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上帝的我们,难以相信人类历史上还曾有过贩卖黑奴的丑恶行为。而实际上,直到 19 世纪,这罪恶的生意依然还没有消亡。
那些海外有殖民地的欧洲国家,已经有相当长一段经营这一龌龊的买卖的历史。尽管这种血腥的赚钱方式多年以前就已被宣布为非法,但实际上却没有被禁止,“黑货”的交易市场主要在非洲中部。
直到这个故事发生时,依然有好几个自称是相信基督的“文明”国家,没有在“取消奴隶制公约”上签字。
你可能可以静下心来,了解一下,为了给几个还实行奴隶制的殖民地提供奴隶,奴隶贩子们还在怎样围捕黑人?这种围捕,可能会使整个非洲大陆的人口灭绝。
你还应该了解一下,黑奴贩子是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样的手段,去进行这种野蛮的掠夺的?
在贩卖奴隶的全过程中,奴隶们的血泪有多少?
奴隶贩子们进行了多少次有组织的烧杀劫掠?而他们这么干,究竟是为了谁的利益?
买卖黑人奴隶最初始于 15 世纪。
先让我们谈一谈这种贩卖黑奴的制度是在什么情况下开始发展的。
有一批伊斯兰教徒,他们被人们从西班牙赶了出来,就逃到了海峡对面的非洲海岸去了。
当时这一带海岸是葡萄牙人的领地,于是,葡萄牙人就拚命围捕这些伊斯兰教居民。其中一部分难民被他们捕获了,带到葡萄牙去了。这些人就变成了奴隶,也就是在西欧出现的第一批非洲黑人奴隶。
可是,这些伊斯兰教徒的家里大部分都是很富有的,他们的家族愿出高价赎回他们。
遗憾的是,无论他们出多少赎金,他们都赎不回这些伊斯兰教徒,葡萄牙人拒绝释放奴隶,因为他们要外国人的钱没有用,他们缺少的是新创建的殖民地中的劳动力,也就是说,需要奴隶去劳动。
伊斯兰教徒的家庭设法赎回自己的亲属,于是就提出用数量更多的非洲黑人去换回他们的亲属。
捕捉非洲黑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葡萄牙人认为这样做更合算,也就同意了,从此,欧洲就出现了贩卖黑奴的交易。
到了 16 世纪末,各国都已普遍接受了这种可耻的交易。当时各地都存在着极其野蛮的风俗习惯,他们并不认为贩卖黑奴的行径是可耻的。
各国都保护贩卖黑奴的交易,为的是使新大陆的各个岛屿都能更迅速、更稳妥地殖民地化。
的确,白种人还不能熟悉南美这种热带地方,还有些水土不服,还承受不了当地的炎热气候,曾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去。
而这些非洲黑人却能忍受这种气候。所以,用特制的黑奴船把这些黑人运到美洲殖民地去,就像海上货运一样非常正常了。
这种横渡大西洋的黑奴贩卖活动,促使白人在非洲海岸的好几个地方,都创建了贩卖黑奴的公司,规模庞大。这种“货物”在其产地花不了几个钱就能弄到,但利润却很可观。
当然,为了建立海外殖民地,人力总是非常必要的,但不论从哪一方面讲,这也不足以为贩卖活人的行为辩护。
没多长时间,反对贩卖黑奴的呼声就高涨起来了,大家要求各国政府,以人道主义为原则,颁布取消贩卖黑奴的法令。
1751 年公谊会教友派领导美洲北部人民开展取消奴隶制的运动,此后的一百年,在北美爆发了美国内战,即美国南北战争。
奴隶制度是北美众所周知、人人关心的问题,当时北美许多州都下令取消了买卖黑奴的交易。例如:弗吉尼亚、康涅迪克、马萨诸塞、宾夕法尼亚等,他们还把黑奴贩卖公司花很多钱运到各州的黑奴都释放了,让他们重新得到了自由。
由公谊会教友派发起的这个运动,并不局限在北美的几个州,就连大西洋对岸的欧洲人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虽然他们曾主张奴隶制度。
特别是在英国和法国,这项正义的事业使许多志同道合之士都走到了一起。
当时响彻整个西欧旧大陆的口号就是“宁愿让殖民地毁灭掉,也不能使人道主义原则灭亡!”这一口号充满了博爱的思想。
虽然,当时解放黑奴问题,影响着整个欧洲的政治和商业的巨大利益,但这个口号依然在整个旧大陆广为流传。
随之,解放黑奴运动进入了高潮。
1807 年,英国首先宣布,在自己的殖民领地,废除黑奴交易。
1841 年,法国也随后宣布了废除黑奴交易的法令。
两大强国就此问题签订了条约,拿破仑在著名的“百日政变”时期,批准了互换条约的文本。
但是,所有这一切不过是纯文字性的表态宣言。那些黑奴贩子的船,载满了“黑货”,依旧不停地在海上航行。他们把船从非洲开到各殖民地港口进行着黑奴买卖。
人们采取了更加有效的措施来禁绝这种极不人道的贩卖黑奴的商业活动。
美国于 1820 年,英国于 1824 年,分别宣布贩卖黑奴的商业活动是海盗行为,从事这种交易的人一旦被抓到,刑同海盗,都会被判处死刑,他们在海上受到了非常严厉的追捕。
随后,法国也参与签署了这项条约。
但是,南美各国,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殖民地却不参加这项条约的签署,因此,这两个国家仍在黑奴出口交易中获取暴利。
虽然,各国已普遍承认公海上对船只的检查权,但这种检查,只是对那些令人怀疑的船只而言,核对一下悬挂的国旗是否与船籍证书一致。
然而,废除奴隶制的新法令,并不具备追溯以往的效力。即使人们不再贩卖新的黑奴,原有的黑奴也依然得不到解放。
英国在这种背景下脱颖而出,做出了榜样。1833 年 5 月 14 日,英国发表了一项宣言,解放大不列颠各殖民地的所有黑人。到 1838 年 8 月,共计67 万奴隶被宣布为自由人。
十年之后的 1848 年,法兰西共和国也宣布解放了法属殖民地的奴隶 26万名。
1859 年,美国爆发了北部联邦与南方同盟之间的战争,从而完成了解放黑人的事业,这一运动遍及整个北美大陆。
因此,英、法、美三大国就完成了这一人道主人的事业。但在目前情况下,贩卖黑奴的丑恶行为只是有利于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殖民地,只是为了满足土耳其和阿拉伯人的需要。巴西虽然还没有解放原来买进的黑奴,但至少已不再增购新的黑奴,而且政府颁布法律,规定了在巴西新出生的黑奴子女都是自由的黑人。
在非洲内地,那些非洲首领们为掠夺人口而进行血腥的战斗,正因如此,一些部落整个沦为奴隶。
当时,押运黑奴的“沙漠商队”走着两条方向相反的路线,往西去的目的地是葡属安哥拉,向东去的则是一条通向莫桑比克的路。
在被贩卖的黑奴中,只有很少部分人能够活着熬到目的地,有些被运到古巴,有些被送到马达加斯加岛,还有的被送到亚洲的土耳其或者是阿拉伯领地,再者是麦加或马斯喀特。英法两国的海上巡逻舰艇作用甚小,很难进行有效的监督,只能阻止很少一部分黑奴贩运的勾当,因为海岸线太长。
即使如此,这些被贩运的黑奴总人数是否还很多呢?
的确很多!据估计,被运到海岸的人数至少有 8 万。而这只是死去的黑奴人数的十分之一。
令人震惊的大屠杀之后,荒芜的田地更加贫瘠,被烧毁的村庄已空空荡荡,河水里漂浮着尸体,到处是凶禽猛兽。
探险家利温斯顿曾探访过刚刚被黑奴贩子掠夺过人口之后的村庄,这些地方同几个月前比已是面目全非。另有几位探险家,例如:格兰特、斯帕克、伯尔顿、喀麦隆、斯坦利等,他们在谈及这片森林茂盛的中非高原时,也同利温斯顿一样,认为这里是黑人酋长们厮杀掠夺的战场。
在中非的几个大湖所在的区域,整个都是桑给巴尔黑奴市场的货源地。在博尔、费赞和再往南的尼亚萨湖以及赞比亚河沿岸,再向西,在被勇敢的斯坦利考察过的刚果地区,都是同样的景象:毁灭、屠杀和逃亡。
这种贩卖黑奴的罪恶交易,难道一定要到黑色人种灭绝才能停止吗?
