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似乎没有什么问题。罗斯坐在客舱的后部,随着最后一批旅客走出飞机。
他跟在其他乘客后面走下舷梯,进入到上午炽热的阳光照耀下的利比亚。在现代化的白色机场大楼的观望台上,当他穿过沥青停机坪走向到达大厅的门时,一双没有表情的眼睛辨出了他,一副望远镜也跟定了他。
过了几分钟,望远镜放下来,几句轻轻的话语用阿拉伯语说了出来。
罗斯走进开着空调的凉爽的航站楼,排在队伍后面等候护照检查。斜着眼睛的移民局官员一副慢悠悠的样子。他们扫视着护照的每一页纸,盯视着每一位旅客的脸面,并与他们的护照照片作长时间的对比,还去参阅在视线之外的放在桌子上的一本手册。持利比亚护照的乘客排在另一支队伍里。
曾经坐在飞机上吸烟区的两名美国石油工程师排在罗斯后面的队伍末端。过了20分钟,罗斯才走到护照检查柜台前。
那个穿绿色制服的移民局检查官接过他的护照,翻开来并去寻找格栅下的某种注释。他毫无表情地抬起眼睛朝罗斯背后的某个人点了点头。罗斯感到手肘边被人碰了一下。他转过身来。旁边另有一个穿绿色制服的人,年纪更轻、彬彬有礼,但态度很坚定。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后面更远一些的地方。
“请你跟我来。”那年轻的移民局官员用还算通得过的英语说。
“什么事情呀?”罗斯问道。后面的两个美国人赶紧停止了闲谈。
在他身边的那个年轻的官员把手伸进格栅下面,取回了罗斯的护照。
“请这边走。”他说。那两名战士跟在厂后面,一边一个。移民局官员走在头里,罗斯跟着,战士们走在最后面。他们拐弯离开大厅走进一条长长的白色廊道。
在廊道的尽头,那官员打开左边的一扇门,做手势让罗斯进去。两名士兵守在了门的两边。
那官员跟在罗斯后面走进房间并关上了门。这是一个白色的光坯房间,窗户上装着铁条,中间是一张桌子和两把相对摆放着的椅子,此外就没有其他东酉了。一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穆阿马尔·卡扎菲的肖像。罗斯坐到了其中一把椅子上。那官员坐在他的对面开始审视那本护照。
“我不明白有什么差错,”罗斯说。“我的签证是昨天由你们在斯利纳的人民办事处颁发的,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那官员只是用一只没精打采的手做了一下手势,要罗斯保持安静。一只苍蝇在嗡嗡叫着。5分钟过去了。
罗斯听到身后的门打开了。那年轻的官员抬头去看,啪地立正敬礼。然后他一言未发地离开了房间。
“那么,罗斯先生,你终于到这里了。”
这声音深沉而又抑扬顿挫,这种英语只能在英国的高级公学里才能学到。罗斯转过身来。他没让脸上表露出认识的痕迹,虽然他曾在麦克里迪那里对这个人的照片审视过几个小时。
“他聪明伶俐,还受过高等教育——在我们英国,”麦克里迪曾经说过。“他又是残酷无情,极度危险。要当心这个哈基姆·曼苏尔。”
这位利比亚国外情报处处长比照片上显得年轻,只比罗斯稍微大一点点。33岁,卷宗上说过。
1969年时,15岁的哈基姆·曼苏尔到英国伦敦郊外的哈罗公学留学。他是一位极为富有的朝臣的儿子和财产继承人,他的家庭是利比亚伊德里斯国王的亲信。
那一年,在由一个不知名的贝督因人出身的卡扎菲上校的领导下,一群狂热的年轻军官趁国王在国外期间发动一场政变,把国王推翻了。他们立即宣告成立人民社会主义民众国。国王和他的朝廷用他们的一些财富在日内瓦避难,并呼吁西方帮助他们的复位,但没有结果。
在父亲不知晓的情况下,少年哈基姆着迷于他自己国家发生的变革。他已经与他的父亲以及他的所有政治观点划清了界线,因为仅仅在一年之前,他那年轻的想象力已经受到了那些狂热的学生和工人在巴黎所进行的骚乱和几近革命的鼓舞。这位激进的青年不知不觉地转向了狂热的政治,这位哈罗公学的男生已经在肉体上和精神上彻底转变了。他多次去利比亚驻伦敦大使馆,强烈要求离开哈罗学校回到祖国投身于火热的社会主义革命。
他的申请书被注意到了,也被拒绝了。但一名外交官,一名旧政府的支持者,把这个情况透露给了在日内瓦的曼苏尔先生。于是父子之间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但那个男孩拒绝认错。
17岁那年,他的生活费来源断了,哈基姆·曼苏尔从哈罗辍学了。他在欧洲漫游了一年,试图向的黎波里表明他的忠诚,但总是遭到拒绝。1972年,他假装改变政治观点,与父亲言和,加入了在日内瓦的流亡朝廷。
在那里期间,他获悉了一个阴谋的详情。该阴谋的资金由伊德里斯国王的财政大臣提供,由一帮前英国特种部队军官组成一支突击队,乘坐一艘叫“莱昂纳多·达芬奇”的船从热那亚出发,突袭利比亚海岸,以对卡扎菲实施一场反政变。其方法是打开的黎波里的一座主要监狱,也就是所谓的“的黎波里希尔顿”,释放所有支持伊德里斯国王和憎恨穆阿马尔·卡扎菲的沙漠部族首领。然后他们就会分散活动,率领各个部族推翻篡位者。哈基姆·曼苏尔立即把整个计划透露给利比亚驻巴黎使馆。
