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莱普的兵营已增加到100多名国家武装警察。由于担心武装警察的袭击,吉里亚诺经常处于恐惧状态。只是偶尔潜回镇里在家里过上一夜。
在这样一个晚上,听父亲讲在美国的那些日子时,他突然有了一种念头。老萨尔瓦托尔一边饮酒,一边与也曾在美国呆过并已和他一同返回西西里的老朋友闲聊。他们友好地指责对方竟然如此愚蠢。这个叫阿尔菲奥·多里奥的木匠,使吉里亚诺的父亲想到了他们为唐·科莱昂教父工作之前在美国的那些日子。那时他们被雇用修建一条既通往新泽西又通往长岛的河下巨大隧道。他们为此而争论。他们追忆在水下工作的恐惧心理,害怕伸出水面的通气管如果倒塌,他们会像耗子一样被淹死。突然吉里亚诺有了这样一个主意,这两人带着一些可以信赖的帮手能够挖通一条从他父母的家到山脚下仅100码远的地道。其出口隐蔽在巨大花岗岩后,源头隐蔽在某一壁橱里或厨房的火炉下。真能做到的话,吉里亚诺就可以来去自由了。
两个年长的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但他母亲为有这个主意高兴得发狂。这样他儿子就可以秘密地在寒冷的冬夜睡在家里了。阿尔菲奥·多里奥说如果有保密的可能性,可以使用有限的人员。由于只能在晚间干,完成这样一个地道将花费很长时问。况且还有一些问题。如何把这些挖出来的泥土倒掉而不被人发现?这儿的土质到处都是石头,如果他们在地底下挖到了花岗岩怎么办?如果被募征来挖地道的人泄露了秘密又怎么办?两个老人坚持反对的意见是完成这项工作至少要花费一年时问。吉里亚诺清楚地认识到他们之所以唠唠叨叨反复讲,是因为在他们内心深处认为吉里亚诺不会活到这么久,他的母亲也有同感。
她对两位老人说:“我儿子请求你们做可能有助于拯救他生命的事。如果你们懒于做此事,那么我来做,我至少可以试试。除了劳动以外,我们还能损失什么呢?即使他们发现地道,有关当局又能怎么样呢?我们可以说正在挖地窖用来储藏蔬菜和酒。好好想想,这个地道可能有一天会救图里的命,出点汗辛苦点不是很值得吗?”
赫克托·阿道尼斯也在场。阿道尼斯说他要搞一些有关挖掘方面的书和必要的设备。除了这些,他还作了一些变动,使得在座的人都感到很高兴。他们可以建一条分地道引向贝拉街的一间房子里。假如地道的出口被人告密或泄密,可以用作逃跑的暗道。先挖分地道,仅由两位老人和玛丽亚·隆巴多来承担。其他任何人都不会知道它,也不会用那么长的时间挖掘。
他们长时间地讨论哪一座房子可靠。吉里亚诺的父亲建议用阿斯帕纽·皮西奥塔父母家的房子,但是立即遭到了吉里亚诺的反对。这所房子太可疑,总是在严密的监视之中。况且太多的亲戚住在那里,很多人会知道的。此外,阿斯帕纽和他的家人关系又不好,他亲生父亲已死,母亲改嫁以后,他从未原谅过她。赫克托·阿道尼斯自愿提供他的房子,但又太远。吉里亚诺也并不想危及他的教父。因为如果地道被发现,房子的主人肯定要遭逮捕。还考虑到其他的亲戚和朋友们,但也被否决了。最后,吉里亚诺的母亲说:“有这么一个人,她独自居住,离这儿有沿街四座房屋的距离。国家警察杀了她丈夫,她憎恨他们,她看着图里长大成人,很喜欢图里,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图里在山里时,整个冬天不都是她给图里送粮食吗?她是我完全信得过的可靠的朋友。”