难道他们也会像在新荷兰【也就是澳大利亚,1606 年荷兰人命名为新荷兰,1911 年入英联邦】的澳大利亚人种一样被灭绝吗?
不,西班牙和葡萄牙各殖民地的黑奴市场,总有一天会消失的。销路会被彻底断绝,各个文明国家不会再长期容忍这种丑恶的行径!
1828 年,各基督教国家的黑人奴隶都得到了解放,可在西亚的一些国家里,这种使非洲人口锐减的黑奴交易,还在继续。
大量的黑人,就是这样转移到西亚国家的,因为从非洲各地抓来运往东海岸的黑人,每年都在 4 万人以上。
早在 1798 年法国远征埃及之前,就有成百上千的古代西苏丹王国塞纳尔的黑奴被卖往达富尔,同时也有很多达富尔的黑奴被贩到塞那尔出卖。
波拿巴将军当时也买了很多这样的奴隶,把他们编成冲锋小队。
从那个时候到现在,这个世纪又过去五分之四了,但是黑奴交易并没有停止,反而有所增加。
西亚国家的黑奴交易十分猖獗,他们要用黑奴代替以前的白人奴隶。因
澳大利亚的土著。英国人大批移民以后,他们被排挤到边远地区,人口急剧减少。此,各式各样的黑奴贩了,都在大规模地进行这种可耻的商业活动。
这些黑奴都像在波拿巴远征埃及时期一样,成了专门打仗的士兵。在尼日尔河上游的一些民族中,那些酋长的军队有一半都是黑奴士兵。不过,黑奴士兵的境遇和自由人没有什么明显的差别。
可是,如果一个黑奴不是士兵,他就成了可以让人当作“货币”使用的财产,在一些地方,军官和官吏们的工资也是用黑奴“货币”支付的。法国有名的旅行家季约姆·勒让曾经亲自看到过这些情况,而且作了记载。
以上所述,就是当前贩奴活动的情况。
必须进一步说明的是,有很多欧洲强国的代表,对于贩奴交易表现出了一种令人失望的宽容姿态,丝毫也不以为耻。
事实就是这样的,一方面是巡洋舰在不停地巡查着大西洋和印度洋海岸,而另一方面,围捕和贩卖黑奴的活动却在非洲内地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押运黑奴的“沙漠商队”就在某些官员面前扬长而去,按照既定的时间赶路和杀戮!
平均每贩运一个黑奴到目的地,就有十个黑奴在途中死亡!
现在你就可以理解迪克·桑德喊出的那句“非洲!这是非洲!黑奴贩子横行的非洲!”所包含的恐怖意味了。
迪克·桑德判断得非常正确,这正是对他们来说险象环生的可怕的非洲!
不过,厄运带他们登陆的地方,到底是非洲的哪一部分?
迪克·桑德明白自己身处非洲西海岸,他还不得不肯定,“浪子”号就是在安哥拉海岸触礁搁浅的。到处横行的“沙漠商队”都是以安哥拉为贩运黑奴的集散地的。
就是在这儿,数年以后,喀麦隆在南边,斯坦利在北边穿过了这儿,他们为此付出了很大的辛苦!
这片广阔的土地由本格拉、刚果和安哥拉三个地区构成,人们当时只了解海岸一带的情况,沿海岸从南部的奴尔斯河到北部的扎伊尔河,中间有两个主要城市形成的两个大港口:本格拉和罗安达,罗安达是葡萄牙王国所属的这块殖民地的首都。
这个地区的内地,人们当时还知之甚少,很少有人敢于到内地去旅行探险。那里气候恶劣,土地潮湿、闷热,寒热病流行,土著人十分野蛮,甚至还有吃人肉的部落。
部落间的战争常年不断,土著人敌视外人,这一切都是迪克·桑德他们所面临的危险,艰难险阻,来自自然和人类的威胁横亘在他的面前。
1816 年,英国探险家屠凯曾经沿刚果河上行,一直走过了刚果河南岸距入海口 200 英里处的咸拉拉瀑布。可这 200 英里太短了,不足以了解这一地区的全貌。就是这 200 英里的探险,也已经使探险队中的大部分专家和军官死于非命了。
37 年以后,大卫·利温斯敦从好望角北上一直到了赞比西河上游。他以空前绝后的胆识,于 1853 年 11 月,从南方到西北方,渡过了刚果河上游的一条支流贯古河,于 1854 年 5 月 31 日到达了罗安达港口,这是外界第一次揭开葡萄牙这片广阔的殖民地的秘密。
又过了 18 年,有两位勇敢的探险家,从东向西穿过了非洲,他们都经历了无法想象的困难,分别从安哥拉南方和北方走出大陆,到了海岸。
从时间上讲,第一个人是英国的海军上尉维尔纪·豪韦特·喀麦隆。
1872 年,美国人斯坦利率领的探险队到大湖区寻找利温斯敦,人们认为他没有解决问题。喀麦隆上尉提出由他去查找利温斯敦,他的建议被接受了。
喀麦隆上尉带了迪戎医生、陆军上尉塞西尔·缪尔斐和利温斯敦的侄子罗伯特·莫法,从桑给巴尔出发。
他们渡过坦噶尼喀湖东面的乌果果河,遇到了利温斯敦的随行人员,他们正把利温斯敦的尸体运回东海岸。
喀麦隆继续向非洲西部前进,他下决心要从东海岸走到西海岸,经过乌尼扬扬贝、乌昆达、卡灰莱。
在卡拉镇,喀麦隆找到了利温斯敦留下的文件。
他渡过坦噶尼喀湖,访探了所有被战争毁坏的村庄,被“沙漠商队”抢走了人口的地区:纪郎巴、乌鲁阿、洛马未河上游的分支河流、乌陆达、洛瓦勒,穿过了邦巴雷群山,越过了卢阿拉巴河,因为他们不能沿着这条河顺流而下。
喀麦隆渡过了宽扎河,目睹了沿岸的大片森林,也就是哈里斯把迪克·桑德他们骗进去的那片大森林,这位坚强的海军上尉,终于看到了大西洋,到达了本格拉港。
在这次长达 3 年零 4 个月的旅行中,喀麦隆牺牲了两位伙伴:迪戎医生和莫拉。
喀麦隆之后,是美国人享利·若兰·斯坦利。他继续沿这条路探险。
我们知道,这位坚韧不拔的《纽约先驱报》特派记者,专门调查利温斯敦事件的通讯记者,曾经于 1871 年 10 月 30 日,在坦喝尼喀湖的乌季季镇,找到了利温斯敦。
从人道主义的意义上说,斯坦利很成功地完成了任务。他还想在地理科学考察方面成就一番事业,他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就是要对这条眼下只能远远望见的卢阿拉巴河,进行全面的探测和考察。
当斯坦利于 1874 年 11 月从东海岸巴加莫约港口向内陆西行的时候,喀麦隆还正在非洲中部一个什么地方探险。
21 个月以后,也就是 1876 年 8 月 21 日,斯坦利离开了正在流行天花病,有大批居民死亡的城市乌季季。他用 74 天的时间,才走完了从坦噶尼喀湖到娘威镇这段路。
娘威镇是利温斯敦和喀麦隆都曾经到过的有名的黑奴交易市场,斯坦利在这个马仑古人和马纽埃马人聚居的城市,看到了桑给巴尔苏丹的军队围捕屠杀黑人的可怕景象。
当时,斯坦利准备对整个卢阿拉巴河进行考察,他准备沿河下行,直到入海口。他在娘威镇雇了 140 名搬运工和 19 艘木船,这就是探险队的全部人员和物资。
探险队从娘威镇出发,一开始就与乌库苏的野蛮人进行了战斗,他们还要带着船只步行,以绕过那些无法通过的瀑布。
船队接近赤道时,在卢阿拉巴河转向东北方的地方,遇到了好几百个土著,他们架着 54 条木船,冲上去攻打斯坦利的船队,最后,探险队把土著人赶跑了。
紧接下来,这位勇敢的美国探险家,沿河北上,一直到达北纬 2 度,在那里,他发现了卢阿拉巴河就是扎伊尔河的上游,也就是说,刚果河的上游。如果顺河上去,就会直接走到入海口。他边同河两岸的土人作战,边顺流而下。
1877 年 6 月 3 日那一天,在越过马萨萨大瀑布时,他的一位同伴弗朗西斯·波科克牺牲了。
7 月 18 日,他自己也连人带船被冲到了姆贝洛瀑布下边,可他没死,这简直是个奇迹!
