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斯坦纪元二一三九年(殖民后)
一明一灭的示威看板对着泛亚科学研究中心闪烁著,它们在抗议中心不得以科学之名扑杀树鼠。抗议已持续了三天,而今天,示威的浪潮在凑热闹和找刺激的民众加人後,更如火如荼的蔓延、扩张。
如果聚集的人只有生态学的学生,状况还可能维持在一个艺术的境界。可是,非常不巧,这地方的纡解压力中心为了扩张和整修内部,於上周开始暂时关闭,於是状况便发生了。
“在他们的想法里,他们若一天没在中心得到性,便是世界末日来临了。”泛亚科学研究中心的主席向奇斯坦星现任的领导盖尔·席邦如此抱怨。“那些年轻人根本不记得我们在有舒解压力中心之前是什么样子。”
“我们也是这样。”领导如此直率的答,但他还是派了名一等卫士过去协助这个男人。
而黛娜·狄扬便是这名幸运者。她被派来全权指挥泛亚当地的警署。
在抵达的一小时後,她便发现如果群众失控,她势必亲自出马,因为那些泛亚警署的人员,全是一些刚毕业,连通讯器和镭射器都不大分得清楚的菜鸟。也因此他们并没有配予新式的两用器,一旦民众决定做些更实际的行动去解救那些丑兮兮的小东西,黛娜不知道那些警力能发挥多少功用。
她的手下只有四十名少不更事的卫士,而已经冲破最外面的门的群众,就至少在百人以上。黛娜开始考虑悄悄从最近的那扇门溜走,那些被吓坏了的科学家都是如此。至於那些他们丢给她,要她保护的小动物,老实说,她根本就受不了它们,她何必委屈自己?
黛娜取下附在腰带上与她的个人电脑连线的通讯器,按下枢钮,“玛莎,他们现在冲破门了,他们成功带走树鼠的机率是多少?”
“大约六十比二。”玛莎妩媚、动人的声音,清晰地自手掌般大小的通讯器传出。“要不是纡解压力中心停止开放——”
黛娜关上通讯器,将它挂回原位,不禁哼了一声,“去他的性,”她喃哺低语,“什么时候它成了不服就会倾向暴力的镇定剂了?”
“你在说话吗,一等卫士?”
黛娜扭转头,看著站在她身後的孩子。他真的还只是个孩子;一个绝不超过十八岁的孩子。而她在十八岁时,已是他们那一学年的第一名,开始实际参与工作,虽然她那时的身分仍是学生,那是五年前的事了,而在一年後,她便到达她目前阶段:一等卫士——在各式武器及空手格斗中,不但专精,而且绝对是一等一。
这个在问她话的少年,看他的样子,只怕连五等卫士都不是。也许没那么差,否则不会被派来这里来受她指挥。
这些菜鸟根本不能派出来执行勤务,他们根本还不够格,但是这种话对行政部门说了也没有用,因为人手短缺,大多数的学生都选择危险性较小的工作,再者,他们这个星球一向崇尚和平,鲜有纷争、战乱发生。奇斯坦除了倡言和平外,最致力的便是贸易。
“我刚刚不是在对你说话,五等卫士,但是你现在仔细听好,我们要让民众如愿以偿,因为我不以为那些又丑又臭的东西值得任何人为它们拚命,让他们带走那些树鼠好了。如果他们还不满意,硬是要找你们干上,你们就震昏他们。假使还是不能吓阻他们,你们就跑吧,能跑多快,就跑多快。现传话下去:只能震昏,要是有民众死亡——只要有半个,事情结束後,你们就得对我有个交代。”
她不需要补充说明她希望死去的人是他们这些小萝卜头。卫士讲究纪律,讲究阶级。一等是最高级,一等卫士说出的话,便是铁令。而拿低阶级当拖把或是脚垫,不过是最轻的责罚。这是任何一个低阶级的卫士都了解的。
当民众冲破最後一道门,进人宽广的拱形实验室时,里面只剩一些生态学的学生。冲进来的人,绝大多数是那些已经有一星期没地方发泄的,他们的兴趣不在於那些该死的树鼠,他们只想藉机发泄精力,用最古老的方法:拳头。
他们笔直朝警卫冲过来,打、砸、踢、推,一涌而上,震昏对他们根本没法产生吓阻作用。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黛娜也展开她的拳脚,只是她一面打,一面想像著当地的医务处难得如此忙碌。
