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亚历山大以后,住在旅馆里面,埃默里去找亨特。我们原以为,他不会乐意与我们同行。但是,我们看到,这个假设错了,因为他很快就和埃默里一起来看我们,对我们说,他愿意与我们同行。
我拿出一个看法,一般地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个看法完全可以从反面得到证实。如果我的看法动摇不定,那么,我在看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就会放弃我原来对他的怀疑。因为,他的行为举止给我一种极好的印象。不仅埃默里把他称为本份人,就连我也发现不了任何可以怀疑的地方。他表现得无拘无束,落落大方,没有丝毫不可靠的迹象。只有两种可能性:要末是我错了,要末就是他年纪轻轻就已老奸巨猾。
我们乘坐的船从亚历山大出发,经过突尼斯和阿尔及尔,返回马赛。我们刚上船,船长马上注意到了我们:
“本船不是客轮,先生们,你们必须回去。”
现在必须表明,是否要报告船长。亨特笑了笑说:
“难道您也不带一个叫做亨特的乘客吗?”
“亨特?您就是?”
“是的。”
“那么,您当然可以同行,因为我得到卡拉夫·本·乌里克的通知。可是,我只知道您,不知道其他人。”
“这三位先生都是我的朋友,卡拉夫不知道他们会与我结伴。如果您也能够给我的陪同提供铺位,我们将感谢您。”
“这样一来,我自己和大副都得受限制。因为我只为您准备了铺位。不过,为了使卡拉夫满意,我还是破例接受这几位先生。”
这位法国船长觉得对那位突尼斯上尉负有责任。看来,那位上尉的联系超出了他的军人职责范围,还有种神秘密交易。一艘商船的船长,怎么会欠一个军官的人情?这个情况加强了我原先对卡拉夫的看法。结论是,我不能被亨特文质彬彬的外表所迷惑。
我们四人得到两间小船舱,每间只有两张床位。这就产生一个问题,谁与亨特同室。船长只讲了几句话,我们就理解了,是由我们自己选择。
首先,我们的行李放到了一间舱里。船起锚的时候,我们舒舒服服地站在甲板上,坐在这阳伞下面抽烟,聊天。我注意到,亨特在偷偷察看我们,他特别有意观察我。我尽量装得无拘束,对他很客气,故意显示愿意让他挑选我为他的伙伴。我想以此更仔细地观察他。
我的努力看来不是没有成果的。我好几次注意到,当我出其不意看他一眼的时候,他的眼光总是狠狠地盯着我,然后很快从我身上移开。我很清楚,我没有使他产生任何怀疑。
进入公海以后,我一个人站在护栏旁边,看波浪起伏的大海。在此之前,我和他只泛泛谈了几句,没有涉及个人的事情。现在,他走到我的身边,其意图显然是要了解我。几句开场白以后,他就开始打听:
“听说,您到过印度,约内斯先生。您在那儿果的时间久吗?”
“只有四个月。是生意把我召去的。”
“那是您自己的生意?”
“是的。”
“如果我问您做什么生意,您觉得不过分吧?”
“我做皮革生意。”我有意这么说,因为老亨特过去是做皮革生意的。
“这是赢利很高的买卖。但是,我从没有听说过,皮革生意也跟印度发生关系。”他当然是攻击我的弱点,好在我到过印度,应该顶得住。
“您大概没有想到过西伯利亚丰富的皮革产量。”
“皮革不从那儿到俄国?”
“到俄国和中国。但我是英国人,中国离我太远,而中间商又获利太多。俄国对英国眼红,对我们的供货持拒绝态度。因此,我们把销售方向越过印度延伸的亚洲北部。商路以那儿为起点,伸向贝加尔湖,这条路比较容易打通。现在,我们通过印度向西伯利亚皮革厂供货,而无需沙皇和中国皇帝许可。
“原来如此!您的主要货源大概是北美?”
“皮是拉普拉塔,革是北美。有些货是从新奥尔良发出的。”
“新奥尔良?您在那儿有熟人吗?”
“只有生意人。”
“尽管如此,您听到过我的名字吗?我的父亲虽然早就退休了,但是跟那儿生意上的朋友的个人往来并没有断过。”
现在,他要我到他所要的地方去。我也是一样。我假装思考了一下,然后说:
“您的名字?亨特?啊,亨特,亨特,我想不起有哪个商号取这个名字。”
“亨特不是商号,是军需商。他做过许多许多皮革生意。”
“那就是另外回事了!亨特,德语不是叫耶格尔吗?”
“是的。”
“我看见过一个特别富的商人,是德国出生,叫做耶格尔。他当然当过军需商,把耶格尔改名为亨特。”
“那就是我父亲!您认识他?”
“谈不上认识,我只是见过他一次。”
“在哪儿?什么时候?”
“可惜记不清楚了。在我这样繁忙的生活中,个别的事情容易忘记。肯定是在一个生意上的朋友家里。”
“当然!因为您没有接近他,所以可能不知道他死了?”
他这个问题提错了,这个错说多大也不过分。我很快让他狼狈不堪,我追问他:
“他死了?什么时候,亨特先生?”
“大约三个月前。”
“他死的时候,您在东方?”
“是的。”
“您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
“您应该马上回去,这样一笔遗产不会让您等很久的。”
他脸红了,现在才发现犯了什么错误。为了补救,他说:
“我是前几天才得到噩耗的。”
“原来是这样!这当然是另一码事。尽管如此,您还是不马上回去吗?”
这个问题再次使他狼狈不堪。
“不是马上,”他回答,“但是要尽快。因为要加快,我被迫去一趟突尼斯。”
这种解释暴露得比上次还多。被迫导致了突尼斯之行。为了不使他看出我觉察到他的错误,我赶快问:
“被迫?是不是由于您与卡拉夫的关系?”
