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多门修

 

  “修君,您是否做了什么过火的事情?”身穿毛巾睡衣,肩披长棉坎肩,此刻,一身古里古怪打扮的金田一耕助正坐在早餐桌前,略带愠色地朝着兴冲冲跑进屋的多门修瞥了一眼,仿佛当头给多门修浇了盆冷水。

   “呃?”多门修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傻了,一下子呆立在门旁。

   “喂,喂,赶快把门给我关上,暖气都要跑出去了。您是想让我得感冒啊?”

   “对不起,先生。”多门修慌忙之中关上了门,“先生,我做了什么过火的事情吗?”看上去一米七都要出头的大男人宛如一个被老师训斥的学生一样,显得十分拘谨。

   金田一耕助依旧带着一脸愠色,大口大口地吃着烤面包片,“来,过来,坐那边。”

   “喔。”

   “您要吃点么?如果想吃的话,我就只有这些烤面包片。”

   “不,我蛮饱的,刚刚吃过才来的。”

   “是嘛,那要不要喝点红茶什么的?”

   “不,不用了。先生,您刚才说的……”多门修不无忧虑地询问道,“是不是我做了什么给先生添麻烦的事情了……”坐在椅子上的多门修僵直着身子忐忑不安地询问道。

   十二月二十四日上午十点多,多门修急匆匆地赶到了绿丘町绿丘山庄,本来他是想给金田一耕助报告好消息的,没想到正当他兴冲冲之际,却突然遭到了金田一耕助一顿严厉的训斥,自然一下子便慌了神。

   其实,金田一耕助和多门修根本不是可以相提并论的两个人。多门修是个一米七的大个头,然而,金田一耕助的个头却只有一米六。头发凌乱的金田一耕助身穿毛巾睡衣,肩披长棉坎肩,穿着十分古怪;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多门修却穿着崭新的鹿皮夹克,是个标准的堂堂男子汉。尽管从年龄上来讲,他仅比金田一耕助年轻十几岁,但看起来金田一却似乎要老三十岁左右。

   昨晚,等等力警部在电话里将其戏称为犯过罪的人。其实,两三年前,多门修一直就是个流氓混混团体的头目,而且进拘留所的次数也早已不止两三回了。可是,他一到金田一耕助面前,就变得格外小心谨慎,特别注意自己的举手投足。

   唉,人与人之间的相投相克真是难以捉摸。

   金田一耕助依旧以略带愠色的神情锐利地注视着多门修,“修君,您知道夏目加代子这个女人吧?”

   多门修闻听此言,大吃一惊,“先生,您是怎么……”“您昨晚不是去了蒙帕纳斯吗?”

   “先生!”多门修显得满面愁容,忽又略带愠色地问道,“莫非先生跟踪我了?”

   “呵,呵!”金田一耕助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顺势把吃得乱糟糟的碗碟往前一推,“对不起,对不起,修君,可别生我气埃我只是想给您提个醒。”

   “多谢您的提醒,”多门修脸色终于平静下来,“但是,您是怎么知道我去了蒙帕纳斯的呢?”

   “喏,修君。”金田一耕助不由得从餐桌上抬起头来,“您做了我要求以外的事,这倒没什么关系。相反,这正反映了您头脑灵活。不过,您在那种场合可要时时留意周围埃”

   “我是准备好多加留意周围情况的碍…”

  “那么,您可知道等等力警部也去了蒙帕纳斯吗?”

   “啊?!”多门修惊讶得轻呼了一声,“哦,警部先生也去了吗?”

   “是啊,对方可比您技高一筹呢。不过,您没发现他也不奇怪,因为他一发现您就立即躲起来了。其实,一直以来,关于夏目加代子的事情,我都瞒着警方……而且也在竭尽全力把警方的视线从夏目加代子身上转移开去。可是,昨晚您在蒙帕纳斯露了面,这样一来,警部先生一定知道我是您的幕后主使。所以,昨夜晚些时候,他还打电话过来,问我为何盯上夏目加代子了,在电话里头狠狠怪了我一通,并说明天他会跟我讲清楚情况。这事当然是因您而起,所以我现在才跟您说的啊,呵,呵,呵。”金田一耕助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即便如此,多门修依旧紧绷着脸。

   “对不起,先生,是不是我的举动把先生的事情给搞砸了?”