她停了一会,然后又说:“拉·维尼拉。”既然讨论已经开始,他们一直在等待着她提及这个名宇。从开始起,所有的人都认为拉·维尼拉是唯一的人选。但是他们是西西里男性,所以不好作出这个决定。即使拉·维尼拉同意,今后一旦事情败露,她的名声就会遭到彻底毁坏。她是一个年轻的寡妇,她愿意提供她的住处,把自己委身于一个年轻男性,谁还会怀疑她是否会失去她的贞洁?在西西里没有人会尊重这样一个女人,更不要说和她结婚了。事实上拉·维尼拉至少比图里·吉里亚诺长15岁,但她还不到40岁。她并不漂亮,却很有魅力,眼睛里放射出某种激情之火。总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单独呆在地道里,毫无疑问,他们会成为情人。因为在西西里没人相信,男人女人单独呆在一起能克制自己,尽管年龄有差异。所以通过她家的地道,有一天可能救图里·吉里亚诺的命,而对这个妇女来说却落下个坏名声。
除了图里·吉里亚诺本人之外,大家都明白,令他们担心的是吉里亚诺的性纯洁。这对于西西里的男性来说是太不正常了。他几乎是假正经。他手下的人到巴勒莫逛妓院,阿斯帕纽皮西奥塔总是喜欢寻花问柳。他的小头目特拉诺瓦和帕萨坦波做穷寡妇的情人出了名,还时常给她们一些礼物。帕萨坦波甚至有个名声,他是一个典型的强奸犯而不是求婚者,尽管他处理得很仔细,因为他在吉里亚诺的指挥下。吉里亚诺曾颁布强奸者一律枪毙的命令。
正因为这些原因,才必须等吉里亚诺的母亲提出她朋友的名字。当她这样做的时候,他们又感到有点吃惊。玛丽亚·隆巴多·吉里亚诺是位教徒和旧派的妇女,如果镇上的年轻女孩在镇里广场上散步,没有年长妇女的陪伴时,她会毫不犹豫地称她们为妓女。他们并不清楚玛丽亚·隆巴多了解什么。由于拉·维尼拉分娩时难产,没有得到正确的治疗而失去了生育能力。他们哪里知道玛丽亚·隆巴多已认定只有拉·维尼拉可以用最安全可行的办法安慰她的儿子。她儿子是一个被悬赏捉拿的亡命徒,容易被女人出卖。他是个年轻的,精力充沛的男性,需要一个女人——谁能比一个不能生育的年长的女人,而且不会提出结婚要求的女人更好呢?确实她也不想嫁给一个土匪。拉·维尼拉的生活中已充满了苦涩,丈夫就在她眼前被枪杀。这是一件完美的安排。唯有拉·维尼拉的名誉受到伤害,因此她必须亲自作出抉择。只要她同意就没问题。
几天后,当吉里亚诺的母亲提出这个要求,拉·维尼拉自豪而高兴地答应了此事,使得她大为吃惊。这也证实她的猜疑,她的朋友对图里情有独钟。事情确是如此。玛丽亚·隆巴多一边想着一边热泪盈眶地搂着拉·维尼拉。
分地道四个月就完成了。主地道第二年还没完成。吉里亚诺定期在夜里潜回家中,吃完他母亲热腾腾的晚饭后,在温暖的床上睡上一觉。当他发现必须要走分地道的时候,差不多已是春天了。兵力强大的武装警察巡逻队来到贝拉街,经过那里,他们都武装到了牙齿。吉里亚诺的四个保镖藏在附近的房子里准备战斗。但是他们走过去了。他们仍然担心,他们在返回时,很可能决定袭击吉里亚诺的家。因此图里·吉里亚诺通过他父母卧室里的活板门进入了地道。分地道用一块覆盖着一英尺泥土的木板遮挡,因此在主地道干活的人都不清楚它的存在。吉里亚诺不得不挖掉泥土,然后搬开木制圆盘。花了15分钟爬过了狭窄的空间,到了拉·维尼拉的房子下面。活板门在厨房那儿,上面放了一个大铁炉。吉里亚诺用预先安排好的暗号,轻叩活板门,等了一会,又叩了一次。他从不怕枪弹,但他怕这种黑暗。终于在他头上发出微弱的杂音,紧接着活板门提了上去。因为上面的炉子顶住了盖子的表面,活板门无法完全提上去。吉里亚诺不得不挤过开口,缩紧腹部爬进了拉·维尼拉的厨房。
