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超越性别:《奥兰多》的女性主义思想
作者:彭 瑶
二
伍尔夫认为,双性同体是女性艺术创作的最佳心理状态。每个人都受两种力量制约,一种是男性的,一种是女性的,男性头脑中女性的一面应该发挥作用,女性也应该与头脑中男性的一面交流,两种力量和谐共处才是正常和理想的状态。“任何写作者,念念不忘自己的性别都是致命的……必须成为男性化的女人或女性化的男人”。伍尔夫意识到了性别本质论的局限性,挑战了以男性价值为中心的单一价值标准,但她对女性的理解依旧是传统二元分类中男性的对立面,而解构主义女性主义者则进一步将“女性”看成了虚构的范畴。
法国女性主义理论家艾莱娜•西苏倡导经过其改良和发挥后的双性同体,她所说的双性同体既是对立的消解,又是差异的表达。双性没有特别尖锐的对立,也不排斥任何一性,可以通过互相交流激发巨大的活力。但她对于女性身体的神秘化,及对“女性写作”的过分推崇,又有宣扬女性至上的危险,陷入了另一个极端的二元性别划分。
女性主义者在过分强调女性生理或思维方式的独特性时,其实是进一步把女性神秘化和他者化,甚至到了不可理解的地步。一些女性主义者坚持提倡一种孤立的女性语言, 攻击逻辑,与所谓的菲勒斯中心完全断绝联系。“但是坚持所有妇女都必须占居作为男人的‘他者’位置,坚持妇女所受的社会压迫来源于男女二元项的分裂也就是把妇女的位置降低到本质,因为这种意见保留了统一特征,也就保留了现在指导我们理解性别差异和妇女本质的逻辑。”⑦事实上,一个人是无法在既有机制外阅读和写作的。片面强调甚至孤立和分离女性的独特性,只能使女权主义运动本身陷入自说自话的困境。
在此意义上,伍尔夫双性同体思想的慷慨包容性和乐观精神具有积极作用。伍尔夫不过分赞美女性特征,也不刻意贬抑个人身上的异性气质,而是希望双方和平共处,充分交流,取长补短。奥兰多的双性气质帮助了她更加了解两性,促进了她文学和思想上的成熟。她和未来丈夫谢尔都不是一味的“男人”或“女人”,而是两性特点兼具。相识不久,他们就不约而同地质疑起对方的性别是跟表面上相反的。她向男人一样坦率地倾诉衷情,而谢尔却敏感而羞赧。由于深谙异性的心理,他们能相互心领神会,交流默契。两种性别特质没有孰优孰劣,而是对立统一地在一个人身上体现。不过,伍尔夫的双性概念大可进一步虚化为现代女性主义者提倡的男性或女性气质(masculine, femininity)。个人头脑里其实并存着两种性别气质,假使少作二元对立的人为划分,尽量任其和谐自然地发展,便有助于个性的多元化发展。
克里斯蒂娃提出了拉康从柏拉图著作中引申出的一个概念“Chora"。在拉康看来,它是一个多重矛盾体,它的歧义性和非固定性可能导致彻底的不可理解。它“似乎挑战了是与否的二元逻辑……Chora既非感觉上的,也非智力上的,它属于第三种类别。甚至不能说它非此又非彼,或是既是此又是彼”⑧。主体的矛盾与非固定性,性别气质的游移,多样化与暂时性,正体现了这一概念的精髓。小说接近尾声处,奥兰多在开车回家的路上陷入沉思,她在脑中召唤出记忆中无数个自我,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廷臣、大使、军人、热爱生活的少女、贵妇、隐修士等等。叙事者声称一个人完全可能有上千个自我。其实,主体的复杂性超乎一切逻辑的预测,不但性别身份,其他身份也都随着语境的不同而变化万千。
因此,克里斯蒂娃反对把“女性气质”与生物学上的女人等同,男性气质亦然。女孩可以用“阳性”模式写作,男孩也可以用“阴性”模式写作。也许妇女这个概念在哲学本体论上是没有意义的,它的意义仅仅是在政治层面上的。尽管女权主义者本着共同特点争取到了许多实际利益,但在更深的层面上,“一个女人不可能”是“某种本质存在,它甚至是不属于这个存在秩序的事物”⑨。克里斯蒂娃认为,解放了的人就是能在“女性气质”和“男性气质”、混乱与秩序、革命与现状之间自由行动的人⑩。
然而,解构主义女性主义过分的颠覆性有可能会削弱甚至取消女性的共性,模糊了女权主义与其他运动之间的界限,不由令人忧虑,这样女权主义者的基础也就岌岌可危了。其实,实际的政治行动和女性主义文论完全可以因其目的及影响领域的不同而确定不同的侧重点,采用不同的策略。理论学者对于男性和女性概念的解构,着眼于较为长远的两性平等社会前景。她们所要争取的是一个不再强调标签的社会,人们可以自由表达自身的特点,而无须向任何人为的性别分类屈服,不用为了表示“正常”而将自己限制在一个狭隘的性别身份中。那时,也许性别这个词将丧失其现有的威力,而奥兰多想要在不同的角色之间转换,也不用借助不同服装来使自己合理化了。
作者简介:彭瑶,女,广州暨南大学英语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①②④伍尔夫.《奥兰多》[M].林燕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第1页,第107页,第107-108页.
③⑤Ruth Robbins. Literary Feminisms[M].New York: St. Martin'sPress , 2000,P 310.P 130.
⑥伍尔夫.《一间自己的房间》[M].贾辉丰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第91页.
⑦玛丽•朴维.女性主义与解构主义[A].张京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第334页.
⑧Jacques Derrida. ‘Chora'[A] The Derrida Read-er: Writing Performance[C]. Julian Wolfreys, Ed-inburgh: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 1998, p.231.
⑨Julia Kristeva. “La Femme, Ce N′est Jamais Ga,″ Interview in Tel Quel"[A]. New French Feminisms[C].Elaine Marks & Isabelle de Courtivron, Brighton, Sussex: Harvester;New York: Schocken, 1981, p.157.
⑩罗斯玛丽•帕特南•童.《女性主义思潮导论》[M]. 艾晓明译.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第30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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