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爱与生命

08 由一头豪猪之死引起的联想

 

  一些小松树靠近顶部有许许多多光秃秃的地方,这些地方的树皮被一头头豪猪啃掉,露出了松树白色的内部组织。有些松树已经从顶部开始,正在走向死亡了。

  人人都说这些豪猪应该除掉。印第安人、墨西哥人和美国人,他们简直是众口一辞。

  一个月以前,恰逢月圆,在皎洁的月色下,我踏过浅浅的、干燥的牧草地前往林间长长的空旷地带,那时候,一头大豪猪正摇摇摆摆从我的眼前往树林和黑暗走去。当时它全身的毛发和豪刺都是竖起来的,于是,在月色下,在它行走的时候,就有如有一个高高的、摇动着的、被月色照亮的晕轮呈弓状覆盖在它的背上。这种情况看起来相当可怖,就好象这个动物是一个魔鬼,就好象它在把它自身发出的光向天空在放射着似的。

  它非常缓慢,一摇一摆地往前走,白色的、钉子似的匙状尾位置在它背上熊一样的一大堆肥肉的后面,好象在给它掌舵,就那么平伸着。它行动象甲虫一样迟缓而难看,看了有些令人感到恶心。我尾随在它的后面,往树林深处的黑暗走去,它蹲在那里象一只巨大的虱子。它开始挨挨擦擦地爬一棵松树的树干。它非常象一只虱子或臭虫,但身上披有光环,在那里拼搏着呢。

  我站在附近进行观察,对这个东西出现在我的眼前心里很不高兴。把这一类的东西干掉是我的义务。但是,干掉它在我心中引起的不快大于我对它的不愉快情绪。所以我就看着它在那里爬呀爬的吧。

  它也在那里观察着我。等到它爬到将近一个人的高度那么高的时候,它全身的毛发和豪刺有如在它的身上形成一道光环似地直竖,但它迟疑,又慢慢地滑下来。很显然,当时它已经得出结论,这结论或许是认为我不会对它构成伤害,但也可能是因为我只消用一根竿子就可以打翻它,所以认为再往上爬是危险的吧。于是,它又用它那又矮又胖的身子往下溜回原位,然后又带着它那根白色的、钉子似的、呈匙状的尾巴,以同样兽性十足和迟缓的动作,一摇一摆地离去。它的大小相当于一头中等大小的猪不过,它也许更象一头熊那么大小吧。

  我没有管它。它令人生厌。在一定的程度上,它使月色下的落基山变得肮脏。一切带有兽性的东西都带有一定的肮脏属性,都会令人感到有些恶心。但是,去拾一根松枝来赶它,打它,干掉它,这却似乎更加肮脏吧。

  几天以后,在一个炎热的、似乎什么都停了摆的早晨,松树都暗自以极度的肯定性长出了松针,但我的心情却并不舒畅,因为黑眼睛的苏珊,也就是那头奶牛在树林中失踪,我得骑马去把它找到,它直到那个时候还没有挤奶,可时候已经快九点了呀。正在这个时候,太太突然间从太阳光下进屋,她对我说,“我简直吓得快要休克!有两条奇怪的狗,有一条在鼻子的周围尽是可怕的颔毛。”

  她简直被吓坏了,很象一个孩子看见了什么不合自然规律的东西似的。

  “颔毛!可能是豪猪的豪刺!那条狗大约追逐过豪猪吧。”

  “啊!”她舒了一口气。“这样说倒很象。这样说非常象!”——继而她说话的腔调有了变化:“这个东西真可怜。豪猪会使它遭殃的吧?”

  “我想会。可我简直弄不清,这条狗是什么时候来的?”

  “夜里我倒听见过狗叫。”

  “你听见狗叫?当时你为什么不说?我得弄清楚苏珊是不是藏了起来——”

  农场孤零零的,夜里除了夜间数不清的响声(你是难以判断这些响声是来自何方的)真可谓万籁俱寂;那是来自天空,来自大地深处和远方的响声。

  我走到户外、田间,在炙人的烈日下,有两条狗。其中的一条其毛色为黑白相间;另一条个头儿很大,周身毛茸茸的,沙色,长得很漂亮,是大牧羊犬那样一种类型。这条狗的口边真的有一圈相当可怕的、类似某种生长物的白色的刺,这满满的一圈刺,很象一圈违反自然规律的颔毛啊。

  我跨过栅栏,毛色黑白相间的那条狗马上逸去。但红狗却呜咽、迟疑,走向被太阳晒得发烫的砖堆。这条狗很肥,身体情况良好。我想,它大约是山区林间的牧羊犬吧。

  它等在那里,让我走近它的身边,又是摇尾,又是呜咽,又是垂头,又是跳跃。它再也不敢用它的脚爪擦它的鼻子,它伤得很重。我拍拍它的头,看看它的鼻子,它哼的声音更加大起来了。

  在它鼻子的周围往外好比伸出了三十来根(或许更多)硬毛,这一根根白色的、相当难看的硬毛毛端约有一英寸长(有的多于一英寸,有的少于一英寸),这些硬毛在已经肿起来的、正在往外淌血的口部整整围了一圈,正向外伸着啊。