8 月 6 日,亨利·斯坦利终于抵达了一个名叫尼桑达的小镇,这儿距海岸只有 4 天的路程了。
两天以后,他在邦萨·姆布果找到了两个商人从安卜马寄给探险队的食品。
斯坦利就在这个海边的小镇上休息下来了。他当时才 35 岁,可看上去已经像个老人。疲劳和动荡不安的生活,两年零九个月时间的穿越非洲大陆,使他过早衰老了。
他当时已经知道,卢阿拉巴河一直通到大西洋。如果说尼罗河是非洲北部的大动脉,赞比亚河是东部的大动脉,那么可以说另一条大动脉就是这条河了。
它有三个名字:卢阿拉巴河、扎伊尔河和刚果河,长达 2900 英里也就是4650 公里,把非洲的大湖区和大西洋连接了起来。
不过,在斯坦利和喀麦隆所走过的两条路线之间的整个安哥拉,1873 年“浪子”号在非洲海岸触礁时,却是谁也不知道内情的神秘地区。
人们所知道的仅仅是,安哥拉有三个极为重要的奴隶交易市场:比耶、卡桑日和卡索塔。
迪克·桑德他们现在就身处此地,离海岸在 100 英里以上,而且还有一位疲惫不堪的女主人和病情严重的孩子,还有几个黑人朋友,他们可是奴隶贩子猎捕的对象。
是非洲,不是美洲!
美洲,不论是气候条件还是野兽、印第安人都不是那么可怕。可这儿不像安第斯山脉和大海之间的那块好地方,到处是村镇,旅行者可以尽情享受……
尼古鲁那罪恶的手弄坏了罗盘,“浪子”号就永远到不了那块好地方了,当然也回不了它的故乡旧金山了。
不仅如此,大家现在到达的并非葡萄牙政府直接监督下的沿海地区,而是殖民地的内陆,“沙漠商队”横行,黑奴贩子驱赶着奴隶,充满了杀戮和血腥气的中非!非洲最混乱的地区。
15 岁的迪克·桑德对这一切知之甚少。16 世纪和 17 世纪那些经常从罗安达经萨尔瓦多尔到扎伊尔河旅行的葡萄牙商人和神甫口耳相传的一些情况,以及利温斯敦在 1853 年的那次探险后,记下的一些情况,仅此而已。
不过,就仅仅是这些,也足以吓倒任何一个不像迪克·桑德那么坚强的人。
处境险恶到了极点,这是谁也不愿意接受,而如今却真实地摆在面前的事买!
任何人都无法拒绝!
第二章 解开谜团
迪克·桑德他们极度紧张地度过了他们的最后一次露营,就在第二天早晨,在离他们宿营点三英里以外的一个地方,有两个人按预先约定的时候见面了。
这就是哈里斯和尼古鲁。这两个卑劣的家伙。
在非洲你会看到,到处奔走着职业奴隶贩子美国人,与从新西兰来的葡萄牙人的会面,并非邂逅,而是罪恶的勾当把他们连在了一起。
那两家伙此刻正坐在一条湍急的小河边儿上,河岸上长满了茂密的纸莎草,旁边还有一棵大榕树。
他们已经谈了一会儿,谈的是前几个小时的经历。
“这么说,哈里斯,你是没有办法把迪克·桑德他们引向安哥拉的内地了?”尼古鲁问。
“不行了,伙计,我能从岸边上把他们拖到这里,至少有 100 英里吧,这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这几天,我那位年轻的朋友,总是用忧虑和警惕的目光看着我,他对我的怀疑渐渐成了肯定,肯定我是坏人,而且……”
“只要再让他们走 100 英里,100 英里,哈里斯,我们就可以更保险地把他们抓在手里了!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这批货溜掉!”
哈里斯一耸肩膀:
“往哪儿溜?我刚才已经说了,我脱离开他们的时机是恰到好处,不早也不晚!
“我已经不止一次地从迪克的目光中,读到了一种恨不能立刻把我的脑袋砍下来的愤怒,我的脑袋只有一个,砍了就没了,没了脑袋也就没了眼睛,将来拿钱的时候,我就看不见你老兄捣不捣鬼了!”
尼古鲁对他的玩笑不感兴趣:
“那好吧,我也要跟这个见习水手算帐!”
“你跟他算帐吧,伙计,连本带利,想怎么算你就怎么算。“至于我和迪克·桑德吗,我已经胜了第一局。
“从一开始,我就让他彻底相信了这个地方就是我很熟悉的南美阿塔卡马大沙漠,可是没想到小孩子雅克要找什么橡胶树和蜂鸟,他妈妈又要找奎宁树,那个笨表兄还要捉几只南美萤火虫!
“唉,简直让我无法应付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们相信,跑过去的长脖鹿是鸵鸟……
“你要明白,尼古鲁,这全靠我随机应变的本事了!
“我很清楚,那位年轻的朋友已经不大相信我编的假话了!
“后来,我们又碰上了大象的脚印!大河马也出来凑热闹了!
“这你清楚,尼古鲁,在美洲大陆看见河马和大象,就像是在碰见什么无罪的老实人一样,无论如何,难以让人相信。
“最后让我彻底暴露的,是那个老黑人在大树底下发现了弯刀和铁链,那是逃跑的奴隶逃跑时扔下的!
“而且,这时候又传来狮子的吼声。让他们相信狮子吼叫,是于人无害的猫叫,那是不可能的!
“多亏我抓紧时间,瞧准一个空子,勉强来得及跳上我的马,一口气跑到了这儿来!”
“你讲的这些我知道!我还是希望能引他们再往内地走 100 英里!”尼古鲁冷漠地回答。
“啊呀我说,伙计,我只能量力而行呀!
“你倒是好,从海岸上一直跟到这儿,总和我们保持着一定距离,你干得不错,人家已经发现你就在附近!
“大狗丁克好像跟你有点成见,你以前是不是惹过它?”
“没什么!我非让这只臭狗吃我一颗子弹不可!”
“就像迪克·桑德要你吃他一颗子弹一样!
“噢,我那位年轻的朋友,枪法太准了,在林子里你只要一露面,200米以内,你的脑袋立刻就得开花!
“这是咱俩在这儿说,不得不佩服这年轻人呀,就是拿他跟你比,也是毫不逊色的!”
“不管他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哈里斯,这小子曾给我耍蛮,我要让他付出血的代价!”尼古鲁脸上充满了杀气。
“很好,老伙计,还是老脾气!
“你跑了那么多地方,真可以说是本性难移了!”
一阵沉默。
哈里斯又想起了什么:
“噢,尼古鲁,在船的搁浅地点,也就是龙加河河口那儿,意外地碰见你时,你只是慌慌张张地介绍了一下迪克·桑德这一帮人的情况,你让我想尽一切办法把他们引进这块冒充玻利维亚的内地,走得越远越好!
“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两年你干什么去了?