“您怎么往这上面扯?”他惊讶地问,对我投来一个不信任的眼光。
“我是用最简单的方式推理。我认为,船长谈到的那个人,船长是认识的。我听出,卡拉夫交给他任务,把您接到亚历山大去。我从这点推测,您与卡拉夫关系是密切的。是吗?”
这打中了他的要害。他皱了皱眉头,眼睛向下:
“船长说的,您都听到了。如果我当着船长的面捅漏子,对您谈论他,那我就要道歉。您将在突尼斯看到他,并立即从突尼斯回家?”
“很可能。”
“我经过伦敦,很可能乘我们乘坐的这条船,因为卡拉夫可能一起去。以后您会知道,我现在可能对您毫无益处地隐瞒情况。卡拉夫是上尉。”
“什么?”我装作无知的样子。
“上尉级军官。他出身于美国。”
“一个美国人?那他是基督教徒?怎么可以当突尼斯军官?”
“他信仰伊斯兰教了。”
“遗憾!一个背叛者!”
“不要对他有成见!他没有对我谈过他的往事,但是,他是一个诚实的人,仅仅是由于艰难的命运折磨,才被迫走出这一步的。我不责怪卡拉夫。我只知道,他想走却不能走。因此,我想对他有所帮助,把他解放出来。”
“解放?他只要请求离开就可以了。”
“不行,别人会认为他将回到基督教。”
“这很容易说清楚。按规定,他可以休假,然后趁机逃跑。他们还能把他怎么样?”
“他很穷,靠什么生活?当然需要一个富裕的保护人。对此,他是有把握的。”
“这就是您?”
“是的。我带他到美国去。乘第一班船离开突尼斯的比塞大港,您也将乘这条船。我已经原原本本向您谈了这些情况。如果我需要帮助,您也许会发慈悲,支持我。”
“我非常愉快地接受,亨特先生。”我回答,为他恰恰选择我做盟友而感到高兴,“您认为,我能用什么样的方式对您有所帮助?”
“现在还不清楚。首先请求您当我与他之间的信使。”
“信使?您不想亲自与他交往?”
“不想。至少不想公开。您大概会承认,我要把一个军官从部队里弄出来,并帮助他逃亡,这不是很容易的。我事先必须隐藏着,否则,他逃出来以后有很多麻烦事。况且,他现在不在突尼斯,我不知道他是否回来了,必须先弄清楚这个情况。您能不能代替我跑跑腿?”
“很高兴。”
“那我就告诉您,我不会到比塞大港去。船长已经指示,要我在比塞大港之前就下船。我从那儿秘密到突尼斯东南部的加迪斯村,住在上尉的一个朋友家里。那个朋友是马贩子,叫做布·马拉马。我隐藏在他家,一直到我和上尉一起上船为止。任何人都不知道我在那儿插手此事。您一直乘船到港口,打听卡拉夫是否回来,然后到加迪斯去找马拉马,把您所听到的情况转告我。这个要求对您是不是太过分?”
“不过分。我要冒小小的风险,所以非常高兴地听您的差遣。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很高兴为解放上尉作点贡献。”
“那我们就一致了。您是埃默里的好朋友吗?”
“是的。”
“那我就不想让您与他分开,您就和他住在一起吧!您的索马里可以与我共住一室。您觉得合适吗?”
我表示同意,因为我担心,如果我提出与他同住一个船舱的话,会引起他的疑心。此外,我现在不需要像以前那样观察他,因为我帮助他解放上尉,无论如何可以知道我所需要知道的情况。
这个年轻人估计就是约纳坦·梅尔顿了。那位突尼斯上尉当然也就是他的父亲托马斯了。
约纳坦隐藏在突尼斯,声称是为了避免以后由于上尉逃亡而引起的麻烦。不过,我知道真正的原因:真正的斯马尔·亨特已经被引诱到突尼斯,去见上尉。在他消失之前,约纳坦是不能冒名顶替的。上尉的外出与亨特的被谋杀,是密切相关的。如果他仍然外出未归,亨特就可能有救。如果上尉回到了突尼斯,亨特必死无疑。现在,船的甲板像火一样烧着我的脚。
埃默里听我讲述完假亨特的情况后,和我一样着急,而温内图却然镇静自若。他好像最受尊敬的人一样,晚上与这个危险分子无忧无虑地睡在一室。指定给我们的两个船舱,中间隔了两个小间,其目的不得而知。可能是不让我们观察和偷听温内图和约纳坦在那边的谈话。虽然那边也不能偷听我们,但是我和埃默里关于我们现在面临的任务的谈话,还是低声进行。这是出于小心,我们已经养成了这种习惯。
尽管我从约纳坦那儿知道了这么多情况,埃默里仍然抱怨我,说我不该接受这个差事。他还说,温内图与约纳坦住在一起,用处不大。我也是这么看的。但是,我们很快就知道,我们错了。大约是午夜过后两个小时,我们早已入睡,我被门上一个轻轻的敲击声弄醒了。那声音非常轻,埃默里仍然睡得很安稳。我的耳朵是经过训练的,比他的灵。
我起来走到门边,没有开门,问:
“外面是谁?”
“温内图。”回答的声音很轻。
我赶紧打开门,阿帕奇人这时来访,一定有重要的情况相告。
“这儿黑洞洞的,”他说,“我的兄弟们难道不可以点灯吗?”
“看来,你不仅要对我们说点什么,而且要给我们看点什么。”我说。
“是的。是我把它偷出来了,要尽快放回原处。”
“他把它装在口袋里了?”