虽然没有人受到重伤,但黛娜还是气得要死。她并不喜欢打断人的骨头或是听别人痛苦的哀号、呻吟,至少不希望是为了那些该死的树鼠。
当她回到她的临时住处时,依然非常生气,因为她刚刚认识的那个孩子,居然笨到射中自己的脚。
她朝门笔直走过去,大力地朝识别锁拍了一下,一步也没有停,给果狼狈地一头撞在动也没动的门板上。她骂了一句极富色彩的三字经,才又一次将手按在识别锁上——按足了它所需要的两秒,门才在她的怒瞪下无声地滑开。
黛娜生气的想著,下一次盖尔·席邦若以为只要把赚外快的机会优先给她,她一定会感激涕零,她会告诉他,要去他自己去。她才不在乎他是不是这个星球的最高领导。
她是一名一等卫士,一等卫士的职责是保护星球上的领导者,而不是外借给其他的浪费人材部门。
她本人是隶属於统政大楼和最高领导,她的薪资在卫士中是最高的,但在盖尔·席邦看来,他知道她最近在郊区买了一幢房子,无疑地,她需要一些外快。他这样是在帮她的忙。
等她冷静以後,她或许也会如此想,甚至有可能在回佳利恩市时向他致谢。可是,那必须等到她冷静下来之後再说。
进人房间,黛娜朝角落的卫浴墙走过去,按下运转钮,她开始脱衣服。
暗墙悄无声息的滑出,包围住她,围出一个五尺见方的空间,同时灯光自动亮起,照出一套卫浴设备,一部眼发转变机,一个里面放满香水及男用古龙水的抽屉。
但是现在她对什麽都不感兴趣,只想洗个澡。
跨出银色太阳布制成的一件式制服——银色是她的阶级表徵,左侧的那面镜墙映出她纤秾合度,健康美丽的身材。
她这副躯体是副累积了十五年严格锻辣的打斗机器。至今,她仍惋惜在宇宙探勘学会浪费掉的那三年实习生生涯。宇宙探勘学会是她终生职的第二志愿,一直到她的身高达到标准,她才被批准转进她的第一志愿。
当她的目光凝视著自己姣好的面孔,却发现秀眉仍紧蹙著,她稍微停顿了一下。
她需要松弛,而她知道仅是洗个澡,并不能达到完全放松的效果。
按摩机,她需要按摩机。可是这种机器在奇斯坦星球上并不普遍,只有一些住家有,一般的临时宿舍并未把它涵盖在必有的设备中。
她知道玛莎会建议她做什么事,因此她非常高兴泛亚的妤解压力中心没有开放,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心动得真的会去。
在那里,肉体可以得到完全的放松,那种滋味是她至今仍未尝过的。不过不是因为缺乏机会,而是……。
虽然她的个子高大、健美,但并不因此减少她的女人味及魅力。令男人没有去追求她的主要原因是她一等卫士的身分。
她的身高高於一般人;比男人的平均身高五尺九寸,还高出一寸。
奇斯坦星男人的最高身高是六尺——有此身高的人并不多——而所有身高六尺的男人,全在警卫署中。这会是一件可喜的事,如果她对他们有兴趣。问题是,她没有。
也许总有一天她会碰上一个能与她旗鼓相当的男人,到那时她便会欣赏她的身材圆润合度,胸部饱满高耸,腰纤可握,肤色桃金,尤其是她那对大眼睛和贵族鼻。
只是她那头棕色的头发和那双棕色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吓人。
不过这不是她原来的发色,将头发变成棕色完全是为了配合今天的任务,好让她看起来严厉骇人。这样的改变仍无法减逊她美丽的外貌。
黛娜并没有不满她的外貌,只是长久以来,还没有一个理由让她觉得拥有这样的外貌感到庆幸——除了她的身高。
黛娜任她的制服落在地板上。她不是懒惰,也不是不爱整洁,事实上也没有人会如此说她。因为早在她出生之前,这个世界已充斥著各种功能的机器人,它们的高度大多不超过腰臀,而且它们在运作时永远安静、无声、迅速,使得人们常常忘了它们的存在。如同现在只要暗墙打开,便会有机器人替她捡起那件制服,把它洗好、挂好。她家里的那一个机器人,甚至设了一个程式:如果她累得不肯动或是懒得下床,只要按下送餐的按钮,机器人自会把东西送到床边给她。假使她愿意,它还能替她刷牙!