“两年,对于我们这些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来说,是漫长的,伙计!
“记得那是在卡桑日吧,我们就是在那儿分手的。当时你我还都是老阿菲斯——当时最大的一家贩卖黑奴的公司的老板——最忠实的奴仆,我们带领一队人马,押送黑奴,走到了那儿!
“从那儿以后,就再没有听人说起过你!
“我想,你肯定是让英国的巡洋舰给逮住了,让他们把你给绞死了!”
“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不太离谱儿,哈里斯!”
“有那么一天,会一点谱也不离的,尼古鲁!”
“感谢你的美好祝愿!”
哈里斯像是个理论家似的,总结道:
“我想不会有什么别的下场了。”
“干我们这一行的人,注定是这样的下场!
“要想寿终正寝,不遭什么厄运,那就别在非洲海岸干这个营生!
“你接着说,他们把你逮住了?”
“是。”
“英国人?”
“不,葡萄牙人。”
“货呢?”
“货交了……”尼古鲁有点犹豫。
“交了黑货,你就算完成了任务嘛!”哈里斯油腔滑调地说。
“唉,葡萄牙人也不好对付了!他们以前长期靠贩卖黑奴盈利,现在居然也取消了奴隶制。
“他们告了我、监视我、逮捕了我……”
“判了刑?”
“无期徒刑。永远地关在罗安达监狱里。”
“噢,可怕,永远关在监狱里!对于像我们这样习惯于露宿的人来说,监狱是个有碍健康的地方!还不如绞死,来得痛快!”
“绞架上一吊就跑不了了,可是在监狱里嘛……”“你越狱了?”
“没错,哈里斯!
“我只在港口干了 15 天苦役,就找到了机会,钻进了一艘升火待发的英国轮船的货舱里,这船是开往新西兰的奥克兰港去的。
“我正好藏在一大桶淡水和一大箱子罐头食品之间的夹缝里,路上是有吃又有喝!
“唉,在海上为了不让人发现,可把我给憋死了!
“不过,如果我稍有疏忽或者是忍耐不住爬了出来,让人家发现了,那还得被关进舱底,所以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我都得呆在舱底受罪!
“受罪不说,如果是让人家发现以后再受罪,那么,船一到奥克兰,他们还得把我交给英国当局,还得被送回罗安达监狱,也许会立刻绞死我,就像你刚才的祝愿一样!
“所以我无论如何也得呆在舱里,绝对不能暴露!”
“连船票也不用买了!”哈里斯大笑,“看起来还不错嘛,伙计!有吃有喝还白坐船……”
“是不错,不过 30 天躲在舱底不见天日……”
“好了,好了,总算过去了,尼古鲁!
“这么说,你这两年跑到新西兰去了,可你又从新西兰回来了,又是躲在舱底里回来的?”
“不,哈里斯,在那儿我能呆下去吗?只有一个念头:回安哥拉,重操旧业!”
“噢,尼古鲁,还是那句老话,人人都爱老本行!”
“这 18 个月,我……”
刚说到这儿,尼古鲁突然停住了。他一把抓住哈里斯,示意别出声,仔细听听周围的动静。
“尼古鲁,好像是这片纸莎草里有声音!”哈里斯的声音压得很低。
“没错!”
哈里斯迅速抓起了他那支总是子弹上了膛的步枪。
他们俩都站了起来,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没什么,伙计!是这条小河,雨后水涨,水流的声音发生了变化。
“这两年你已经不习惯森林里的声音了,没事儿,你很快就会恢复过来的。
“来,接着谈谈你的奇遇吧,讲完你的经历,咱们再来谈谈我们未来的事业。”
他们又坐到树底下。
“我在奥克兰整整呆了 18 个月。
“英国船一到奥克兰,我就下了船。谁也没发现我!
“可我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不管是银币还是美元,一分也没有!为了混口饭吃,我只好什么都干……”
“连老实人卖力气的活,你也干?”
“没办法,我都得干!”
“可怜,小伙子!”
“我随时都在找机会,可机会老是不来,就在这个时候,捕鲸船‘浪子’号到了奥克兰港。”
“就是在安哥拉海岸上触礁的那条船?”
“是的,哈里斯。
“当时,正好惠尔顿夫人、她的孩子和她的一个表兄也要搭这条船。凭我的资格,要在船上找份工作是没问题的,你知道,我在一条贩奴船上当过大副……
“于是我去见了船长,可是满员了。还真算我走运,船上的厨师跑了。你知道,哪个真正的海员都得吃饭,于是,我以厨师的身份出现,船长也就雇了我。
“啊,真走运,几天之后,从‘浪子’号上就已经看不见奥克兰港了。”
“可是,伙计,‘浪子’号好像根本就不想来非洲,你怎么把船开过来的?”
“迪克·桑德,哼,他永远也不会解开这个谜!
“当然,我可以告诉你,哈里斯,你要是乐意,以后还可以转告你的那位年轻的朋友!”
“快说吧,伙计!”
“那条船原来计划开往瓦尔帕莱索,我上船的时候,计划到智利就开溜,不干了。那样,我从新西兰去安哥拉,到了智利,就走了一半了,离我的目的地又近了好几千英里!
“没想到,船离奥克兰港三周以后,那个船长胡尔,还有所有的船员都喂了鲸鱼。
“船上就剩了两个水手,一个还是见习的,那就是我和迪克·桑德!”
“你就当了船长?”
“开始我想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可这帮人根本就不信任我。
“船上有五个身强力壮的是自由人而不是奴隶的黑家伙!我不是他们的主人!
“经过一番考虑,我还是当我的厨师!”
“那这么说,‘浪子’号开到非洲来是航行错误?”
“不,哈里斯,在我不寻常的遭遇中,可以说没有什么偶然的东西,只有一件,那就是船沉后,上岸邂逅了刚押送黑奴回来的你,只有这一件,是我的幸运!
“‘浪子’号开到安哥拉来,那是按照我的意思办的,完全是我的秘密计划的实践结果。
“你的那位年轻的朋友,还是嫩了点儿,他只会用计程器和罗盘测定船位。很好!于是,有一天计程器掉到海里去了;又有一天罗盘的指针也不准了。
“正好,来了一场暴风雨,‘浪子’号飞速前进,只是沿着错误的方向!
“迪克·桑德根本无法知道船走了多远,连最内行的船员那个时候也会变成睁眼瞎!
“见习水手做梦也想不到,船已经绕过了合恩角。我在迷雾之中,也能准确地认出合恩角来,哈里斯,这绝不是吹牛!
“这个时候,在我的帮助下,罗盘指针又恢复了它的正确指向。
“‘浪子’号在暴风雨的推动下,向西北方向飞驰,一下子就上了岸,正好是我要来的安哥拉!哈哈哈!”
“也就是这个时候,尼古鲁,上帝安排了我们的邂逅,而且还算顺利地把他们引进了内地。
“他们自己还以为是在南美洲,我就尽力使他们相信,这儿是玻利维亚的南部地区,这儿确实有点像玻利维亚的南部。”
“是的,这帮笨蛋确实信以为真了,你的那位年轻的朋友,在船经过好望角以西的特里斯坦·达库尼亚群岛时,还认定是复活节岛呢!”
“换谁也会这么认为的,尼古鲁!”
“这我知道,我利用的就是他们的错觉。我就是要把他们弄到非洲来,好啊,现在他们已经深入非洲腹地 100 英里了!”
“不过,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身处何方!”
“不怕了,现在不怕了!”
“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哈里斯,在我告诉你怎么办之前,你得先跟我谈谈我们的老板阿菲斯,我两年没见过他了,也没有一点消息。”
“那老家伙身体很好,他见到你会高兴的!”
“他还在比耶市场吗?”
“不了,不在那儿了,他搬到卡索塔营业有一年多了!”
“最近生意如何?”