   “没关系,这事您别放在心上。我已经改变应对计划了,这样一来,我倒正好可以借助一下警方的力量。不过,话说回来,修君啊,就让我来猜测一下您昨晚跑去蒙帕纳斯的原因吧 。”

  “好,我听听您的分析。”

   “是不是夏目加代子出现在新宿车站的留言板前面了?”

   “正是这样,先生。”多门修渐渐恢复了原有的气色。

   “而且,夏目加代子在那儿出现了两次……”

  “哦,对了,您是不是以前就认识她?”

   “对,先生,我以前就认识她。哦,要不我们先把这个问题搁一下吧。先生要调查的不是帽针杀人案件吗?”

   “对,我是要调查该案件。不过,我们没必要把刚才那个问题先搁下来。”

   “昨天,您在电话里跟我提到了拳击运动员臼井,我立马想起来那个女人曾和臼井一起到过我所在的夜总会。”

   “什么时候?”

   “那是在臼井获得中量级拳击冠军前后。他的资助人和五六个捧场的人带着臼井一齐涌进了夜总会,我记得那些人当中就有夏目加代子。当时,留给我的印象嘛,她倒挺像是臼井的姐姐或老婆之类的角色,对臼井特别关心照顾,但是对方却对她挺不耐烦的。一打听才知道她原来在银座一间酒吧里做女招待,我也就只记得这些了。当然,当时我也向别人打听了她的名字,可是直到昨晚才想起来。”

   “嗯,她会出现在留言板前,我也觉得的确有些奇怪。好,山形医院方面的调查情况您就过会儿再说,先跟我讲讲昨晚您去蒙帕纳斯所了解到的情况吧。”

   “明白了。”多门修从夹克口袋里掏出记录本后,气色恢复了正常,显得一脸轻松,“哎呀,刚才看到先生您对我那样严厉,真是吓了我一跳埃”

  “那是锻炼您一下嘛。”

   “对,要是先生不给我活干了,那活在世间也就太没趣了。”

   “别罗嗦了,赶快给我汇报一下那儿的情况吧。”

   “请您稍等一下。”多门修啪啦啪啦地翻开记录本,“五点三十五分我到了新宿车站后就暗中静静地等待金门氏的到来。

   然而,在离金门氏出现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候,那个女人来了。当时,我还没有注意到她,也没能想起她就是臼井的女友。因此,假如她就那样静静等待的话,我也就不会留意到她了。可是,那个家伙……噢,不,那个女人却似乎对留言板很关注。刚开始我只是远远地观望,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就渐渐靠近了留言板,重新看了看那个女人的脸蛋。我便突然想起来好像在哪儿见过她,只是刚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当时,金门氏还没有来。所以,我就没特别在意,而且也没好好看一下那个女人离去时的背影。尔后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金门氏终于出现了,并且在留言板上写下了类似暗号一样的东西。先生,您该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吧?”

   “行了,行了,您就直接说给我听吧。”

   “B—、OK———。正如昨天先生在电话里所言,倘若不走近的话,留言板上的东西实在是看不清楚。昨晚,我在那儿一直监视到八点,下面我就向您汇报一下这段时间内到过留言板前的那些人的情况吧。”

   “不用了,这个等一会儿再说,您就先把到过留言板前的人列个表吧。”

  “明白了。”多门修点点头道,“夏目加代子来的时候大约是在八点零五分左右。老实说,看到她慌慌张张地跑到留言板前,我还真吃了一惊。猛然间,我就想起,这个女的不就是金甲,一先生正在寻找的人吗……几乎就在同时,我的脑海中灵光一闪,啊?她就是臼井的女友!”