  这个地方豪猪的豪刺一般只有两三英寸长。不过这种豪刺穷凶极恶,如果不把豪刺一一拔出来这条狗就必死无疑,因为豪刺会一步步往深处钻,有时候甚至会穿过皮肤,会钻进什么不可预期的地方去的呀。

  紧接着,乐事开始。我把它在院子里逮住,一口气,半加仑供小鸡喝的酸奶就被它喝下肚了。继而我着手帮它拔刺。这是一条很大、很漂亮和周身毛茸茸的狗儿,但这时候它的勇气已经完全丧失。我每拔出一根刺它就一声叫喊。比较长的刺拔起来倒也并不困难。但是,那些比较短的、刺在它嘴巴四周的刺因为扎得太深抓起来就很犯难,就算你能一把抓住,拔起来也很吃力。每拔出一根就会伴随着出一点血,就会发出一声喊叫,就会带来一次痛苦。

  刺,它需要通通被拔出来;然而,它身上的勇气却已经完全没有了。它只要一看见我的手挨近它的鼻子就猛地将脑袋一偏,弄得我的手指头尽是血。但是,随着一根又一根的豪刺被拔出来它变得越来越令人生厌。我一次又一次地设法把豪刺抓住,它一次又一次猛地把头偏过去,它扭动,呜咽,在门厅的下面四处奔跑。

  这个差使很不愉快,又很能考验一个人的神经是否健全。那天天气奇热。它跑到房子外面,为了同它作斗争,又一个小时或者更多一些的时间就这么度过去了。终于,我们把它的眼睛蒙起来。但是,它可以凭嗅觉或神秘的本能查觉到我的手在向它的鼻子挨近。你的手慢慢地挨近它的鼻子,你慢慢地逮住一根豪刺,但它的头每次都会突然一偏,不是往这边偏就是往那边偏,不是往上偏就是往下偏,如果不是朝一边偏,它的头就是在转圈儿了。

  刺进嘴部和下巴的豪刺刺得很深,露在红肿、流血和化脓的黑色皮肤外面的白色根部只有四分之一英寸左右长。把这些豪刺拔出来,是相当困难的。

  我们听任它在门厅下面一个安静、风凉的地方躺了一阵。半小时以后,它又爬了出来。我们用一根绳子把它的鼻子套住,套绳子的地方恰在豪刺的后面。我们一个人把它按住,一个人用手钳帮它拔豪刺。用这样的办法十分费劲。每拔出一根豪刺它的叫声就会让人的每一根神经为之一惊。它十分痛苦,十分害怕,想让它的脑袋安安静静不摆动一下,这简直是一件办不到的事啊。

  在苦斗了两个小时,拔出来的豪刺已经有二十根左右以后,我罢手不干。让这个畜牲安静一下简直无法办到,再说,我也的确够受的了。它鼻端的豪刺已经被拔干净,那里尽是刺痕,一片红肿,血迹发黑,显得既肮脏又混乱。它嘴上的豪刺也已经被拔干净,但是,在它的圆圆的、小小的下巴上却还有一些白毛,这一根根白毛其实就是一丛白色的豪刺,数字大约是八九根,戳进去都实在太深了啊。

  我放开它,它忽地冲向门厅,躺在门厅下面,只见它的毛茸茸的、狐狸似的尾巴当我们走近它身边时在摆动。中午时分它又出现,把我们家小鸡吃的食物完全吃光,站在那里狗样子十足地张望,显得情绪低沉,充满恐惧,表情友好,异常贪馋,不断地摇着它的尾巴。

  但我实在已经够受了啊。

  “回家去!”我说。“回到你主人家里去,让他来帮你搞干净吧。”

  但它不走。于是我让它在烈日下跨过林间的空旷地带,这样我以为它会走开。但它走了一百码左右的距离就在烈日下一动不动。看来它不会离开这儿了。

  而我!我可完全不需要它。

  我捡起一块石头。它垂下它的尾巴,突然转身向我家走来。当时它想干什么我心里明白,它这是想向门厅冲去,它这是想粘在这儿,它这是想赖着不走了啊。

  我扔掉我手中的石头,在雪松下找到一根很好的树枝。在炎热之中,隆隆的雷声和闪电在直射的阳光下聚积,天上没有一片云,这使人周身都感到不自在。

  让它继续留在附近我简直不能忍受。我悄没声儿地走到它的身边,突然用树枝狠狠地给了它一下,大叫一声“回去!”它飞快地转过身子,树枝的末梢打中了它疼痛的鼻子,它汪汪汪地厉声喊叫,象一条狐狸,闪电一般地往下面跑去,跑得无影无踪。我站在地里感到难过,因为我在无意之中却打中它疼痛的鼻子。

  但是,它已经跑得见不着影子。

  紧接着,现在这轮月儿又到了眼前,夜色又一次是清澈的了。但间或间有雷阵雨,沟渠里清清的水往地里奔流着。夜色虽然是这样清澈,但却并不象六月里最后那几天那样,带有令人感到可怖的色调,并不具有令人感到可怖的皎洁和象一面镜子那样光亮夺目了。

  我们单独住在农场里。太太在就寝以前往清澈的夜色中走去。溪水恰似一根银色的带子往地里流淌,溪水淌到地里就呈直线,那是我开的灌溉渠。房前的松树在地上投下一抹黑黑的影儿。山坡往下一直延伸到栅栏的前方,这山坡真富于野性,显得多么生机勃勃啊。