“很好!尽管这买卖干起来越来越不容易了,特别是这一带的海岸上,有葡萄牙人的军队,还有英国人的巡洋舰,都在围追堵截。
“只有安哥拉南部的木萨米迪什附近,把‘货物’弄上船的机会还有一点。
“现在关押黑奴的栅栏里人满为患,急等着装船送往西班牙的殖民地。
“你如果想从本格拉或者罗安达出海,那就是在找死。这些港口的葡萄牙殖民地总督,越来越不讲理了,他们的下属也好不了多少。如今的生路在内地,要找那些外国商行的代理处,咱们的老板老阿菲斯就是这么干的,他到那边用布匹换象牙和奴隶。
“埃及北部和莫桑比克沿海,生意还可以,整个马达加斯加岛的货全是靠莫桑比克沿海的供应。
“我现在有点担心,看样子,会有那么一天,买卖黑奴的交易会彻底结束。英国人在南非内地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传教士扩大地盘,矛头直指我们这些人!
“那个该死的利温斯敦!有人说他要到安哥拉来!
“据说还有一个叫喀麦隆的英国海军上尉,还要从东到西横穿整个非洲。我还怕那个美国人斯坦利,也照喀麦隆这么干!
“尼古鲁,这些狗屁探险对我们的威胁太大了,如果我们还想保住我们的利益的话,就不能让任何一个探险者活着回去,否则,他们就会把在非洲的所见所闻都说出去!”
哈里斯与尼古鲁关于他们商务活动的谈话,听起来有点让人毛骨悚然,这种以极其平静的口吻谈论着的仿佛是普通的商务上的不顺利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谈的好像是咖啡或者用木桶装的砂糖什么的,绝不像是买卖大活人的勾当!
黑奴贩子为金钱所驱动的恶行,使他们丧失了人类的道德,丢掉了人性的灵魂。这可以说是他们的职业病。
哈里斯提到了他们所厌恶的探险家,不错,正是他们勇敢的旅行,把人类文明逐渐带进了蛮荒之地。
第一位是大卫·利温斯敦,还有格兰特、斯帕克、伯尔吞、喀麦隆、斯坦利等等。他们为人类文明的发展作出了贡献,英名与人类共存。
哈里斯此时换了个姿势,半躺在草地上,他又提出了问题:
“你准备怎么处理这批人呢?”
尼古鲁,这个黑奴赎卖公司头目阿菲斯的伙计、罗安达监狱的逃犯,似乎早就胸有成竹了:
“把他们分成两批处理掉,一批卖掉,另外一批嘛……”
葡萄牙人凶相毕露。
哈里斯很熟悉他的这副嘴脸,这和两年前是没有任何区别的,这是一副随时准备杀人放火的模样。
“你卖掉哪几个人?”
“那几个黑人。汤姆卖不了大价钱,但是另外四个可是上等货,在卡索塔的黑奴市场上绝对卖大价钱!”
“这我完全相信,尼古鲁。他们身体壮实,很精于干力气活儿,跟那些从内地抓来的笨蛋大大地不同!
“你绝对可以高价抛出!他们生在美国,却拿到安哥拉市场上出卖,是少见的好货呀!
“不过,你还没有告诉我,‘浪子’号上是不是有一大笔现款?”哈里斯话锋一转,两眼盯着尼古鲁。
“嗨,只有几百块美元,我当时就装起来了,幸亏我又上了好几次船……”
“找到了吗?伙计!”哈里斯急切地问。
“没有,没找到什么……”尼古鲁很后悔自己说走了嘴。
哈里斯立即知趣地将话题岔开:
“问题是怎么把这批值钱货弄到手?”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难处吧?”
“困难不大,伙计。离此 10 英里远的宽扎河上,有一支‘沙漠商队’,押送黑奴的头头是阿拉伯人依奔·哈米斯。
“他在那儿等看我回去,一起押送黑奴到卡索塔市场去。‘沙漠商队’有很多土著押运兵,他们的力量,对付迪克·桑德几个人是没问题的。
“所以,只要我那位年轻的朋友肯向宽扎河方向前进,就万事大吉了!”
“他要是不往那边儿走呢?”尼古鲁问。
“他太聪明了,肯定会向宽扎河靠拢,他不会知道我们在等着抓他们。
“他不会考虑沿着来时路线返回的,因为他们在大森林中会迷路、转向。
“所以,我敢肯定,他会想办法找一条通向大海的河流。他们会弄个木筏子坐上去,顺流而下,除此之外,他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了解他,我年轻的朋友!”
“是的,有这个可能!”
“不是‘有可能’,而是‘肯定’!我敢打赌,就像赴约会一样,他会在宽扎河上见到我们的!”
“那好,我们赶紧走吧,这小子,他一分钟也不会耽误,我了解他,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前面。”
“好,出发,伙计!”
他们俩站了起来。此时,刚才引起葡萄牙人注意的响声,又响了。
这是纸莎草丛中草与草之间的磨擦之声。
他们屏住了呼息。
突然,一阵低沉的狗叫声响了起来。一只狗窜了出来,张着嘴准备进攻。
“丁克!”哈里斯大声。
“很好,它跑不了了!”
就在丁克扑向尼古鲁的一刹那,尼古鲁夺过哈里斯手中的步枪,开了火。
枪响了,丁克痛苦地哀鸣着窜入草丛中,跑了。
尼古鲁飞速追到了小河边儿上。
草丛上有血迹,一块岸边的石头上也是血迹。
“好了,够这个该死的畜生受的了!”尼古鲁不解气地大叫。
哈里斯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一句话也没说。
“尼古鲁,我看这只狗与你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是吧?”
“也许,哈里斯,不过现在它不恨我了!它完蛋了!”
“它为什么恨你,伙计?”
“以前的事,它跟我有仇!”
“以前的事?”哈里斯想得到答案。
可尼古鲁不说了。哈里斯知道这个葡萄牙人向他隐瞒着以前的一段经历,也不再问了。
两个坏家伙走向小河的下游方向。
他们要穿过森林,迅速赶到宽扎河上去,截住那队人马。
第三章 深入非洲
迪克·桑德正在回想着几个星期来的遭遇,他在反复思考,“浪子”号怎么来到这个危险的非洲海岸的呢?怎么就绕过了合恩角,从太平洋开到了大西洋?
最后,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航速那么快,还经过了那么长时间才看到海岸!在他全然不知的情况下,“浪子”号航行的里程,超过了到达美洲的航程的一倍以上。
看样子,航行过程中出现的那些意外并不是什么“意外”!
船上罗盘的指针肯定是让人破坏了!第一架罗盘是让人打碎的,计程器上的绳子也是被人割断的!
迪克的大脑快速运转着:
“船上只剩下一架罗盘、唯一的一架罗盘以后,我就无法校查罗盘的指针了!而且,在那个夜里,我被汤姆的叫声惊醒,尼古鲁当时就在舵房里!他摔倒在罗盘架上,他是故意的!”
思路开阔,接触到了问题的实质。他发现每次的意外都与尼古鲁有关,正是尼古鲁的黑手导演了一次又一次意外,正是尼古鲁使“浪子”号触礁沉没,让大家遭了难!
这个坏蛋是个什么人?他以前是个海员?整个这场灾难是他一手设计的?
现在他对以前不幸的经历中的疑惑消失了,现实地想一想,大家是在非洲,深入腹地 100 英里,很可能是处处凶险的安哥拉!
他知道,哈里斯欺骗了他们。他与尼古鲁是一样的坏蛋,他们以前就认识,现在他们合谋要把大家引入某种危险之中!
可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尼古鲁要干什么?
从最坏的可能性想一下,他们要卖掉汤姆他们五个身强力壮的黑人!他们要杀死我,因为我不留情面地谴责过尼古鲁!可他们要对惠尔顿夫人,这位孩子的母亲和她的孩子,还有拜蒂柯特表兄、娜安干什么?
迪克虽然没有听到尼古鲁与哈里斯的谈话,但是他也感到了严重的危险,惠尔顿夫人以及几位黑人朋友都在危险之中,他该怎么办?
迪克·桑德不会被吓倒!
