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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小禅 《民间故事选刊》2005年第2期 故事传奇-情感小屋 一 我的朋友安生告诉我说,不要爱上那些像蛇一样的女人,她们美貌、妖冶而动人,但就是没有真心。她们对待你,就像对待一处好奇的风景,很快就会厌倦,然后,去寻找下一处风景。 他嘴里骂着的名字,是十分动听芬芳的名字——叶紫荷。 一遍遍地,他骂着:狐狸精。 那时我们离毕业还有三个月,这个他爱了半年的狐狸精我没有见过,是隔壁学校的女生,中文系的校花,让安生曾经从二楼跳出去与她约会,那时已经凌晨两点。 在他骂着的时候,我忽然有一个闪念,我很想认识叶紫荷,尽管安生骂她是美女蛇,说她放荡不算,还无耻。 一个放荡无耻的女人应该是如何的? 二 最后一场排球联赛,我是二传手,和隔壁学院的那帮男生打,一群女生围着我们,打排球的男生,总是让女生喜欢着,高高帅帅的,况且,我们将来会是IT业的精英。 当我一个漂亮的二传把球传出去以后,我听到有个尖细的声音叫着,漂亮!回过头去,我看到了一个眼睛细细笑着的女生,她个子高高的,穿着黑色的超短裙,上面是蕾丝的红色短衫,露着纤细的小腰,她就那样冲我笑着,风含情水含笑的,一刹那,我被击中,那种缥缈的眼神不是每个女人都有,我喜欢那种缥缈。 排球赛结束以后,我拦住了她,然后伸出我的手,我叫耿南,能跟我喝杯咖啡吗? 她笑着,很妖娆,问出的话吓我一跳:你,对我一见钟情了? 没有一个女子问这样的话,她染了艳红的丹蔻,在我面前十指纠缠着,为什么还要装啊?看上我就是看上我了,但你应该问问我是否有男友?或者我们仅剩下的三个月还有没有出路?你能把我留在上海吗?你能吗? 我谈过几次恋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生猛的女子,她的话,那么直接,那么和现实逼仄地接近着。我离她那么近,看着她妖气重重的脸,她拍了拍我的肩——耿南,你只有一张看着还算好看的脸,你还有什么?钱?权?还是贵族世家?我能从你这里改变什么? 这么世故变态的女子,我怀疑她不是二十二岁,一个二十二岁的女子,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风尘味道? 一把将她摁在校园的白墙上,然后我伏下身去吻了她,既然她是轻浮女子,那么,为什么我不轻浮一把呢? 她居然回应着我,我们第一个吻,缠绵悱恻而无关爱情,我只感觉从内心到身体,凉意浮动起来。 我问她的名字,她笑笑,然后吐出三个字:叶紫荷。 三 安生不知道我和叶紫荷在约会,每每我们躲在校园的小公园的紫藤下亲吻的时候叶紫荷总是问我,安生知不知道啊?那是个很让人烦恼的时刻,因为叶紫荷和我约会时她总是提到别的男人的名字。 一个,两个……我记不清她说过了多少个男人,这样的女人能爱吗?但我竟然无法放弃,当她看我一眼后,哪怕只被她看一眼,我便全线崩溃,注定,她是我的劫数,我明知她坏,明知她放荡,但我无药可救。 即使只是她一处风景,即使做她穿过后马上就挂到衣柜再也不穿的衣服,我也认了。爱情,就是犯贱的,认定一个人后,会犯贱到底,哪怕真是一个错误,或者,就是一个劫数。 为了叶紫荷,我拼命和家里写信要钱,不停地编着谎言,叶紫荷那些漂亮的衣服,是我父母的血汗钱,父母每个月一千块的薪水,放在叶紫荷的手里,不过是一瓶香水而已。 但我也这样放荡着,三个月,我像只过了三天,然后毕业了,叶紫荷站在我面前,她说,不好玩了,再见。 从开始到最后,她只说玩这个字,不好玩了,就要再见。 我冷冷地看着她,三个月,我如火似焚地爱着一个放荡的女子,和我在一起时,她给别的男人发短信调情,甚至接男人电话去订下一次约会,甚至还给安生打过电话,问他好不好,想不想她? 为什么,我能容忍她这么放荡?我明知她是游戏于我,为什么,还要那么纵容着这样一个美貌的坏女人? 在我简陋的地下室里,每天去送几百份报纸时我想了又想,惟一的解释是,我爱她。我真的爱她。 安生骂她狐狸精坏女人,骂她是美女蛇,但我没有,我有的居然是无边无际的想念,原来,爱一个人可以是这样,不但能容忍她的坏、自私,甚至能容忍她在别的男人身上的流浪。 我恨的只有我自己,为什么,我的爱不能让她快乐,不能拯救她?她一定是不快乐才会又去找别人的。而安生告诉我,耿南,有一种女人就是水性杨花,难以改变,她注定就是一朵男人水中的浮萍,注定只能飘来荡去。 你应该恨死她。安生说,这样的女人,应该下地狱的。 不。我不恨,我看着镜子中越来越瘦的自己,恰恰相反,我对她的思念越来越长,没有一个女人的眼神如她一样缥缈。 那样的缥缈,总让我感觉一种与现实生活格格不入的不真实,像看《百年孤独》一样的感觉。 她好像在掩饰逃避什么,用这种放荡的方式。 虽然我不能知道那是什么。 四 接到叶紫荷电话时,我正在和客人谈着一笔生意。