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古罗夫坐在驾驶台前,望着大门口,望着人行道对面脏兮兮的“五人面包车”,等待克里亚奇科来,解决如何冒最小的风险去解决形势问题。

  很可能,那妓女正在房里与两个男人喝酒、做爱。有一个方案虽好,但很少有机会成功。对他们所知道的所有事实进行分析以后,密探古罗夫得出结论,妓女的住所里设有圈套,正等着他古罗夫上校来。他们想一枪就打死这个危险的见证人和令人讨厌的密探。这个设想是否正确,生活会作出证明的,但必须解决问题,即使出现坏的结果也罢。可供研究的方案如下:

  等待——“客人们”不可能无限期地呆在住所里,等他们出来时把他们抓住。这是最简单易行,最少冒险的解决办法。但是如果他们认定古罗夫密探不能找到妓女,他们便离开住所的话,那他们肯定会把妓女杀死。这么一来,最简单的等待方案就不行了。必须进屋里去。

  叫民警来,叫穿防弹背心、带自动枪的人来。那会放很多枪,要流血,最主要的是,女人还得被杀。而且还会有人说女主人是偶然被杀死的,是为打退土匪的进攻而牺牲的。

  灯光一闪,克里亚奇科的“梅尔谢杰斯”开过来了。古罗夫把自己的“雷诺”开远一点,对维卡说,她可以打个盹。说完他就换到朋友的车里去了。斯坦尼斯拉夫对什么都只消你说半句就明白的,他稍加考虑就说:

  “糟糕!我们想逮住他们,他们却希望把我们打死。”

  “你是天才,斯坦尼斯拉夫。”古罗夫忍不住说道。

  “谁是天才,大家早就知道了。要是我,一定早就在屋里爬去了,现在我的尸体也已经冷却了。你说得对,你的那个女人不能进屋里去,而那伙作乐的人正在家里等待的那个容易受到诱惑的女邻居,倒是很可以进去的。”

  “那就只好找女邻居了。”古罗夫说道。

  “老莫斯科。”克里亚奇科仔细察看就近的房子,发现有好几家窗户亮着灯。“大家互相都了解。你以为这些窗户里面有人在听巴赫①的《赋格曲》吗?”

  ①巴赫(1685—1750),德国著名作曲家。

  “应该让人们了解维卡和瓦列京娜,否则他们是不会去的。”

  “得看他们喝了多少和剩下多少,”克里亚奇科像哲学家一样在大发议论。“如果不够,那他们还会去,而且会跑着去。上校先生,您脱离了自己的人民。”

  “这原则上是个不坏的想法。谁批准我们把一个人送上去呢?他们会开枪的……”

  “我们不是人吗?”克里亚奇科犹豫不决地说道。

  “对愚蠢的问题,我不回答。”古罗夫叹了一口气。“放弃那个方案,完全是出于另一个原因,亲爱的。他们不会给任何玛莎婶婶开门的,即使她醉得一塌糊涂。”

  “你不大了解玛莎大婶。她要想喝酒的话,她会把屋子抬起来,而且会叫民警的。只有‘阿尔法’小分队才能不让想喝酒的玛莎大婶进去。我去找你的美人儿,同她商量,看她在附近的房子里是否有亲戚?”

  “为什么你去?我也去!”

  “上校先生,您坐下来解决问题吧。同人民谈话的,应该是他们的代表,而不是上帝知道的什么没被打死的人。”

  克里亚奇科走出“梅尔谢杰斯”小车,一摇一摆地朝“雷诺”车走去,然后突然停了下来,迅速大步往回走,又占住自己的位子,问道:

  “你有勋章没有?”

  “什么?”古罗夫有点惊慌失措了。“你不是知道吗?”

  “大人,您能不能为我这个人找一枚呢?”克里亚奇科抱住朋友,悄悄地说:“他们的红色‘五人面包车’停在那里保卫。”

  “那又会怎样呢?”古罗夫大吃一惊。

  “伟大的数学家常常忘记乘法表。‘那又会怎样呢?’”克里亚奇科一再逗他。“如果我开始把‘五人面包车’揭开来,那又会怎样呢?它会大声骂娘的!”

  古罗夫仍然没有听懂,差点抓起脑袋来。克里亚奇科无法放弃自己的欢乐,继续往下说去:

  “车子就会大吼大叫,我们的高贵客人之一就会飞到外面来!很可能,他会被高尚的愤怒弄瞎眼睛,马上会挥动起乎枪来的。”

  “我认为他来不及跳出来。斯坦尼斯拉夫,我这里没有给你的勋章,我把自己的给你。”古罗夫想拥抱朋友,但一见他眼睛里露出的嘲讽,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都是高傲的人,我们不要别人的东西。”克里亚奇科把自己的“梅尔谢杰斯”开动起来,绕过“雷诺”车。

  古罗夫朝自己的车里望了望,发现维卡正在打盹。

  “第一,把门关紧;第二,听到枪声,别害怕。”

  瓦列京娜的住房在三楼。古罗夫登上二楼,站在垃圾管道旁。当然,没有任何隐蔽物,但对于飞身上楼连跨三级的人来说,还是挺合适的。

  克里亚奇科走近“五人面包车”,打算掏钥匙,但改变了主意,只把车子使劲摇了一下。车子愤怒地发出信号,克里亚奇科不予理睬但车子还是拼命叫着。

  “快离开车子,傻瓜!”响起一个男子很有信心的声音。

  “那就应该回家,而不是走来走去,什么事也不干!”克里亚奇科喊叫了一声。“我开你的车走啦!”

  窗户打开来了,一个男子压低声音说道:

  “你把车子留下,老兄!想喝酒就上楼来,我给你倒。车子反正你是打不开的。”

  “我不是白吃人家的人!”克里亚奇科大声嚎叫。“我随身带着吃的东西!车子打不开是什么意思?”他掏出手枪,把侧玻璃打碎。

  克里亚奇科站在车子后面,从三楼窗户里看不到他是怎么把玻璃打碎的,但砸玻璃的“咣当”声却听得非常清楚。

  窗口里的男子消失了,他沿着楼梯往下跑,到了一楼颈脖上挨了手枪一击,“噗通”一声倒在古罗夫的脚下。克里亚奇科让汽车静下来以后,奔到大门口,把一个几乎没有呼吸的躯体,搂在怀里。