海上是船长,现在在陆地上,他是队长。他有责任保护惠尔顿夫人、小亚克和所有这些上帝交给他保护的人!
他要坚持到底。
他思考了两三个小时,把所有现在和将来可能出现的吉凶祸福,都在脑子里过了个遍,看来是凶多吉少!但绝不能就这么认了!
迪克·桑德刷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下定了决心。
曙光初露,林木梢头已染成红色,迪克和汤姆之外的所有的人,都还在梦中。
迪克走到汤姆身边。
“汤姆,你辨认出了狮吼,也看见贩奴用的铁链和弯刀,你已经知道,我们是在非洲。”
“是的,迪克先生!”
“很好,汤姆,切记要保密,对谁也不要说,包括惠尔顿夫人和其他所有的人,一个字也不要提。
“范围只在你我两人之间,所有的担心与害怕由我们两个人承担……”
“好,就我们两个人,应该如此!”
“汤姆,我们要严加防范,比任何时候都更要提高警惕。
“我们如今是在敌人的包围圈里,这些家伙十分凶恶!而自然环境中也埋伏着不知多少危险!
“要告诉大家的,只是哈里斯欺骗了我们,要大家都提高警惕。
“这样,大家会认为可能会受到印第安人的袭击,这就可以了。”
“迪克先生,我的这些朋友的忠诚和勇敢,是经过实践证明了的,你放心!”
“这我知道,我相信他们就像相信你一样,我相信你们大家会跟我团结一心的,汤姆!”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我们都会与你站在一起,迪克先生!”
迪克·桑德拿定了主意,与老汤姆也达成了默契。
这第一个回合,完全是因为听到了狮吼、发现了奴隶们的铁链,迫使哈里斯仓皇逃跑,他们才在哈里斯的阴谋得逞之前,揭穿了他,使大家至少没有立即陷入险境。
看样子,哈里斯是没有把他们骗到预定要下手的地方,因为谎话被揭穿,他是提前逃走的。
至于尼古鲁,丁克狂吠的那几天,就是发现了他,这家伙肯定就在附近,而且与哈里斯接上了头,他们的阴谋正在实施。
可能几个小时内,厄运就会来临,要充分利用暴风雨之前平静的这几个小时。
最好的办法是立刻返回海岸。迪克经过反复论证,认定这里是安哥拉海岸。返回海岸以后,可以沿着岸南下或者北上,找一个设有葡萄牙殖民机构的地方,到了那儿就可以想办法回美国了。
那么,返回海岸的路线怎么定?原路返回?
不行,迪克认为哈里斯肯定埋伏在回去的路上,因为哈里斯知道他会停止前进往回退的。
而且,再穿越那么难走的森林小路,也太难走了。一旦回到原来的出发点,很可能还会落到哈里斯一伙人的手里。
从河上乘木筏走!对,只有这个办法好,既可以顺流而下,不留任何痕迹,还可以避免野兽的攻击——迪克他们很走运,进入森林十几天了,野兽一直在远处。
乘木筏走,即使碰到土著人的袭击,也比在陆地上好对付。弹药充足地坐在一张结实的木筏上,自卫条件是十分有利的。
关键是要找到一条河。
值得一提的是,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的身体状况不佳,坐木筏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如果走陆地的话,当然也可以让人抱着小亚克,再让两个人扎一副担架抬着惠尔顿夫人,可那样就占用了人手,对战斗不利。
木筏也是船,上了木筏,我们的船长又有用武之地了。
那么附近有没有河呢?迪克推断是肯定有。
“浪子”号触礁的地方,有一条流入大西洋的河流,逆其水上行,不论向南向北,河都不会太长,因为不远处有一道山脉,就是曾被大家误认为是南美洲的安第斯山脉的山脉,它挡住了东西海岸的视野。
所以,这条河可能是发源于高山,也可能上游转向南方,两者必居其一。而不论哪种情况,迪克·桑德都会很快地遇上这条河。
因为这条河直通大海,所以它不是什么小河小溪,而是一条大河。
在找到这条大河之前,很可能会先遇到它的支流,支流的水量也足以载上他们的木筏了。
迪克根据这些情况作出的判断是,附近不论大河还是小河,肯定能找到一条。
果不其然,在他们昨天的旅程中,土地的自然面貌发生了变
坡变小了,湿度大了,身前身后到处是小小的溪水,这说明地下水网密布。
而且他们还曾沿着一条小溪前进,在一处塌陷的岸边,溪水被铁矿的锈土染成了红色。顺着这条小溪走,很快就会有结果。自然这条小溪水流太急了,不能乘木筏,但是顺着它找到一条适于木筏航行的支流不会太难。
迪克·桑德和老汤姆商量以后,确定了这样一个行动计划。
天已经大亮,人们一个个醒来。
惠尔顿夫人把还在昏睡的小亚克交给娜安。小亚克面色苍白,几无生气,大家都很难受。
惠尔顿夫人走了过来:
“迪克,哈里斯到哪儿去了,怎么没见他?”
迪克的指导思想是,可以向大家揭穿哈里斯的魔鬼面具,但是还要让人们相信这儿是玻利维亚,他说:
“哈里斯跑了!”
“跑了?!”
“是的,逃跑了!
“他是个坏蛋,他与尼古鲁串通一气,把我们给骗到了这儿来!”
“他为什么这么干?”惠尔顿夫人追问。
“这还不太清楚,但我们必须赶快回到海岸边!”
“他是坏蛋!我一直有点什么异样的预感!迪克,你认为他和尼古鲁是一伙儿?”
“是的,夫人。尼古鲁一直在后边跟着我们,这两个流氓似乎是偶然地勾结在了一起,然后……”
埃瑞尔怒火中烧:
“他们最好永远也别分开,等我抓到他们俩的时候也别分开,那个时候,我抓住一个脑袋砸烂另一个脑袋!”埃瑞尔晃着他的铁拳。
“可是,孩子怎么办?还指望到什么圣斐里斯大庄园给他看病呢!”惠尔顿夫人焦急万分。
汤姆说:
“雅克会好起来的,到了海岸上,气候比这儿好,他就会好起来的!”
“迪克!”惠尔顿夫人还是不太放心,“你能肯定这个哈里斯肯定是骗了我们吗?”
“是的,夫人。”年轻的见习水手尽量回避对这个问题作出更深一步的解释。
他望了一眼汤姆,接着说:
“昨天夜里,我和汤姆揭穿了他的谎话,要不是他跑得快,我们早把他打死了!”
“那么,大庄园呢?”
“不存在什么大庄园,没有村镇,也没有人烟!”迪克说,“惠尔顿夫人,我刚才说过了,咱们必须回到海边上去!”
“还走原来的路?”
“不,夫人,咱们顺着一条河往下走,就会到大海,这样既不会疲劳,也没什么危险,只要再走几英里,我相信……”
“迪克,你不要担心,我的身体很好,我可以走,我抱着我的孩子!”惠尔顿夫人挺起疲惫的身体,强打精神。
“夫人,有我们呢!连孩子带你,我们一起抬着走!”巴德说。
“是的……”奥斯汀说,“两根木棍,中间编上点儿带叶的树枝儿……”
惠尔顿夫人很受感动:
“谢谢你们,朋友们,不过,我可以走,我能走!咱们走吧!”
“出发!”迪克回答道。
“把雅克给我,我手上不拿点东西,就觉得没劲儿!”埃瑞尔从娜安的手里接过了孩子。
小亚克躺在埃瑞尔粗壮的胳膊上,睡得很香。
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所有的武器。把剩下的食品打成一个包儿,让一个人背着,这个任务交给了阿克德洪。
拜蒂柯特表兄好像铁打的人一般,不怕任何疲劳,他随时准备起程。他知不知道哈里斯逃跑了呢?似乎不大知道,因为这跟他似乎没有任何关系。
他刚才遇到的灾难性事件比哈里斯逃跑严重得多!
什么事件?他丢了眼镜和放大镜!
