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来,考特尼一直坐在这家饭馆楼上她的卧房的窗边,看着窗外的街道。玛玛·阿尔瓦雷斯责备她,说她应该卧床休息时,考特尼只是淡淡地一笑,不想争辩。玛玛是好心。考特尼知道,此时钱多斯可能连巴黎都还没到。老在窗边张望,确实有点傻,但她还是不愿离开窗子。
她把脚搁在一只有垫子的小凳上,坐在那儿观望着小镇上的诸色事体。这镇子就比罗克里稍微大一点儿。待在卧房中,她想了很多很多,不管她内心里同自己如何辩驳,有一点是不容否认的事实:她爱钱多斯,爱得之深是自己也始料不及的。
说来话长。并非仅是他让她有安全感。那很重要,但是她想要他那种欲望也无时不在。老天,她是多么的想要他啊。而且当她需要温存时,他会变得温存倍至;需要关爱时,他又是那么爱意浓浓。还有他的独来独往、我行我素和那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又使他显得处处敏感。
然而正如她的本意,考特尼没有欺骗自己。她知道无论自己多么想要钱多斯,也不可能拥有他。他根本不愿有什么太持久的关系,这点他已经表现得很明确。她必须现实一些。一个为婚恋所羁的钱多斯是不会有的。
从她最早的记忆开始,她就对自己能否找到真正的爱并让那种真爱回归心持怀疑。如今她所料不差却没给她带来半点的满足。
住在玛玛饭馆的第二天,考特尼见到了玛玛的女儿。那姑娘门也不敲便闯进了考特尼的房间,也没做自我介绍。初次相遇便怒目相向--两人都一样--因为考特尼从钱多斯痛苦的梦呓中回想起了这姑娘的名字,而卡利达·阿尔瓦雷斯也知道是钱多斯带考特尼来这儿的。
卡利达相貌动人,性情活跃,长着一头光亮的黑发,一双棕色眼睛里闪露着怒气。她只比考特尼大四岁,但那有限的几年却使得二人大相径庭。这位年长的女子天性急躁、易动感情,此时显得信心十足,自我感觉良好。这种心态考特尼一直较为欠缺。
那些是考特尼眼前所见。另一方面,卡利达见到了她第一个真正的对手,一位年轻的女士,冷静、沉着,骄阳沐浴过的面貌如此不同寻常,令她啧啧称奇。金色的皮肤,一头棕色秀发闪着缕缕金光,眼角斜吊的一双大眼宛如猫眼一般,是那种温热的威士忌的颜色。考特尼从头到脚金子般迷人,卡利达恨不得把她的双眼抠出来。实际上,她已经开始出言不逊。
“同我的钱多斯一道旅行,我希望你有个好说法。”“你的钱多斯?”“是,我的。”卡利达含糊地说。
“那么,他住在这儿?”年长些的女孩没料到这个回击,她犹豫片刻,又回过神来。
“他在这儿住的次数比在其它任何地方都多。”“那也不致于他是你的。”考特尼轻声嘟哝道,“好吧,假如你是说他是你丈夫……”她对卡利达嗳昧地一笑,言外之意没说出来。
“是我拒绝结婚的!如果我想让他娶我,我只需打个响指。”她说着响亮地弹了下指头。
考特尼发现自己的脾气上来了。钱多斯知不知道卡利达·阿尔瓦雷斯对他多么有把握?她有充足的理由这么把握十足吗?“很好,阿尔瓦雷斯小姐。但在你的手指套上那枚戒指之前,我同钱多斯一道旅行的理由用不着你管。”“我要管!”卡利达大声叫嚷,叫声街上都能听见。
考特尼再也无法容忍了。“不,你管不着。”她慢条斯理地说着,语调中隐藏着愤怒,“如果你还有其它问题,我建议你留着去问钱多斯。现在,给我出去。”“贱货!”卡利达呸了一声,“好啊,我会跟他说的。等着瞧他把你扔在这儿,但不是我妈的屋子里!”考特尼在那女孩身后“啪”的一声把门关上,接着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在发抖。卡利达的威胁中会不会有些真情?她能说服钱多斯把考特尼抛弃在这儿吗?有很多疑点让考特尼焦虑不安。卡利达认识钱多斯很长时间了。她对他深为了解,考特尼也是。可是钱多斯经常回来找卡利达,同时却竭尽全力抗拒着考特尼。
卡利达急急忙忙赶往马里奥酒店,每天晚上她在那里做活。她同她妈住在一起,可她的生活无人干涉,随心所欲,想在哪儿干便在哪儿干,把她妈的苦口婆心全当耳边风。
她在那家酒店做活,全因那里经常富有刺激。那儿时不时有人拔枪相向或是挥拳动脚--其中好多人都是为她争风吃醋而大动千戈的。卡利达离开刺激便没法活。一旦自己煽风点火奏效,更是乐不颠颠的。无非是把两个男人挑拨得势不两立,或者把一个男人从另一个女人身边抢过来,然后等着看戏。干那些,卡利达从未碰过钉子,她想得到的也从未失过手,花样多着呢。
那番较量过后,她正怒气填胸。那个美国佬并没给出她要的答复,而且知道钱多斯另外有个女人后,她并不感到难过。
也许钱多斯与那个美国佬之间什么事情也没有。那可能吗?也许玛玛所目睹的那个吻说明不了什么。可是卡利达自认为钱多斯同考特尼之间必定有些瓜葛。他以前从未同一个女人一道旅行过,这点卡利达清楚得很,钱多斯是个独行客。那正是卡利达喜欢他的原因之一,此外还有他身上笼罩的那种出生人死的气氛。