  古罗夫捡起被匪徒扔掉的手枪,帮助斯坦尼斯拉夫把那个男子扶起来。

  “怎么啦,亲爱的,你准备用铁指挥棒拧断自己的脖子吗?”克里亚奇科为了不让小伙子倒下去,把他紧紧地压在墙壁上,连连拍打他的面颊。

  那男子的脑袋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看来从楼上摔下来时伤得很厉害。古罗夫怕他装病,翻开他的眼皮,瞳孔转动起来了,这是故意装不出来的。

  “你是从哪家房里掉出来的?”克里亚奇科从一边挟住他,古罗夫从另一边把他往楼上拖。

  “最后一段路你得一个人拖他了,”古罗夫悄悄地说着,把陌生人的手枪放进克里亚奇科的口袋里。“他的枪在你右边口袋里,可以还给他,但一定要把枪柄向前递过去。”

  “明白了。”克里亚奇科把毫无气力的躯体背了起来,说道。“上了年纪了,操你的娘!”他把“侵略者”放在门边猫眼的对面。用一只脚顶着门的铁蒙皮。“喂,男子汉,来接你的朋友吧,他摔倒了,摔伤啦!他失去了自己的指挥棒!你看这生意人真可怜,什么也不会干!青年人!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你是开门呢还是让我把他放在这里呢!”

  克里亚奇科从口袋里掏出手枪,抓住枪管,开始用枪柄砸门,于是门开了。

  “你们答应过倒酒的呢!”

  克里亚奇科一脚把门踢开,一只手挟着那个已经苏醒过来并能独立站起的小伙子,另一只手拿着手枪,他紧紧抓住枪管,枪柄朝前。

  走廊里暗淡无光,两个男子的身体把走廊塞得满满的。古罗夫轻手轻脚钻进了屋里,站在挂上衣的衣架旁。

  “那里怎么啦?米什卡,是你吗?”搭档装酒醉,出现在明亮的通房间的门洞里。

  “是我呢!”斯坦尼斯拉夫哑着嗓子说道,把手枪枪柄向前递过去。

  接的人没能控制反应,从口袋里抽出右手,抓住递过去的手枪。克里亚奇科马上把自己的重担一甩,古罗夫从前厅里跨了出去,于是两支枪管抵住了匪徒。克里亚奇科也没能站稳,枪管抵住了“主人”的太阳穴,在那人“扑通”一声跪下之前,从他上衣右边口袋里拔出另一支手枪,掏出手铐,把一个匪徒扣在另一个匪徒的手上,然后同他们一起坐到地板上。

  古罗夫跨过他们的身体,走进屋里。瓦列京娜还活着,坐在沙发床上,两手掩着裸露的胸脯。

  “瓦列京娜,不要歇斯底里狂叫,一切都平安无事了。”古罗夫用低低的声音满有把握地说道。“维卡在车里等你。你不要急,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再坐车走。”

  那女人呆滞的两眼望着他,默默不语,竭力抑制住颤动的下颚。古罗夫莫名其妙地望了望继续握着的手枪,然后将它放进口袋里。

  “瓦列京娜,您不必回避我们,我们不是一般的男人,而是民警。”

  古罗夫回到了过厅里,克里亚奇科继续坐在地板上。

  两个被捕的人清醒过来了。其中的一个直到最后一刻一直留在屋里,他只是腹部挨了一下打,所以他清醒而平静地望着古罗夫。

  “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不过,如果不杀死我们,你们会有很大的麻烦的。我们有持枪许可证,而同姑娘在一起休息并不是犯罪。”

  “如果不杀你们,反倒会有麻烦,要是杀掉你们呢?”古罗夫问道。

  他冷漠地仔细察看被捕者,明白为了救一个女人的命,鬼知道冒了多大的险。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意义不大的见证人而已。被捕者的持枪许可证,当然是有的,可其他的事,又没有查到证据。他们是特殊勤务局的保卫人员或者军官,并没有干出什么违法的事。他们奉命把女主人带进住所里,等待一个男人出现。上面对他们描述了那个男人,很可能给了照片,命令他们把这一男一女都消灭掉。“根据自己的判断,我甚至不能将他们关押七十二小时。”古罗夫想道。

  “上校,你碰上倒霉的臭狗屎,”坐在地上的男子很有把握地说完,勉强哈哈大笑了一声。“手铐得取下,枪得归还。”

  他们的确不是刑事犯罪分子,而是特殊勤务局的人,不是科尔夏诺夫手下的,就是沃洛金手下的。这两位将军是不会同他们这些执行者发生接触的。

  “斯坦尼斯拉夫,让英雄们坐在一起,给那个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浅色头发的人打几耳光,要不然他会装傻,怎么也改不过来。把他们口袋里的东西全拿出来,放到房里的桌子上。他们一动,不要用枪揍,尸体上不应该有伤痕,只能留下弹孔。”

  克里亚奇科灵活地掏空了被捕者的口袋,给那个浅色头发的一记响亮的耳光,说:

  “工作证没有,只有护照和你的照片。”克里亚奇科把拿着照片的手伸出去,望了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到古罗夫身上。“很像,不过你在生活中漂亮些。”

  “好啦,快去把门关上,我们需要在没有证人的情况下谈谈。”古罗夫抓住一张摆在走廊里的矮凳,重新摆好,抽起烟来。“这么说是我碰上了臭狗屎,你们两个倒是身穿白衣服,干干净净的?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那个年纪显然大一些的黑头发。“你不说话,蠢货?我可以看你的身份证嘛。尽管它是假的,上面名字总还是写着的嘛。”

  “彼得。”被雇佣者吐了一口痰。

  “伊凡。”浅色头发的一个自我介绍说道。

  “这就是说,我的照片他们给了你们,我是干什么的,他们没有解释。”古罗夫责备地连连摇头。“我是同你们一样的人,吃早餐、喝咖啡,吃煎鸡蛋。我现在把你们两个打死,如同喝干一小杯伏特加。我来给你们两个蠢货说明一下。我拿你们的小手枪,对着房间和楼梯间的墙壁开枪,打五枪就够了。然后我和斯坦尼斯拉夫用自己的武器给你们每一个的前额射进一颗子弹。这就是对射。不过我们的枪法好些。行吗?证件、我的照片、钱我们统统塞到你们的口袋里,手枪放到你们的手指边上,然后我们扔下你们去叫值勤的刑侦小组。我们是奉领导之命到这里来执行任务的。可你们,照我的理解,是在玩妓女。其实你们的领导是不会管你们的。原则上所有的死人都是一样的。你们虽然并不怎么聪明,但却懂得,你们玩的那个妓女会提供必要的证词的。至于证明你们怎样将她从赌场带走的见证人,我们是有的。门上的弹孔也会证明枪只能是从房里打出来的。我们作为民警,只是进行了自卫。好啦,别佳,谁脏,谁干净啊?”