我们的拜蒂柯特表兄无可奈何,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那他的这两件宝贝就这么丢了?
没有。
幸亏巴德从他睡觉的草丛中找到了这两件宝贝东西,可拜蒂柯特表兄还不知道,因为迪克告诉巴德,先把眼镜和放大镜藏起来。这样就可以保证这个“老小孩”不再东奔西跑,老老实实地跟着大家走,因为他只能看见眼前的一小片地方。
拜蒂柯特表兄的前面是阿克德洪,后面是奥斯汀,他被严格规定必须走在这两人个之间。虔诚的表兄因为没有了两件宝贝,万念俱灰,驯顺地跟着大家前进,像个让人领着走的盲人。
大家刚走了不到 50 步,汤姆突然叫了一声:
“哎,丁克呢?”
“是啊,丁克呢?”
埃瑞尔扯开嗓子吼了好几声丁克。
没有狗叫声。
迪克·桑德沉默了。没有丁克,太可惜了,它是整个这一小队人的预警部队!敏锐的侦察兵!
“难道它跟哈里斯走了?”
“跟哈里斯走?不会!但是,也可能会去追踪尼古鲁,它闻出来了,尼古鲁就在我们后面!”
“该死的家伙,可能会把狗打死!”埃瑞尔说。
“除非是丁克没有一下咬断他的脖了!”
“也许会这样,可我们不能等它回来了。如果它活着的话,一定还能找到我们。咱们先走吧!”大家认可了迪克的判断。
天气很热。
乌云在天边徘徊,暴风雨要来了。肯定要下雨了。
树林不像前几天那么密了,但是地面上还有点凉爽气息。
树都很高大,间或出现的草地上的草也长得很高。有些倒地死掉的大树已经成了植物化石,这是非洲常见的石灰纪地层的标记。
林间空地,绿油油的野草丛中,常常夹杂着些盛开的野玫瑰花,花色深浅不一、颜色各异,还有野姜的黄蓝色花和半连莲淡白色的花,还有些红色的马兰花,也分外漂亮。这些花草中生活着大量昆虫,它们昼夜不停地活动着。
林木不那么密了,树林里的品种却更多了。
瞧,这是油棕榈树,可以榨油,是非洲出产的一种非常名贵的棕榈树。
你再看那儿,那是絮菊草,它能长到 8—10 英尺高,草杆中的木质纤维很多,能制成长绒棉,这几乎和棉花是一样的。
噢,这个是柯巴树,一种硬树脂树,硬树脂会从那些由昆虫吸管钻成的小孔中流出来,树脂味道芳香,一直流到地上,结成透明的硬脂。
还有很多野生的柠檬树和石榴树,以及各种各样的木本植物。它们在非洲高原肥沃的土地上生生不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像是香子兰散发出来的香气,这种香气令人神清气爽,但它是从哪儿来的,这是很难找到的。
处在旱季的非洲,虽然只是偶尔有一场暴雨,但一切仍然是绿油油的,草木丰茂,植物世界一片欣欣向荣。
这个季节也是寒热病流行的季节,利温斯敦曾经说,寒热病患者可以用逃避的方式治愈,离开得病的地方,一切就会好起来。
迪克·桑德知道这位大旅行家的这个偏方,他希望能在小亚克身上生效。
真是灵验,间歇期过后,小亚克的寒热病没有发作,他依旧躺在埃瑞尔怀里安睡,他好了!这时,迪克·桑德才把利温斯敦的偏方告诉了惠尔顿夫人。
大家就这么上了路,走得又快又小心。
偶尔会看到地上有人类和动物的足迹,灌木丛的乱枝和荆棘枝条都被踩倒了,这样大家走起路来就方便多了。
然而,大多数情况下路是非常难走的,障碍层层,大大延误了他们的前进速度,让迪克·桑德很着急。
藤葛缠绕交错,像是船上胡乱堆在一起的帆具绳索,有的藤蔓像是一根根细长的小刀,上面满是小刺儿;更有一种蛇状的刺藤,长达 50 英尺以上,它们能自动反转过来,用锐利的尖刺扎伤触动它的人或动物。
几位黑人挥举大斧,一路猛砍,“杀”出一条路来。
藤蔓很多,从地面上一直到最高大的树顶上,处处都是!
这一大片森林中,稀奇古怪的动物种类比植物要多得多。
天上有无数的禽鸟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它们的环境很安全,没有人向它们举起枪来。
珍珠鸡也是成群出现的,鹧鹕鸟则看见人影就迅速逃走。
有一种夜莺,声音与名字是一样的:“Wip-poor-will”,这个名字是美国人起的。它这么一叫,迪克和汤姆恍然觉得又是在美洲大陆的某个地方了,当然这是那么一瞬间的感觉。
到现在为止,猛兽还一次也没有近距离地出现过。他们一上路,就又看见了被哈里斯称为鸵鸟的长脖鹿。
长脖鹿行动敏捷,看见有一群人出现在人迹罕至的森林中,吓得一溜烟地飞跑而去。
这时另一边的草地上,也扬起了一片浓重的烟尘,那是一大群野水牛,它们跑起来像是载重的四轮马车在狂奔。
迪克·桑德他们这么沿着溪流走了两英里,可是依然没有见到一条比较大的河流。迪克·桑德很着急,他想快一点让大家乘上木筏,那样可以减少些危险也减少些疲劳。
中午时分,他们已经走了三英里。一切都没有变化,没有哈里斯和尼古鲁的踪迹,丁克也没回来。
该休息了,大家需要吃点东西。
迪克选择了一片茂密的竹林作为休息地点,竹林把大家遮得严严实实。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不怎么谈话。
惠尔顿夫人把小孩接过来,抱在怀里,她就这么端详着他的儿子,一点东西也吃不下去。
“惠尔顿夫人,必须得吃点东西啊!”迪克·桑德劝着她。
惠尔顿夫人开始只是那么失神地坐着,她听着迪克不断地劝说:
“万一你的身体垮下来,怎么办?吃点吧,吃点东西吧!我们马上就还得上路!
“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一条通向大海的河流,它会把我们轻松地送到海边儿!”
坚定的迪克·桑德用一双热切的眼睛望着惠尔顿夫人,一种壮怀激烈的勇敢使他十分英武漂亮!
惠尔顿夫人看看迪克,又看了看几位忠厚的黑人朋友,重新又感到了信心!
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她没有理由悲观失望!何况,她眼下还自信是走在美洲的大陆上的!
威尔顿夫人还不知道被哈里斯欺骗的严重后果,也不知道前面可能遇到的巨大危险!
迪克·桑德知道惠尔顿夫人在想什么,他低下了头,不再看惠尔顿夫人,心里有些愧疚。
第四章 可怕的沼泽
一直昏沉着的小亚克睡醒了,他的眼睛好像有点神了,抱住妈妈的脖子的手也有力了,看来寒热病没有发作。
“好点了吗?我的宝贝!”
“好多了,妈妈,我渴!”
她马上给孩子喝了点水,小亚克非常高兴。
“我的朋友迪克·桑德呢?”小亚克问。
“我在这儿呢,雅克!”迪克拉住雅克的小手。
“还有埃瑞尔?”
“埃瑞尔在此!雅克先生!”大个子和善的面孔凑到了小亚克眼前。
“马呢?”
“马?跑了,雅克,现在我就是马,我驮着你,怎么样,颠得慌吗?”埃瑞尔笑着说。
“不颠得慌,可是,我还没有缰绳呢?”
“噢,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戴上一个马嚼子,你那样就可以尽情拉缰绳了!”埃瑞尔张开大嘴比划着。
“不对,我很少拉缰绳,你应该知道呀?”
“没问题,我的嘴结实得很!”
“那么,哈里斯先生的庄园呢?”
“就快到了,雅克。”惠尔顿夫人安慰着他。
“咱们现在上路吧!”迪克·桑德为了结束谈话,征询着惠尔顿夫人的意见。
无论如何也要沿着水流走,这是迪克不可动摇的决心。
小路上了坡,小溪却向下去了,迪克一点也没犹豫:沿着没有路的溪岸走!