已经是半夜时分,拉·维尼拉仍然穿着平时穿的不合体的黑裙了。尽管她丈夫已死了三年,她还在哀悼他。她赤裸着脚,没穿袜子。吉里亚诺从地板上爬上来时,他看到她腿上的皮肤白得令人吃惊,与她晒成棕色皮肤的脸和乌黑发亮的头发形成强烈的对比。他第一次注意到她的脸并不像镇上大多数大龄妇女的脸那样宽,而是瓜子形的。她的眼睛虽然呈深褐色,但眼睛上有一些小小的雀斑,他从未见到过。她手里提着一桶燃烧着的煤块,好像正准备把那些煤块朝打开的活板门里扔。现在她镇静地把煤又倒回了火炉,盖上了盖子。她看起来有点害怕。
吉里亚诺为了使她放心便告诉她:“现在四周有巡逻队,等他们一返回营地,我就离开。外面街上有我很多朋友,请不要担心。”
拉·维尼拉给他倒了一杯咖啡,他们边聊天边等待。她发现他没有她丈夫的那些紧张的举止,他既不朝窗外张望,也不为街上突然传来的嘈杂声而做出恐慌的举动。他似乎非常自在。她并不了解,由于她丈夫的情况,以及吉里亚诺不想让他父母,尤其是他母亲担心。已对自己的行为作了规范。他表现出了这样一副自信的样子,很快使得她忘掉了他所处的险境,他们便闲谈起有关镇里的一些轶闻。
拉·维尼拉问吉里亚诺是否收到了她不时地为他送到山里的食物。他谢了她,并且说他和他的伙伴们是如何争抢饭篮子,好像这些食物是玛琪的礼物,他们赞美她的烹饪技术。当然吉里亚诺不会告诉她伙伴们开的粗鲁的玩笑,即如果她的性行为与她的烹饪不相上下时,她确实是一个竞争的目标。此刻,吉里亚诺正盯着她看,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友善地对待吉里亚诺,也没有像往常在公开场合总是表现出的那种可爱的温柔。他感到纳闷,不知在哪些方面冒犯了她。当危险过去,他离开的时候,他们相互还很拘谨。
两星期后,吉里亚诺又来到了她家,冬天即将过去。山里依然满天的暴风雪,沿路扣上锁的圣徒的神龛正滴淌着雨水。吉里亚诺在山洞里梦想着他妈妈做的饭菜、热水澡、童年房间里的柔软的床。与这些渴望夹杂在一起的是对拉·维尼拉白皙大腿的记忆,这令他惊奇万分。夜幕降临,他吹口哨命令他的保镖和他一起踏上了通往蒙特莱普的路。
他家人很高兴地迎接了他,他母亲开始做他喜欢吃的菜。他们在做饭的时候,他母亲为他准备了一个热水澡,他父亲给他倒了一杯茴香酒。正在这时,密探网中的一员来到他家,告诉他武装警察巡逻队正在包围镇子,指挥官将亲自带领一支快速反应部队离开贝拉姆波兵营袭击吉里亚诺家。
吉里亚诺通过了壁橱的活板门进了地道。由于有雨水,地面泥泞,使得地道里的路程显得又远又吃力。他爬进拉·维尼拉的厨房时,衣服上都是煤泥,满脸漆黑。
拉·维尼拉看到他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是吉里亚诺第一次能够记得的她的笑容。“你简直像个摩尔人。”她说。突然他感到像一个孩子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一样。也许因为摩尔人在西西里的木偶戏中总是恶棍,他这样一个处于生命危险的英雄,却被看作一个恶棍。也许因为她的笑,使他内心的愿望很难实现。她发现在某方面伤了他的自尊心。“我把浴缸盛满水,你可以洗洗干净。”她说,“你先穿我丈夫的衣服,我替你把衣服洗干净。”