  古罗夫抽起烟来,饶有兴趣地望着坐在地板上的两个小伙子。他真的觉得他们的回答很有意思。克里亚奇科从房里探出头来,问道:

  “还要很久吗?我看军官先生们是不能解答出这道题来了,他们不知道二乘二是多少。”

  “他们知道,但说不出口。”古罗夫嘿嘿一笑。“你不要让瓦列京娜收拾房问。如果这些好汉们为了救自己的胖将军们,决定像英雄那样死去的话,那房里的一切就应该保持原来的样子。”

  “你们不敢。”那个自称彼得的黑头发嘟嘟哝哝说道。

  斯坦尼斯拉夫走到走廊上,望了一眼那小子,耸了耸肩膀:原来特殊勤务局豢养的是一批这样的蠢货。他随即就走进屋里去了。

  “你到这里来是为了杀死我,”古罗夫冷漠地说道,好像在讨论天气似的。“我杀死你不会有一点良心上过不去,也不会冒任何风险。你无法向将军们说清楚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为什么你口袋里有民警上校的照片,为什么你开枪射击。他们很快就会往你身上泼脏水,怀疑你与犯罪集团有联系。你父母亲还活着吗?”

  古罗夫明白,他在开始打他们的下身,但没有别的办法,必须无论如何都要制服这两个小子。古罗夫很清楚,他说的很有说服力,而对于已经倒下的人,他是不能射击的。

  “彼得,我一星期以后要举行婚礼,而且母亲有病,”原来沉默不语的浅色头发说道。“为谁死呢?为鲁杰恩科吗?为了让他给自己再修一座别墅吗?”

  彼得抬起头来,古罗夫看到他的眼睛鼓起,吓了一大跳。他赶紧掐灭烟头,把它塞到烟盒里,含含糊糊地说:

  “这里不应该乱扔烟头。”

  密探的关心表现得如此自然,随便,比威胁更可怕。

  “这就是说,您想收买我们。”彼得垂下了脑袋,又吐了一口痰。“上校,您吓唬我,吓了我一大跳。事实上我是个鼻涕虫。”

  “起来,快去写检讨。”古罗夫帮他站了起来。“别佳,我告诉你,你是个正派的小伙子,很有劲。生活还没开始,你就为社会渣滓服务。一旦你知道你完成的是什么任务时,你会后悔莫及的。小伙子呀,就算我和斯坦尼斯拉夫救了你们的命吧。”

  他们写了很久。古罗夫要求他们尽量写详细一些。谁给的任务?谁、什么时候进行指导的?哪一个领导?穿什么衣服?在哪一个办公室里谈的话?有哪些电话打断过谈话?办公室里挂着什么?窗台上摆放的是什么样的花缽?

  早上五点多,斯坦尼斯拉夫把所有的材料和反间谍局人员的手枪都拿去了,然后让维卡和瓦列京娜坐进“梅尔谢杰斯”,把车子开走了。古罗夫则同新收买下来的坐探留在房子里。他同女主人说好,叫她出去时把房门关紧。

  正如古罗夫所预料的,这两个小伙子对于作战行动几乎一无所知。有人告诉他们,民警上校正在把两个大土匪集团联系起来,并以武器供应车臣的匪帮。但逮捕上校将他交付审判却又不行,因为一个优秀的侦察员会自己烧死的,于是秘密联系网就会打破。对“叛徒”是应该加以消灭的。

  古罗夫不相信他们说出的神话,认为一切要简单得多。有人把两个战斗人员叫来,告诉他们有个民警如何如何坏,要求将他怎样怎样等等。令人伤心的事是,这两个家伙相当孤陋寡闻,连他们处长的名字都不清楚。但在他们的证词中有许多有趣的东西,且不说企图消灭民警军官这个事实本身了。除了这一切以外,这两个小伙子还谈到一个比较年轻的粗壮男子的特征,在下达指示时他在场,一直坐在角落里默默不语。古罗夫企图尽可能多地了解这个人,他觉得这是个熟悉的大人物,但没有取得结果。那个人一直坐着,他们相信他是个高个子,但没见过他站起身来,也没听到他的声音。

  古罗夫决定以后弄清楚这个陌生人,现在则要求解决紧迫问题。

  “把枪还给我们吧。”彼得说道。

  “我不能还,那两支枪已经进了我们的保险柜,”古罗夫说道。“你们急什么,那两支枪没有列入清单,不是固定给你们的,不过上面有你们的指纹。小伙子,你们要理解我的意思,我个人是百分之百相信你们的。”他的谎撒得很轻松,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不过我也有上司。我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实你们有的是手枪,你们拿另外的吧。我想同你们谈谈别的事情。你们反间谍局的军官们过去和现在都是祖国忠实的儿女。”

  他勉强挤出来的这几句话,甚至弄得他自己都大汗淋漓。但他作为一位经验丰富的密探,非常清楚,不能使人经常处于被强迫、害怕被揭露的状态之中,应该尽可能地把他们变成同盟者或者志同道合者。

  “你们是战斗人员,像任何别的武器一样,既可以落在好人手里,也可能落在坏人的手里。”

  “别宣传啦!”彼得显然是个有个性的人。“你们赢了,您说吧。”

  “不,亲爱的,这样不行!”古罗夫回到了自己的运动场上,掌握了主动权。“我不会派你们去杀人,去干卑劣的坏事,去出卖某个人的。你们应该弄清楚,你们在为什么事业服务。我要给你们讲的是一些绝密的事。”

  古罗夫说得非常自如,因为他喜欢说真话。派遣过战斗员的人都知道,上校是不会用什么东西去冒险的。

  “正在准备着一次会夺去几百条人命的恐怖活动。我找到了恐怖分子的踪迹,因此有人想赶紧把我消灭掉。这些杀人的政治家们如何利用死人这件事,我不清楚。我想他们会掀起一阵野蛮的嚎叫,说现政府无能,要求总统退休。中尉先生们,你们只是可以供人射击的武器。你们的直接上司也知道得不多,可能只是猜想而已。彻底揭露阴谋不是你们和我们的任务,我们的任务是找到恐怖分子,救住无辜的生命。彼得,你爱说话,你说吧。”

  “也就是说有人正在利用反间谍局……”

  “不要笼统地讲,”古罗夫打断他的话。“反间谍局是必不可少的,在它里面工作的人都是忠诚的,只不过某些人受人利用干坏事罢了。但是我们不能去找你们的领导,因为我们不知道具体有哪些人参与了阴谋活动。”