事实上该计划已经被中情局给“吹了”(后来后悔了),并按美国人的要求被意大利安全部队取消了。但曼苏尔的这一姿态使他获得了驻巴黎使馆的一次长时间会面。
他已经记住了卡扎菲的那些喋喋不休的演讲和那些荒唐的想法,他的热情给会见官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使他踏上了回到祖国的征途。两年后他被调派到情报部门工作。
卡扎菲亲自约见并提拔了这个年轻人。在1974年至1978年期间,曼苏尔为卡扎菲在国外执行了一系列“湿事务”。由于他的流利的语言水平和大城市人的派头,他能够在英国、美国和法国自由活动;又由于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阿拉伯人,他也能够在中东地区的恐怖组织网中巧妙周旋。他亲手执行了对卡扎菲在国外的三名政敌的暗杀,与巴解组织进行了广泛的联络,成了“黑九月”恐怖行动组织者和策划者哈桑·萨拉曼的一名密友和崇拜者,而且两人极为相像。
1984年,卡扎菲提升他负责所有的国外恐怖行动。两年后,卡扎菲被美国人的炸弹和火箭打得心惊胆战。他要复仇,具体执行由曼苏尔负责,而且要快。英国方面不成问题,那些爱尔兰共和军的人,私下里他认为他们是一帮畜牲,只要得到了钱财就会在英伦三岛留下一串串血迹和死亡。问题是要找到愿意在美国干同样事情的一伙人。现在来了这个年轻的英国人,他也许是也许不是一个叛徒……
“我的签证,我重复一遍,是完全符合要求的,”罗斯愤愤地说,“所以我能否问问出了什么事情?”
“当然,罗斯先生,回答很简单。你正被拒绝进入利比亚。”
曼苏尔踱到房间的另一头,去凝视窗外远处的飞机维修库。
“可是为什么呢?”罗斯问道。“我的签证是昨天颁发的,是符合规范的。我想做的只是为我的下一部小说作一些研究。”
“罗斯先生,请原谅我的迷惑和无知。你是一名前英国特种部队的军人,显然已经改行成了一个作家。现在你在这里出现,说是你想在下一本书里描写我们的国家。坦率地说,我怀疑你对我国的描述是不是特别友好,而且利比亚人民并不会分享你们英国人的自嘲口味。不,罗斯先生,你不能留下。来吧,我陪你返回那架飞机。”
他用阿拉伯语发出一道命令,于是门打开了,那两名战士进来了。一名战士提起了罗斯的旅行袋。曼苏尔从桌子上拿起了护照。另一名战士站在旁边,以让他们两人走出去。
曼苏尔领着罗斯经另一条走道出去到了阳光下。那架利比亚飞机停在旁边,作好了起飞准备。
“我的手提箱。”罗斯说。
“已经放回到飞机上了,罗斯先生。”
“我能否知道我现在是跟谁在说话?”罗斯问。
“现在还不到时候,朋友。你就叫我……阿齐兹先生好了。那么,你准备从这里去什么地方作你的研究呢?”
“我也不知道,”罗斯说。“我似乎已经走进一条死胡同了。”
“那就休息一下,”曼苏尔说。“短期度一次假吧。为什么不飞到塞浦路斯去呢?那是一个美丽的岛屿。我本人很喜欢这个季节特罗多斯山区的凉爽空气。就在马拉萨莎山谷的佩多拉斯外面,有一家迷人的客栈叫阿波罗尼亚。我向你推荐这家客栈。一些有意思的人喜欢住那里。祝你旅途顺风,罗斯先生。”
其中一名特空团中士发现他从卢加机场出来,是一次幸运的巧合。他们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就回来。他们俩合住在机场宾馆的一个房间里,以4小时值班4小时休息的方式在注视着抵港大厅。那位值班的战士正在翻阅一本体育杂志,这时候他发现罗斯从海关卡口出现了,一只手里提着他的手提箱,另一只手提着旅行袋。他没有抬起头,让罗斯经过后注视着他走近写着塞浦路斯航空公司标志的柜台。然后他用墙上的公用电话通知了他的同事。同事又通知了在旅馆里的麦克里迪。
“该死的,”麦克里迪咒骂道。“他这么快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头儿,”那中士说,“但根据丹尼报告,他在塞浦路斯航空公司询问航班。”麦克里迪飞快地思索着。他曾经指望罗斯会在的黎波里待上几天,他那为一小撮虚构的美国恐怖分子寻找先进武器的身份掩护故事,最终会导致逮捕并遭到曼苏尔的亲自审问。现在看起来似乎他已经被赶了出来。但为什么要去塞浦路斯?罗斯是不是摆脱了控制?他需要见他并搞清楚在的黎波里发生了什么事。但罗斯没有登记住进一家旅馆,这样他无法秘密地接触以听取形势报告。他在跑动。也许他认为他现在正处于那些坏蛋的监视之下……
“比尔,”麦克里迪在电话里对那位特空团中士说,“告诉丹尼与他待在一起。 在附近没人时,到塞浦路斯航空公司柜台努力查明他们去了哪里。然后在同一个航班为我们订两张机票,并在下一个航班也订两张,以备万一我不能及时赶到机场。 我一准备妥当就去那里。”
那天晚上的路面交通非常拥挤,当麦克里迪抵达卢加机场时,去尼科西亚的那班晚上航班已经起飞了——机上载着罗斯和丹尼。下一班飞机要等到第二天。麦克里迪也登记住进了附近的一家旅馆。半夜时,丹尼打来了一个电话。
“哈罗,叔叔。我在尼科西亚机场宾馆。婶婶已经上床了。”
“她肯定是累了,”麦克里迪说。“宾馆还不错吧?”