  “快来看!”她兴奋地说。“一头大豪猪正在沟里喝水。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一头熊呢。”

  等我走到房子外面,它已经走了。但是,在草丛和就要开花的野向阳花丛中,在月色下,我看见了它身上灰色的光环,那光环很象灰色的、生机勃勃的灌木丛,我看见它在远方的地里,在月光的极度清晖之下,我看见它在移动着啊。

  我们跨过栅栏尾随着它,很快,就赶上了它。它迟缓地走动着,白色的匙状尾布满豪刺,它的尾巴好象是它的头并且正在引导它向后行进。它身上很长很长的毛发生长在豪刺的上面,这些毛发在灰暗的月光下抖动,很象一丛灌木。

  我又一次因为看见它而心里感到不舒服。

  “干掉它怎么样?”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以一种厌恶的情绪对我说:

  “行啊!”

  我回到屋子里去取了一支口径为22毫米的小步枪。我这一生还从来没有射杀过任何一个有生命的东西。我并没有这种要求。我总觉得枪炮令人反感,是凶恶的,卑劣的。我过去固然也曾经不无困难地朝目标放过一两枪,不过即便是这样我也悔恨。旁人如果要放枪那就让他去放。至于我自己,就我个人来说,即使仅仅是试一试,我也会产生反感的。

  但是,在一个人的灵魂里往往会有某种东西慢慢地变为铁石。这时候我知道:在我灵魂的深处,某种东西也已经变硬了。我找到了那支枪,我用我颤抖得厉害的双手给它装上子弹,我扳转枪机,跟在豪猪的后面。它还在草地上缓慢地移动。我距它越来越近,我向它瞄准。

  扳机出了故障。我从我的口袋里找到了安全销,我给小小的扳机一记重压,扳机的故障随之消除。我们继续跟在豪猪的后面。它继续在朝向林间缓慢地走去。我闪过一旁,静悄悄地站在它的旁边,在暗暗的、皎洁的月色下,向它射击。不过我象往常一样瞄准瞄得偏高。它转过身子,往它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我又让子弹上膛,继续跟在它的后面往前走。这一次我射中了它圆滚滚的背部的隆起处,命中灰色的、亮光闪闪的光环的下方。它好象绊了一跤,隐藏着的鼻子触及了地面。它挣扎了几步,然后象刺猬似的,低下了它的脑袋。

  “它还没有死!啊,再给它一枪!”

  太太在这样喊叫。

  我开枪,但子弹没有了。

  我赶忙跑过去取一根雪松枝。豪猪静静地躺在地上,那光环,也随之倒在地上。它越来越有气无力地蠕动它的身子。我把它的身躯翻过来,在它的鼻子(因为太暗了,也许是在我的感觉中鼻子应当在的地方吧)上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打。这项任务完成,它归于死亡了。

  月色下,我俯瞰平生第一个被我射杀的动物。

  “这是不是有些卑劣呢?”我大声问,心里充满了怀疑。

  太太又一次表现得迟疑不决,但继而说了声“不!”声音充满了痛苦。

  我认为她的话正确。象豪猪这样的东西如果给谁带来了麻烦,那是应当用枪来把它打死的。

  一个人应当能开枪。我,也就是我自己,应当能开枪,应当有本事射杀。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转变。因为我这个人素来宁肯围着我的豪猪转来转去也不情愿打死它的。

  可现在我却明白围着它走来走去是不可取的。你应当有杀掉什么东西的狠心肠。

  我把它埋在一个土墙洞里。但是,某种动物却扒开土墙洞把它吃进了肚里。两天以后,地上堆的尽是豪刺和骨头,而且简直是遍地都是,还有豪猪两只爪的骨骼架子。

  这头公豪猪(由于腹部有乳房,也许是一头母豪猪吧)唯一象样的东西是它的双足。它的这两只脚很象两只灵巧的、长长的、黑色的手——很象两只爪子似的手。为什么雪地上豪猪的足迹很象小孩子在上面走过以后留下的足迹呢,这就是来由吧。

  这也就是说,这头公豪猪没有了影儿,或者说,这头母豪猪已经不见踪影。但是,在西边的树林里一定还有一个动物,它个头儿更大,看起来毛色更黑。这个东西也记经被人开枪打死。这是农场业务范围的一个组成部分。即使是象这样一个已经半撂荒的小农场,这也是它份内要干的事啊。

  一个人不论在什么地方立下足来,他就一定要为他的地位,为摆脱比较低的生活层次而进行斗争。食,这是生存的基础。即便是一个最讲究田园风味的农人,为了食,也得进行斗争。你种植,你为了保卫正在成熟的作物,你得备有枪支。食,食,人与动物世界和植物世界的关系多么奇特!这个问题何等重要!为此而不断在进行的斗争又多么激烈啊!你给兔子剥皮,你把它的内脏掏出来,情况也是如此。在这个过程中你会认识到相对来说这个动物很大的组成部分是肠子,你会认识到它的很大的一个组成部分是食物的消化机构,是为了生存而消化其他有机物的一种装置。