  “领导会认为我们被人收买了,”彼得说。“他们不会再信任我们的。”

  “说得对极了,”古罗夫表示同意。“你们不应该防守,而应该发起进攻。他们委派你们找到瓦列京娜,她似乎是古罗夫上校的联络员,你们找到了她,到了她的家里。你们要解释说,这事做成决不简单。执行任务时你们等那个民警叛徒一直等到……”他看了一下表。“五点四十三分。房门突然打开,房里冲进来五个人,两个女的,三个男的。你们无法分辩,再说你们身上也没带证明。你们不认为他们可能开枪杀人。如果你们的上司稍稍有点头脑的话,他们就会夸奖你们。你们在肉搏中两人打赢了三个大汉,只受了点轻微的损失。”上校指着沉默寡言的伊凡的脸庞。“他们打坏了你们的私人汽车。你们要求他们付‘日古力’的修理费。至于那个民警没来上圈套,那是安排圈套的人的责任。”

  “这伙人是怎么冲进屋里的呢?”彼得显然受到了鼓舞,问道。

  “瓦列京娜的情夫有钥匙。附带说一句,彼得,那妓女喜欢你,她想再同你会面,而且答应给你屋里打电话。我深信他们会在今后的工作中充分使用你们的。他们不想引起过多的人对这一工作的注意。”

  “把您的照片还给我们吧。”彼得说。

  “我办不到。来的人中有一个是徒手格斗运动员。他一脚踢在你的腹部上,你倒下了,他拿走了你的钱包。你腹部被枪管打了一下,到傍晚会出现肿块的,不需要任何证明。你的上司还会感到惊讶的:你怎么能站起来、继续战斗的?好,完了!你们要记住我的电话,把要找的恐怖分子的特征重复一遍。你,伊凡,说吧,”古罗夫结束了指示。“我听你说。”

  “唔,”中尉欲言又止,结结巴巴。“四十岁左右,一米七多一点的个子,就像我一样,体重七十公斤,栗色头发的男子,或者不是,很可能是淡黄色头发,穿着很有风度,但并不时髦,说话带一点点Ъ音。”

  “我相信到傍晚时我会把他进一步的特征告诉你们,”古罗夫说道。“全说完了。”

  古罗夫开车回家,洗了个淋浴,刮了脸,换好衣服,喝了两杯很浓的咖啡,就去办公。星期六来到了,各条走廊都是空空的,但奥尔洛夫却已经来了。将军的桌上摆着两支手枪,一捆钞票,他自己躬着背、闭着两眼坐着。

  “你好,你好,”他欢迎进来的古罗夫。“你看起来气色很好,好像刚摘下的黄瓜,不像有些人。”奥尔洛夫朝屋角落里打盹的克里亚奇科投过去一瞥。

  “有些人吓得无法离开,”克里亚奇科嘟嘟哝哝,没有睁开两眼。“顺便说一句,我是个上了年纪的上校,不是穿着防弹背心的‘阿尔法’,小分队里三十来岁的战士。”

  斯坦尼斯拉夫很了解自己的朋友,不怀疑他们不会把他的话当吹牛。

  “列夫·伊凡诺维奇答应过给我一枚勋章的。我,斯坦尼斯拉夫·克里亚奇科一辈子都是靠边站的。将军,你给我补休假吗?”

  “你总得讲点良心吧,”奥尔洛夫说:“你多少还睡了一觉,可列瓦已经三天三夜没睡觉啊。”

  “我同他可不能比。他是古罗夫,什么都允许他做。酒也可以喝,就像在前线上一样。”斯坦尼斯拉夫装傻,得意洋洋地微笑。

  奥尔洛夫假装不满,皱起花白的眉毛。他宽大的脸庞上,眉毛显得很不匀称。

  “是啊,密探先生们,你们工作的时间很长了,而且惟一的成绩是你们健康地活着。”他把手枪和写着反间谍局人员的供词的几页纸从身边推开。“斯坦尼斯拉夫,你别说当将军有多好,给我出出主意看,我该怎么处理这些臭不可闻的垃圾?”

  早晨来到了,眼下还看不出有什么具体工作可做,于是朋友们可以稍稍放松放松一下了。

  “伟大人物去世以后常常要成立创作遗产委员会,可我们大家都是凡人,尊敬的彼得·尼古拉耶维奇。”克里亚奇科回答。“年轻的密探们将长期为这些字条伤脑筋的。”

  “你说那几个小伙子打开门,一只手还放在口袋里?可你却把手枪塞给了他?”

  “枪柄向前,”克里亚奇科确切地说。“上校先生说,人是不能不抓住给他递来的武器的。我可是学会了听列夫·伊凡诺维奇的话的。”

  “你坦白承认,斯坦尼斯拉夫,你是不是有点害怕?”

  “是的。一个很卑鄙的想法闪了一下。万一那小子没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突然扣住扳机,只是在这以后才开始接受礼品。天才,他们有时也犯错误,特别是他们站在一旁的时候。”克里亚奇科望了一眼古罗夫,他正在默默地听朋友们的闲聊,脸上没有笑容。

  “对不起,将军。”他走到放电话机的桌子旁,拨了一个号码,等到响了两下之后就把线掐断,再拨。

  “维卡,我是古罗夫。您那里一切都正常吗?”

  “没有什么。瓦列京娜歇斯底里症发作了。”

  “房里的灯亮着吗?”

  “不,你不是不准我点灯吗?我给你谈歇斯底里,你却在同我说鬼知道的什么。”

  “我关心你的生活。无论如何不要点灯,不要走近电话,不要给任何人开门,也不要靠近房门望猫眼。不是我,就是我的搭档很快就会来的,约定的铃声你记得吗?我的话完了,别去动电话。给瓦列京娜倒一杯,让她躺下,给她盖厚一点的被子。”古罗夫放下话筒,沉思地望了奥尔洛夫一眼,然后走到自己心爱的窗台前。

  “你说得对,列瓦,我们回过来谈我们这几头野山羊吧。”奥尔洛夫推开手枪,抓起两个中尉的坦白书。“一方面这些纸没有用,另一方面,”他耸了耸肩膀。“如果往普通房间里拖进去一盏豪华的吊灯,那是没地方可挂的。”

  “那就锁进贮藏室,”古罗夫恶狠狠地回答。“可以问问我为什么没上圈套嘛。”

  “我老了,别人无法回答的问题,我不提。你自己又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而不能那样做。最傻的傻瓜也不会问诗人是怎么写诗的。”奥尔洛夫也是气呼呼地说道。“你说说,你是怎么迫使他们写这种东西的?”他用手指敲着那几页纸。

  古罗夫欲言又止,开始打开气窗。克里亚奇科响亮地嘻嘻笑着。

  “有时候用饵鱼钓鱼,往往鱼不上钩。列夫·伊凡诺维奇威胁说有人要打死小伙子,而且谎说发生了枪战。”

  “于是他们就吓倒了,相信啦?”奥尔洛夫坐在围椅上往后一仰,手指交叉在腹部上,假装兴致勃勃地在观看。“这就是说居然有人相信你能枪杀没有武器的人?”

