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弗吉尼亚
回家的感觉真好。
科列特·卡希尔回到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她的房间里美美睡了一觉,醒来后就跑到厨房里,帮助她妈妈准备为庆祝她回家而举行的小型聚会,客人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些邻居和朋友,大家在一起吃些东西,欢迎卡希尔回家。
卡希尔太太穿戴整齐,精神焕发地到一家只卖进口食品的商店里,采购了一些她觉得能代表匈牙利风味的东西。
7点,客人们都陆陆续续开始到了,每个人都高兴地向卡希尔表示祝贺,“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哪,你都几个世纪没回来了。”“你看上去气色很好。”“很高兴能再见到你。”令卡希惊奇的是,最后一个来的竟是她高中时代的男朋友弗恩·惠特利。两人在高中时就是“一伙”,而且一直约会到大学毕业,之后,两人就各分东西,科列特留在本地继续上大学,惠特利则去了密苏里大学攻读新闻专业。
“这……这太棒了。”卡希尔打开门,惊奇地望着他,语无伦次他说了起来。她见到他的第一感觉就是他在这些年后变得更帅了,但她又想到高中毕业后每个男生都变好看了。他那金黄的头发颜色稍淡了些,但要比毕业纪念册上的头发长了些。他还是那么苗条,但身上的肌肉发达了许多。他穿着一件蓝色、领子有扣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棕褐色的茄克衫,还穿着牛仔裤和帆布胶底运动鞋。
“嗨,还记得我吗?”他说。
“弗恩·惠特利,你来这儿干什么?你怎么……”
“我被派到华盛顿,在给你妈妈打了个电话后,她告诉我了这个特大喜讯,于是我就来了。”
“这……”她走向前去紧紧抱住他,然后把他带到客人们都在的客厅里,在把他介绍给大家之后,科列特把他带到了吧台,他给自己倒了杯酒,“科列特,你看上去不错,布达佩斯一定是个好地方。”
“是这样的,我在那儿干的很开心。”
“任务结束了吗?你要回来吗?”
“不,我只是请了几天的假。”
他笑了笑,“你请假,我度假。”
“你这些天做什么?”
“我是个编辑,至少目前是这样,负责《散文》杂志的编辑工作,这是我第五个……不,是自大学毕业后的第七个工作。记者可不是一个稳定的工作,不是吗?”
“看你怎么看了,我不认为是。”
“我还是自由投稿人。”
“我读过你的一些文章,”惠特利怀疑地看了看科列特。“不要这样,我的确看过,弗恩,你在时代周刊上有一篇封面故事,是关于……”
“关于私人飞机会使我们的天空更加不安全。”
“对,我的确读过这篇文章,我还对自己说:‘我认识他。’”
“什么时候?”
“什么?”
“我是在当年困难时结识他的。”
“喜欢纽约吗?”
“尽管我宁愿住在别的城市,但我还是很喜欢纽约,”他叹气说,“太花精力了。”
“的确如此,我记得你结婚时的情景。”
“我也是,”他轻声笑了笑,“不过没持续多久。”
“我知道,妈妈告诉我了,很遗憾。”
“我也是,但之后我觉得在要小孩之前,就很快离婚,也是件好事。好了,我来这儿不是谈我的前妻的,天哪,我讨厌那个词,我来这儿是庆祝科列特·卡希尔从铁幕后凯旋而归。”她被逗笑了,“每个人都觉得匈牙利人已经习惯被一个国家或另一个他们不屑一顾的国家征服。”
“你在大使馆工作。”
“是的。”
“你在那儿做什么?”
“负责行政事物,与贸易代表团、游客打交道,就是这样的一些事。”
“你过去在中央情报局干过?”
“嗯。”
“不喜欢这份工作?”
“我觉得对我来说有些可怕,我实际上只是一个来自弗吉尼亚的农村姑娘。”
他笑了笑,表示不相信她的话,但不想和她讨论下去了。
科列特让他自便后就走到客人中间,和他们聊起来,每个人都对他在国外的生活很感兴趣,她也尽可能地做简要的回答。
到了11点,客人们都回家了,只剩下喝的醉醺醺的布鲁斯叔叔,一个帮助科列特母亲收拾房间的邻居和弗恩·惠特利,他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杯啤酒,一只腿偶尔放在另一只腿上。科列特走过去对他说:“晚会开得很好。”
“的确如此,想逃出去吗?”
“逃出去?不,我……”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去某个地方喝一杯,然后聊聊双方现在的情况。”
“我想我们刚才已经喝了酒。”
“不,我们没有。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等等。”
她跑到厨房,对她母亲说她和惠特利出去一下喝杯咖啡。
“好主意,”说完又凑到她耳朵旁小声对她说,“他离婚了,你知道的。”
“我知道。”
“我一直都很喜欢他,但我永远都不理解他怎么会看上了别的女人。”
“他戴过戒指,结过婚,有过妻子,你真的不在乎吗?”
“一点都不在乎。”
“我不说了,妈妈,谢谢你精心准备的晚会,见到朋友们我很高兴。”
“他们见到你也很高兴,他们都说,你是多么漂亮,多么动人,说你是环游世界的人。”
“晚安,妈妈,你都宠坏我了。”她对邻居和布鲁斯叔叔一一道别,尽管布鲁斯叔叔什么都听不见,但早晨一觉醒来会听见的。惠特利驾着他那辆1976年的别克帝王车和科列特离开了家。两人走进附近一个酒吧,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小屋子里,要了啤酒。两人的视线聚集在一起,“命运。”他说。
“什么?”