“很不错,很好。我们住了一个大套间,是610号房间。”
“我很高兴。我到达时也很可能会住在那里。到目前为止假期过得怎么样?”
“很开心。婶婶已经租了一辆汽车供明天使用。我想我们将进入山区。”
“美极了,”麦克里迪越过东地中海欢快地对他的“侄子”说。“你给我留着那套房间好不好?我一有可能就来与你和婶婶会合。晚安,孩子。” 他放下了电话。
“那家伙明天要上山去,”他阴郁地说。“他在的黎波里中转期间到底了解了什么情况?”
“我们明天就会知道了,头儿,”比尔说。“丹尼会在老地方留下一张纸条。”
向来都是见缝插针安排睡觉的比尔,转过身去在半分钟之内就睡着了。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从来就不知道下一次睡觉会是在什么时候。
麦克里迪搭乘的飞机从卢加起飞后在刚过11点钟时降落在塞浦路斯的首都,因时差转换损失了一个小时。他与比尔分开坐着,虽然他们搭乘的是同一架飞机并乘坐同一辆免费班车去了机场宾馆。麦克里迪坐进了大堂吧,比尔则上楼去了610房间。
一名女服务员正在房间内打扫清洁卫生。比尔点点头,微笑了一下,解释说他忘了剃须刀并走进了卫生间。丹尼已把他的情况报告用胶带纸粘贴在坐便器水箱盖的内侧。他从卫生间里出来,又朝女服务员点点头,举起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来的那把剃须刀,在看到对方表露的有礼貌的回笑之后下楼去了。
他们在大堂吧旁边的那个男洗手间里作了交换。麦克里迪走进一间大便隔离间看了一遍那份情况汇报。
罗斯也没有试图来联系。按照丹尼的说法,罗斯从卢加机场的海关大厅出来后不久,他的尾巴就跟了上去,那是一个灰黄色肌肤的年轻人,穿着浅黄色西装。利比亚的这名特工曾跟随罗斯直至塞航的那架客机飞赴尼科西亚,但没有登上飞机。
另一条尾巴,估计是从在尼科西亚的利比亚人民办事处里召来的,一直在尼科西亚机场等待着,然后跟着罗斯到了那家旅馆,他还在大堂里过了夜。罗斯也许已经发现这两个人,但没作出任何表露。丹尼也都发现了,但在后面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罗斯已请服务台为他第二天早上7点钟代租一辆轿车。隔了很长时间后,丹尼也提出了同样的要求。罗斯还要了一张这个岛国的地图,并就去特罗多斯山的最佳路线询问了大堂经理。在情况报告的最后一段里,丹尼说他将于5点钟离开旅馆,把车停在能够看到从停车场出来的惟一道路的一个地方,等待着罗斯的出现。他不知道那个利比亚驻勤特工会是一路跟着罗斯进山区,或只是看着他离去。他,丹尼,将尽量跟得紧一些,在追到罗斯的目的地并能找到一部公用电话时,他将打电话到旅馆大堂。他将找梅尔德鲁听电话。
麦克里迪回到大堂,用其中的一部公用电话与英国大使馆简单地通了一次话。
几分钟后,他与秘情局情报站长通上了话。驻塞浦路斯情报站站长是一个重要的岗位,因为英国在那里有几个基地,而且那里还靠近黎巴嫩、叙利亚、以色列以及巴勒斯坦的大本营。麦克里迪与这位情报站长以前在伦敦共过事,于是很快他就得到了他所需要的——一辆没有标志的汽车和一名能说流利的希腊语的司机。汽车可在一个小时内到达。
找梅尔德鲁先生的电话在2点10分时打进来了。麦克里迪从大堂经理手里接过了话筒。这是叔叔与侄子之间的又一次例行通话。
“哈罗,孩子,你好吗?能听到你的声音真是高兴。”
“哈罗,叔叔,婶婶和我已经在佩多拉斯村外高山上的一家漂亮的旅馆停下来吃中饭。旅馆的名字叫阿波罗尼亚。我想她也许会留在这里。旅馆确实很漂亮。后来那辆汽车出了点小问题,所以我把它送到了在佩多拉斯的一家修理厂,是由德米特里欧先生开办的。”
“没关系。橄榄怎么样?”
“这里的山上没有橄榄,叔叔,只有苹果园和樱桃园。橄榄只生长在山下的平原里。”
麦克里迪搁下电话朝洗手间走去。比尔跟在他身后。他们等待另一个上厕所的人离开后又检查了大便隔离间,然后开始交谈。
“丹尼很好吧,头儿?”
