时的潮湿在爱后的晴天里蒸发掉。没有痛痕。”花过无痕,雁过无鸣,没有了呼天抢地,没有非此即彼的对峙和冲突,没有了“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决绝,有的只是难得的理性和内敛,有的是貌似无痕却是伤彻筋骨的切肤之痛以及挥之不尽的哀伤。
  尽管“爱情的确是一场场总是失败的寻找,因为我们都太容易彼此丢失”。只要世界存在,真爱就存在。张悦然对于爱情的信念又是执著的,是那种失败后依然不言败的执著。在她的心中依然燃烧着美好爱情的信念,她会负重继续前行,默默坚守,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如《毁》中男孩毁在生命临死之际还死死揣着那张象征爱情的钞票;《葵花走失在1890》中葵花为了和自己心爱的男子在一起,化作人形,天涯海角追寻心爱的男人。
  与惯用的第三者插足而最终黯然伤神的小资爱情故事情节不同;小小资的爱情似乎已经厌倦了这种模式,他们的失恋更多是因为时空的距离,要么是男小小资选择了一次遥远的旅行,要么是女小小资选择一次不归的行程。是梦想,寻找适合自己个性发展的国度的梦想让他们彼此撕裂,彼此僵持。
  总之,小资是半路出家的小资,小小资是天生的小资。与小资们刻骨铭心的爱情不同,他们的没有任何责任可言的爱情注定如同柔水一样无骨,注定有疼无痛。
  
  忧伤是一种什么病
  ——小小资写作的症候分析
  
  张悦然说:“我擅长表达悲剧。”
  中国是一个从来都不缺少悲剧的国度,悲剧是中国人历来的精神食粮,远的有《赵氏孤儿》《窦娥冤》《红楼梦》以其悲愤和忧伤,悲怨与哭泣,让人的灵魂沉重,精神黯然,忧郁与感伤随眼泪一起倾泻而出。近的如张恨水以富有悬念和跌宕起伏的情节征服了许多的观众。早慧的张爱玲那些“天凉好个秋”的故事让无数小资泪水漫过大半个枕头。
  虽然这是一个悲剧感缺失的年代,尽管我们的周围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悲剧。张悦然小说中所萦绕的深深的悲剧感还是震撼了我们。当卫慧和棉棉以另类的姿态书写七十年代的疼痛和疯狂时,当赵波和钟钟用平面琐碎化的语言渲染属于他们的无奈世界时,张悦然选择了忧伤,忧伤着的悦然用带有蓝山咖啡味道的笔触写着属于她们的忧伤。
  熟读张爱玲,言必村上春树的张悦然显然深谙此道。从《毁》到《葵花走失在1890》再到《樱桃之远》,人物在变,场景在变,不变的是言语之中孕育着的那股忧伤的情绪。这种剔透了呼天抢地——“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忧伤更悠长,更让人回味。
  少年的心是敏感的,周围任何一个人的眼神,一个微不足道的手势,都会在他们幼小的心灵里掀起轩然大波。 少年们睁开迷蒙的双眼,打量着外面陌生的世界,他们渴望父母的理解,渴望挣脱父母的束缚在外面的空气里自由地呼吸。然而,成人的世界总是那么默然,那么深邃。尽管,“我们家门前的街是那种弯弯曲曲的小巷子, 柳树,大木头门,泉水,还有对联”,给了我美好的回忆(《这些那些》),但是“我生活在一个男尊女卑的家庭”,父亲很凶狠,总是在“愤怒的时候,会扯起我母亲的长发打她”,而对自己钟爱的黑猫,父亲“像颗吐着火芯的炸弹”,“我”不得不将黑猫送走;少女的心受到了伤害(《黑猫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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