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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就要不要拉倒》后现代性真实

作者:王 霞 曹红亮




  摘要:《要就要不要拉倒》是一部体现后现代主义时代特征的作品,小说通过荒诞跳跃的叙事、混乱无序的语言以及离奇怪异的形式,体现了后现代主义文学对传统元叙事的反叛,也折射出了后现代主义文学的真实观。
  关键词:后现代主义元叙事戏谑真实
  
  “文学是人学。”只要人类还在主导着这个社会,高尔基这话应当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不管历史上文坛中掀起什么风浪,古典主义也好,启蒙主义也好,浪漫主义也好,现实主义也好,现代主义也好,还是后现代主义也好,都反映了某一时代人们的生存状态和心理。因此,从这一意义上说,所有的文学都是现实主义的,尽管它们的表现手法不一,但都是为了真实地表现时代的面貌。
  后现代主义文学是以现代主义的对立面出现的。在后工业时代的今天,“决定论、稳定性、有序、均衡性、渐进性和线性关系等范畴愈来愈失去效用,相反,各种各样不稳定、不确定、不连续、无序、断裂和突变现象的重要作用越来越为人们所认识,所重视”。后现代是一个告别整体性、统一性的时代,“维系语言结构、社会现实结构和知识结构的统一性的普遍逻辑已不再有效”,彻底的多元化已成为普遍的基本概念。而表现在文学上,后现代特征的文学则体现在对传统“元叙事”的反叛,对“认知论主义”和康德所谓的“普遍的人类历史观念”的反叛。
  美国当代小说家雷蒙德•菲德曼(Raymond Federman,1928- )的《要就要不要拉倒》一书,追随博尔赫斯、纳博科夫、库弗等后现代主义作家之后,将后现代主义文学诠释得更加淋漓尽致。
  小说以极其荒诞的手法,讲述了一位已应征入伍、正等待被运送去朝鲜打仗的法国犹太青年啼笑皆非的经历。故事追溯到一九五一年某个时刻,书中用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交叉叙述了该青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逃脱了德国人的屠杀,投身到美国,为了能在美国落脚,他参了军,成了一名伞兵。不久他自愿参加当时的朝鲜战争。因为有三十天时间前往美国西海岸旧金山登船远航,于是他决定开着他那辆别克老爷车从美国东部游玩到西部,然后上战场。就在他出发之前,他的部队开赴到美加边境的庄姆营进行雪地跳伞训练。只有他跟另一个要参战的战友莫瓦努斯留下来办手续。因为他们要参战,部队给他们提前发了一个月军饷和差旅费。所以他们打算领了这笔钱后就走,但是部队犯了一个严重的官僚主义错误,他们的关系居然被原部队带去了庄姆营,在这里他们领不到钱。如果要等庄姆营那边发现错误再把关系转回来的话一般要折腾七八天。犹太青年太穷,只有靠那笔钱才能出去旅游,于是决定驾着他的别克车前往领取,在经历了一路的怪诞经历之后,他来到了庄姆营的部队,但上校却告诉他,部队发现错误后前些天已经把他的关系又转回去了。犹太青年目瞪口呆!不过上校叫他不要担心,既然来了就会给他想办法的,叫他到营地战友那里去休息。正当他昏昏欲睡时,上校过来向战士宣布明天早上进行跳伞训练。上校说犹太人你既然来了参加训练吧,反正对你又没有什么坏处。犹太人没有办法,不情愿地参加了第二天的训练,但在降落时他不幸降落在暗藏在雪地的岩石上,全身骨折!当他全身打着绷带和石膏时,上校来看他,并告诉他可以去休息了,伤好后就可以退役了,一切都结束了!
  笔者对小说情节以上述传统式概括肯定是要遭到作者反对的。正如作者在致中国读者的序言中所强调的,作者在构思该小说时根本就不想给人以固定的故事情节,而是“让语言松散并即兴叙述,就像美国在语言与行动上不断地即兴发挥自我一样”。“小说构思的核心是自由和自由嬉玩的概念,即美国四处自由行动,同时让语言用游戏的方式自由地玩把戏。就我而言,创作本书是把自己从现实主义小说那些老掉牙的过时的传统模式中解放出来的方法。” 作者希望中国读者能够“感受到本书的自由与自由嬉玩”。
  的确,我们真切地感受到了该小说中的“自由与自由嬉玩”,感受到了该小说的强烈的后现代气息。
  首先,该小说同其他后现代小说一样,体现了对传统小说整体观和元叙事的反叛。虽然小说评论家和读者往往爱从整体上对小说进行分析评价,但事实上小说中并没有整体宏观完整的情节;有的只是随意的穿插和跳跃。作者甚至在叙述提要中说道:“本故事的所有章节均可互换因此无需页码并被作者明智地去除。”因此,在《要就要不要拉倒》中,我们再也看不到传统小说中那缜密的思维和完整的叙述了,不仅如此,在叙述者一边讲述着法国佬的故事,一边引导读者就政治、性、美国、文学、搞笑、死亡以及故事的讲述等话题漫无边际地神侃的同时,随着小说声音的不断增多,小说却在走向自我消解。这种消解不是对该小说自身的否定,而是对小说所叙述内容的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的突出和强调。