  你观察观察旷野里的马吧。看,它们一个个把鼻子凑得挨近地面,它们一个个啃—啃—啃着牧草,它们神情专注地在草场上走来走去,它们连鼻子也不抬一下地啃,啃,啃,它们在啃掉苜蓿草和蒲公英的嫩芽的时候是那样鲁莽灭裂,那样无情无义,那样不知疲倦,那样坚持不懈,你在观察它们的时候你的整个生命都会暂停。你会猛然之间又一次意识到:世界上的一切生物都在吞噬,而且是必须吞噬生命的较低形式的。

  苏珊摇摇摆摆,在旷野里走来走去,它象刈草一样把一颗颗向阳花的顶部加以剪灭。向阳花在往下落,落到它黑色的喉头下面去了。我给它挤奶,它呢,它以奶牛所特有的那种忘情和冷漠站在那儿,它咀嚼着反刍的食物,它的下颔在安详地蠕动,它用它暗蓝色的眼睛环顾着四周。猛可之间,我闻见它呼出的气息带有春黄菊属植物的气味,这使我意识到它反刍的食物正是向阳花。向阳花!向阳花将变为它身上亮光闪闪的黑色的皮子,向阳花将化为它的奶里的稠稠的奶油!

  一群小鸡如果看见一个黑色的大甲虫(墨西哥人管它叫陀螺)在地上慢慢地移动,它们会猛然向它猛冲。如果这个甲虫在地上停留,褐色的母鸡会马上跑过去用嘴把它叼住。这个大甲虫本来有两三英寸长,然而,转眼之间,它就进入了鸡的嗉囊。它消失得没有影子了!

  再说蒂姆茜,也就是那只猫,当它对花栗鼠进行侦察的时候,它总是蹲伏着,它总会表现出另一种形态的忘情、柔和和安详。花栗鼠跑来偷吃装在鸡食钵儿里的奶。两只花栗鼠在钵儿的旁边相遇。花栗鼠是松鼠似的小动物,从背上往下到腹部的毛色是条状的。两只花栗鼠一前一后坐下来,它们抬起它们喜欢多事的鼻,它们弓起它们的背。然后,它们把它们小巧的两手放在对方的肩上,它们用脚站立,它们相互盯着对方的脸细细察看,最后它们还把各自的小鼻子同对方凑到了一块儿,好象是某种形态的亲嘴的样子。

  但蒂姆茜对此不能忍受。它身上黄白两色的毛色在眼前一闪,柔和地向花栗鼠所在的地上跳去。花栗鼠以它们特有的跳跃方式跳往木材堆,蒂姆茜又轻柔地、高高地往旁边向空中飕地一跃。它的白似雪花的脚爪扑向其中的一只花栗鼠。它看了看花栗鼠。花栗鼠蠕动着。它迅速而又胜利地将它漂亮的、小小的白脚爪放在花栗鼠的身上,两腿伸得直直的,背弓得弯弯的,它神情专注,表情十分奇特,注视着它的捕获物。花栗鼠一动不动。蒂姆茜温柔极了,把花栗鼠纳入口中。花栗鼠在它的口中摆动,很象一件女式披肩。蒂姆茜的动作傲气十足,神气活现,它往房子走去,它的雪白的四只小脚爪几乎与大地根本没有发生接触。

  但我们把它“嘘”地一声赶到房子外面。这是因为:它固然显示出一副古斗士的遗风,但我们可不能在起居室里借它一席之地。假使说这个小妖精应当“被屠戮以供蒂姆茜去度过假日”那么,这项业绩就让它到房子外面去完成。蒂姆茜感到失望,但它依然昂头阔步,向棚子旁边的土炉走去了。

  它把这个小妖精温柔地放下,其温柔有礼的程度,简直不亚于小小的一朵白云向带状的蓝天伸去它的一只小小的脚爪。小妖精一下也没有蠕动。它轻似飞絮地抬起脚爪,稍稍往上抬起它的脚爪,把小妖精放开。

  倏忽之间,它的脚爪刚一松开,花栗鼠就往上一弹跳。说时迟那时快,它飞上半空又从空中往下扑过去,雪白的脚爪迅如闪电。两个造物都静静地,丝毫也没有动作了。

  它温柔地又把花栗鼠放进口里,四下张望,看能不能往房子里溜。这一点它办不到。于是,它只好朝着木材堆一阵小跑地跑去。

  这是一场游戏,这场游戏玩得很出色。小妖精逃进木材堆里去了。它温柔地、温柔地去柴捆中进行侦察。

  无可否认,在所有的动物当中,蒂姆茜长得最可爱,也最漂亮。它的美不仅仅在于身躯,它的美还在于它身上所具有的青春活力。它有着“无限的多样性”,它温柔,它轻似雪花,然而,与此同时,它也是够凶残的。可是,对它所具有的后面这样一种品质我可从来也没有意识到,那是有一天我躺在床上无意识地动了动我的脚趾头才开始认识到的。突然间,我的一只脚遭到可怕的一次攻击。蒂姆茜不知从什么地方跳了出来,它朝我足趾移动处的被褥上狠狠地、力似钢铁般地猛地一扑,就好似谁谁谁有目标地给我那么一下子,是基于存心报复,而且是准确无误的。

  “蒂姆茜!”