“不是。我的兄弟们看见过他提的那个小箱子。我躺下以后,装作睡着了。他打开箱子,整理里面的东西。里面有一个信袋,他打开它,拿出好几个证件,读完又放回去,同时又不时地偷看我,使我不能不认为,信袋里面肯定有秘密。他把东西放回箱子锁好,他睡着以后,我花了很长时间,才从他口袋里取出他的钥匙。”
“天哪!你看来是个神偷。”
“一个人应该是能够做他想做的一切。我打开箱子,拿出了信袋。我的兄弟们可以看看,里面是否有我们所需要的东西。”
船舱墙上挂着一盏小灯。我们睡觉的时候把灯灭了。我把它点燃,这时埃默里已经醒来。我把门重新锁好,然后开始检查这个信袋。
除了有价证券和一些文件以外,里面有几封仔细折好的信。我拆开,第一封马上引起了我们极高的注意。信是用英文写的,大意是:
“亲爱的约纳坦:
你背着亨特,从开罗领事馆取回了他的信,多么幸运!多么重要的消息!他的父亲死了,要他回家。无论当局,还是律师,即他的朋友穆尔菲,都写了信。这证明确有其事。你当然将继承这份遗产。然后,就有办法把我从这个可悲的监禁中解救出来,给我一处较好的安身之所。
你问我是否同意你的计划。我告诉你,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我们通过一封以律师名义写的信,把亨特引诱到突尼斯来。你是一个全才,上千次地摹仿过律师的笔迹,亨特不可能怀疑。他的学法律的朋友正在突尼斯,想与他谈一些重要事情。他会马上动身,搭最近的班船到突尼斯来。你当然不需要到这儿来,因为你们惊人的相似之处可能会引起轰动,我们的恶作剧也许会被发现。我认为,我们要做到完全有把握。你必须暂时留在埃及。你要找一个理由推托,比如说突然生病。如果你住到希腊人米哈利斯家里,我下一封信就可以寄到你手上。
你是非常机灵的,可以用这封伪造的信把亨特驱使到我这儿来。你只要说律师穆尔菲住在我这儿,亨特就会直接到我这儿来。只要他来,我就可以找到机会,让他尽快地、秘密地消失。然后,我一叫你,你就可以去取代他。”
这是信的大部分内容。下面有许多注释,对我们无关紧要,可是对收件人十分宝贵。正因为如此,他才收藏起来。为了便于惩罚他们,这封告密信不能被毁掉。
第二封信是最近写的,开头差不多一样:
“亲爱的儿子:
你的事情办得很好。一切都进行得顺顺当当。亨特找到了我,住在我这儿。只有一点不如我意,他按照穆萨的指示,把可能的信件和其他物品都放在开罗了。他对我讲述了你的情况,对你因病不能回家表示遗憾。他当然还不知道,他父亲已经去世。
他马上向我打听他的朋友穆尔菲律师。我已经准备好,想出了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但是我并没有把答案拿出来,一个突发事件帮了我的忙。阿亚尔人对克吕格尔拜发难,因为他提高人头税,提高的幅度太大了。
我得到命令,带领骑兵中队立即赶赴现场,惩罚他们,迫使他们多交纳一倍的税。我把亨特带去了。我对他说,律师没有料到他这么快就会来,没有在这儿等他,先外出观光游览几天。他很笨,相信了我的话,尽管阿亚尔人离突尼斯至少一百五十公里,他还是跟着我去找律师。明天我就出发,将会有一场战斗,那时我找个机会,让他再也不能回来。
我算计事情要办四到五周。然后我们在突尼斯见面。你要在这期间到达那儿。我的朋友,法国船长维勒福特的船从这儿到亚历山大,会来接你。他答应不把你送到港口,而让你在卡马特角上岸。你不能在那儿公开露面,要等我来找你。你到我这儿来之前,要打听我是不是已经回家。如果我没有回家,你一定要隐藏。为此,我与马贩子马拉马谈妥了。他住在加迪斯,突尼斯东南方向。他很乐意接待你,为你保守秘密,不让任何人知道你的存在。
不用说,我会把斯马尔的一切都收光,带给你,以便你有证件。那时,我根本就不请假,而是干脆逃跑。我们乘下一班船经过英国去美国,只在英国作短暂停留。路上,我们必须结识几个人,尽可能找能干的人,这些人把你当做斯马尔,必要时为你作证,证明你身份的真实性。”
这几行字后面还有几页,写的是与我们无关的事情。
其他的信对我们没有什么用。这两封信足以使我们看清梅尔敦可耻的计划。
“我们清楚地知道了他在海角下船的原因。”埃默里说。
“还有他找熟人的原因。”我补充。
“是的。我认识他,把他当做亨特,必要时出来证明他身份的真实性。这个恶棍将从我耳朵里听到,他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温内图现在可以把这个信袋放回箱子并锁起来。”
阿帕奇人提起箱子走了。第二天,他报告我们,这个假亨特睡得很死,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一点儿也没察觉。
这一整天,约纳坦对我们漠不关心。我等他对我们的君子协定回话,白等了。他没有找我。他肯定是怕我的提问,不想被一些问题弄得狼狈不堪。接着下来的一个夜晚又过去了。早晨,我们快到目的地时,约纳坦走到我面前问:
“您愿意给我帮助吗?”
“当然!”我回答。
“您要打听上尉是否在家,然后到加迪斯来告诉我。”
“好!”
“您最好是到城北兵营里去打听。我什么时候可以在加迪斯等您?”
“大概中午吧。”
“好!我还有一个请求。我从卡马特角到加迪斯要走很长一段路,尽可能不要引起人们的注意,所以不便带箱子上岸。劳驾您把它保护好,带进港口,然后雇一个挑夫送到加迪斯马贩子手里。”
“好吧。”
“那我就与您告别了。下午见!”