她本以为他会反对,因为在这样一个危险的时刻,他会太紧张以至于不想洗澡。过去她丈夫回来看她时,总是神经过敏,从不愿脱衣服,更不愿放下他的枪。但吉里亚诺看着她笑了笑,脱下厚外衣,取下了枪,把它们放在盛木柴的木盆上。
烧热几壶水盛满浴缸需要一些时间,在他们等待的时候,拉·维尼拉给他倒了一杯咖啡并仔细观察了他。她想,尽管他像天使一样漂亮,但她再不会被欺骗。她的丈夫也曾这样漂亮,那些被谋杀的人也是那样。她痛苦地想着,杀死他的子弹使他惨不忍睹。爱上一张男人的脸是很不明智的。在西西里更是如此。她曾多么悲哀,但暗地里又感到有一种宽慰的强大急流的冲击。一旦他变成土匪,必死无疑。每天她都在等待着,希望他死在山里或在那些遥远的镇子里。但是他被击毙在她的眼前。从那以后,她一直不能摆脱羞耻,并非由于他是土匪而羞愧,而是由于他在不光彩中死去,不是一种壮烈之死。她丈夫投降了并乞求宽恕,武装警察在她面前杀死了他。感谢上帝,她女儿没有目睹她父亲的死,这是耶稣施了一点小小的恩惠。她发现图里·吉里亚诺脸上带着那种特殊的光彩在注视着她,那是传送着所有男人欲望的光彩。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因她丈夫的随从也经常有这种神态。但她知道图里出于对他母亲的尊重和对她允许建地道作出牺牲的尊重,也不会试图来诱奸她的。
她离开厨房进了小起居室以便他能私下洗澡。她离开时,吉里亚诺脱了衣服,进了澡盆。在女人附近赤裸着身子的行为使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欲。他小心翼翼地洗着,然后穿上她丈夫的衣服。裤子有点短,衬衣在胸部紧了一点,他只好不扣上边的钮扣。在炉子附近温热的毛巾比抹布好不了多少,他的身体还感到潮湿。他第一次意识到她是多么穷啊,并决意通过他母亲用钱来资助她。
他对拉·维尼拉大声说,他已穿好了衣服。她回到厨房上下打量着他,说道:“你没洗头,有一窝壁虎藏在那儿。”虽然她说话粗鲁,但带着温柔的慈爱之情,这样吉里亚诺不会生气。她像老祖母似地用手触摸着他那粗糙的头发,然后拉着他的胳膊,领他到了洗涤槽前。
拉·维尼拉的手触到他的脑壳时,吉里亚诺感到一股强烈的激情。他很快地把头放到水龙头下,她用水浇在他头上,用黄色的厨房用皂帮他洗,她没有其它的肥皂。她给他洗头的时候,身体和腿擦到了他,使他突然产生一种想用手抚摸她的乳房和柔软的肚子的欲望,
拉·维尼拉帮他洗完头,让他坐在黑色搪瓷的厨房用椅上,用一块棕色的粗糙的破毛巾使劲地擦干他的头发。吉里亚诺的头发很长,盖住了衬衫的领了。
“你看起来像电影里那些残暴的英国贵族,”她说,“我来给你剪头,不能在厨房。头发会吹进锅里,糟蹋掉你的晚饭。到另一间屋里来吧。”
吉里亚诺对她的严厉感到有趣。她正在扮演大婶或母亲的角色,似乎为了阻碍更加温柔的感情的流露。他意识到在这种感觉之后的性欲,但他小心翼翼,在这方面他没有经验,他也不想显得很愚蠢。这件事就像他在山里打游击,一切有利条件在他一方之前,他是决不表态的。这不是被侦查的地形。但是最后一年的指挥和杀人使得他天性里的孩子气的恐惧似乎更像一出玩笑,被女人拒绝对于他的自我来说并非是那么无能为力。他曾不顾贞节的名声,和他的朋友们去巴勒莫逛过妓院,但那是在他成为亡命徒并获得土匪头子的尊严之前,他当然被认为是一个决不会干这种事情的传奇英雄。