  它用它善于搜寻的眼睛,以一种心不在焉的、只有猫科动物才会有的目光盯着我。这不是残忍。这是由于力量所具有的奇异而又满不在乎所产生的骄傲自大扩展开来的体现。

  而这种力量,又是存在于它的身上的。

  事情就是这样。生命是在力量和生动的一道道环之内运动,每一道生命之环其运行轨道只有建筑在较低级的生命之环对之屈服才得以持续。如果层次较低的生命之环不被统治,层次较高的生命之环就是不会有的。

  在自然界,一种造物会吞吃另一种造物。在一切存在和存在体当中,这都是一种具有本质性的属性。对这些事情何必表示悲哀,又何必想加以改革。那些对生活采取拒绝理解态度的佛门弟子多么可笑,因为一个佛门弟子即使每天只吃两粒稻米但这两粒稻米也是生命的两个颗粒。我们并不创造什么,我们并不是宇宙的创造者。假使我们懂得一切创造都只不过是建筑在一种生命吃掉另一种生命之上和一种存在之环只有通过另一种存在之环对之屈服才会存在这样一种事实,那么,假装说情况并不是如此其好处又在哪里?我们唯一要做的事,就在于在许许多多存在之环当中,对何者比较高级,何者比较低级加以认识而已。

  宣称不存在高低之分完全是胡说八道。我们都完全明白:与荷叶蕨相比,蒲公英就属于比较高的存在之环;蚁类与蒲公英相比是一种比较高的存在形态;鸫鸟比蚁类高一等;蒂姆茜这只猫比鸫鸟更高;而我,作为人类的一分子,也比蒂姆茜高级。

  比较高级是什么意思?严格讲,我们这样说的意思是活力更大一些。这就是说,活力更鲜明一些。蚁类的活力比松树鲜明,这一点我们谁都明白,是别想加以反驳的。但下面这样的说法也很漂亮,这话是说,这两种东西因为都有活力但性质并不一样所以无法比较,所以无法用同样的标准来作度量。这样说,当然也是合乎事实的。

  但一个真理并不能取代另一个真理。即使是显然相互矛盾的真理也不能相互取代。对生命的需要来说,逻辑未免显得太粗糙,是难以就细微的地方作出本质的区别的。

  诚然,将一只蚂蚁和一棵很大的松树作比较从绝对的意义上来讲这简直是白费气力。但是,如果从存在的角度出发,这两样东西不仅是处在可以相互比较的地位,而且这两样东西所处的地位有时候会是相互对立的。事情一归结到竞争,那么看吧,一只小小的蚂蚁会将一棵大树的生命吞噬掉。如果说事情一关系到竞争,情况就是这样的。

  在存在的诸环当中,这里所面临的是一场检验。从最低级的存在形态到最高级的存在形态都面对这样一个具有检验性质的问号:你的邻居是不是在最终将把你征服啊?

  如果他能,那么,他就属于层次较高的存在之环。

  这个道理说穿了其实就是适者生存这样一个道理。任何一个存在之环其存在都是以征服层次较低的存在之环作基础。但问题在于适者的适是适在何处?它适,为的又是什么目的?它适,是不是仅仅为了生存?它适,如果仅仅是为了能生存,那么,这样的适者就只能为生命的较高形态提供食物,就只能为生命的较高形态以某种方式作出贡献,而生命的较高形态却不仅能够做到生存下来,它还能真的做到万岁,它还能活得具有活的意义呢。

  蒲公英的生命比绿色的蕨类植物或一株棕榈树的生命更富于生机。

  一条蛇的生命比一只蝴蝶的生命更有生气。

  鹪鹩的生命比鳄鱼的生命生动得多。

  猫的生命比舵鸟的生命富于生趣。

  驾驶马车的墨西哥人其生命比装在车上的两匹马的生命更加生机勃勃。

  我的生命比为我赶车的墨西哥人的生命要有生气一些。

  不过这里我们是就存在来说的,这也就是说,我们在这里是就物种、种族和类型来讲的。

  蒲公英有本事霸占土地,而棕榈树与蕨类植物则会被赶到角落里。

  蛇能够吞掉最厉害的昆虫。

  凶猛的鸟可以毁掉最大的爬虫。

  一只大猫可以毁掉一只最大的鸟。

  人可以毁掉马或任何一种动物。

  一个人种可以征服、统治另一个人种。

  但是,这一切都是就存在来说的。就存在而言,层次最高的有生命的物种可以吞食、毁掉或征服任何一种在竞争中与之相对立的有生命的物种。

  这是一条法则。这条法则无从逃避。无论是谁,或者说不论是哪一种物种,如果想逃避这条法则其结果就必然沦为被征服的境地,必然会变成牺牲品的。

  但是,让我们再一次坚持复坚持,现在我们可是在讲物种,讲类型,讲种族,讲民族,我们现在讲的决不是单一的一个人,也决不是讲一个个存在体。一棵花儿正在怒放的蒲公英就是一个小太阳,它将阳光普照着绿色的大地,它是无与伦比、独一无二的。这时候如果将它来同地球上的任何一种东西作比较那可显得太蠢、太蠢、太蠢了。它本身就独一无二,堪称无与伦比。