他和我握了握手,然后转身回到船舱。温内图根据我的眼色跟着他。一会儿,温内图回来告诉我,约纳坦从箱子里取走了信袋,装进自己口袋。
在海角,船长让船掉头,把约纳坦放进一条小船,然后继续向港口行驶。在那儿,我没有忘记把箱子交给一个挑夫。
我没有去兵营打听情况,而是立即去找我的朋友克吕格尔拜。他有两处官邸,一处在卡斯巴,即君主的宫殿;另一处在巴尔多,即离城四公里的一个坚固设防的城堡,也是政府所在地。我把我的同伴们留在旅馆,自己立即到卡斯巴,可是在那儿没有找到克吕格尔拜,于是我又走到巴尔多。我对这条路很熟悉。我过去来过两次,都是从这条路走向我亲爱的、极其幽默的御林军总监。
巴尔多的建筑没有什么变化。前厅坐着的一位老士官,必须通过他才能向司令官报告。他正在坐着抽烟,军刀放在身边。
“你想做什么?”他还是老习惯,没有看我。
这位老士官被认为是御林军总监的组成部分,他开始是一名下级军官,后来升为上士。这位正直的、胡须花白的穆斯林,现在大概六十岁了,看起来还是精力充沛,其勇不减当年。别人只叫他老“赛拉姆”,因为他老是把这个词放在嘴边,赋予它一切可能的意义。如果他叫喊“喔,赛拉姆!”,意思可能是“喔,舒服”、“喔,可耻”、“喔,高兴”、“喔,不幸”,“多么糟糕”、“多么美好”、“多么令人陶醉”、“多么可怜”等等上百种解释。问题仅仅在于,他怎么发音,用什么表情,做什么手势。
他的脸好像几周没有洗过,灰白胡须沾满了吃饭时滴在上面而没有擦掉的羊油。如果不是在吃饭,嘴边还会有烟袋水的气味,那根烟袋大概从来没有擦洗过。尽管如此,我还是打心底里喜欢与老赛拉姆在一起,并且发现他仍然那么活泼。
“御林军总监先生在家吗?”我这样回答他的问题。
“不在。”
他还一直没有看我。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在得到一点小费之前,他是不会让他的司令官在家的。
“但是,我知道他在家。”我回答,“把这五个皮阿斯特拿去,给我禀报。”
“好!安拉这么明亮地照耀着你的理智,你应该可以见到他。拿来。”
他住嘴了,抬起头来看我,从我向他伸出的拿着钱的手,看到脸上,第一句话还没有讲完,就高兴得跳起来:
“喔,赛拉姆,赛拉姆,赛拉姆,又一次赛拉姆,第三次赛拉姆!你是,喔,我眼睛舒服,喔,我心灵闪光,喔,我的神情欢喜!安拉及时把你带到我们这儿。我们需要你。让我拥抱你,你把钱拿回去。宁愿让我的手干枯,也不能收你的钱,至少在今天。以后,你可以加倍给我。”
他拥抱我,赶快去隔壁房间。我听见他的那边叫“喔,赛拉姆,赛拉姆,赛拉姆!”。
我紧张地等待着与克吕格尔拜的重逢,相信他马上会用杂乱无章的德语迎接我。门开了条缝,赛拉姆出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房间里甩,同时叫喊:
“这就是他,安拉的使者!喔,赛拉姆,赛拉姆!”
然后,他把我会面的门关上。我到了御林军总监的客厅,在我面前,出现了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和一张笑脸。他伸出双臂迎接我,用漂亮的德语表示欢迎:
“您在这儿?您在突尼斯?我请您接受我的热情问候高贵的友谊同样的感情以美丽的眼光惊奇地出现在我面前千次地问候百次地迎接想留住您的友谊由于德国兄弟仍然还在非洲。”
要想很快地读懂这几句话,一定要习惯于克吕格尔拜的母语表达方式。他拥抱我,把我拉到他坐过的地毯上,急急忙忙走开了。我只能为我的读者们整理一下他的句子结构,否则,读者们一句也看不懂。
“请坐下,请坐下,请坐!我的老赛拉姆以极高的速度,拿来了烟袋和咖啡,以向您证明他的喜悦心情,对您今天突然来到我们这儿表示热烈欢迎。您什么时候到的?”
“刚从埃及来。”
“在旅馆住下来了吗?”
“还没有住稳,至少我还没有。我的朋友们现在可能找到住处了。我带了两个陪同。”
“谁?”
“您还记得我在阿尔及利亚沙漠中的战果吗?”
“记得。强盗商队,杰出的英国人杀死了他们,释放了俘虏,并带回家。”
“对的!那位杰出的英国人埃默里也在这儿。您还记得我以前讲过的阿帕奇人首领温内图吗?”
“我对您的美国印第安人还记忆犹新,温内图是您最好的朋友。”
“是的。这个印第安人首领也在这儿。我会向您讲清楚我带着这两个不寻常人来的目的。”
“好。请您给我讲述一切。”他现在开始用准确无误的阿拉伯语讲话,打听温内图是否带着银盘,我是否带着亨利枪和猎熊枪。我都作了肯定的答复,并联系这些武器打听了一些情况。
“你为什么独独问我们的武器?”
“因为我们需要。”
“作什么用?”
“因为我明天要出发征讨阿亚尔人。”
“阿亚尔人起来造反,我当然听说了这件事。他们不想付人头税。但是我想,你已经派出了武装力量去对付他们。”
“是的。但是,昨天一个信使来报告,我的骑兵被阿亚尔人包围了。”
“你的人被包围在什么地方?”