“是的。他尾随罗斯到了在特罗多斯山上的一家旅馆。罗斯好像已经登记入住了。丹尼在村里一家叫德米特里欧的修车铺里。他将在那里等待我们。利比亚的盯梢员,那个长着橄榄色皮肤的人,仍留在山下,显然已经确信罗斯会去他应该去的地方。
“我要的那辆汽车马上就会到这里。我要你带上自己的行李离开,在前方半英里远的路上等我们。”
30分钟后,梅尔德鲁先生的汽车果真出现了,是一辆福特牌轿车,车身上有几处凹痕,是在塞浦路斯的一辆“没有标志”的汽车的真正的标记。司机是驻尼科西亚情报站一名年轻机警的情报员,他的名字叫伯蒂.马克斯,能说一口流利的希腊语。他们在路边的树荫下接上比尔,朝着西南方向的山区驶去。这是一段很长的路程,在他们进入到特罗多斯山区樱桃种植业中心——风景如画的佩多拉斯村之前,天色已近黄昏。
丹尼在修车铺对面的一家咖啡馆里等待着他们。可怜的德米特里欧先生还没有修好那辆租来的轿车——丹尼在对汽车实施破坏时已经知道没有半天的时间是修不好的。
丹尼指向阿波罗尼亚旅馆,他和比尔用行家的眼光打量着暮色渐浓中的周围乡村。他们确定了旅馆的漂亮的餐饮露台对面的那处山坡上,提起他们的旅行包,静静地消失在樱花园之中。他们中的一人携带着马克斯从尼科西亚带来的那只手提通讯器,另一只通讯器留在麦克里迪处。两名秘情局特工在村里找到了一家不太显眼的小旅馆并登记入住了。
从机场宾馆驾车出发后,经过一次愉快、悠闲的旅程,罗斯是在中饭时分抵达的。他估计并希望身后跟着特空团的“看管人”。
头天晚上在马耳他时,他已经故意在办理护照和海关手续的柜台前闲荡了一下。
在办手续时,所有其他旅客除了一个,全都排在了他的前面。只有来自利比亚安全机关的那个肤色灰黄的年轻人缩回去了。这个时候他明白哈基姆·曼苏尔已经为他安上了一条尾巴。他没有在马耳他的机场大厅里东张西望寻找特空团中士,心里希望他们不会试图接近他。
来自的黎波里的尾巴没有登上赴尼科西亚的航班,因此,他设想另一名盯梢员将会在那里等着他。确实如此。罗斯举止自然,美美地睡了一个晚上。早上他看见那个利比亚人在尼科西亚机场大楼的道路上离开了他,并指望在他身后的某个地方有一名特空团战士在跟着他。他没有急急忙忙,但他不曾去看后面或者试图要去联络。山里也许安插着另一个利比亚人。
阿波罗尼亚旅馆里有一个空房间,于是他住了进去。也许这是曼苏尔预先安排的,但也许不是。这是一个很好的房间,能看到山谷对面现在刚刚过了盛开期的满山的樱桃树。中饭他吃得较少,但质量不错,是当地的铁板烧羊肉,还喝了一种淡淡的红葡萄酒,最后是一道水果。这旅馆是一座老式的酒馆,经过了重新装修和现代化的改造,例如餐饮露台是搭建在山谷里的柱子上,在条型遮篷下的餐桌安放间距较大。不管旅馆里住了多少人,只有少数几位客人来吃中饭。在一张角落的桌子边,一位长着乌黑发亮头发的老者独自坐着,他用咕咕哝哝的笑语在向服务员说话。 还有几对显然是塞浦路斯人的夫妻们,也许是专门来吃中饭的。刚才当他进入露台时,一位非常年轻漂亮的女士正在离开。罗斯曾回转身去看她,她确实是能使人们回头观看的那一类女人,一头密密的玉米色金发几乎可以肯定她不是塞浦路斯人。
他已经注意到所有三名男服务员都鞠着躬把她送出餐厅,然后其中一名服务员才走到他的桌边来。
中饭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了一个午觉。如果说曼苏尔的不辞劳苦的暗示意味着他现在已经“到位”了的话,那么他根本没有进一步的事情可做,只能是观察和等待。他已经按吩咐做了。下一步,如果会有下一步的话,应该是在利比亚的一个法庭里了。他只是希望,如果形势突变,他仍能在附近的什么地方得到他的后援。
当他在午睡后醒来时,后援确实已经到位了。那两名特空团中士已经在旅馆露台对面山腰上的樱桃树丛中找到了一座小石屋。在朝向山谷的一面墙上仔细地挖去一块石头后,他们可以由此观察相距700码的旅馆的动静。一架高倍野战望远镜使得与餐台之间的距离好像只有20码。
暮色加浓时,他们呼叫麦克里迪,并告诉他从山上的另一边走到他们藏身处的方向。马克斯载上麦克里迪按指示驾车驶出村庄,经过两条土路,直至他们看到丹尼站在了路边。
下车后,麦克里迪跟着丹尼转过崎岖的山坡,直至他们消失在樱桃园中并使从山谷的对面无法察觉他们在向那座石屋走近。比尔把他那副装上了图像增强器的夜视镜递给了麦克里迪。餐饮露台上已是华灯初上,就餐区域的周围布置了一圈彩色灯泡,每张餐桌上还有一支插在烛台里的蜡烛。
“头儿,我们明天需要一些塞浦路斯农民的衣物,”丹尼轻声说。“不能老是穿着现在的服装在山坡上出没。”
麦克里迪用心记住第二天上午让马克斯去远处的村庄里购买他们在路上见过的农场工人所穿的那种粗布罩衫和裤子。在这座小屋不会受到干扰是他们的好运气:五月的季节已经过了洒水施肥的时令,而又不到收获时节。这座小屋被遗弃在那里,屋顶已经塌了一半,到处布满了尘土,一面墙上倚靠着几把缺下角的锄头。对曾经在寒冷泥泞的北爱尔兰山区经历过长达几个星期的俯伏观察的特空团中士们来说,这座石屋可以算得上是一家四星级宾馆了。
“喂,快看,很有劲呢。”比尔轻轻地说。刚才他已取回夜视镜,现在他把它递给了麦克里迪。
一个年轻的女人从旅馆的凹进处走入露台。一位满脸堆笑的男服务员正把她引向一张桌子。她那被太阳晒成了金色的肌肤上穿着一条简朴优雅的白色连衣裙,一头金发披在她的肩上。她坐下来,显然点了一份饮料。
“把心思用到工作上,”麦克里迪咕哝着说。“罗斯在哪里?”