这间宿舍的浴室比她家的整整小了一圈——它的直径只有一尺半,刚好仅能容纳她这种身材。
她的双脚刚踏人,管状浴室的弧门立即合上,红光便照亮整个浴室,在她的身体敷上一层鲜红色。三秒钟後,红光消失,门自动滑开,她从头到脚每一个部位均已被洗净。
她不知道那玩意儿怎会红光一闪,便洗净了身体的每一寸,它的出现不过短短五十年而已。因为当时大量缺水,才发明了这玩意儿,後来由於它既实用又省时省事,所以便延用了下来。
她的家是个新型单位,浴室经过特殊设计後,能跟太阳布相容,也就是说她可以穿著衣服洗澡。因为制服本身轻薄、舒适,为了省时省事,她也常穿著它睡觉。
现在记得洗澡还有另一种方式的人已不多了。
按下按钮,橱柜门快速打开,送出来一条长裤和一件背心式的上衣。这是她除了制服之外,唯一一套衣服,既然她在此的任务已经完成,她没有理由再穿制服。
香水她上星期才抹,所以她略过香水。至於那两道配合她睫毛的细细眼线,以及她颊上淡淡的腮红,是永不脱妆的,也不劳再多费事。不过那头可怕的发色,就有必要换一换了。
二十秒後,她的发色变成生气蓬勃的柠檬黄,她的长发在清洗或是改变颜色时并不需要放下来,她就一直让它保持梳高的马尾型。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她已梳整完毕。
暗墙一缩回原位,有效率的机器人立即出现。
“替我打包,小家伙,我要走了。”她对机器人道。她没有替这个有缘为她服务的机器人取名字。虽然她家里的那个机器人并不像玛莎具有自由思考的能力,但她还是不敢冒险,万一她家的那个机器人,恰巧具有嫉妒的线路,它很可能会闹罢工。那麽一来,岂不麻烦?
趁著行李在打包的当儿,黛娜走向视厅座架,打算向她的上司报告她已经弄砸她的任务:泛亚科学中心内的树鼠,在那些生态学的学生踩过一具具哀号、呻吟的躯体後,被捉得一只不剩。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她的任务并没有完全失败。毕竟,科学中心仍屹立著,除了一些东西被破坏外,并没有人死亡,派给她的指令并没有明确的说不得让实验室内的树鼠出实验室半步!
她在座架前的自动调节椅坐下後,椅子立刻自动调到对她舒适和便利的高度。她正要按下长途——泛亚跟佳利恩市相距九公里——频道,她面前那个三尺见方的荧幕蓦然显现出一个男子的影像。
她的手停在半空,人向後靠在椅背上。她有些愕然,座架上的显示器,并没有灯号要求她回讯,而且萤幕居然在没有得到“允许”时即亮起。由於视听器具有双向可视的功能,基于隐私权的考量,在没有得到允许之前,是不会出现影像的。但那个男人却真真实实的在那儿看见她坐在办公桌后。
那个背景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奇斯坦领导的办公室。但那个男人却不是盖尔·席邦。
黛娜的愕然在她领悟後变得迷惑。
他看不见她,那是放送。
每一部视听通讯器都具有放送到整个星球的功能,她知道,但它从未被如此使用过,所以不能怪她失神了片刻。
当那人开口,黛娜的述惑再度变成惊愕。
“各位父老兄弟姊妹们,大家好。”那人的声音是柔缓的,表情是愉快的,彷佛在报佳音。“你们之中一定有不少人仍认得我这张脸,我在五年前曾参加竞选领导。”
现在她知道她在什么地方见过那双铁屑般的灰眼,以及他那头可憎的头发了。
五年以前,她还只是二等卫士,还不够格被调到统政大楼,但她清楚地记得人们在得知这个人企图向九人大会——这个机构负责每十年一次票选出这个星球的最高领导,但在选举期一过,他们便只是个顾问机构行贿时有多激愤。
“记不记得并不重要,你们只需要知道我是克特·席墨,你们的新领导——”
“胡说八道!”黛娜脱口大骂,但对方并没有停下来等她骂够再继续说。所以她漏听了好几个字。
“——经由有效的方式,我现已取得统政大楼的控制权,过程简单,伤亡极其轻微。你们必定很高兴知道你们的前领导平安无事,在未来的这段职权交接的时间,只要大家不要动不动就想前往统政大楼来看他或是把他接出去。我可以向各位父老兄弟姊妹担保,各位的生活将如往常,包括那些卫士们。唯一不同的,只是星球的最高领导换了人,只是换了一个带领大家走向更富庶、更繁荣的人,只是大家尊敬的对象换成我——克特·席墨,如此而已。”
萤幕一闪变成空白。
黛娜的脑子则一片混乱。
那是个玩笑,一个极其低级的玩笑。但那个字眼——尊敬,让人不可思议,这股怒气,甚至扭曲了她的胃袋。要求尊敬?人们爱戴盖尔·席邦;尊敬盖尔·席邦!他不必命令,不必要求。经由有效的方式?什么意思?难道是卫士有人窝里反?