  “你说的不对,将军。”克里亚奇科又插嘴了。“古罗夫的声音是那么令人不快,有时……总之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

  “看在上帝的面上你给我快闭嘴吧!你对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表演体系一窍不通!”

  “为什么?我知道他是一位伟大的导演,而且他有一次说……”克里亚奇科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傲慢地说道:“我不相信!”

  “正是。”奥尔洛夫又俯身对着桌子,拿起那两个年轻的反间谍局人员的坦白书。“他们会被杀死的。我相信你的能力,我不怀疑你给他们编造出了一个很不错的神话。”

  “不会杀他们的,”古罗夫满有把握地说。“你没看见从楼梯上摔下的那一个的模样,另一个肚子上青了一大块。主要是,他是一个顶帅的小伙子,女孩子肯定会喜欢他,我已告诉他,瓦列京娜已经保证给他打电话。瓦列京娜极其需要他们。”

  “是呀,列瓦,没说的了。”奥尔洛夫将军摇了摇头。

  “雅申!那是叶戈尔·弗拉基米罗维奇·雅申!”古罗夫急速地从窗台上跳了下来。

  克里亚奇科莫名其妙地望了他一眼。奥尔洛夫哼了一声,问道:

  “哪一个雅申?是科尔夏诺夫的助手与假美钞一案有牵连的那一个吗?他已经被赶出了保卫局。再说他与这里有什么相干呢?”

  “你看看这两个中尉的说明吧。他们硬说在他们的直接上司作指示的时候,有一个男子默不作声地坐在办公室的角落里。他一直坐着,但两个小伙子却相信他是高个子,栗色头发,要不就是深黄色头发,平头,剪得很短,有老揉右耳的习惯。我马上想到,这里有点什么熟悉的东西。我一直想呀想呀,绞尽了脑汁。这不是别人,正是叶戈尔·弗拉基米罗维奇·雅申。”

  “可能的,可能的,”奥尔洛夫连连点头。“我不很明白你为什么这么高兴?就算是雅申吧。他是你的老熟人,还是坐探不是?这能给我们提供什么呢?”

  “雅申是维罗尼卡·日丹的情夫,而她的丈夫则是总统的助理和阿纳托里·弗拉基米罗维奇·巴尔丘克的朋友。附带说一句,巴尔丘克是副总理。我们终于浮到应有的水平线上来了。要不然我们就会认为国际级的恐怖分子不是贪污受贿的民警乌索夫,就是刑事犯罪分子小头头阿基姆一廖恩奇克写信召来的呢。”

  “可我对雅申及其身边的人不感兴趣。”奥尔洛夫说道。“我是刑事侦查总局局长,你是在这里工作的刑侦人员,仅此而已。我们需要找到的是恐怖分子,我们要保护人们不被炸死,任务也仅此而已。明白吗,上校?”

  不论是将军说话的口气,还是将军称他的军衔,一点也没有影响到古罗夫。在两位上级朋友争吵的时候,斯坦尼斯拉夫·克里亚奇科的脸上总是露出一副有点傻里傻气的木然表情。他把这叫做“菩萨姿态”。

  “斯坦尼斯拉夫,你为什么不作声?”奥尔洛夫问道。

  “我在想,”克里亚奇科在撒谎。他迅速改变姿态,解释说:“炸药当然他是无法带进来的。有趣的是他通过什么人可以弄到呢?莫非已经弄到手了?”

  “别磨磨蹭蹭了,我们得赶紧行动,”古罗夫说道。“炸药显然来自军事行动正在展开的地区,很可能来自车臣。你曾经拦住过‘运送’波里斯·阿里亚辛的‘伏尔加’。车里坐着杜罗夫·阿尔焦姆,一个俄罗斯小伙子和两个高加索人,你审问过他们。”

  “那是尔扎耶夫·纳吉姆,阿塞拜疆人,第二个人年轻,名字记不得了,要翻文件。列夫·伊凡诺维奇,那是乌索夫的人。他当时与所有这些事情都无关,站在一边。再说那些来历不明的人马上就离开莫斯科飞走了,我核查过的。”

  “谁飞走了,谁就可能飞回来。他们把乌索夫推进杜马,那是给他套上双重绞索。你去查一下,看那辆‘伏尔加’或者那个司机是不是还在为他服务。乌索夫是不是打算去会见自己的选民?如果打算去,是朝什么方向走的?”

  “你把所有的人都搅成一团了,”奥尔洛夫很不满意地说。“你是个大幻想家,列瓦。”

  “他们不可能让所有的、一批又一批的新人都去参加工作,他们应该充分使用熟悉的人和依附于他们的人,‘古罗夫回答。’而网撒得越宽,抓住鱼的机会就越大。总的说来我已经很疲倦,要回家了,斯坦尼斯拉夫则应出发去找那几个女人,把她们带到我家里来。”

  “你太经常使用你的住所了。”奥尔洛夫责备他说。

  “谁对我有兴趣,谁就早知道我的地址了。可在秘密住所里没法子造成家庭气氛,你也骗不了女人,她可是很敏感的。而且谈话的时间会很长的,令人感到疲倦。”

  为了让古罗夫进行给人以信任的谈话,克里亚奇科翻来覆去老问同一个问题,叹气。

  “也许我不必在场?”他问道。“我该去调查代表用的‘伏尔加’,打听到谁现在坐着它出去了?”

  “带两名明白的侦查员去把那几个女人带来,我们到那里看看。”古罗夫离开窗户问道:“中将先生,您允许执行吗?”