两位中士露齿微笑了。
“哦,是的,他呀。露台上第一排窗户。右边数过去第三个窗。”
麦克里迪把夜视镜转过去。那些窗户都没拉上帘子。有几个房间点着灯。麦克里迪着见一个裸着身体的人,只在腰上围了一条浴巾,从卫生间出来走到房间的另一边。这是罗斯。到现在为止一切顺利,但没有一个坏蛋露面。另有两位客人坐进了露台里:一个胖胖的东地中海地区的商人,双手戴着闪亮的戒指;以及一位老者,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里在审视着菜谱。麦克里迪叹了一口气。在他的谍海生涯中他经历过无数次无聊的等待,而且现在仍然讨厌等待。
他把夜视镜递回去,看了一下表。 7点15分。他要在这里等候观察两个小时,然后才带马克斯回村里去吃晚饭。中士们将整夜守候着。这是他们最擅长的,除了暴力行动之外。
罗斯穿好衣服看了一下手表。7点20分。他锁上房门下楼去露台喝一杯晚餐前的饮料。
在露台外边,太阳已经下了山,把远处的山谷沐浴在浓重的暮色之中,而群山的剪影被光线反射得相当鲜明。
露台上有三个人:一个东地中海人长相的胖子、一个头发乌黑发亮的老头和那个女人。她背对着他,在眺望山谷对面的景色。一名服务员走了过来。罗斯朝与那个女人相邻的、靠着露台栏杆边的一张桌子点点头。服务员微微一笑,赶紧把他引到那里去了。罗斯点了茵香烈酒和一瓶当地产的矿泉水。
当他在自己的位子坐下时,她转过头来看了一下。他点点头轻声说:“晚上好。”她点点头表示回礼,继续去看正在黑下来的山谷。他要的茵香烈酒上来了。他也去看山谷。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可否提议干一杯?”
她吃了一惊。 “干一杯?”
他用杯子朝他们周围阴影笼罩着的群山和他们身后橙黄色的晚霞示意了一下。
“为宁静,也为惊人的美丽。”
她微微笑了一下。
“为宁静。”她说,并从她的杯子里啜了一口干白葡萄酒。
服务员拿来了两份菜谱。他们各自在自己的餐桌上开始看菜单。她点了山区的鲑鱼。
“我点不出比那个更好的了。请给我来一份相同的吧。”罗斯告诉服务员。服务员离开了。
“你一个人吃饭吗?”罗斯静静地问道。
“是的。”她小心地回答。
“我也一样,”他说。“而且这使我忧虑,因为我是个害怕上帝的人。”
她迷惘地皱起了眉头。 “这与上帝有什么关系呀?”
他明白她的口音不是英国的。有一种沙哑的界音,美国人吗?他朝露台外边做了一下手势。
“这景色、平静、群山、落日和晚上。上帝创造了所有这一切,但肯定没有创造出独自吃饭。”
她笑了,在她那被太阳晒成了金黄色的脸庞上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努力让人们笑,他的父亲曾这么告诉过他:人们喜欢被引笑。
“我能坐到你这边来吗?就为了晚饭?”
“为什么不呢?就为了晚饭。”
他拿起自己的酒杯,走过来坐到了她的对面。
“我叫汤姆·罗斯。”他说。
“莫妮卡·布朗。”她回答。
他们开始交谈,是通常的那种闲谈。他解释说,他是一名作家,已出过一本书,现正在这个地区为他的下一部小说作调研,小说的内容将涉及东地中海和中东的政治。根据一位朋友的推荐,他已经决定在这家安静的风光秀美的旅馆小憩,以结束他在地中海东部的游览。
“那么你呢?”他问。
“没那么激动人心。我是养马的。我来这里想买三匹纯种种马。等待航运单证的到达要花一些时间,所以……”她耸耸肩。“消磨时间。我想,待在这里要比在码头上受太阳烘烤好。”
“种马?在塞浦路斯?”他问道。
“不,叙利亚。在哈马出售的一岁马驹,纯种阿拉伯马,是最好的。你是否知道,英国的每一匹赛马归根结底都来自于三种阿拉伯马?”
“只有三种吗?不,我不知道。”
她是如此地热衷于她的马匹。他了解到她已与年纪比她大得多的埃里克·布朗少校结婚,他们一起在英格兰阿什福拥有并经营着一个种马饲养场。她原籍美国肯塔基,在那里她学到了关于纯种马和赛马的知识。他对阿什福有一个模糊的印象,那是从伦敦去多佛尔路上的肯特郡的一个小镇。
鲑鱼端上来了,是从铁格栅炭火盆里烧烤出来的,味道很好。一起上来的还有产自马拉萨莎山谷里的本地白葡萄酒作为调料。在通往露台门的旅馆内,结成一伙的三个人走进了那里的酒吧。
“你要等多长时间呢?”罗斯问。“为这些种马?”
