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房子近了,发现那亮光是从我房间敞开的门照射出来的。我听到蒙哥马利的嗓音在喊“普伦狄克”,声音是从橘黄色长方形光侧旁的暗影里传来的。
我没停下脚步,继续奔跑,没多一会儿,我又听到了他的喊声。我微弱地应了一声“嗳!”便踉踉跄跄地跑到他面前。
“你到哪儿去了?”他问道,当我离他有一臂之遥的时候,他扶住了我,门里透出的灯光刚好照在我的脸上。“我们一直很忙,直到大约半小时前才想起你来。”
他把我扶进房间,让我坐在躺椅里。一时间,我的眼睛不适应明亮的灯光,什么也看不清。
“我们没料到你会不给我们打招呼就到岛上四处乱转,”他说道。接着他又说,“我为你担心!可是……怎么啦……嗯?”
支撑我的最后一点力量也溜光了,我的脑袋耷拉到了胸前。他给我喝了点白兰地。我觉得他很乐于这样做。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对他说,“把门关上。”
“你见到了我们的一些怪东西,是不是?”他问道。
他把门锁上,又回到我身边。他没再问什么,又给我喝了一些加水白兰地,并逼着我吃了点东西。我心力交瘁,瘫坐在那里,听他含含糊糊地说他忘了提醒我,并简单地询问我是什么时候离开屋子的,在外面看见了什么。我也断断续续地做了简单的回答。
“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有些歇斯底里。
“没什么可怕的,”他说。“不过我想这一整天也够你受的了。”美洲狮突然痛得大叫一声。他低声骂起来。
“真该死,”他说道。“要是这儿还没有高尔街那么糟糕的话——我是指那里满街的猫。”
“蒙哥马利,”我问道,“跟踪我的是什么东西?是兽还是人?”
“你今天晚上要是不睡觉,”他说,“那么明天你就会发疯。”
我在他面前站了起来。
“跟踪我的是什么东西?”我问。
他瞪着我的眼睛,嘴巴又扭曲了,刚才还炯炯有神的眼睛暗淡下来。
“从你的叙述看,”他说,“我想那是个妖怪。”
我一时怒火中烧,但一会儿便平静下来了。我重重地重新坐到躺椅上,双手捂住前额。美洲狮又开始哀叫。
“听我说,普伦狄克,”他说,“你漂泊到了我们这座糟糕的岛上,可这不是我的过错。不过情况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糟。你的神经错乱了。我给你些催眠的东西。那叫声……还得持续几个小时。你必须快睡觉,不然我可不为由此产生的后果负责任。”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向前探了探身子,两手捂着脸。他回屋时,端来一小杯黑色液体。他递到我面前,我毫无反抗地喝了下去,他又扶我躺进吊床里。
我醒来时,天已大亮。我平躺在床上,眼睛望了一会儿上方的屋顽。我注意到房椽是船上的木材。我转过脸来,看见桌子上已摆好了早餐。这时我觉得肚子俄了,就准备爬下吊床,而那吊床也真够客气,似乎早知我意,打了一个拧,我便被揪了个五体投地。
我从地上爬起来,坐到早餐桌前。我的头很重,起初只是依稀记得头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清晨的微风从没刷油漆的窗户徐徐吹进来,早饭更增添了我作为动物的满足。一会儿,身后的门开了,是从屋里通向院子的那扇门打开了。我转过身去,看到了蒙哥马利的脸。
“还好吧?”他问道,“我忙死了。”说完他关上了门。后来我发现他忘了上锁。
这时,我想起了昨天晚上他脸上的表情,由此,我所经历的一切也一件一件地回忆起来了。就在我重新感到恐惧的时候,院子里又传来哀嚎声。可这一次不是美洲狮的声音。
我把举到唇边的食物放到器皿里,侧耳细听。除了晨风沙沙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我开始以为是我的耳朵欺骗了我。
过了好长时间我才重新吃饭,不过耳朵一直警觉着。我听到另外一种声音,很低,很弱。我坐在那里,像被冻住似的。迄今为止,我听到了墙后面传来的各种各样令人讨厌的声音,虽然这会儿的声音又弱又低,但却给了我更深刻的震动人断断续续的微弱声音的音质中,可以确定无误地判断出这是什么发出的声音;那声音在呻吟,夹杂看病苦的抽泣和喘息。这次绝对不是野兽的声音,而是一个人在倍受折磨时发出的声音!
意识到这一点,我站起来,只用三步便穿过房间,一把抓住通向院子的门把手,猛地把门拽开。
“谱伦狄克,别进来!”蒙哥马利上前拦阻道。一只受惊的猎狗狂吠起来。我看见水池里满是血,有棕色的,也有猩红色的,还闻到碳酸的特别气味。对面敞开的门口里,在幽暗的光线里,有个东西被绑在一个架子上,无比痛苦的样子,只见它遍体鳞伤,肉皮红红的,缠着绷带。莫罗的脸出现了,挡住了我的视线,他的脸惨白可怖。
接下来,他用一双沾满血污的手抓住我的肩膀,猛地把我的身体扭转过来,扔回我的房间。他提我的时候,就像是在提一个小孩子。我扑倒在地上,门“砰”地关上,也把他的愤怒的脸给关起来了。我听到钥匙在门锁里的转动声和蒙哥马里的劝告声。
“把我一生的辛苦都给毁了!”我听见莫罗说。
“他不懂。”蒙哥马利说,别的话听不清楚了。
“我还腾不出时间来。”莫罗说道。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我爬起来,浑身发抖地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混乱,都是些最可怕的念头。我想,会不会是,会不会是在解剖活人?这个问题像一道闪电划过乌云翻卷的天空。蓦地,我头脑中那片片恐怖的疑云骤然凝缩成一个清晰的意识:我处在危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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