彼时,我已是一家内衣公司的销售经理,看着那些精美绝伦的内衣时,我常常想,如果叶紫荷穿上会有多美丽。 她说她想见我,问我还记得她吗?我心里浮上一层软软的相思和疼痛来,叶紫荷,我何止是记得,你的模样,一直是我找女友的条件,就像我对你的爱,从未稍离。 三年后的叶紫荷,还是那么惊艳绝美,很冷的冬天,穿着流苏的靴子和裙子,薄薄的丝袜裹着裸着的小腿,软软的红色羊毛小袄那么精致,颈上是一条白色水貂皮的围巾披肩,她看着我,还是那样媚笑,然后第一句居然是:我美吗? 我把她领回了家,谁也没有说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她只跟我要酒,说自己这几年最贪恋的东西就是酒。 两瓶XO,她一个人喝,自斟自饮,我坐在床上看着她,她总是回眸一笑,你就希望这样清醒吗? 终于醉了的她,一把抱住我,耿南,你有多爱我? 这是我们第一次提到爱。 我眼泪哗哗地掉着,说不清为什么。 你也相信我是坏女人吗? 我摇头。她看着我,然后一点点吻着我,我感觉浑身湿漉漉的,身体上像是雨季里的一条蛇在爬行,水与火如何缠绵呢?在叶紫荷之前的所有关于女人的记忆那么苍白,酒精的味道居然让人这么性感,小台灯下,一张桃花般的脸开放着,她哀求着我,耿南,你叫我的名字好不好?一直叫,好吗? 两个小时的缠绵,我一直低低地叫着她的名字,一直叫着,那三个字,叫一次,心里就疼一次。 爱,一直是我心里的一块痼疾,如今被揭开了疮疤,里面,露出粉红的肉。我紧紧地抱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对她说,叶紫荷,不要流浪了,让我是你最后的归宿吧。 我的胸前,湿乎乎一大片,刚刚干掉,又湿了。 沉沉睡去以后,我梦到了叶紫荷,梦到我们结婚了,好多人都来祝福,但是忽然之间她跑掉了,我张嘴叫着她的名字,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急醒了以后,我发现天亮了,身边的人走了,像三年前一样,她又从我的世界消失了。 只有床上的那一朵如梅花一样的血迹,忽然让我有一种目瞪口呆的感觉。 这个被别人传言放荡的女子,为什么会留下了这一朵美丽的梅花? 又为什么,她的眼泪一片又一片地落在我的胸前? 五 我找遍了整个上海也没有再找到叶紫荷。她到底去了哪里?这个曾让我心碎心醉的女子,她为什么要逃离? 两年之后,我与米芝结婚。 米芝,这个如叶紫荷一样妖娆的女子,却是死心塌地地爱我,她说,从看到我第一眼,就想嫁给我这样有着缥缈眼神的男子。 什么时候,我的眼神也开始缥缈了呢? 和米芝的婚礼上,我想起了那个梦,那个我没有喊出的名字,扭过脸,米芝正一脸幸福地看着我,我把米芝轻轻地拥在怀里。幸福,也许就是自己现在的拥有吧。 一年之后,安生打电话给我,他现在美国,娶了一个美国女孩子做妻子,他问我知不知道叶紫荷在哪里,她的电话? 我心里痛了一下,不知他找她做什么?但还是淡淡地说,早就没有联系了,你找她干什么? 安生说,你不知道吗?三年前她就疯了,我以为你知道的,她的同学告诉我的,她家的一种家族遗传,只要是女孩就会疯掉,不会超过三十岁,所以,她那个家的女孩子没有人能结婚,结了婚也是害人家呀。后来我就原谅她的放荡了,她一定是想在自己神智还算清醒的时候多爱几个男人吧。 不,我嚷着,她不放荡,她一点也不。 因为她不轻易爱一个男人,所以,她一直在寻找。 无疑,我是她最爱的那一个,不然,哪里会有那么一片又一片的泪水? 安生是想找到她,给她寄一种美国刚研制出来的药,据说治这种疯病疗效不错。我知道安生也一直爱她,不爱她,不会那么咬牙切齿地骂她,如今,却都变成了苦涩而缠绵的记忆。 我也明白了叶紫荷为什么让我一次次叫她,因为好多病人,不知道自己曾经叫过什么名字。 那三个字,在我心中,早生了根发了芽,盘根错节。于是我去找叶紫荷,在我青春里遇到的女子。但最后的结果是她的弟弟告诉我,耿南,你来晚了,有一天,我的姐姐从阳台上走了下去,你知道的,我们家是五楼,姐姐一直念着的还有一个名字,那个名字是耿——南。 我没有流眼泪,因为叶紫荷也许不喜欢眼泪,她喜欢的也许是在我来生打排球时还能回一下头,还能看到她,然后我们相爱,变老,生两个孩子。 半年后,米芝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孩,米芝说让我给她起个好听的名字,我想也没想,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紫荷。 米芝说,多么好听的名字,好像就应该是我们女儿叫的。 我扭过脸去,看着外面明灿灿的天空,春天了,阳光多好啊。 选自《参花》2004年第10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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