  不过这可是属于存在体的第四维。这种情况不会存在于其他维度,这只是第四维而已。

  这是因为:用时间和空间来度量,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践踏这样一种黄色的太阳的反映物,都可以致它以死命。任何一头牛也可以吃掉它。任何一种蚁类也可以将它消灭的。

  这使我们不得不面对不可抗拒的生命规律。

  一、任何一种其存在状态已经臻于完美的造物,任何一种已经具有其自身生命的造物都会变得独一无二,都会变得无与伦比。这种造物在第四维亦即在存在的天国里有它的一席之地,在这种情况下,它完美无缺,简直是不可比拟的。

  二、与此同时,任何一种造物都存在于时空的条件之下。在时间与空间的条件下,其存在相对来说都是为了其他的存在物,而且这种情况是永远无法避免的。其存在会严重有害于其他物的存在,其本身也总会受到伤害。一种形态或一个物种在其为求生存而作出努力,也就是在其为求生存而进行奋斗的过程中,它最终必将破坏其他物种,而且如果将被损害者与损害者进行比较,后者总是属于更具活力的存在之环。(当我们读到存在的时候,我们所指的从来就是形态、物种而不是个体。物种自然存在。但是,即使是一个个体的蒲公英,它也是一个存在之物嘛。)

  三、然而,我们称之为生命力,也就是在为求生存而斗争的过程中可以起决定性作用的力量也是来自第四维。这也就是说,一切生命力的最终源泉仍然存在于另一维度,或者说仍然存在于另一个区域。也正是在那一个区域蒲公英才会开花。这个区域人们向来称作天国,而现在的人们又将它称之为第四维。而且,如果想不用时间和空间来度量,采用第四维这样一个称谓,这也是唯一可取的方法啊。

  四、在我们的存在过程中,生命力据以获取的基本途径是向比我们层次低的造物身上进行摄取。正是通过这种方式,摄取物才会转化为一种新的、层次较高的造物。(摄取的途径多种多样。把食物吃下肚去是一种;爱是另外一种。但最佳的方法是建立一种纯粹的关系,这种关系既包括一方的存在依靠另一方这样一层意思,又是容许在生命之流中存在着转化,从而使两种造物的生命都得以增强的。)

  五、任何一种造物如果不象蒲公英那样,在最佳状态的时候展现于太阳面前,就不会完全是其自身的完满体现,就是不可能达到完全的、有生命的和谐的境界的。

  因此,除非我们让一物为另一物作出牺牲,我们就会发现我们仍然纠缠在生存与存在的纠纷状态中,而且我们将永远不可能从这种状态中解脱出来。

  而作出牺牲,这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

  判断一切存在的依据是一个东西是不是存在着。但是,没有存在,一个东西是不是存在着就谈不上,这与你简直不可能设想蒲公英假设没有绿油油的叶子和长长的主根,花儿就可能开放这样一种情况相比拟,应当说并不为过的。

  说一个东西存在着,这可并不是一种观念。这可并不象柏拉图讲的,是一种精神上的玩意。这是存在的一种超验形态,这象存在一样,具有物质性。也只有物质,才可以迅速进入第四维的。

  一切存在都具有两重性,都汹涌澎湃,都在朝向使完美境界变为现实而前进着。当蒲公英用它纤毛的小伞四处飘浮的时候,在它的种子中就有圣灵存在于那极其微小的小天地中。不过这里所说的圣灵指的是那种掌握光明与黑暗、白天与黑夜、下雨与天晴并将之结合成一种小小的、使人们可以据以认识其存在的东西。圣灵就是这样,存在于蒲公英的种子里。

  种子落到了地上。圣灵起来说话了,“来呀!”它这样说。于是,从天上来了阳光,从大地来了湿气、黑暗和致死的物质。它们被召之而来,就象是被请来赴宴似的。太阳坐在炉边(它是在种子里),黑暗的、潮湿的、要使之返回死亡的那一位坐在对面,主人坐在中间。主人对它们说,“来!愉愉快快地在一起吧!”于是太阳急切而又惊奇地望着大地黑暗的一面,又阴又湿的那一位也奇怪地望着大地光明的、来自太阳的那一面。主人说,“请二位象在家里一样!请二位把我在你们的中间举起来,这样,我也许不会再是一个灵魂了吧。这是因为:灵魂希望我看看外面世界,我跟跳舞的人一起跳跳舞,这正是它对我的热切期望呢。”