“我希望随时能等到。我挂念着它们。也许我应该与它们一起待在叙利亚。它们全都性情暴烈,在转运过程中会变得精神紧张。可我在这里的航运代理很好。当它们抵达时他会打电话通知我,然后我就把它们亲自托运出去。”
酒吧里的三个人喝完了威士忌,被引到了外面露台上的一张桌子边。罗斯注意到了他们说话的口音。他举起一叉鱼送到了嘴边。
“让你那个人把同样的再来一轮。”其中一个人说。
在山谷对面,丹尼静静地说:“头儿。”
麦克里迪跳起来,走到墙上的小孔处。丹尼把望远镜递给他以后站到后面去了。
麦克里迪调整一下焦距,发出了一声长叹。
“哇,”他说。他把望远镜递了回去。“继续观察,我与马克斯去观察旅馆的前面。比尔,跟我来。”
这时候山区已经很黑了,这样他们可以无所顾忌地走回到仍在等待着的那辆汽车,用不着担心会被山谷对面的人看见。
在露台上,罗斯仍把注意力完全集中于莫妮卡·布朗。刚才看过的一眼已经使他完全明白了。其中两个爱尔兰人是他以前所没有见过的。第三个人,这伙人中明显的领导,是凯文·马奥尼。
罗斯和莫妮卡·布朗都婉拒甜点并要了咖啡。一小盘糖果蜜饯随着咖啡一起端上来了。莫妮卡摇了摇头。
“对身材没有好处,一点好处也没有。”她说。
“而且你的身材无论如何不能遭到破坏。因为实在太迷人了。”罗斯说。
她对于这种奉承付之以一笑,但并没有感到不愉快。她俯身向前。在烛光中,罗斯膘了一眼使他头晕目眩的她那丰满的乳房之间的那条乳沟。
“你认识那几个人吗?”她真诚地问。
“不认识,以前从来没见过。”罗斯说。
“其中一个人好像一直在盯着你看。”
罗斯不想转过去看他们,但既然莫妮卡这么说了如再不去看是会招致怀疑的。
黝黑英俊的凯文·马奥尼正凝视着他。当他转过去时,马奥尼并没有把目光收回去看别处。他们的眼睛在对视着。罗斯知道那种盯视,那是迷惘和不安,是某个人认为他以前在某个地方见过一个人,但一时又没有想起来。
罗斯把头转回来了。 “不认识。完全是陌生人。”
“那他们一定是非常粗鲁的陌生人了。”
“你能听出那种口音吗?”罗斯问。
“爱尔兰的,”她说。“北爱尔兰的。”
“你在哪里学会辨别爱尔兰口音的?”他问。
“当然是赛马。他们有许多人参加这项运动。现在嘛,今天晚上很愉快,汤姆。 对不起,恕我失陪,我想去睡觉了。”
她站起身来。罗斯也随之站了起来,他那瞬间产生的疑惑消退了。
“好的,”他说。“这顿晚饭很愉快。希望我们能再次一起吃饭。”
他寻找着她也许要他陪上去的一种暗示,但那种暗示没有出现。她的年龄在30刚出头些,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人,并不愚蠢。如果她有那种想法,她是会用某种方式表露出来的。如果没有表示,那么贸然行事只会把事情搞糟。她向他灿然一笑后就走出了露台。罗斯又要了一杯咖啡,转身不去看那三个爱尔兰人,而去看远处黑沉沉的群山。不久他听到他们回到酒吧又去喝威士忌了。
“我告诉过你这是一个迷人的地方。”一个深沉的、富有文化内涵的声音在他身后说。是哈基姆·曼苏尔,与以往一样总是衣着优雅。他滑进那把空着的椅子,做手势要了咖啡。
在山谷的对面,丹尼放下望远镜,朝他的通讯器急急地说了几句话。在阿波罗尼亚旅馆主人口前方道路上停着的福特汽车里,麦克里迪听到了这番话。他没有看见这个利比亚人进入旅馆,但他也许是几个小时以前进去的。 “随时向我报告情况。”麦克里迪告诉丹尼。
“你说得对,阿齐兹先生,”罗斯平静地说。“确实是个迷人的地方。但如果你要与我谈话,那为什么你要把我从利比亚赶出来?”
“哦,请不要说赶出,”曼苏尔拖长声音说。“只不过是谢绝。嗯,这个,原因是我希望与你在一个绝对私密的地方交谈。即使在我的国家里,也有手续要办,有记录要做,有上司的好奇心要满足。而这里……根本不需要,只有平安和宁静。”
还有设备呢。罗斯想道。可以执行一项秘密的杀人行动,留给塞浦路斯当局一具英国人尸体去作解释。
“那么,”他说,“我应该感谢你好心地同意帮助我的调研工作。”
哈基姆·曼苏尔轻柔地笑了起来。
“我认为那样的蠢事已经结束了,罗斯先生。你知道,在一些……畜生……结束他的痛苦的时候,你那位已故的朋友乌尔里希·克莱斯特先生全都说出来了。”
罗斯猛地朝他转过身去,既痛苦又恼恨。
“报纸上说,他是被毒品贩子杀死的,以报复他对他们的所作所为。”
“不,他下手的那些人确实是搞毒品交易的。他们的主要热情是把炸弹安放在公众场所,主要是在英国。”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那些该死的爱尔兰人会去对乌尔里希感兴趣呢?”