  “执行去吧,上校先生,别忘了晚上报告结果,”奥尔洛夫一边和着古罗夫的口气说道,一边揣猜列瓦在对什么事生气。

  他迎接那两个女人和斯坦尼斯拉夫时,身穿长衫,睡意朦胧,满脸的不高兴。但这种不体面的样子反而使古罗夫显得像是一位老爷。

  “对不起,我马上换衣服。”他帮助瓦列京娜和维卡脱外衣。“你们吃过早饭了没有?没有?快到厨房里去,设法找点吃的东西。斯坦尼斯拉夫会帮助你们的,他终归是个刑警嘛。如果什么东西也没找到,就跑到商店里去,不过,我没有钱。我昨天去你们赌场,把最后一点钱都花光了。”

  维卡已经多次到过这屋里,对主人有点习惯了,而且非常相信他。瓦列京娜明白这个男子是民警的一位大首长,见过他很凶的样子,手里拿着手枪,现在他却变得叫人认不出来了。这是个睡眼朦胧的老爷,画家,要不就是一位演员,他总是没有钱。

  商店倒用不着跑去了,冰箱一搜,早餐是尽够的。古罗夫给两个女人一人一杯威士忌,滑稽可笑地讲他昨天晚上在赌场里如何与一个长相漂亮的姑娘眉来眼去,他很想同她聊聊,但他下不了决心。两个女人都在笑,在相互交谈,在决定,这个人可能是什么人。

  “瓦列京娜,那个在你那里住过一天一夜的男子是喝茶还是咖啡?”古罗夫随便问道。

  “咖啡。”那妓女回答。

  “加没加糖?”

  “加的是方块糖,装在这样的盒子里的。”

  “现在很时兴,大家都爱惜自己的形象。我也该改用白糖了,我正在发胖。”古罗夫用手掌抚摸自己的腹部。“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扎哈尔。伊凡舍恩科·扎哈尔·阿纳托里耶维奇,我看过他的身份证。我对他说了,如果你打算住下来,必须要有身份证。派出所长会经常来,他会追问的。”

  “真能干。”古罗夫称赞说。“好了,派出所长是自己人,经常好喝杯酒。他没常来吗?”

  “上帝饶恕他吧。”瓦列京娜回答说。

  克里亚奇科明白,所有的人都走了,现在他要开始详细询问学校、父母亲的情况了。真无聊。斯坦尼斯拉夫尽管同古罗夫工作这么多年,却怎么也无法习惯他同见证人谈旁人的风度。虽然有时他也问出一些令人吃惊的事实,甚至有时是极其重要的事实来,但多数情况是空谈,一无所获。“他怎么有那么大的耐性呢?”克里亚奇科经常感到吃惊。

  “瓦列京娜,你和扎哈尔白天游过城里许多地方吧?”古罗夫问道。

  “说不上,多半是呆在车子里。”那女人已经控制好自己,回答很自如了。

  “他参观过莫斯科。你们去过哪些地方呢?到过市中心、游过红场吗?到过列宁山吗?”

  “他才不呢?”女人噗嗤一笑。“扎哈尔多对商店感兴趣。到过国营百货商店、中央百货公司,但他并不中意,他连柜台都没走近过,四面一望就朝出口走去,问过儿童商店在哪里。”

  “是‘儿童世界’吧?”

  “他说的是儿童用品商店。”

  “你们也去过卢比雅卡。”

  “是的。不过扎哈尔一见汽车停在一楼,就生气地走了。他说,我得给孩子们买点礼物,可这里是卖汽车的。我解释说小孩子用的商品、玩具在最高的几层楼上,但他不愿意上楼去看。”

  “他随身带照相机没有?”

  “怎么没带?有的,‘波拉劳依得’牌的。”

  “他照了些什么?”

  “照得少,主要是拍我的照片。”

  古罗夫集中了注意力。显然,恐怖分子选择了爆破地点。他打算在什么地方爆炸,原则上他早在来俄罗斯以前就已决定。带着妓女漫游时,他确定了具体的地点。从各方面来判断,他选择的是商店,而且是一家儿童商店。儿童的尸体给人留下的印象最深。“儿童世界”他觉得不合适,在我们这个时代,打得稀烂的汽车不会使任何人吃惊。暴徒!上校的身子蜷缩起来,他问道:

  “他在哪些地方给你拍过照片?”

  “在瓦西里·勃拉仁宫殿,在中央百货公司大楼旁,在我们小吃的咖啡店里……”

  “在商店里没拍?”

  “没拍。”

  “既然给你拍了那么些照片,至少总该送你一张吧?”

  “他说他不想给自己留纪念。但我向他要了一张。他拍了两张,我在上面拍得很好。”

  “可以看一下吗?”

  瓦列京娜拿来自己的手提包,在里面找了好久,甚至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但却没有找到照片。

  “一定是取出来留在家里了。”

  “扎哈尔是在哪里把你们拍下的呢?”

  “中央百货公司门口人很多。”瓦列京娜把手一样。“有个大婶在那里卖冰淇淋,我买了一个。扎哈尔叫我一声,我回过头来,他就咔嚓一下照下了。结果很好。”

  “您说这样的照片有两张。那第二张是什么样的呢?”

  “他干嘛老缠着不放呢?”维卡拉着斯坦尼斯拉夫的袖子悄悄说道。

  “因为他是密探,而你我是到这里来喝茶的。”

  “扎哈尔咔嚓一下,要我往一旁跨出一步,又咔嚓了一下。”瓦列京娜惊讶地回答。

  “您见过这第二张照片吗?”

  “没照成功,只照出了我的脸庞的一半。”

  “那另一半是什么呢?”

  “您放开我嘛!这有什么意义呢?看来是卖冰淇淋的大婶身子动了一下,所以就把她也拍下来了。”

  古罗夫用各种各样的问题,纠缠了瓦列京娜一个多小时,谈话结束时他问:

  “扎哈尔给孩子们买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买,我们都没进儿童商店。他说他还要呆三四天,来得及的。可晚上我睡得很死,作爱的时候,我就抓住了他的头发!”瓦列京娜哈哈大笑。“一个男子汉,却戴假发。不过,科勃逊也是戴假发的。让他们见鬼去吧!我早晨睡得很死,可扎哈尔却悄悄地溜走了,我没见过这样的男人。”

  “谢谢,”古罗夫望了一下手表,皱起了眉头。“现在我们到哪里去呢,姑娘们?也许,找个食宿旅店,住三四天?”