拉·维尼拉把他领进了小起居室,里面挤满了乱糟糟的家具和几张盖着黑色清漆木面的小桌子。这些桌子上摆放着她已故的丈夫和孩子的照片。有单身照,有一起的合影。有些是拉·维尼拉和她父母一起照的。照片被镶在黑色的椭圆形的木框里,已变成深棕色。吉里亚诺对拉·维尼拉在年轻幸福年月时的美貌感到惊奇。尤其她穿着漂亮的、带着青春活力的衣服时更是如此。还有一张她单独一人的标准像,穿着一条深红色的裙子,令他激动不已。好一阵,吉里亚诺想到了她的丈夫,为了使她打扮得如此漂亮,他肯定犯下过许多罪行。
“别看那些照片,”拉·维尼拉凄苦地笑着说,“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认为这个世界可以使我幸福。”吉里亚诺这才意识到她带他到这个屋里来的原因之一是让他看看这些照片,
她从房间的角落里踢出一个小板凳,吉里亚诺坐在上边。从一只做工讲究,用金线缝合的皮箱里,她拿出剪刀、剃刀和刷子,这是坎特莱里亚在一个圣诞节从他的一次犯罪中带回家的一件赠品。然后她进了卧室拿出一块白布围在了吉里亚诺的脖子上。她还拿出了一只木碗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一辆吉普车从房子跟前驶过。
她说:“我从厨房把枪给你拿过来,好吗?你会更自在一些吗?”
吉里亚诺镇静地看着她,他似乎绝对平静。他不想惊吓她。他们都知道刚刚经过的吉普车里坐满了武装警察,正在去袭击吉里亚诺家的路上。但是吉里亚诺清楚两件事情:如果武装警察到这儿来,企图破门而入的话,皮西奥塔和他的手下将会歼灭他们;另外,在他离开厨房前,他已经移动了炉子,这样没有人能够打开活板门。
他轻轻地摸着她的胳膊说:“不,我不需要枪,除非你打算用剃刀切断我的咽喉。”两人都笑了起来。
然后她开始剪图里·吉里亚诺的头发。她仔细地慢慢地抓住一缕头发剪下来,放进了木碗里。吉里亚诺很平静地坐着。剪头发的微小声音使他入迷,他凝视着房间的墙壁。拉·维尼拉的丈夫,大土匪坎特莱里亚的大照片挂在上面,但也只不过是在西西里这个省范围内的大土匪,吉里亚诺想,他年轻时期的辉煌已经足以与她死去的丈夫相抗衡了。
鲁蒂洛·坎特莱里亚是个英俊的男子,他宽大的前额被仔细修剪过的鬈曲的栗色头发覆盖着。吉里亚诺怀疑是否他妻子也这样为他剪过头。他的脸上蓄着骑士的小胡子,使他看起来老气一点。尽管武装警察杀死他的时候,他只有35岁。现在他的脸从椭圆型的像片上带着祝福,很友好地俯视着他们,只有眼睛和嘴暴露了他的凶残。同时在那张脸上还有一种顺从的表情,似乎知道他的死是命中注定的。像所有那些奋臂与世界作对的人一样,用暴力和谋杀从中夺取它们所希望的东西,也像另一些人一样,他们制订个人的法规,企图用它来统治这个社会。他最终会有暴死的结局。
木碗里填满了光亮的棕色头发,结成一团,就像小鸟的窝。吉里亚诺感觉到拉·维尼拉的双腿又压在了他的背上。她的热气透过裙子的粗棉布传了过来。她转到他的前面,剪额头上的头发时,她与他的腿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是,她身体向前倾时,胸脯的隆起部分几乎擦着他的嘴唇,她身体发出的清新浓郁的香气,使吉里亚诺的脸觉得如同站在一堆火前一样的温暖。墙上的那些照片已被忘却了。
她转动她那圆圆的臀部,把另外一团头发放进木碗里。一会儿她的大腿靠在了他的胳膊上,即便通过厚重的黑裙子,他也能够感觉到她那柔滑的肌肤。他保持自己的身体一动不动,像块岩石似的。她更紧地倚在他身上,为了抑制自己去掀起她的裙子和拥抱她的大腿,他开玩笑地说:“我们是参孙和参孙的情妇吗?”