“他们没有对他发生兴趣,我亲爱的罗斯,他们想查明你在汉堡的目的,并认为你的朋友也许知道,或者怀疑他知道。但是他死了。他似乎相信你编造出来的关于‘虚构’的美国恐怖分子的故事掩盖着一个完全不同的目的。这个消息,加上从维也纳收到的进一步的信息,使我认为你也许是一个值得一谈的人。我希望你是,罗斯先生;为了你的缘故,我真诚地希望你是。交谈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但不在这里。”
两个男人出现在罗斯身后。他们个子高大,长着橄榄色的皮肤。
“我想我们应该坐车去。”曼苏尔说。
“这样坐车去还能不能回来?”罗斯问。
哈基姆·曼苏尔站了起来。
“那得看你是否能回答几个简单的问题,并使我满意。”他说。
在听到丹尼的报告之后,麦克里迪正等待着这辆汽车,这时候它从阿波罗尼亚的门廊里出现并驶上了道路。他看到这辆利比亚人的轿车拐弯离开了旅馆,罗斯坐在车内的后排座位上,夹在两名彪形大汉中间。
“我们要跟上去吗,头儿?”比尔在福特车的后座里问道。
“不要,”麦克里迪回答。不开车灯尾随,那么在崎岖的盘山公路上等于是自杀。而打开前灯就会取消这个游戏。曼苏尔把地形选择得很好。“如果罗斯能回来,他就会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不能……嗯,至少他坚持到了最后。诱饵正在受到检验。到了明天早上我们就能知道是吞钩了还是回绝了。顺便说一下,比尔,你能不被人发觉进入那家旅馆吗?”
比尔看上去似乎像是受到了委屈。
“把这个塞进罗斯的门缝下面。”麦克里迪说,并递给他一本旅游小册子。
汽车行驶了一个小时。罗斯强忍着不去回头看后面。但有两次,在利比亚司机拐过180度弯道后,罗斯能够察看他们走过来的道路。他们的身后没有另一辆汽车闪动着灯光。有两次那司机在路边停下来,熄灭车灯,等候了5分钟。没有车辆驶上来超过他们。临近半夜时,他们到达一座宏大的别墅,驶进了锻铁大门。罗斯被赶下汽车,并被推着走进别墅门——是由另一个身体魁梧的利比亚人把门打开的。
加上曼苏尔本人,对方有五个人。力量对比太悬殊了。
另有一个人在他被推进去的那间大客厅里等待着他们。那是一个身体矮胖、满脸垂肉、大腹便便的男人,年龄近50岁,长着一张粗糙的脸和一双红润的手。他显然不是一个利比亚人。实际上罗斯一眼就认出了他,虽然在脸上没有表露出来。那张脸面曾夹在麦克里迪的案犯照片本内,给他看过了,因为如果他同意深入到恐怖组织和中东去时,是他也许有一天会看到的一张脸。
弗兰克·特皮尔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一名叛徒,于1971年被中情局开除。此后不久,他操起了他的非常有利可图的行当——向乌干达总统伊迪·阿明提供刑讯设备、恐怖行动诡计和经验。当乌干达的恶魔被推翻、他的秘密的国家研究局分崩瓦解时,他把那个美国人推荐给了穆阿马尔·卡扎菲。自此之后,特皮尔有时候与另一个叛徒埃德温·威尔逊合作,在一直充当利比亚独裁者侍从的期间,专门把各种恐怖行动的设备和技术提供给中东地区最为血腥残暴的组织。
虽然他已经退出西方的情报界长达15年了,但他在利比亚仍被当做“美国顾问”。 这很适合他,因为这掩盖了他在80年代后期已经根本无所作为的事实。
罗斯被告知坐到房间中央的其中一把椅子里。家具几乎全都蒙上了一层灰,显然这座别墅是某个富裕家庭的一处度假屋,主人在冬季一直让它空关着。利比亚人在当天晚上才临时接管了它,那就是为什么没把罗斯蒙上遮眼布的原因。
曼苏尔在一把衬有锦缎的高背椅子上抹去灰尘,仔细地坐了下来。在罗斯的头顶上方有一只惟一的灯泡。特皮尔接到曼苏尔的一次点头示意后,粗声粗气地开始了。
“好吧,孩子,我们谈谈。你一直转悠在欧洲寻找军火,非常特殊的武器。你到底想干什么?”
“研究一部新的小说。这我已经解释十多遍了,是一本小说。这是我的工作,是我要做的。写惊险小说,内容涉及士兵、间谍、恐怖分子——虚构的恐怖分子。”
特皮尔打了他一下,打在了侧面的脸上,不是很重,但足以表明还要打,还要打多次。
“别再胡说八道了,”他并无恶意地说。“无论如何我会了解真相的,用这种方法或那种方法。最好还是免受皮肉之苦——对我来说全都一样。你到底在为谁工作?”
罗斯缓慢地把他被介绍过的那个故事说了出来,有时候事情记忆得很准确,有时候要在他的头脑中搜索一番。
“哪一本杂志?”
“《幸运的士兵》。”
“哪一期的?”
“去年4月……5月。不,不是4月,是5月。”
“那份广告说了些什么?”
“‘招聘武器专家,欧洲地区,执行一项有趣的任务……’大致上是这样的。一个信箱号码。”
“大话连篇。这份杂志我每期都看,没有那个广告。”
“有的。你可以查核一下。”
“哦,我们会核实的。”曼苏尔从房间的那个角落里轻声说。他正用一支纤细的金笔在一本笔记本上作记录。
罗斯知道特皮尔在吓唬人。《幸运的士兵》杂志中确有这么一份广告。麦克里迪已经找到了这条广告,几个打给他在中情局和联邦调查局朋友的电话已经确保,这是罗斯所热切希望的,无法找到那个申请登载这条广告的人,这样就不能否定曾经收到过英格兰汤姆·罗斯先生的一份应答。
“那么,你写了回复?”