  于是,种子里的太阳和种子里来自地球的那位仁兄就手拉着手开怀大笑,一起跳起舞来。它们跳的舞蹈象是点燃的火,象是篝火在发出跳着的火光。它们的舞步很象流淌着的小小的溪水,溪水正在流入地球。由于种子里的太阳和来自地球的、要使之返回死亡的那一股力量在一起舞蹈,绿叶的绿色的、微弱的火光开始发芽,根部的涓涓细流也猛烈地往下攻击。主人哈哈大笑,他说,“我被举起来了!跳得再欢快一些!你们这两个格斗士,你们格斗吧,但你们在格斗中可谁也赢不了谁!”于是,种子里的太阳和要使返回死亡并来自地球的那股力量就跳得更快、更快;叶子也变得颜色更绿,叶子开始在地上围成一个圆圈儿跳起舞来,它们以胜过外面一切的力量,在刀光剑影和狮子的牙齿中间,猛烈在旋转起来。但是,来自地球的那一位却在搏斗,却在同种子里的太阳搏斗,于是,长长的根部就象斗士的双臂要牢牢地抓住地上的权力一样往深处钻,它们要把所有的入侵者置之死地,要把任何一个入侵者无情地置之死地。终于,两者奇异地拥抱了起来,在它们拥抱的中心,正象男性的生殖器官似的,长长的花枝儿向上挺举,蓓蕾随之绽开。圣灵的叫声从蓓蕾里发出来,人们可以听见他在喊:“我被举起来了!我被举起来了!我在这儿啊!”于是,蓓蕾绽开,在宇宙的中心,花儿终于站了出来。在花儿的下面有一圈绿色的刀剑在保卫;章鱼状的东西也伸开了众多的胳膊在往地下钻,它们在地下饮水,在地下向其他的东西进行着威胁。而这时候的圣灵其实就是蒲公英的花,它环顾四周,它说,“看!我是黄色的!我相信,太阳已经把它的身子借给我了!看!我身上金黄色的、带苦味的血液多么丰富!我相信,来自又潮又暗的地球的死亡已经把它身上的血液借给我了!我是一个化身!对于我的作为一个化身我感到喜悦!但是,这可并不是一切。我一定要让体现在我身上的这种化身状态保持下去。这很好嘛!但是,如果我能战胜另一个化身那情况该有多妙有谁会知道!这个将被战胜的化身将让位于我。它将有助于我创造出另一个化身来的啊!”

  于是,圣灵离开了可以据以判断其自身存在之物,它隐身在种子里又四处游荡,它在我们宇宙的相对混沌状态当中,想寻找出另一个化身。

  这种状况将永无休止地继续下去。但是,人类还没达到半成长的程度。在人类的身上连花枝也还没有长出来。人类只是叶和根,花儿还没有开放的迹象,连蓓蕾也还见不到影儿啊。

  要么,人类将含苞欲放;要么,人类将被圣灵所抛弃,将作为创造的一次失败被抛弃,正如鱼龙过去被抛弃的情况是相同的。被抛弃是失去生命力的意思。太阳与地球的阴暗将再也不会冲向人类并相互接合。对人类来说,太阳正在失去力量,地球正在变得贫瘠。但是,太阳的本身是永远不会变成老弱病残的,地球也永远不会变为不毛之地。这只不过意味着在人类的自身可以据以判定其存在的依据正在丧失了。人类正象无花、无种的洋白菜,里面空空如也,是根本没有什么货色的。

  生命力的有无取决于在一个造物、一个人、一个民族或一个种族的身上有无据以判定圣灵存在的依据。这个依据如果没有了,也就没有了生命力。圣灵永远在寻找着新的化身,圣灵永远有这样一种要求,这就是要求旧的从属于新的。任何一个造物或一个种族如果能降服较低级的造物或种族并将之吸收和转化为一种新的化身,那么,你就可以据以相信:这个造物或种族就仍然是与圣灵同在,仍然是富于生命力的。

  一个人、一个造物或一个种族如果不是在走向发达兴旺,鲜明的生命力就决不会存在;而生命力中的最强有力的,又无不是不在朝向迄今尚不可知的兴盛状态迈进着的。

  但兴旺发达或开花结果的含义是与整个宇宙建立起一种纯粹的、全新的关系。天国的情况是这样。一朵花,一条眼镜蛇,一只春天的巧妇鸟,一个知道其自身是因为太阳的缘故而显得高贵和被戴上荣誉之冠的人,一个双足牢牢地抓住地球核心的人,情况也是这样。

  这样一种状态,这样一种处在完美关系中各种事物神秘的、具有彼岸性的真实性,这对第四维来说,情况亦复如此的。正是在朝向这样一种完美关系行进的过程中直线才会变成曲线,就好似在向某种核心行进并超越时空的范围的时候,情况就是如此似的。

  但是,不论是哪一个人,不论是哪种造物,也不论是哪个种族,在其朝向兴旺发达迈进的过程中都必须向比较低级的人或造物汲取大量的生命力,都必须汲取大量的感情上的力量,都必须把同一切事物的有美关系建立起来。

  这中间将总会有征服。但征服的目的在于在征服者与被征服者之间建立起一种完美的关系,在于结出新的硕果。自由是虚幻的。牺牲是虚幻的。全能是虚幻的。自由,牺牲,全能,这种种说法都是为了转移人们的视线,都没有出路,都不过是胡说而已。产生新的、可以带来激励的对其他事物的控制和与一切事物都建立起一种全新的关系,只有当这两种情况都占优势的时候,一切的一切才可以被认为是真实的。天国永远在这儿。已经达到的完美境界绝对不会丧失。生衍永远不会停息,而生生不已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能够予已经得到的启示以支持。启示本身的火炬在往下传。而这,也才是至关重要的。

  每一样有生命的东西都需要繁衍出更多的有生命的东西。

  但更重要的是这样一个事实,即每一个启示都是一个高举的火炬,都想点燃一个新的启示。这跟蒲公英把太阳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情况一样,“能把它拿去吗!”蒲公英这时候会这样说的。