“在穆德废墟。”
“我不了解这个地方,但是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们不会来封锁田园。在废墟中,他们可以得到屏障,可以长期坚持,等待援军。这并不是完全不能宽恕的错误。阿亚尔人是一个勇敢的部落。据我所知,我认为,他们可以聚集近千名骑兵。一个骑兵中队对付这样一个部落是不够的。那个中队有能干的军官吗?”
“有!上尉或者说骑兵队长智勇双全,是我的爱将。他叫卡拉夫。”
“是阿拉伯人、土耳其人、毛勒人,还是贝督因人?”
“都不是!他生于英国,在埃及当过兵,后来到突尼斯,很快成为军官,经常受到嘉奖,终于晋升上尉。我现在任命他为征讨阿亚尔人的先锋。”
“你怎么会犯这个轻敌的错误,只派一个中队去做这种危险的进攻?难道君主只想派这么几个兵去?”
“是的。”
“要末是卡拉夫认为自己很能干,用这么一点武装力量就能完成任务?”
“也对。”
“他在什么地方发动进攻?”
“在乌内卡。”
“就是在通往南方的通商大道上。是不是有一个外国人在他身边?”
“有。”
“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不知道。”
“我原来以为,卡拉夫要是想带一个外国人,一定会征求你的同意的。”
“作为部队的最高指挥官,他有权想带谁就带谁。”
“原来如此!但这是另一码事。你想带多少人出征?”
“三个中队。明天下午出发。”
“就是说,大约下午三点。”
“是的。”
“可惜穆斯林认为,不在这个时候开始的出征,都会失败。但是,这样一来,一整天行军时间就浪费了。应该想想,正是这些时候的损失,不论这些时间多短,都可能导致他的覆灭,这本是可以挽回的。要是我,就马上出发,即使是午夜。”
“你说得对。但是,下午命令毕竟是下午命令。君主的命令是任何人都不能违背的。”
“如果穆罕默德是这样安排君主的出征时间,那当然没有办法改变。”
“你和我们一起去吗?还有你的两个著名同伴?”
“我不反对。这种战争对于我来说是适合的。至于温内图和埃默里,我想他们也会参加。”
“听到这话,我特别高兴。那两个先生不能住在旅馆,我邀请他们到我这儿来。”
“好,让我去接两位朋友。因为他们没有行李,只要给两匹马就行了。如果要我们陪你去进攻阿亚尔人,你必须让我们骑马。”
“完全照你的意见办。不要担心,你了解我,知道我会把最好的马提供给你们。”
“我们感谢你。最好是马上给我一匹马我必须回城。我要到加迪斯去一趟。”
“为什么要到那儿去?”
“我以后再跟你说,我们三个究竟为什么到突尼斯来。我现在只请求你回答我的几个问题。你有证据证明卡拉夫是英国人吗?”
“没有。”
“他现在是哪国的臣民?”
“突尼斯。”
“假定他犯了罪,那他就不是由他本国代表,而是由君主裁定。”
“是的。但是卡拉夫是一个诚实的人。我为他可以发任何誓,并且不容许任何人攻击我的爱将。”
他这话是用一种非常严厉和强调的口吻说的,我看得出来;卡拉夫在他眼里有多么高的威信。他很快就撇开这个题目,把话题转到别的事情上。我们谈了各自的经历,抽了名贵的烟,喝了咖啡,而且赛拉姆一再把咖啡杯斟满。我们的话题天南海北,只是不谈核心问题。我注意到,我不能相信克吕格尔拜了,他固执地支持上尉,对我们很不利。
我不得不动身了。克吕格尔拜陪我到门口,那儿站着一匹栗色牡马,等待着我去骑。我首先骑着它去了旅馆,报告同伴们,我在与卡拉夫的关系上,实际上已经失败。不难设想,这个狡猾的人深得老御林军总监的赏识。我从反面相信并得知,用单纯告状的办法是行不通的,必须把证据摆在他眼前。
“究竟怎么办?我们怎么说服他?”埃默里问。
“通过假亨特约纳坦”我回答。
“为什么?”
“我们现在去找他,要他别在加迪斯等他父亲回来,而去参加征讨阿亚尔人的队伍。我相信,这次突如其来的重逢会使卡拉夫惊讶不已,肯定会原形毕露。”
“这个主意倒是不坏。但是,怎么说服假亨特?”
“这事只能让我一个人干。我给他做些好吃的,他就自然要求陪同我。想想上尉在见到他的时候那恐惧的样子,想想他认出我的时候那惊慌失错的样子,我,老铁手,对他的经历了如指掌。他必然说出一些话,让御林军总监相信,把爱献给了一只披着人皮的野兽。否则,他就一定会与魔鬼站在一边。现在,我去加迪斯,等会儿来接你们。”
“等一等!这里面有一个情况好像是你没有考虑到的,但是意义重大。克吕格尔拜知道你是德国人,他也知道你的真名吧?”
。当然!”
“你对他说过,阿帕奇首领温内图也在你身边?”
“也说了。”
“那还要假亨特和我们同行?他会知道,你骗了他。”
“这有什么不好?”
“有什么不好?奇怪的问题!途中,他肯定会听到你们的真名,不可能不产生怀疑。”
“我要让他相信,我们不是骗他,而是骗‘御林军总监’。”
“你能做到?”
“完全有把握!我告诉你,一个人在罪恶中卷入得越深,就越是容易上当受骗。”
这时,有人敲门,赛拉姆走进来,奉他主人之命,带着十个骑兵,来接温内图和埃默里。这是一种荣幸,表明克吕格尔拜是多么想看到我们。埃默里付了数目不大的账单,然后这队人马前往巴尔多。我即刻前往加迪斯。
我在那儿没费多大力气就打听到了马拉马。来找这个马贩子的人很多,所以,我的拜访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这是一长排自一色平顶平房。我在门前停下来,马拉马亲自出来开门,让我骑马进到院子里去。里面有好几匹马被篱笆隔开,供出售。他首先看了看我的栗色马,用惊讶的眼光看着我。我下马的时候,他问:
“你是来卖这匹马的?”
