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弱者欲望的双重奏
作者:朱志钢
三、良家妇女苏敏娜:她能拯救谁
良家妇女苏敏娜自己感觉还有一些家庭的幸福,“每次回家,看到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她都感动得不行。有几次差点掉下了泪来”。她在外面是和善的,不会主动攻击谁,连对待发廊街的小姐都如家人样亲切。“苏敏娜对小蓝是早已注意了。她觉得这个姑娘有点傻乎乎的,不会保护自己。这个姑娘脸上有一些天真烂漫的神情。”“苏敏娜这样想着,想出同情心来。”从这些叙述我们可以看到苏敏娜是自认为有优势的,尤其是在精神道德上。
但是为什么苏敏娜回到家就喜欢讲发廊街的事,攻击发廊街的小姐?连她的丈夫都说她“你干什么那么刻薄,如果不是说小姐,我会怀疑你不是个善良的人”。苏敏娜想了两方面的理由。一是心理的不平衡,“这些烂货,她们好吃懒做,靠出卖自己的身体,却赚了那么多的钱,穿的比她好,吃的比她好,这不公平。某些时候,她对她们还挺羡慕的。但每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她赶紧回过神来,把自己调整到鄙视她们的态度上来”。第二条理由是她的隐秘心理,“她其实是在向丈夫表明自己的立场,她虽然在发廊街待着,但她没有近朱者赤,她的思想还是像以前一样纯洁”。从这些文字中我们发现两点。一是苏敏娜肉欲物欲的满足的缺乏,她只能以精神优势来压抑这方面的需求。一是在这种压抑中欲望的扭曲和变态满足。苏敏娜“说起小姐们,她不但刻薄,还很兴奋”,她的兴奋是一种扭曲的通过言辞的发泄获得自己的肉欲物欲的满足。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这种精神道德优势的脆弱。但是,苏敏娜是不会承认这些的,她也不敢正视这些。正因为如此,当苏敏娜每次给丈夫讲完发廊街的事,她都不理解丈夫为何眼睛里亮晶晶的,甚至当她在家里把丈夫捉奸在床,“她还以为是幻觉”。
肉的欲望会在压抑放松的时候冒出来。当小蓝告诉她出入发廊的男人说她漂亮,打听她时,“苏敏娜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原本端庄的脸上露出一丝妩媚来”,“她拿出镜子反复照,虽然出没发廊的男人都不怎么正经,但他们在赞美她,还是令人高兴的”。
要占据虚假的精神道德的优势就需要不断地加强它。苏敏娜被小蓝那以投合她的心理编造的悲惨故事感动得流下了眼泪,这眼泪“也许是出于同情,也许是苏敏娜需要这种感觉”。苏敏娜产生拯救小蓝的冲动是在一次和丈夫的欢爱之后。好不容易得到的一次欢爱让她感到了幸福。于是苏敏娜马上想到,“小蓝在受苦”,而她自己在此时能去想如何帮助小蓝的办法,这“让苏敏娜有一种满足和安详之感”。这种不断加强的虚假的精神道德成为良家妇女苏敏娜的生活勇气的支柱。可是与此同时这种逐渐加强的精神道德优势也遮蔽了她的眼睛,使她看生活的眼光简单化。苏敏娜自始至终都没有觉察到丈夫肉欲的恶性膨胀。
《小卖店》展示的是一个肉欲被高度激活的时代,苏敏娜在这样一个时代能拯救谁呢?她自己的生活都被肉欲的波浪吞没。
四、“双重奏”的叙述效果
《小卖店》叙述了两个女人的欲望故事,读完之后给人一种“双重奏”的感觉。这种“双重奏”般的叙述效果的取得我认为主要是来自作者的反讽性修辞态度。反讽性修辞的一个重要的构成要素是两极对立因素的相互对比。这种对比可以是人物的语言与自己的行为的对照,可以是人物的行为与情节事实的对照,也可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品质、行为或情境的对照等等,通过对比可以构成一个揭弊去伪的互反关系。这种反讽性修辞充盈于《小卖店》的叙述中,这里不再具体展开,我们可随意举一个例子,比如说苏敏娜“拯救”欢场女子小蓝竟然是介绍她到教堂去卖《圣经》这个情节设计。反讽性修辞最突出的妙用在于双重视点的叙述中。作者既叙述欢场女子小蓝“看”苏敏娜,又叙述良家妇女苏敏娜“看”小蓝。当这两种视点的叙述对比着放在一起,它们之间的碰撞就产生了丰富的叙述效果。如果仅采用单个视点进行叙述,比如只由小蓝的视点来叙述这个故事,那《小卖店》讲的可能只是一个欢场女子试图获得善意和真诚却发现这善意和真诚是多么的虚假;或者只由苏敏娜的视点进行叙述,那《小卖店》讲的也许是一个良家妇女拯救欢场女子却“引狼入室”。双重视点的运用,给予两个社会身份不相同本应水火不容的女子平等的地位来展示她们自己的欲望需求。欢场女子的欲望叙述和良家妇女的欲望叙述相互消解。一切变得暧昧,一切都太晦暗!这,便更容易引发我们一点抽象的思考:我们该如何理解欲望?我们怎样在追求欲望满足的过程中不被扭曲和异化?我们由此又该如何去建构叙述欲望的这个“断裂”时代的文化?
悲剧就这样发生了,悲剧发生在两个弱者之间。虽然我们时时会在那些充满反讽意味的地方嘲笑小蓝和苏敏娜,但是她们的悲剧结局还是打动了我们。无论是小蓝还是苏敏娜都是在追求低微欲望的满足中,得到一点精神的提升,但是我们发现,小蓝和苏敏娜最终还是掉进了肉欲物欲的陷阱。艾伟是悲观的。当小卖店从那流淌着肉欲的发廊街对面消失,变成了“湘妹子发廊”,那个曾经存在过的小卖店就具有了象征的意味!
作者简介:朱志钢,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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