  其次,该小说极力地体现了小说语言如何在形式中狂欢。“语言的狂欢”是我们描述后现代派文学的常用短语,但是,雷蒙德•菲德曼却在小说中更进一步地让语言在形式之中尽情地舞蹈,从而使得该小说的语言与形式一道,更加形象地突出了其后现代主义的特色。在大多数后现代派的小说中,小说内容上虽然也体现出消解完整的不连续、无序、断裂和突变等现象。但是,雷蒙德•菲德曼却将后现代派文学的这些特点推到极致。该小说不仅在内容上如同前文所述充满了跳跃与混乱,而且在语言和形式上同样也是尽显随意与混乱的风貌。这双重的混乱甚至使得小说乍看起来几乎难以卒读。比如,在语言上,小说语言根本不讲究什么句法,颠三倒四、东拉西扯是小说语言的主体,后面的语言又不断消解前面的语言。在形式上,小说取消了页码,基本没有了标点,在版式上一会横排一会竖排一会又斜排还有更多的是杂乱地排列,在字体上一会大体字一会小体字,其中还不断地穿插法文或法语词汇。在这内容、语言和形式的多重混乱的作用下,初读小说,让人觉得天花乱坠,如坠云雾,不知所云。然而这种混乱正是作者所需要的,他要颠覆传统的小说模式,要颠覆传统的阅读方式。作者要让读者在这混乱之中体会到真正的真实,从而反衬出传统小说中那完整有序的虚假。
  此外,该小说从整体上采用的是戏谑的手法,全篇小说体现了玩世不恭的调侃,与性相关的词语、粗俗的话语随处可见,这些也都体现了该小说的随意与狂放不羁。
  一种文学思潮是一个时代思想的真实反映。在以巴尔扎克为代表的现实主义那里,现实是可认知的,是可以理性把握和揭示的;在陀思妥耶夫斯基所开创的现代主义那里,人与现实的关系开始变得更紧张,所以卡夫卡才会写出那么沉重的作品;而到了《要就要不要拉倒》所反映的后现代社会中,人与现实的内在矛盾冲突几乎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这就是后现代文学彻底的反传统而寻求突破的本质原因。
  因此,我们可以说,真实性从来就是作家创作中不可避免的问题,历代小说家其实都在探讨小说如何更真实地反映人生的问题。所谓“模仿说”或是“表现说”等等都是在说明如何更准确地反映人生,只不过“模仿说”强调的是客观的外部的因素,而“表现说”更强调的是主观的内心的因素。现实主义说要在典型环境中塑造典型人物,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其叙事往往追求条理清楚,脉络分明,以让人读懂理解为追求目标。自然主义强调作家要像医生解剖一样客观地描摹生活,现代派强调描写人的意识流,写心理真实。各派纷纷标榜自己才是真正逼真地描写生活描写人生的。这都是各个时代作家对世界认知的反映。后现代主义则彻底推翻了过去所构建的思想体系。在它看来,现实主义能表现生活的本真么?不能!在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被塑造出来时就意味着人物的失真。这里的人物是经过作者精心加工的,是按照作者的一定的思想观念有意识地创造虚构出来的。现代派强调表现内心,写意识流,这跟生活的本真似乎接近了一步,但现代派小说家所创造出来的小说在摆脱传统束缚的同时似乎像在力图建立起新的价值,用新的模式来取代旧的模式。事实上,现实的世界并不像过去小说中写的那样按照事情的起因、开端、发展、高潮、结局来进行的,人物的思绪也不是像过去小说中写的那样条理分明的。过去的小说号称反映现实反映人性,这在后现代主义看来实际上是在制造一个个美丽的谎言。现实世界充满的是偶然,我们的生活是由无数个偶然构成!我们的生活也因为一个个偶然而不断地变幻着。在菲德曼《要就要不要拉倒》中,作者通过混乱的人物、事件、结构以及语言,揭露所有建构在语言上的意识形态特别是官方语言的虚构性和欺骗性。他的主人公犹太青年是模糊的,不确定的,只是一个符号标志(character)甚至是影子而已;他的叙事是混乱的且不断变化甚至不断取消的;事件的发生是充满偶然性的;话语是颠三倒四的极其随意的;思维是发散的;结构也是令人难以捉摸的;没有确定主题没有确定意义,更没有确定体系。作者说:“我是在对感官说话而不是要制造什么意义,我做的是无意义,我做的是超小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说我在朝着不可读性努力,朝着自由妄想努力。”还说:“你们当然想让我分清搅和在本叙述的相互发展中那两人的身份,而且我想你们还想知道有关人员的姓名……见鬼你还有完没完了,老拿你们那些个关于主题的臭狗屎来烦我们,把你们那些个个人提名的狗屎体系强加在我们头上?”
  现实中有必然存在的规律性,但人生在现实中表现出来的却往往混乱与无规律。如果说小说人物的思维在早期后现代的代表作戴维•洛奇的《小世界》里虽然混乱,但还是有规律可循的话,那么,当我们看菲德曼《要就要不要拉倒》时,我们就会发现,我们实际上掉进了一团浆糊中。小说中那混乱的语言、多变的结构、模糊的人物,正是费德曼心中所想建构的后现代主义的真实观的具体体现。
  在后现代社会里,人们再也没有一个确切的价值需要他去相信。价值核心的丧失,使现代人对世界对生活失去了过去的稳定感和确定感,从而导致人们越来越追求外在的刺激,艺术也在追求一种外在的形式推演。后现代主义文学在对内在文本不确定性的追求的基础上,着力突出文本外在语言和形式上的迷宫般的色彩,正是这种时代特征的真实体现。
  
  作者简介:王霞(1977- ),女,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2003级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博士生;曹红亮,南京大学中文系中国古代文学硕士研究生。
  
  参考文献:
  [1]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世界文学》编委会编:《后现代主义》[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3.6.
  [2][美]雷蒙德•菲德曼,李公昭译.《要就要不要拉倒》[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