“不是。”
“那好。否则,你就是盗马贼。我认识这匹栗色马。它是我们君主贴身护卫先生真正的哈西·费赞牡马,是他最心爱的马。他一定对你非常信任,因为他把这样宝贵的马给你用。”
“他是我的朋友。”
“那就请你告诉他,我是他的,也就是你的微不足道的仆人。我能满足你什么要求?”
“今天一个想隐藏的外国人到了你这儿?”
“我对此一无所知。谁对你说的?”他反问道,显然是心里发慌,因为克吕格尔拜的一位朋友来追问一个隐藏在他这儿的人。
“说老实话吧。你可以相信我。我是与这位外国人一起乘船来的,派了一个挑夫把他的箱子送过来了。告诉他,我要和他说话。”
“他大概很难接见你,”他一直抱怀疑态度,“我的客人恰恰要躲避他的朋友。我马上就会知道,你是不是他真正要等待的人。你是什么时候乘船来的,从哪儿来?”
“从亚历山大来,今天早上。”
“你要和他谈话的外国人是在哪儿上岸的?”
“在卡马特角。”
“你是哪国人?”
“英国。”
“你的名字?”
“约内斯。”
“你的回答倒是对的。不过,你要告诉我,御林军总监是否知道你的去向。”
“他不知道此事。”
“你会告诉他吗?”
“我不打算这样做。我知道,你是卡拉夫上尉的朋友,是为了使他满意而接受这个外国人的。我对上尉非常同情,请你消除顾虑,带我去看你的客人。我有重要事情告诉他,不能延缓。”
“那就来吧!我带你去见他。”
马贩子不信任我,是毫不奇怪的。他知道,不能让当局知道他的客人的存在。我又是骑着最高当局的一匹马来的。这当然会引起他的警惕。
我让马停下,跟着他步行。我拜访的表面目的是,向约纳坦报告,他的上尉父亲出征尚未返回,我自己的意图是促使他和我们去出征,而不能表示反对。
难点在于,他把我当做约内斯,又不能不听说,我是个德国人。我必须用一种办法把这个矛盾解释清楚。
马贩子领着我穿过几个小房间,让我等着,他去为我通报。他现在甚至还认为这种警惕性是必要的。他对我的怀疑一直没有消除。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出现,要我进去,自己马上就走了。
假亨特站在隔壁房间。我看到,他住的是这幢平房中陈设最好的房间。他向我伸出手说:
“是您呀!您差点没有被允许来见我,是不是?”
从他的口气和脸色看,马贩子不想让我进来,但是马贩子没有把他说服。
“当然,”我点了点头,“您的老板对我不信任。”
“您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我希望从您口中知道。”
“您骑的是御林军总监的栗色马。他对我说,您一定是御林军总监的心腹。”
“原来如此。不过,他说的也对也不对。”
“怎讲?”
“这是一次非常奇特的会见。我开始也感到吃惊,但是很快决定利用这个事件。我们坐下吧。我必须向您说清楚。这是一种冒险,我认为可能还会有更多的险情产生。”
“怎么会呢?我想听听,说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和我坐下来抽烟。
“我受您的委托到兵营里去打听上尉的消息。好几个士兵坐在大门口聊天。我正要向他们提问题,他们却站起来致敬。我看了看周围,见来了好几个骑兵,为首的是一位高大的军官,眼光直盯着我,勒住马友好地向我打招呼,致以问候,并且说我是卡拉·本·内姆西。”
“噢!奇怪!您真的很像他称呼的那个人。您对他说,他错了?”
“我当然是这样说的。可是,他哈哈大笑,说我是开玩笑。”
“因为这种相似性非常大。那个军官是谁?”
“就是克吕格尔拜,御林军总监。”
“您使他相信他错了吗?”
“我本来是想这样做的。但是,他又开心地大笑一阵,二话不说,抓住我的胳膊,要求我不要把玩笑再开下去。我只好跟他走。到了兵营,他把我带进一间军官室,请我在那儿等他,直到他办完公务。为了不觉得无聊,他让一位叫赛拉姆的老上士陪我。”
“于是您使他改变了看法?”
“没有。我也不再去说服他了。因为,我有了一个主意,这个主意虽然大胆,但是对我非常有利。您知道,我是个皮革商。您也知道,突尼斯贝督因人的皮革特别多,而且大量被制成摩洛哥羊皮?”
“我当然知道。”
“好!如果我利用我与内姆西相似的特点,来为我的皮革生意服务?”
“用什么方法?”
“最简单的方法。可以肯定,克吕格尔拜的推荐可以为一个批发商带来巨额利润,因为此人是突尼斯君主的右手。于是,我决定与突尼斯建立贸易关系,买进一大批皮革。我希望,我的相貌会给我带来宝贵的财富。”
“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想法;如果,如果不是……”
“您的意思是?”
“我猜测,您是想让克吕格尔拜一直把您当做内姆西?”
“是的。”
“好,您,约内斯先生,拟议中的商务关系建立起来了。这两者怎么融合为一体?您可能不再是约内斯先生了,而是以内姆西的身份出现。”
“我也不会这样做。这个矛盾很容易克服。我是内姆西,约内斯先生是我的朋友,委托我代理他的业务。您值吗?”