“命运。命运让一对高中时代情人分开,又让他们此刻重逢。”
“是一个聚会。”
“聚会结束后,是命运让我来到这里,是命运让你恰好在这个时候回家,是命运让我离婚,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就这么纯粹,就这么简单。”
“随你怎么说,弗恩。”
两人一边喝啤酒,一边谈各自分别以后的生活。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到了最后,卡希尔和往常一样发觉没什么可说了,感到十分尴尬。替中央情报局干活有一个限制,特别是在秘密行动小组里,她总是避免谈她最近的生活,而只讲布达佩斯的一些传说,讲米尼亚特和贡得尔的夜晚,还有什么吉普赛人的乐队到处都是,她的新朋友的一些故事和对以前生活的回忆等等。
“听起来布达佩斯很不错,”惠特利说,“希望有一天能到那儿去看你。”
“太好了,我会让你的布达佩斯之行十分特别。”
“那这就当我们的一个约定吧,顺便说一句,你以前的老板不久前找过我。”
卡希尔努力去想她以前给谁干过活。是那个同性恋老板吗?
“皮克尔工厂。”
“中央情报局?真的?”
“真的,记者以前对他们来说很重要,记得吗?1977年,双方因为一次严重事件而关系恶化,然后‘冷却了’一段时间,看来现在他们又找上门来了。”
“他们找你有什么事?”
“当时我接受了一个自由投稿的任务,准备去德国,于是这个穿着廉价西服和雨衣的男人通过一个住在东村以雕刻为生的朋友认识了我。他想让我找到一些德国作家,设法认识他们,然后向他们打听德国目前的局势。”
卡希尔大笑,“为什么他们自己不去问那些人呢?”
“我猜没什么阴谋,而且我觉得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控制住你,帮他们一个忙,再帮另一个,然后从中赚点钱,慢慢地就靠它生活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
“我很高兴你不再和他们打交道了,当我听说你在中央情报局找到了一份工作时,就把我所有的想法都写在了你的毕业纪念册里。”
她微微一笑,“我记得很清楚。”
“是的,‘致一位在这个世界里永远都不会背叛的女孩。’”
“当时,我真的不理解这句话,现在我理解了。”
“我很高兴,”说完他站起来,碰了碰她的手,示意两人的谈话到此为止,然后问她,“你在家会待多久?”
“我不清楚,我有……”她想了想,说,“我有两周的假,但我大部分时间都得去弄清楚发生在我一个非常好的朋友身上的事。”
“是我认识的人吗?”
“不,只是一个大概一周前突然死亡的好朋友,她才36岁就得了心脏病。”
“那太残酷了。”
“是啊,我想我一直都会忙于处理这件事,她是华盛顿的一个文稿代理人。”
“巴里·迈耶?我不知道你们竟然是朋友。”
“你知道这件事?”
“当然,纽约的报纸都报道了这件事。”
“我可一点都没读到关于这件事的任何报道。”卡希尔叹了口气说,“我和她妈妈关系也很好,我答应她尽我所能了解巴里在死前都做了什么。”
“这可不是一个度假的好方法,哦,是请假,我忘了。”
“是放假,我喜欢同英国人打交道。”
“我也是,对于你朋友发生的事我感到很难过。朋友渐渐死去好像是老人们常说的话。我还没读到她的讣告。”
“不会的,你知道,弗恩,这件事很重要,但我现在很累,我原以为我在外面可以睡个好觉,但我的昼夜生理节律还是一片混乱。”
“是不是类似更年期?”
“大概吧,”她笑了笑,“我得回家了。”
“好的。”
没过多久,车就了卡希尔母亲的家门口,惠特利关掉发动机,两人坐在车里都直视前方。卡希尔瞥见他在笑,她心里想,“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然后她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很快从微笑变成了止不住的大笑。
“记得吗?”他问。
卡希尔只顾笑了,没法回答他的问话,她努力让笑声收敛一些,挤出几个字:“我……我记得你……”
“是你,”他也笑得喘不过气来,“你错过了。”
“我没有,你把你的衣领竖得老高,因为你觉得很冷,当我去吻你和你说晚安时,我碰到的竟是……衣领。”
两人笑了大半天,才慢慢止住,然后,卡希尔对他说:“弗恩,能再见真是很高兴,感谢你来参加聚会。”
“我也是,希望能再见到你。”
“我不知道如果……”
“也许你在国内的时候还有时间?”她刚要开口回答,弗恩却把手指放在她的嘴唇上,“我永远也忘不了你,科列特,我的意思是……我想再看到你,和你出去吃晚饭,聊天,就这些。”
“那太美妙了,”她说,“我只是不知道我有多少时间。”
“给我你能空出来的时间,好吗?”
“好的。”
“明天?”
“弗恩?”
“你住这儿吗?”
“在这间房子?我想我只住两个晚上,然后我就要去城里,明天我得和妈妈一起吃晚饭了。”
“应该的,我记得她可是一个了不得的厨师,我可以来吗。”
“可以。”
“明天我会给你打电话,晚安,科列特。”
他又故意做了把衣领放平的姿势,她又想起往事,美好的回忆让她笑着轻轻吻了吻他的嘴唇。他尽量使这个吻变得更热烈些,卡希尔阻止了他,但瞬间又屈服了,又阻止他。然后,打开车门,“明天见。”说完朝家门口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