   “对,没错。”

   “但遗憾的是,我只记得她是臼井的女友,至于在银座的哪个店里工作,以及叫什么名字等情况,我早巳忘得一干二净了。先生,说实在的,我了解到这个程度,以后的事情就拜托先生您去调查就行了。”多门修挠挠脑袋道,“其实,我感觉自己不适合干那种监视的活儿,实在是很无聊,很无聊碍……”

  “呵,呵,呵,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不管怎么说,您还是在那整整坚持了两个多小时埃”

  “如果那个女人不出现的话,也许我会在那坚持的时间更长一些。可是,一旦确定我要静候的人就是她后,我就想继续盯梢下去。”

   “那么,加代子在看留言板时的表情如何呢?”

  “嗯,先生,这也正是我要注意她的原因。六点前她来的时候好像是一脸失望的神色……这是我后来发现的。然而,她第二次来了看过留言离开时,我注意到她的脸色和上次就有区别了。”

   “不错,您观察得真仔细。那么她到底是怎样一种神情呢?”

   “哎,您过奖了。她好像有点吃惊,又好像有些意外,从眼神来看,似乎在专心考虑着什么问题。忽然,她又不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后,匆匆地离开车站打的走了。”

  “有点吃惊,又有些意外……当时她是那样一种表情吗?”

   “嗯,的确如此。这一点是不是有点出乎先生的意料呢?”

  “嗯……哦,您继续说下去。”

   “原来要静候的就是这个女人啊,我终于大致锁定了目标。

   六点前她来的时候,估计留言板上什么都没有呢。这正如我刚才所说的,夏目加代子显得比较失望。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第二次来的时候,留言板上就明显有了东西。当然,这是金门氏在加代子来过一次又离开后刚写上去的。”

   “嗯,没错。”金田一耕助微启双唇接过话头道,“这是您凭借推理得出的结论吧。”

   “哎呀,先生,哪还需要用得着推理啊,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

   “哼,哼,然后加代子就叫了辆出租车直接去了蒙帕纳斯?”

   “是的。我想至少得查出她的名字,这样一来,就能得到先生您的一番表扬和肯定啦。”

   “可偏偏却是被我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埃”

  “唉,这也是提醒我要时时刻刻小心谨慎埃比如说警部先生也在那儿。”

   “蒙帕纳斯那家夜总会的规模不太大吧?毕竟那里面的女招待只有五六个嘛。”

   “话是这么说,可是,那儿好像蛮受欢迎的。而且档次也不算怎么高,然而偏偏却是顾客盈门。”

   那么,您在那儿又打听到什么情况呢?”

   “先生,其实我还是比较自然地询问了有关情况。要知道,昨天的晨报上就刊登了有关臼井的报道,而且大伙都说夏目加代子被臼井甩了后便从京跳槽到蒙帕纳斯工作了……这些情况,先生您应该知道吧?”

   “嗯。”

   “这样一来,有关加代子的事情,自然而然就成了这家酒吧中人们谈论的话题。”

   “当着加代子的面?”

   “对。加代子一回到夜总会,好像就立即躲到里面去了。

   其间,夜总会的老板娘什么的人物还去叫过她。我是九点左右到那儿的,一直待到了将近十点,可最终还是没有等到加代子从里面出来。”

   或许那时加代子正在里头接受古川刑警的调查呢。而等等力警部毕竟只是自己一个前去的……“最后,我所获取的情况大体就有以下这些:她叫夏目加代子,曾经是臼井的女友,将臼井夺走的人正是最近被谋杀的江崎珠树;倘若江崎珠树是在曳舟五谷神那儿被谋杀的话,那么正好是加代子的必经之处,而且二十一日晚上,刑警也对加代子进行过调查……我本想再好好看一下加代子的模样,以便作进一步的调查,可是又想到先生让我调查‘赤色风车’夜总会方面的事情,所以当晚九点五十分左右我就离开了那儿。不过,金田一先生。”多门修突然满脸忧色地道,“弄不好,我可能被警部先生盯上了。”

   “完全有可能。”

   “唉,这可怎么办才好呢?我又做错事了。”

   “哎呀,阿修,没关系的,这事别放在心上。”

   “没关系吗?”

   “没关系,我想警部先生肯定已经知道我把调查的范围延伸到了‘赤色风车’夜总会。那么,您去了这一趟有什么收获呢?”