“懂。这种方法当然可以使用。不过我怀疑您能够成功,因为您不可能扮演好内姆西这个角色。”
“对此,我有不同的看法。相似性看来是很大的,用不着担心。”
“您一个人还不行。内姆西是御林军总监的朋友,克吕格尔拜不仅了解他,而且了解他的全部情况。他们互相了解,互相交往过。您必须知道应该采取什么风度,有什么气质,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如果您要不被发现的话,必须知道所有这一切。一句错话,一个不正确的看法,一点点无知,都会使你失败。”
“您所说的一切,当然都是好的,善意的。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害怕。扮演这个角色,比您想象的容易得多。当我单独与那位老上士在军官室的时候,我一五一十地问清楚了,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我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克吕格尔拜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再拒绝是内姆西了。我把刚从上士那儿打听到的都用上,并且在谈话过程中知道了许多的事情。我满怀信心地接受了这个所打算扮演的角色。”
“这可要特别留神,要特别敏锐。您看来是下定决心执行这个计划了,我没有什么好反对的。不过告诉我,克吕格尔拜真的是德国人吗?”
“真的。”
“那个内姆西看来和他是同一个民族的,因为内姆西叫做‘一个德国人’?”
“对。”
“那您就要注意啦!克吕格尔拜既然上升到这么显要的地位,决不是等闲之辈。被他看穿的可能性非常大,尤其是他可能产生一种对您来说十分危险的想法,用德语和您交谈。那您怎么办?”
“我可以同他交谈。”
“啊!您讲德语?”他吃惊地问。
“马马虎虎。以前,我在德国呆过一些时候,学到了我在这儿所需要的这个国家的语言。克吕格尔拜的母语忘记得差不多了,不可能判断出我讲得好还是不好。我已经和他用德语交谈过,发现我的发音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那您当然够幸运的了。不过,尽管如此,您还是要留心。您如果被揭露出来,我是不愿意处在您这种地位的。您这样乔装打扮,好处究竟有多大?值得去冒这个风险吗?”
“当然值得。这叫做一本万利。”
“您将花费很长时间,就不可能像原来打算的那样,和我同行?”
“可惜,我不得不放弃与您结伴,明天就到内地去。”
“明天?这么快?您想过您将面临的危险吗?”
“没有危险,我的旅行受到极可靠的保护。”
“在谁的保护下?”
“埃默里和我一起去。”
“真的?”他失望地说,“我有把握,他会和我一起乘船。”
“情况发生变化了。他听到我的打算,马上下决心参加。我当然很高兴,因为他是一个非常有经验的人,他的合伙对我大有好处。他也不是单独一人陪我去,我还有一种特殊的陪同——克吕格尔拜。”
“真的?”
“真的。这位御林军总监将带军队去,带骑兵。您会看到,我是根本不需要害怕的。”
“骑兵?去干什么?”
“去剿灭阿亚尔人。”
“奇怪?我听说过那些贝督因人的情况,以为他们受到了惩罚。卡拉夫上尉已经开赴前线去讨伐他们。”
“这个我知道,这样一来,我们倒是终于到了我们拜访的对象上面来了。我受您的委托打听了上尉的消息。”
“现在?他回来了吗?”
“没有。他遇到了不幸。”
“不幸?”他吓得直往后仰,“真的?”
“是的。他没有战胜阿亚尔人,反而被他们包围封锁。只有一个士兵逃出包围圈,回来报告情况。”
“那就必须赶紧派援军去!”
他跳了起来,激动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毫不奇怪,因为照我的说法,他父亲处在极端危险之中。
“因为克吕格尔拜把您当做朋友。”他着急地说,“您对他肯定有一些影响,您能不能敦促他去救援上尉?”
“这个问题是多余的,亨特先生。您已经听我说过,御林军总监明天带着骑兵出发。”
“去讨伐阿亚尔人?”
“是的。克吕格尔拜带领三个骑兵中队整装待发。”
“三个?您认为,这点力量能救出上尉吗?”
“足够。只要他还没有被杀死。当然,危险很大,从突尼斯到战场,差不多要走五天。信使五天来,我们五天去,共计整整十天。”
“十天!十天能出多少事?”
“上尉没有足够的食品维持一个中队十天的食用,水根本谈不上。他很可能投降。”
“天哪!怎么办?”
他来回走得更快,用手抓头发,发出不可理解的呼喊,像一个完全失去理智的人。我让他去喊叫,不说一句话。如果我能正确判断他的话,他现在一定会下决心朝我指引的地方去,即跟我们一道走。他走到我面前突然停止了脚步:
“您和埃默里先生也参加这次征讨吗?”
“是的,还有本·阿斯拉,我们的索马里。”
“还有他?如果我希望和你们同行的话您看怎么样?”
“您?”
“快说呀!您为什么拉长着脸?让人明明白白地看出是个‘不’字。”
“因为您要在这儿等上尉。”
“呸!现在,我再也顾不得了。很明显,等的前提是他获得了胜利。可是,现在的情况恰恰相反。我不能再遵守这个指示了。”
我故意向他投出一个探索的目光。他注意到了,说:
“您对我的这种激动感到吃惊?”
“是的,因为上尉跟您毫无关系。”
“这当然是实话,可是,我还是激动了一阵子。我伸出我的手去搭救他。我一般是说话算数的。现在,他面临生命危险。我难道没有义务去救他?但愿您不会不理睬我对您的寄予的信任。”
“嗯!您支援上尉,并且是亲自支援。”
“您别再嘟囔,别再讲‘嗯’啦。现在,我对您能够利用您与内姆西的相似性来迷惑克吕格尔拜,感到高兴。我把您当做朋友,不会拒绝您的要求的。您愿意在他面前为我求个情吗?”
“您指的是什么情?”我问,心里感到高兴,他开始顺着我的意图走。
“同行。”
“嗯。我怀疑克吕格尔拜会给您所请求的许可。在军事行动中,是不带外国人的。”
“可是,他带着您!”