不!不会!不可能!
她打开长途频道,按下统政大楼的号码,她的另一手握紧著扶手。
统政大楼的卫士,是卫士中的卫士,怎麽可能会被轻易的击败?有人被买通?难道有内奸?可能吗?她怎么可能跟他们朝夕相处了那么久,却对他们的了解完全错误?
不,不会!绝不可能!
要是她在那儿就好了。
萤幕仍然空白,没有回应。
她空下那个频道,改试另一个。没半秒,萤幕浮现她好友的面孔。
“谢天谢地,黛娜,我们还以为他们——”古物厅的厅长鲁克.席达顿了一下,一手掠过他的蓝眸,极度疲倦又松了口气似的爬了爬他的头发。黛娜的心当下又沈重许多。“听好,而且不要打岔,宝贝。如果你跟其他人一样,听到了刚才的那段广播,而想问我它是不是真的,我的回答是:真的。是的,他们已封锁了整个统政大楼,领导也落在他们的手中,但目前还活著。除此以外的话,全是谎言。老天,我们所听到的一些事,你绝对不会相信……”
“告诉我事情怎会发生。”
“我会,等你抵达这里——”
“鲁克!”
“没有时间了,黛娜!”他急躁的说。“我必须把这个频道保留给史莱,他现在正在电脑室里设法制造一些奇迹。我还没联络到你时,我想你一定还在泛亚,我叫史莱在电脑键中设下你昨天死亡的档案,我想这样他们应该不会起疑。我们正在设法弄个新的身分给你,可是他们好像早有预防,将这一部分的电脑档案锁了起来。不过它难不倒史莱的,你知道他在电脑这一方面是很行的。”
“是,我——”
“尽快赶回来,黛娜。来我的住处,别去统政大楼或是卫士堂,连你的新家也不要去。还有,别跟任何人讲话,不要操心,我跟史莱会把你弄出这个个星球的。”
“弄出这个星球?”她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叫。“我得离开这个星球?”
“必须如此,要不然你得面对更糟的命运,宝贝。克特·席墨得给他雇来的佣兵报酬,而已落人他们手中的女卫士就是头一笔报酬。”
“佣兵?什麽人?”
“夏卡里人。”
萤幕再度一闪而为空白。
***
她的四人座梭车不到二十分钟即飞抵佳利恩市,但找停车位却花了她数小时的时间。因为鲁克的住处位於市中心。在平常,要为梭车找个停车位就不是件易事,在今天似乎更不可能。
她又急又气,但还不至於不顾一切到不听鲁克的忠告,飞回她在郊区的住处,换她那部车型较小的飞翼二世。
在未了解状况之前,她必须听从鲁克的指示。
三条街外的一个停车坪,终於有一辆梭车起飞,她眼明手快,抢在数部梭车之前降落在那个空出来的位置。
很显然地,造成今天交通如此混乱的原因是克特·席墨的那篇广播。而想弄明白的人,并不只她一个人。
她推敲过,但始终没能想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她对夏卡里人所知不多,不过电脑的档案里一定有他们的资料,因为自从人们在北象限发现了这颗小星球後,奇斯坦星便跟它有生意往来。
她对夏卡里人的了解,仅止於听说他们很高大,蓄奴、好战。除了不断在自己的星球制造战端之外,他们也崇拜那些科技比他们进步的星球,所以无所不用其极地设法增进他们的生活享受。
但据她所知,他们仍停留在佩剑阶段。用剑怎可能敌得过——除非克特特别训练他们,并提供了现代武器给他们使用。
只有这个想法合乎逻辑。
就在她的脑子如此想的当儿,她看到了夏卡里人,他们并没有佩带镭射,系在他们腰上的是阔剑。
他们只有两人,正在行人运送带上——那可以让行人以比走路快三倍的速度去他们想要去的地方。
由於鲁克曾警告她不可跟任何人谈话,所以她改用徒步,和那些乘运送带的人保持了数尺的距离。
夏卡里人果然名不虚传;奇斯坦的人固然高,但没有人身材过於夸张,而那两个人不但比运送带上的任何人都高,就横的方面,也近乎是两倍。那个身高在六尺左右的人已是如此,至於他那个同伴,起码六尺四以上,其体形的庞大,足以教人失声惊呼。
老天爷,夏卡里人全都是那样吗?