她猛然后退一步,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淌,他吃了一惊。没加思考,他的双手放在了她的身上,把她拉得靠近些,她慢慢地伸出手把银剪刀搭在装满棕色头发的木碗上。
然后他的双手伸进她黑色的哀丧裙子下,抱住了她温暖的大腿,她弯下腰亲吻着他的嘴,似乎要将它吞下去。他们最初的柔情也就是一秒钟的火花,由于她三年守寡的贞节和一个青年男子甜蜜情欲的初发,火花爆发成动物般的激情。除了从妓院里买来的体验,他从没有尝试过女人的爱。
那最初的时刻,吉里亚诺失去了自己的一切感觉和他的世界。拉·维尼拉的身体如此富有性感,燃烧着一股灼热,直渗进到他每一根骨节里,她的乳房比他想象的更加丰满,这件寡妇裙巧妙地遮掩和保护了它们。一看见那两只椭圆型肉球,他感觉到血液在头脑里直冲,然后他们同时脱掉衣服,在地板上做爱,她不断痛苦地低语道:“图里,图里……”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他沉湎于她身体的气味、炽热和肉欲之中。他们结束做爱后,她领他进了卧室,然后又一次做爱,他简直不相信她的身体带给他的欢快,甚至为他自己的屈从感到沮丧,而唯一使他宽慰的是她更加完全屈服了。
他睡着时,她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她把这一切都铭记在心里,惟恐再也见不到他活着回来,因为她想起了她丈夫死之前的最后一个夜晚。当时,在做过爱睡着之后,她转过身体,从此再也记不起每一位情人脸上都会有的那张可爱的面具。她转过身是因为她丈夫在家时,她不能容忍他那可怕的紧张情绪,他对落入圈套的恐怖使他根本无法入睡。如果她起床去做饭或做家务,他会惊跳起来。现在对于吉里亚诺的平静,她感到诧异。她就爱他这一点,她爱他还因为他不像她的丈夫,吉里亚诺并没有把枪带上床。他也没有因观察埋伏敌人的动静而中断他们的做爱。他不吸烟,不喝酒,也不谈论他的恐惧。他讲话文雅,但是带着无所畏惧和全神贯注的激情获取他的欢乐。拉·维尼拉悄悄地起了床,他仍然一动不动,她等了一会儿,然后去厨房为他做最拿手的饭菜。
早晨,他从前门离开了她的家,漫不经心地步出户外,枪藏在外衣底下。他告诉拉·维尼拉,他不准备向他母亲告别,请她代替,并让他母亲知道他很安全。她为吉里亚诺的冒失而震惊,因为她并不知道他在镇上有一支小分队,也没注意到吉里亚诺在出外前把门打开了几分钟,这是通知皮西奥塔歼灭任何经过的武装警察。拉·维尼拉羞怯地吻了吉里亚诺,此举感动了他,然后她低声说:“什么时候你再来看我?”
他说:“只要我来看母亲,我就会来看你的。在山里每晚我都会梦见你。”听了这席话,她感到由衷的高兴,因为她能使他幸福。
她一直等到中午才上街去看望吉里亚诺的母亲。玛丽亚·隆巴多只要看到她的脸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拉·维尼拉看起来年轻了十岁,她深棕色的眼睛上的小小的黑色雀斑在跳跃,脸颊绯红,几乎四年来她第一次没穿黑裙子,而是女孩子通常穿给她心上人的母亲看的那种有天鹅绒饰带、镶褶边的裙子。一阵感激之情涌上玛丽亚·隆巴多的心头,感激她的忠诚和她的勇气,同时也为自己的计划得到了完美的实现而满足。这无论对她的儿子,还是对一个永远不会成为叛徒,况且不可能对吉里亚诺提出永久性要求的女人来说都是一个极好的安排。她虽然强烈地爱着她的儿子,但她决不会有妒忌感。除非在拉·维尼拉讲述她如何做了她最拿手的菜,兔肉馅饼,充满胡椒粒的干硬的乳酪块,以及图里如何吞吃了足够五人吃的饭食,并发誓他一生中从未吃过比这更好的饭菜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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