“因为他把我当做内姆西。否则,他也不会这样做。”
“但是埃默里先生,甚至索马里,都得到了许可!”
“因为他们是他的客人,按照这个国家的习俗,客人的要求是不能拒绝的。”
“借口,约内斯先生,这是借口。干脆地说,您打不打算用我。”
“好吧!我试试。”
“谢谢您。是明天出发吗?”
“明天下午,是君主安排的出征时间。”
“您一定要把您请求的结果尽快通知我。什么时候通知?怎样通知?”
“今天通过一个信使,是我派的,来找您的老板。但是,我一定要告诉御林军总监,您是谁,是于什么的。您报什么名字和身份?”
“真的,这是最好的。告诉他,我叫斯马尔·亨特,出生于美国,是上尉的熟人。现在走吧,您不能浪费时间。我相信,您要花费很大精力才能得到我所要求的许可。我将立即准备动身。”
“带着您的箱子不会碍事的。”
“我没有打算带,只带最必要的东西,向我的老板要一匹好马。现在完了,您走吧!您已经耽误了宝贵的时间。”
他把我推出门,我骑着马回到城里的巴尔多。
这个平时狡猾透顶的人一定会相信,能把我控制住。他极力迫使我施加影响,让他参加出征,却没有想到,正好落入了我的陷阱。
我毫不困难地为假亨特弄到了他所要求的许可。可是,我要求克吕格尔拜让他与我们隔开,而与士兵们在一起。
“如果他在身边,我会觉得不舒服。”
“什么使得你不舒服?”御林军总监问,他是想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他,因为他不应该知道阿帕奇人首领在我们身边。”
“您有什么理由?”
“我当然有理由。请允许我以后再向您汇报!”
“好!随您的便。如果他问起温内图,您打算如何回答?”
“我们说温内图是一个索马里人,叫本·阿斯拉。”
这件事情就办妥了。我按照许诺,派了一个信使去加迪斯,告诉假亨特,明天在君主出征时间之前,到达乌内卡村,从那儿出发。
我们与好心的御林军总监共度了一个愉快的夜晚,但是早晨不得不放弃与他聚会。他有公务缠身,没有一点时间照顾我们。午饭时,我们也没有看见他。饭后,我们前往乌内卡。他在那儿检查午祷以后准备出发的部队。
部队步伐整齐,带着马刀、长矛和枪支。根据我的建议,克吕格尔拜准备了几头乘坐的骆驼,在一定情况下,这是可能派上用场的。还有足够的驼货的骆驼,驮着弹药、食品、帐篷等用品。此外,每匹牲口都配备了一个水袋。我们虽然走交通要道,但是也要通过一些无水地区。此外,我们还可能被迫长时间在沙漠中和草原上扎营。
快到出征的时间了,假亨特骑着马来了。他有两匹马,一匹他自己骑,另一匹驮着他的口粮。他想马上与我们结伴,可是克吕格尔拜注意到了,立即用阿拉伯语对我说:
“告诉那个人,我不能看见任何外国人在我身边。”
于是,我走到这位美国人面前,按照这个指示的精神向他报告:
“克吕格尔拜允许您陪同我们,但是不希望您在他身边。”
这个通知本来包含着对他的侮辱。与我的预料相反,他反而满意地接受。
“我对此感到非常高兴。老是在御林军总监身边,被他察看,也不是我的意图。队伍是怎样组成的?”
“头几天是简单的行军秩序。以后,到达敌占区,将分为前锋、后卫和后勤保证,齐头并进。您想在哪儿就一直在哪儿。因为您讲阿拉伯语,与他们在一起不会很难。”
出征的时间到了,克吕格尔拜让他的部下跪下,脸朝麦加,自己祷告,然后出发。
我们沿着迈杰尔达河到特斯图尔,然后走大路经过通卡和瓦迪克拉勒德附近的特布苏克,到达巴赫。在最后提到的几个地方,我们驱散了阿云部落。这个部落比阿亚尔部落反抗性还强,并且与他们为敌。现在要更加小心,因为第四天下午开始了。又过了一天,我们到达阿亚尔人区,两边站了岗哨,派出了先锋部队。我、温内图和埃默里参加了这支队伍。
我们要穿越沙漠,预先把所有的给水袋都装满了水。埃默里用锐利的眼光察看了广大的地区,问我:
“到废墟的路程还有多远?”
“大约十四个小时的路程。”
“只有十四个小时?那就要小心了。你看,他们会留在废墟吗?”
“谁知道?上尉要是投降了,他们早就走了;如果他顶住了,那他们就还在包围他。”
“嗯!从那儿逃回的信使呢?”
“我也想到他了。如果阿亚尔人不知道他的情况,那他们不会担心。如果他们知道他去了突尼斯,他们就可能想到,会从那儿派部队来解围。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派探子过来,我们要留心这种人。”
“好!但是他们也留心我们。”
“肯定的。我们必须采取对策,也派探子出去。”
“问题是派谁?你相信突尼斯君主的士兵会有好眼力和好听力?”
“不相信。他们的聪明才智更少,我不放心让他们去当探子。”
“好,那就是我们和温内图去!要不,阿帕奇人会觉得无聊的。必须给他活干。他和我一起骑马,从右边过去,你从左边过去,然后会合。你同意吗?”
“当然!我还没有考验过我的马。它是火性子,不喜欢缓慢的商队速度。让它奔跑一次。前进,埃默里!”
我们与部队告别。他与温内图朝西南方向,我则向东南进发。我相信,阿亚尔人不会延误派探子的时机。要先发制人,及时发现他们,并抓住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