  “那是为什么呢?”维卡愤怒说道。

  “为了活下来,”古罗夫干巴巴地说。“斯坦尼斯拉夫,我有事必须离开。你考虑考虑,看把她们藏到哪里,然后送她们去。不要让她们回去拿东西。一定要藏得牢牢的,你得负责。然后弄清楚‘伏尔加’的情况,把房门关紧。我要迟到了。”

  古罗夫一鞠躬,迅速走了出去。他去迟了,与哈里托诺夫的会面,什么也没得到。但古罗夫给一个人布置一项任务时,一定要与这个人见上一面的,否则下一次哈里托诺夫就不会再来见面了。

  男爵及时到达秘密的房里,他通常是稍稍晚到一点。但他今天表现得特别有尊严,甚至显得很高傲,古罗夫据此明白了,哈里托诺夫弄到了很重要的情报。尽管发生在“布达佩斯”宾馆里的事,他已经不感兴趣,但他还是很注意地听着,理解地频频点头。

  已经查明,美国人与攻击刑侦人员毫无关系。原来有一个绰号“鼻孔”的鞑靼人纳依里在宾馆里收集妓女们的礼品,同时兜售麻醉品。哈里托诺夫不知道那个鞑靼人的姓名。那天纳依里卖给一个妓女两次用量的可卡因。这事发生的时候尚早,大概是中午一点的时候。当时那个妓女同一个外国人在一起,后来发生了争吵,有人不让那妓女进房间里去,不过那个令人讨厌的妓女还是进去了。看来她已经告诉了外国人,她是从谁那里得到可卡因的,因为吃中饭的时候,国际旅行社的一个人走到纳依里身旁,开始对他说外族语,显然是生气了,这个安全局的小子也参加进去了。显然,鞑靼人自己嗅出来了,到傍晚就作好了准备,于是那个安全局的人就栽倒在他的手下。

  故事平平常常,并无突出之处,但古罗夫对提供这一情报的人却大加赞扬,说他帮了大忙,然后好像是顺便问道:

  “波里斯·米哈依洛维奇,您不知道阿基姆一廖恩奇克的事吗?”

  “知道,已经埋葬了。”

  “真的?”古罗夫大吃一惊。“好像他是守法的。”

  “过去是的,最近开始很不听话了,经常反对上面的人。埋葬了!”上校的夸赞大大鼓起了哈里托诺夫的热情,他很想再给人留下更深的印象。“弄死阿基姆的不是商界的人,也不是同伙干的,到底是什么人却不清楚。刑事犯罪分子的头头们想弄清楚,但毫无头绪。阿基姆死前两天我见过他。”

  “别胡扯,波里斯·米哈依洛维奇,我们知道,阿基姆在被杀前两天离开过莫斯科。”古罗夫说道。“你是想表明什么都知道。”古罗夫是瞎说的。关于廖恩奇克死前离开过莫斯科的情报,他并没有掌握。

  “我不知道是谁往您耳朵里吹的风,反正我的确见过阿基姆。他是和眼镜蛇及一个卖淫女混在一起。”哈里托诺夫准确地描绘出了瓦列京娜及另一个陌生人的外貌,“那陌生人是个黑发男子,中等个子稍高,很瘦,穿着有派头,说话带点轻轻的口音。”

  “为什么您叫他眼镜蛇?”古罗夫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和阿基姆一起从大厅里出来,他送我到更衣室,就在那里他狠狠地推了我一下说,不要说你见过我和眼镜蛇在一起。这样的绰号,我没听说过。”

  现在真的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了,回到局里的时候古罗夫还在想:到哪里去找眼镜蛇呢?一个将近四十岁的人是可能有个绰号的。还住在这里的时候,他可能在我们那里凳记过。真不想去见哈里托诺夫了,似乎事情已经完全完了。不管我们的登记簿上有没有,反正知道了一个绰号,总是一个成就。

  在将军的办公室里,古罗夫碰上了一个怎么也料想不到的人。在供客人坐的围椅上坐着库拉根中校。

  “你好,巴维尔,”古罗夫握了握这位反间谍局成员的手。“我可以告诉你谁在你的小伙子的脑袋里晃来晃去。”

  “谢谢。我们把这个卖麻醉品的人抓起来了。”库拉根面色阴沉地说。“我有了麻烦。已经向你的上司报告过了,我就不再重复,太令人作呕了。我真想从这个办事机构滚他妈的蛋!我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

  古罗夫迅速望了一眼奥尔洛夫,走到心爱的窗台前,什么也没问就打开气窗吸烟。

  “麻烦不是你一个人的,巴维尔,而是我们大家的。啪的一声关上房门走掉,是最简单的事。”奥尔洛夫说道。“你以为我们的肮脏东西少些吗?或者杜马和政府里的麻烦少吗?你以为总统的办事机构里汇集的尽是天使吗?”奥尔洛夫使用习惯的手势,搓搓脸庞。

  “也许你去向傻瓜解释?”古罗夫一边问,一边在猜想巴维尔·库拉根是用什么方式打听到有关埋伏的情况的。

  “有人想杀死你,”库拉根简短地回答。“我是作为侦察员派到这里来了解的。你具体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你没去中埋伏。”

  “什么埋伏?”古罗夫相当诚恳地表示惊讶。“我好像摸到了什么,不过只是一个绰号而已,此人应该在我们这里登记过的。有一个说法,认为此人隐藏在一个妓女家中。我认为这种说法是没有根据的。”

  “你胡说,”库拉根满有把握地说。“你昨天夜里到过‘弗拉明戈’赌场,和一个妓女一起离开的。”

  “巴沙①,”古罗夫责备他说,以目光指着将军。“彼得·尼古拉耶维奇是我的首长。”

  ①巴维尔的爱称。

  “他也不知道你古罗夫是个什么样的色鬼。”奥尔洛夫很不满意地说。“我警告过你一百次,你同你的那些女人都陷进了狗屎堆里。军官先生们,快各回各的家里去,解决自己的女人问题,我的工作多得很。”

  “我对您说,波得·尼古拉耶维奇,有人想干掉古罗夫。我们的人中,不知是谁隐藏着那个正在受到侦查的恐怖主义分子!”库拉根火起来了。

  “古罗夫,你快亲自到他那里去一趟,为了好玩,你们把克里亚奇科带上,然后解决你们自己的问题。我提醒你们,今天是星期六,你们可以放心休息。”

  “本想尽可能搞得好一些,结果却像经常一样!”库拉根打开房门。“列夫·伊凡诺维奇,我正在等你。”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他们正在受到检查,所以暗中充分利用巴维尔。”古罗夫轻轻地说。

  “所有这些都是乱弹琴!”