还有,他们佩的是剑。
没道理!对抗镭射器,剑根本没有用。
她的武器都在随身包里,但必要时,她能很快取出,她这个一等卫士的阶级可不是瞎混来的。多年以来,她在卫士中的排名,一直遥遥领先。除了正规的训练外,她另外还自修了一些招式狠毒的徒手搏斗术。那些多半是从鲁克借给她的录影带中学来的,他还把它们的来源、演进历史介绍给她,使她产生了莫大的兴趣,继而成为她仅次於工作的最爱。
她本以为看到那两人也仅止於看到,不会有枝节发生,但是,她突升起来的肾上腺素却告诉她不是。和他们的身高一眼就吸引了她的注意一样,她的身高亦教他们一眼就看到她。他们走下运送带,站在她面前,对她咧嘴嬉笑——那种像见到他们失而复得的东西的笑容——一面叽哩咕噜说个没停。
很没礼貌的举止。他们应该在行抵奇斯坦之前,在奇斯坦语转换机中小睡几个钟头;就算他们没打算要学奇斯坦语,在抵达这里的头一夜,睡眠时也会戴上转换机——他们总要睡觉的,不是吗?只要是人类,每天都需要数小时的睡眠;而他们是人类,长得相当不难看的两个人类。
他们所穿的服装很像卫士穿的,同样都是一件式,也同样都是长袖,裤管长及足踝;只是那厚厚的深蓝色布料,不知是何种布料,看起来似乎不怎么牢靠,而且缝合的地方,几乎被他们发达的肌肉绷裂。
他们的靴子和腰带也很类似卫士配带的,不同的是他们腰带的功用是系剑,别无其他。
即使正在叽哩咕噜互相说个不停,他们的眼睛还是一直留意著她,一如她对他们。
中央星系的星球联盟会一共有七十八个会员国,七十八种语言她全会。在星球联盟会中,奇斯坦星的重要性排名第十三,由於奇斯坦星专门出口能使生活更舒适、更便捷的小东西,例如:光能卫浴设备、眼发转变机、自动调节床椅……等等,联盟会的会员国更是经常造访奇斯坦。但夏卡里不是会员国,所以她没必要,也没理由睡他们的语言转换机——即使奇斯坦有他们的语言档案。
他们的窃窃私语开始惹恼她。她正想骂出口时,那个较高的人开口了。他的奇斯坦语说得极缓慢而小心翼翼,好像不怎麽相信他脑中的新语言。
来自科技落後地域的人,没有几个人会相信只要睡觉就能学会另一种语言,而且是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因此他们的第一个反应通常是怀疑;他们不信任那些由他们的意识思维所形成的新语言。
“你是名卫士,对不对?”
老天,是她站立的姿势泄漏了她的职业,抑或只是因为她的身高而如此猜测?八成是後者,她想。“卫士?我?你一定是在开玩笑,蜜糖,我看起来像卫士吗?”她摊了摊两手。这个动作使得她背心下露出一截光裸的小腹,而果如她的算计,那两个人的注意力立即被分散。“我是个程式设计师,三年前才调到外销部,到现在还是不大能适应都市的生活。一到假日,我就必须到郊外走一走,散散心,要不然我会发疯。”
对於她的回答,那两个人并没有露出肯定的神色。
“你们两个是来佳利恩市玩的,对不对?”