  天空露出的每一道闪光——这很象一朵蒲公英的花或一个绿色的甲虫——总在那里以一种要燃起新的、它永远也无法看见的闪光的奇异的热情在颤抖着。这不是自我牺牲而是自我奉献,也正是在这种自我奉献中有着最大的幸福啊。

  存在的火炬在繁衍的孕育处一代代传下去。

  启示的火炬在每一个有生命的东西,从原球藻直到一个英勇的男人或一个美丽的女人往可以将火炬接过去的有生物的手里传递着。谁具有比其他有生物更大的力度,谁就可以将火炬接过去的。

  繁衍之环其存在纯然是为了使完美的火炬能保持光亮。繁衍之环是每一个物种都有的东西。这火炬就是正在开花的蒲公英,就是枝叶繁茂的树,就是羽毛极其绚丽的孔雀,就是色彩斑斓的眼镜蛇,就是活蹦活跳的青蛙,就是具有难以理解的、让人看了感到非弄到手不可的神秘性的女子,就是权力正达到顶峰的男子汉。在这种时候,每一个造物都是其纯粹的自我。

  一个完美之环急于点燃另一个完美之环,尽管后者人们是不了解的。

  启示的火炬点燃了什么,生命力就会随之而来。随之而来的还会产生一种需要,这就是将层次较低的存在之环消灭掉,就是使后者臻于完成的境界,就是将后者转化为一个新的存在体。但这种性质的消灭和使之完成的含义就是征服和无所畏惧地进行主宰。所谓自由,其实就是光荣地屈服于新的火焰,就是新的对应当屈服的光荣地进行征服。我就应当主宰我的马,我的马是属于层次较低的存在之环。我的那些马也会心安理得地、愉愉快快地为我服役。如果说我放马归山,让它们在山上乱跑,那它们就会死掉。情况如果是这样,那么,它们生活中真正的阵阵来袭的幸福感就会丧失的。

  每一个较低的层次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寻求为较高层次服务的途径:但是,对于被征服却会起而反抗。

  不论现在还是未来,征服的现象总会出现。如果被征服者是一个正在衰亡的人种,他们就会把火炬传给征服者。但如果这个征服者失之过份轻率,那他就不免会因此而吃上一些苦头。如果被征服者是一个野蛮的人种,那么,除非这个征服者小心谨慎,他们就会让他的火熄灭掉。但是,征服,征服者和被征服者,这一切都是永远会有的。征服者们在完成他们所进行的征服之后必将永无休止地征服下去,因此,所谓天上的王国其实也就是征服者们的王国。

  在天上,在完美的关系中,存在着的是和平。在第四维中,情况就是这样的。但是,达到这样的境界需要一个过程。而这样的一个过程却永远是一个征服的过程。

  玫瑰开花,这说明植物王国的大征服实现了。但是,哪怕是这样一位征服者中的征服者,也就是玫瑰也必须在往后的征服过程中使自己向毛毛虫和蝴蝶让位。它是征服者,但同时又是继之而来的征服过程中的一个臣属。

  平等并不存在。在天国,在第四维中,每一个灵魂都会与宇宙建立完美的关系,每一个灵魂在其自身的核心都很完美,都不可比拟。谁也不会高它一等。它就是一个征服者,它是不可比拟的。

  但是,在为了使自身能臻于完美而进行征服的过程中,每一个人都必须对比自己层次低的生命之环加以主宰,而且这种性质的主宰永远也到不了头,假使说有一些人超越于他之上,假使说这些人正在朝向新的、高于他自己的更为完美的境界迈进,那他就应当从属于这些人的更大的需要,就应当为这些人的意义更大的主宰服务,就应当忠实于由于征服和忠于职守而得以存在于他内心的天国。

  一个得到其自身存在的人同蒲公英或蝴蝶一样,必将进入另一个我们称之为第四维而古人称之为天国的维度。这个维度其实指的就是一种完美的境界。在这种境界里,不论是服役或是发号施令,在生的历程中,他必将永远享有和平。

  但是,即使是这样他也必须忠于正如创造会不断地征服混沌而必将永远、永远扩展的天国。因此,我自己的臻于完美是必将对摆在前面的、尚未揭示的、尚未构想出来的、超越于我自己的完美境界服务的。

  我们一直想在天国的四周筑上一道围墙。这并没有什么好处。这只不过是一颗里面已经坏了的洋白菜而已。

  我们所筑下的最后一道围墙是用金钱筑成的金墙。这道围墙真令人倒霉。这道围墙想使人与生活,与活力,与活着的太阳和有生命的地球隔了开来。这一点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以办到。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即使是顽固到底的宗教的最狂热、最盲目的教义如果想使我们跟生命与灵感之流的进入我们身上相隔离,那也是无法办到的。

  我们正在失去活力,而且失去得很迅速。如果我们不把灵感的火炬抓住,如果我们不扔掉钱包,那么,一钱莫名的人就必将被火焰的火焰点燃,而且他们还会把我们象旧破布片儿一样化为灰烬。

  我们正在失去活力,这是由于金钱和金钱标准。穷措大们将用火来烧我们的房屋,他们会烧死我们,正象那些被关在冒烟的围栏里的羊群一样。

  写于1925年。1925年12月收入出版于费城的《由一头豪猪之死引起的联想》中。1934年伦敦再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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