  “检查一下绰号眼镜蛇的人吧,把他同正在受到侦查的人进行比较。对不起,这是将军的要求,总局长的要求,一定会更快地执行的。”

  不久斯坦尼斯拉夫来了,库拉根说他知道在妓女瓦列京娜·谢罗娃的住宅里设有埋伏。库拉根双倍地难受。一方面,同他在一个处里工作的是一些贪污腐化的军官,他们隐藏着一个特别危险的罪犯,而且企图杀害民警的军官、他的朋友;另一方面,他,一位反间谍局的中校,把他住的房子里的垃圾弄出去了,让家丑外扬了。

  古罗夫和克里亚奇科再一次互相看了看,他们感到羞愧。如果巴维尔是绝对真诚的话,那么为了原则和友谊,他去冒了险,可朋友们却不相信他的话,弄得他满脑袋糊涂。如果巴维尔是暗中受人利用,他就不是一个同他们格格不入的人;如果他搞双重游戏的话,那他就是个卑鄙的家伙,而且谁也不该相信他了。

  在长时间的停顿以后,古罗夫问:

  “巴沙,你为什么要撕自己身上的内衣?在国际刑警的通知到达之后,我们马上就明白了:恐怖分子是上层人士请来的,一个阴谋正在形成。你的同事参加进去了,你感到震惊吗?没有特殊勤务局人员的参加,任何一个阴谋都是搞不成的。同时有两个要美元的妓女失踪了吗?她们失踪不是事实。也许她们正在澡堂里洗澡,用自己沉重的劳动挣钞票。这里不好的只有一点,就是她们中的一个在我那里过的夜。我明白,维卡不是修道院的姑娘,但却没有想到她是美元女郎。巴沙,你不是知道吗?我是从不给女孩子付钱的。”

  “但你给钱也不行,”克里亚奇科插进来说。“那是白搭。于今随身带钱很紧张。”

  “真的为什么我这么没精神?”库拉根轻松地吁了一口气。“你们都是好样的,很友好,大家都好幽默,你们的上司很了不起。”

  “我们经常教育彼得,”斯坦尼斯拉夫解释说。“让上司骑在你的脖子上,在生活中你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你是怎么知道所发生的事的?”古罗夫突然问道。“你们那里的人不是都知道你我关系很友好吗?”

  “他们夜里利用我的办公室作指示,”库拉根回答。“可从我的前任伊林去世以后,你不是知道吗,办公室就装上了自动录音装置。我来以后,本想把暗藏的录音机拿掉,可后来改变了主意,认定它或许会用得着的。再以后沃洛金将军邀请我,态度是那么亲切,说:你去会会你的好朋友古罗夫,了解一下他昨天夜里干什么,于是他就给我讲了妓女的情况。”

  古罗夫想起那两个中尉描述同他们谈话的那个办公室时,他就知道那过去是伊林的、现在是库拉根的办公室。也许是偶然的,办公室不够?也许我们的阴谋分子中间有一个同盟者害怕公开谈话?他想警告?很可能那个人知道他自己的办公室有人窃听,所以转到别人的办公室里,于是就被碰上了。在这里你也闹不清楚,也不值得去闹清楚。

  “埋伏等待你的两个小伙子不是在中央机关里工作的。他们都是战斗人员。他们与匪徒发生过冲突,但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没有使用过武器,只受过一些擦伤,流过一点点血。”库拉根沉默了一会儿。“有趣的是,阴谋是在什么层面上结束的呢?我的顶头上司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而局长我实际上并不认识。我怎么办?我必须逐级上报,否则我就会变成同谋者。”

  “你的沃洛金和局长之间的关系怎样?”古罗夫问道。

  “的确不是友好的关系,究竟是什么关系,鬼也弄不清楚。我同他们没有在一个桌子旁边坐过,也不是他们的同事。”

  “你去找局长:如果他接见你,就是说他不相信沃洛金,想亲自找处长谈判。你同内务部发生接触是完全合法的。你告诉将军,你觉得民警挖出来一些有趣的东西,不过他们不相信沃洛金,不愿意同他分享情报。如果各总局的局长们直接见面,你认为是有益的。”

  “你们真的掌握了一些情况吗?”

  “可能的,但要求工作。我们的人力不从心,对付不了那些人。他们是你们的工作对象。你记得叶戈尔·雅申吗?”古罗夫问道。

  “怎么不记得呢?!他原来是在科尔夏诺夫那里工作的,假美钞案发生以后,他被赶出了保卫局。前不久我见到他,他精神抖擞,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库拉根摊开两手。“似乎他背后有一股什么力量在支持他。要是别的人干这种事的话,他们肯定会把它埋起来的,你用挖土机也休想挖得出来。”

  “他是维罗尼卡·尼古拉耶夫娜·日丹的的情夫,而她的丈夫大家都知道是总统的助理。再说科尔夏诺夫也不愿意他的工作人员卷入一场大风波中去,所以就刹了车。也许在雅申的电话机上安上了窃听器?”

  “需要有根据。”

  “有人见过雅申同那个很像正在受到侦查的恐怖分子在一起。”古罗夫回答说。

  “谁像谁的事还少吗?”库拉根信心不足地说道。

  “你想得到录像带和谈话的录音吗?”古罗夫发现克里亚奇科疑惑不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大为光火。“也许你们需要他们亲手写下的坦白书?雅申涉嫌假美元案,可能会受到特殊勤务局的监视。他很诡弱,别人一压,他就会乖乖地投降的。”

  古罗夫的话是根据所谓事情的发展编造出来的,但他越往下说去,他越对自己的编造感到满意。

  雇佣一名要价很高的恐怖分子,不让他取得联系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必须从某一个人的手中得到炸药。这就是说,他需要一名联络员。在刑事犯罪分子的上层中间,忠实的人没有,也不可能有。通过财政机构时间太长,环节多,而经手的人一多,冒的风险就越大。

  斯坦尼斯拉夫听朋友说话时,既愤怒,又赞赏。不能把设想的方案建立在空地上。只有一个小小的事实,那就是在给两个战斗人员作指示时,有一个像雅申的男子在场。从这一假想出发,古罗夫编造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不知道我打中了哪里,没打中哪里。雅申是很适合担任联络员角色的。他经常同总统助理来往。”

  “根据假想,安排窃听……”

  “别把我的脑袋搞糊涂了,”古罗夫打断他的话。“你不是在出席新闻发布会,我们不是新闻记者,知道你们打听到了多少。维罗尼卡·尼古拉耶夫娜是个好虚荣的女人,她是能够把自己的丈夫拉夫干任何冒险的勾当的。”

  “具体点行吗?假定我到了局长的办公室,我向他报告什么呢?”

  “你就说,民警掌握了一些情况。”

  “什么情况?”

  “信号正在受到检查,让我们别去管这件事吧。让将军们自己去决定。”古罗夫说完,把他的风衣交给库拉根,将他送到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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