“这是个最合理,也是个最自然的问题,因为克特在广播中并没有提到夏卡里人,所以一般的民众不可能知道他雇了夏卡里人替他夺下统政大楼的制权。
他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也没有指望他们会回答。克特一定交代过他们不得让民众知道他们的来历和目的;可能也告诉他们,当他们不回答人们所提出的问题时,只有一种人会继续追问——卫士。而她既然已经否认她是名卫士,她就不必多说了。
显然他们不。
较高的那人踏近一步,使得她必须仰起头才能与他对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所以,坦白说,她有点心慌了。她从来没跟体型如此庞大、结实的人过招过。
当然,在格斗中,体型的大小并非绝对优势,身手够不够敏捷,反应够不够快速,才是关键;其次便是施展的空间够不够充裕,要是手脚不能有充分的活动空间,先机便会大打折扣。
她的常识命令她别让他靠太近,以免侵占了她的先机,可是她若後退,他们一定会起疑心。
“我们很高兴你有空。我们也有空,你陪我们一起玩好了。”
他们居然连“好不好”、“怎么样”都不问,只说“你陪我们好了”,夏卡里人的狂妄和傲慢,可见一般。
不过,话说回来,这岂不显示她将一个行为放浪、没什麽戒心的女人扮演得很成功?她猛抽了口气。那个较高的汉子,冷不防伸手过来,穿进她背心的下摆。他那只摊开的手掌,大得几乎足以覆住她整个腹部。他这个动作所表达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现在她可有理由後退一步了,“陪你们玩?”她佯装气愤。“三个人一起?你们以为我是什麽女人,在舒解压力中心工作的上班女郎?”
他的动作的确很快。她的脚才移动,他就扣住了她的手腕。当然,她可以在两秒钟之内抽回她的手腕,但那麽一来,这场戏也白演了。
“嘿——”她才开口。
“那你选一个。”
原来他们也可以讲理的——只要他们之中有人能达到他想要的。唔,好吧,总比他们的第一个念头好。
她嫣然一笑,目光一转,转向那个只比她高了两寸的男人,心中暗暗希望他是较容易对付的那一个。“你就像你的外表看起来那麽好吗?还是我回头得跟你的这位朋友互相比较一下,嗯,宝贝?”
她的话一说出,手腕便从他手中松了开来,不过,她的腰却在下一瞬间被另一条手臂圈住。
“宝贝,如果你有你的外表看起来那么温柔的话,我们双方都将不会失望。”
“那我们还在等什麽?!”黛娜大声的说。“我住的地方就在这附近。”
他对那个大块头叽哩咕噜说了一些话,两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黛娜虽然听不懂,但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他们仍打算分享她——他们认定她是他们两人共同的所有物——只是现在同意个别来而已。
较高的那个跨回运送带,而剩下的那一个,手劲未曾稍减。
“我会更——让你自在,我们去我的船。”
黛娜暗暗冷哼,表面则不动声色。“你一定很没方向感,蜜糖。空港在这个城市的另一边,找你的船,是要等很久的?”
他的回答几乎勒断她的腰。“你一定得去看看我的船。”
“我很可能会累得连下来的力气都没有。”她娇声嗲气的说。“到时再说吧。”
他决定暂时依她,因为他点了点头,并搂著她朝她所指的方向迈步。她则开始计画要怎麽打倒这个狂妄、自大、庞大而纵欲的战士。
点穴,她决定。在她动手之时,她可能有点不太明白自己要做什么。甚至动手之後,仍不清楚是怎一回事。
事实就是如此。
当他们抵达鲁克的公寓,她将手放在识别锁片上——它存录有她的手印档案——她的另一手则勾在战士的脖子上,待他的注意力在开门的瞬间被分散时便施以适当的压力。
一切均经过仔细的计画,一切也应当按照预计发生。然而并没有。他没有立即倒下,他甚至还转过来看她,而且还足足看了四秒。她恐惧得全身冰凉。四秒之後他才开始缓缓瘫软,倒在地上。
原来体积庞大的人需要耗时稍微长一点,可能是颈部的肌肉比普通人厚的关系。好家伙,差点把她吓死!
不过她所受到的惊吓,比起看到她带了名夏卡里战士出现在门口的可怜鲁克,等於是小巫见大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