她知道钱多斯是个枪手,可她自信他还是个在逃犯。她从没问过,但她确信这一点。逃犯比其它任何事情都更让卡利达觉得刺激;他们的无法无天,他们的神出鬼没,他们出生人死的生活经历。有许多在逃的罪犯路经阿拉梅达,他们通常是准备到印第安人保留地去避风头。她认识很多逃犯,她跟很多逃犯上过床,可是钱多斯这人有点特别。
他从未说过爱她。他从未说些花言巧语来唬弄她。她什么也骗不过他。假如他说他想要她,便是想要她。要是她企图耍花招来引发他的醋意,他便一走了之。
正是他这种冷面冷心迷得她不行,因此只要他来到镇上,她总是呼之即来,不管那时她正同谁在床上作乐,或是正在追猎哪个目标。他也住在她妈的房子里,那样更方便。
钱多斯不喜欢住旅店,他第一次到阿拉梅达来时,便同玛玛谈妥了租给他一间房子。玛玛喜欢他。她不喜欢卡利达的其他男人,可她喜欢钱多斯。而且因卡利达的兄弟们都已长大成人另立门户,这栋房里空出好几间卧室。玛玛知道钱多斯和她女儿深更半夜在折腾啥。卡利达还带其他男人回屋,连马里奥也在内,但这位老太太早都不再试图教导卡利达了。她女儿为所欲为,而且看样子会常此不懈。
可现在,那个她拟定全权独享的男人随身带了另一个女人来到镇上,还请她的老娘来照看那娘们!真不要脸!
“什么事儿让你眼神发亮,小姐?”“那个--那个--”她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盯着马里奥。她笑了笑,“没什么大事。在我开工前给我来杯威士忌--不加水。”她凝神注视着他给她倒酒。马里奥,一个远房表兄,九年前同她家一道迁来阿拉梅达。这家人曾被迫,一个城镇接着另一个城镇地迁移、颠沛,都是因为那些地方容不下墨西哥人做生意。阿拉梅达这个更为靠北的城镇,算是宽容大度了,因为那儿以前从未有过墨西哥人。大家都喜爱玛玛那一手烹调活儿,因此马里奥在玛玛的饭馆对街开了一家酒店时,没人出来反对。酒店生意兴隆,因为马里奥酒店的洒水不错,而且同他的竞争对手相比,价钱要便宜不少。
卡利达慷慨赐恩时,马里奥便算得上卡利达的情人。同其他好几个男人一样,只要她同意,他会立刻娶了她,可是卡利达并不想要个老公。当然她也并不是不想要马里奥。他挺英俊的,柔柔的一双棕色眼睛,细细的一缕胡须,一副西班牙大公的相貌。而且他四肢健壮,力大如牛。可是在心底里马里奥是个懦夫。他永远不会为了她挺身而出。
递给她一杯威士忌时,卡利达回报马里奥以又一个微笑。一个鬼主意正在她的脑子里打转,这主意十有八九能成事。
“玛玛来个客人,一个漂亮的美国佬,”卡利达漫不经心地说道,“但玛玛并不知道她是个妓女。”“你怎么知道的?”“她向我吐露过心事,说她只计划在我们家待到她的伤脚稍好一些,然后就搬到伯莎之家去。”马里奥来了兴趣。他经常光顾伯莎的妓院,尽管那儿只有很少几个女孩接待她。伯莎之家急需一个新鲜的妓女,尤其是一个貌美的新妓。不过,马里奥想,他很可能成为最后一个睡上她的人。
“你准备跟你妈说吗?”卡利达噘了噘嘴,又耸了耸肩,“我不明白干嘛要说。她很友好,那姑娘,话又多,而且--而且说真的,我真为她感到难过。我不能想像,女人想要男人却又得不到会是什么样子。可那的确正是她不尴不尬的处境。”“那些也是她告诉你的?”卡利达点点头,倚伏在吧台上悄声说:“她还问我认不认识什么人--对此有兴趣。你怎么样?”他对她皱起了眉头,她放声大笑,说:“听着,马里奥。我知道你最终会得到她的。我不介意,亲爱的。因为我知道这对你来说算不上什么。可是你是愿意一直等到她成了残花败柳呢,还是宁愿趁她对男人如饥似渴时上?”她引他上了路子。她熟知那张面孔。光是想想自己会成为镇上头一个玩那新来的娘们的人,马里奥便已情现于色。
“你妈那边怎么样?”他问她。
“等到明天晚上,玛玛应邀参加安妮·哈韦尔的生日晚会,她计划等她的最后一位顾客一离开饭馆便去。当然,她不会在外面待得很晚,因为第二天要做礼拜。但是只要你悄悄儿的,我保证那个美国佬会愿意你同她待一整夜,而且你可以第二天一早趁玛玛去了教堂时再抽身离开。”“你跟她说让她等我好吗?”“哦,不行,马里奥。”卡利达微微一笑,“你得给他一个惊喜。我不想让那女的觉得欠我的情。千万保证在你有机会告诉她你前去的原因前,不让她乱叫乱嚷。”还有,卡利达心下盘算,如果事情进展顺利,钱多斯会及时返回,让她一并“惊喜”去吧。那将是一场好戏,她期盼着能亲临现场欣赏。想想那出好戏,她心情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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