“是的。普通信纸,住宿地址。介绍了我的背景和专业范围。要求答复,如果会有的话。”
“答复是什么?”
“在伦敦《每日邮报》上的一条小广告。”他背诵了广告词。他已经记住了这条广告。
“广告出现了?他们来联系了?”
“是的。
“哪一天?”
罗斯说了出来。去年10月。麦克里迪也已经找到了那条广告。是随机发现的,是由一位英国公民刊登的一条完全真实的小广告,但词语很适合。《每日邮报》的职员已经同意修改登记,以表明是由某一个美国人来申请登载的,付的是现金。
审讯继续着。在《纽约时报》上又刊登了一条广告后接到的来自美国的电话。 这条广告在经过几小时的搜索后也曾被找到了,是一条真实的广告,附有一个英国的电话号码。罗斯自己的未被列上的号码已改为与之相应的。
“为什么要兜圈子联系?”
“我认为我需要谨慎行事,以防万一刊登第一次广告的那个人是一个疯子。同样,我的小心谨慎也许会给那个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结果呢?”
“确实如此。电话中的发话人说他喜欢这样。定了一次会面。”
什么时候?去年11月。什么地方?在巴黎的乔治青旅馆。他的外表怎么样?
“年轻、衣着讲究、说话优雅。没在旅馆里登记。我核查过了。自称叫加尔文·波拉德。肯定是一个假名。一个Yuppie类型的人。”
“一个什么?”
“Yuppie的意思是年轻、积极向上的职业人员。”曼苏尔拖长声音解释说。 “你已经落伍了。”
特皮尔红了脸。当然,他见过这个新词语,但忘了。
他说了些什么?他说他是一个极端激进团体的代表。他的团体厌恶里根政府,厌恶美国对苏联和第三世界国家的敌意,尤其是动用美国飞机和纳税人的钱在刚刚过去的4月份去轰炸了的黎波里的妇女和儿童。
“他是不是拿出了一张他所需要的设备清单?”
“是的。”
“是这张清单吗?”
罗斯看了一眼。那是他在维也纳时给卡利亚金看过的那份清单的一份抄件。那俄罗斯人一定是有着惊人的记忆力。
“是的。”
“克莱默地雷,看在上帝的份上。塑胶高爆炸药、饵雷公文箱,这些全是高技术产品。他们要这些设备到底想干什么?”
“他说他们的人想实施一次打击,一次真正的打击。他提到了白宫,还有参议院。他似乎对参议院尤为敏感。他允许这笔交易的钱从他那里提取。在德国亚琛信贷银行的那个账户里存有50万美元。”(感谢麦克里迪,那里确实有这么一个账户,日期已经改成合适的时期。 而且这家银行的保密性不是最好,利比亚人如果核查,就会得到确认。)
“那么你卷进去又是为了什么?”
“这笔买卖有百分之二十的佣金。有10万美元。”
“小数目。”
“对我可不是这样。”
“记住,你是写惊险小说的。”
“但销路不是很好,尽管出版商大肆吹捧。我想挣点bob。”
“bob?”
“先令,”曼苏尔轻声说。“英国旧货币,相当于绿钞或美元。就是钱的意思。”
凌晨4点钟,特皮尔与曼苏尔走进隔壁的一个房间去进行悄悄的商量。
“美国真的有一个激进的团伙,准备对白宫和参议院采取一项大规模火爆行动吗?”曼苏尔问道。
“有!”那个粗壮的美国人说,他憎恨自己的祖国。“一个国家总有各种各样的怪人。天哪,一颗克莱默地雷装进一只公文箱内放在白宫的草坪上。你能想像得出吗?”
曼苏尔能想像出。克莱默是迄今为止所发明的最厉害的人员杀伤武器。它的形状像一块碟片,引爆后它会窜上空中,然后会从碟片的四周向齐腰高处发射成千上万颗弹丸。这些四处飞舞的弹射体可夺去几百个人的生命。在一座火车站的集散大厅里,一枚克莱默能杀死上千名旅客。为此,克莱默的销售需经美国严格审批,但总有造假的批文……
凌晨4点半,这两个人回到了客厅。虽然罗斯不知道,但那天晚上幸运之神正在对他微笑。
曼苏尔需要尽快把某种消息带给他的领导人,以满足持续不断地向美国复仇的要求;特皮尔需向他的主人公证明,他仍然是他们需要向他咨询关于美国和西方事务的人。最后,这两个人相信了大多数人相信的理由;因为他们要相信。
“你可以走了,罗斯先生,”曼苏尔温柔地说。“当然,我们要去核实,我还会与你联络。留在阿波罗尼亚旅馆里,直到我或者我派来的人与你联络。”
那两个把他带来的彪形大汉驾车送他回去,把他扔在旅馆门口后驱车离开了。
罗斯走进自己的房间后开亮了电灯,因为黎明的曙光还没有透进他的朝西的房间。
在山谷对面,轮到值守的比尔激活通讯器,唤醒了在佩多拉斯一家旅馆内睡觉的麦克里迪。
在房间内,罗斯俯身捡起了地毯上的某件东西。这是一本小册子,邀请客人去参观历史悠久的基科修道院和拜谒圣母玛丽亚金像。在这段文字旁边还用铅笔简单地写着:上午10点。
罗斯让闹钟在三个小时后闹响。“去他的麦克里迪。”他说完后就沉沉地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