   “对不起,先生,以后我肯定会多加小心。”多门修呆呆地低下头去,“‘赤色风车’里有一个跟我干差不多工作的男子,他叫山田传藏,平常人们都称他为山传。他告诉我说,警察也经常去夜总会询问一些情况。比如询问到了那个身穿貂皮大衣、戴着太阳镜的女子……”

  “哦,原来谈到了这些情况。”

  “在‘赤色风车’我倒是没能找到多少关于那个女人的线索。山传表示,他对那天晚上去夜总会的臼井倒是印象蛮深的。他说,臼井当晚开着一辆十分气派豪华的凯迪拉克,向身边的女子大肆炫耀了一番,可是一回到酒桌后就激情全消了。

   据说,那晚臼井银哉似乎心情比较郁闷,仅仅跟山传打了声招呼,尔后过了不到半小时,臼井就突然起身离开了夜总会。山传说,他是亲眼看着臼井一个人走的,而且臼井在夜总会滞留的那段时间内他也没有和女人接上头。”

   “那么,银哉是否又去了另一家夜总会呢?”

   “嗯,山传也这么猜测。不过,我想……”

  “对,阿修您怎样想的呢……”

  “哎呀,先生,您可别拿我开玩笑埃”

  “那可不是取笑您啊,阿修,可别妄自菲薄嘛。那种场合的事情,您可是比我们都要了解得详细啊,我只不过是想听听您的个人意见罢了。然后呢……”

  “那一带您也知道,像夜总会啦、酒吧啦有好多家呢。银哉觉得‘赤色风车’没多大意思,估计还会打算去其他地方的。可是如果他真去了其他地方的话,我想他再怎么隐瞒,也会很快被人知道的,毕竟他是个名人嘛。因此,我认为他正是在那种心理的驱使下开车溜达的时候,在路上搭载了那个女的,说不定她原本就是臼井以前早已熟识的人……”

  “嗯,分析得蛮有道理。”

   “接下来,问题就集中到那个女人的身份上来了。山传表示,警方估计那个神秘女子是银哉一直想要庇护的某个有夫之妇。”

   “大致就这些情况吧。”多门修稍作考虑后又道,“先生,可是我认为那个女子并未和银哉事先就已约好了。”

   “哦,也就是说他俩是在‘赤色风车’外面偶然邂逅的?”

   “是啊,先生。可是,您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奇怪?”

   “那个女子不是恰好戴着太阳镜吗?如果是夏季的话,倒是在情理之中的。可是,这么冷的季节,一个已婚女子和偶然相遇的银哉偷情,还一定要戴上太阳镜,这可不是正常现象啊,所以我认为她不是一个普通女子。”

   “那么,阿修,您是怎么看的呢?”

   “可能她是个参加演出的艺人吧。”

   听了多门修的一番分析,金田一耕助也不由得产生了钦佩之意,正如俗话说得好:各有所长埃。倘若那个神秘女子真是个艺人的话,她这种竭尽全力遮入耳目的做法倒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偷情之类的事一曝光,必然会影响到艺人在百姓当中的受欢迎程度。

   “阿修,您有线索了吧?”

   “还没有,先生。这些是我一路上赶过来的时候注意到的问题。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要寻找那个女子就不会太麻烦了。那一带有许多夜总会和酒吧,只要到那些地方去打探一下凌晨一点半左右有没有一个身穿貂皮大衣的女艺人就行了。”

   “好,那您就这样去调查一下那个女人的情况吧。不过,为了慎重起见,您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妙,不要一个劲地添麻烦,以免被记者逮个正着成为新闻报道的素材;再说,毕竟我们也没有将其确认为嫌疑对象。”

   “明白了。”

   “好,那下面您就给我讲讲山形医院方面的调查情况吧。”

   然而,恰在此时,门铃响了。金田一耕助跑到大门口一看,发现邮递员送来了一封快递挂号信件。

   一看到信封上类似女性的笔迹,金田一耕助啼笑皆非地苦笑了一下,便将信件原封不动地放进了桌子的抽屉里。虽然信封上也标明了寄信人,但那肯定是瞎写的。不用说,这封信是X女土寄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