大家又一次进入了大片的荆棘丛中,再一次用斧头在满是错综交织的藤蔓和荆棘中杀出一条路来。
尽管还是荆棘密布,树丛却不那么稠了。高大的树木少了,到处是一簇簇的竹林,生长在高高的野草丛中。
野草长得太高了,连埃瑞尔走进去也看不见头顶,从外面看,只是草丛摆动而已。
下午 3 点,迪克发现地上的土质变了。
这是几条温潮的平川地,雨季里可能会完全被水淹没的。
因为土地潮湿,地上长满了一层厚厚的青苔,上面长着深红色的羊齿草。
地面上分布着一些棕色的铁矿石,可能地势要随着斜坡形成的高岗而逐渐升高。
迪克·桑德想起利温斯敦旅行记中记载的一件事,他曾多次差一点陷入这种脚踩下去就被吸进泥里的沼泽地。
“要注意,朋友们,下脚之前,要试一试地是硬的还是软的!”他跑到队伍的前面,大声地提醒着大家。
“这块地好像是给雨水淋透了,可最近也没有下过雨呀!”汤姆说。
“是没下雨,可马上暴风雨就来了。”巴德回答道。
“一定要在暴风雨到来之前,通过这片沼泽地!
“埃瑞尔,你抱着雅克!
“奥斯汀、巴德,你们走在惠尔顿夫人两侧,随时帮助她!”
“喂,拜蒂柯特先生!你在干什么?拜蒂柯特先生!”
“我,我掉下去了!”拜蒂柯特表兄陷进了泥沼里,两只脚拔不动了。
他拚命挣扎着,可没有用,反而越陷越深,半个身子都要陷进去了。
大家一块拉他,慢慢地把他从泥里拔了出来,拜蒂柯特表兄成了泥猴。可他却挺高兴,因为他背着的标本箱没受损伤。
阿克德洪走过来,同他一起走,防止倒霉的近视眼科学家再陷进泥坑。
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当人们把拜蒂柯特表兄从烂泥坑里拉出来以后,泥坑面上冒了好半天气泡,气泡破裂以后立即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煤气味。
当年的探险家利温斯敦就曾陷进这种泥坑里,他一直陷到胸口部分,十分危险。他形容这种沼泽地是一片会冒气的大海绵团,一脚踩上去,水就唧唧地冒了出来。
穿过这样的沼泽地,很危险。
迪克·桑德他们在这样危险的沼泽地中走了半英里了。
惠尔顿夫人首先支持不住了,她的一条腿陷入了泥泽之中,好不容易拔出来,还是十分后怕。埃瑞尔他们扎了一副担架,抬着惠尔顿夫人,小亚克则坐在妈妈的怀里。
阿克德洪使劲抓着拜蒂柯特表兄,汤姆扶着娜安——有好几次都是汤姆从泥泽中把她拉了出来,另外的三个黑人朋友抬着担架。
走在最前头的是迪克·桑德,他的任务是探路,选择一个合适而安全的落脚点是十分不容易的。最好的地方是草密和发硬的地方,可这种地方不是总有,稍不注意就会陷到没膝深的泥泽之中。
大家小心而又迅速地前进着,都想尽快地穿过去,仿佛是在逃避瘟疫。
下午 5 点钟,沼泽地终于被甩到了后面,土质变成了粘土,又有了足以承受人体重量的硬度,但是地面之下的潮气依然很重。
很显然,这儿地势低洼,比附近的河水地势要低,水从地面上渗了出来。
天气很热。
如果在阳光与大地之间,没有那些迅速移动的乌云,大概就能把人热死了。
远处的雷电,开始在云团中闪烁,低沉的雷声在乌云深处轰鸣,就要来了,可怕的暴风雨!
在非洲的这个纬度,自然界的暴力行为让人生惧!暴风雨来的时候,翻江倒海的倾盆大雨在连百年老树也能连根拔起的暴风的裹挟下,势不可当!
迪克·桑德知道暴风雨的厉害,他非常焦虑。
这儿有被洪水淹没的危险,大家不能在露天过夜!可附近又看不见一个可以避免水淹的高岗或者小山坡!
这是一片没有树木、没有灌木丛的低凹地,地表两英尺以下全是水,绝无安身之所!
落日余晖从天边的乌云缝隙中洒下,形成了一条光带,衬托出远处几棵树的侧影。
在北边,好像有些不太高的土丘,大约是这片洼地的边沿吧。
看样子只有那儿可以成为藏身之地了,即使没有什么遮蔽,至少不会被雨后的大水所淹没。
“朋友们,快走呀,再走三英里,到了土丘上就安全了!前进!”迪克号召着大家。
“加把劲儿呀,加把劲儿呀!”埃瑞尔响应着。
埃瑞尔,这位诚实勇敢的黑人朋友,他恨不得把大家都背在自己身上,由他一个人把大家背走!
迪克·桑德和埃瑞尔的鼓动起了作用,大家的热情被鼓了起来,不顾一天的旅途疲劳,迈开大步,拚命地往前赶。
暴风雨来得更快,在大家离目的地还有两英里时,它到了。
闪电从云团中直射地面,快速飞动的乌云逐渐下降,仿佛立即就会化成雨滴。虽然太阳还没有完全从地平线上消失,但天空却已彻底黑了下来。
闪电,红色的、蓝色的闪电,像千百条利剑刺透乌云,电光包围了平原,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火网,一场倾盆大雨在即。
好几次,迪克·桑德和他的朋友们都差一点让雷电劈着。
在这块没有任何高大植物的平原上,人类是仅有的突出地面的东西,雷电会击穿他们的头顶!
小亚克被一声炸雷惊醒,他赶紧把头藏在了埃瑞尔怀里。
他害怕得很,可又不愿让妈妈看见,怕妈妈难过。
埃瑞尔一边飞快地走着,一边安慰着他。
“别害怕,小亚克!要是闪电落到我这儿,我只用一只手就可以把它折断!我比雷电有劲儿!”
埃瑞尔宽阔的胸膛,使小亚克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雨马上就到,越聚越多的云团说明这雨会非常大。
如果找不到一个避雨的地方,惠尔顿夫人他们就会挨淋,怎么办?
迪克等汤姆走过来,问道:
“怎么办,汤姆?”
“还得快走,不能停,迪克先生,不能停在平原上,大雨会把这里淹没!”
“可是,汤姆,不行了,必须选找一个避雨的地方!去哪儿找呢?什么地方能避雨?”
迪克·桑德说着说着突然住了嘴。
一道耀眼的闪电把整个平原照得如同白昼。
“看,那边!有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看见了没有?”迪克叫着。
“是的,是的,我看见了,可……”汤姆摇了摇头。
“是营房,不对吗?”
“对,迪克先生,可能是一片营房,不过,可能是土著人的营房!”
又是一道闪电。
这回大家看得更清楚了,在广阔的平原上有一片营房。
那是几十个圆锥形的帐篷,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约有 12—15 英尺高。
可见不到一个士兵。
是不是士兵们都到帐篷里避雨去了?还是没有人了,这些帐篷都是废弃不用的?
如果帐篷中有军队,那不论暴风雨有多大,迪克也得带着大家迅速逃走;如果帐篷中没有人,那在这里面避雨就再好没有了!
“我要闹清楚。”迪克自言自语地说。
“你们就在这儿等着,谁也不要跟着我,我去侦察一下!”迪克说。
“再派一个人吧,迪克先生!”
“不,汤姆,我一个人!我不会让他们发现的,你们等着!”
大家暂停下了脚步。
年轻的见习水手立刻消失在黑暗中了,没有闪电的夜,伸手不见五指。
天上已开始往下掉大滴大滴的雨滴。
“什么事?”惠尔顿夫人走过来问。
“我们发现了一片营房,惠尔顿夫人,像营房,也可能是村庄,迪克去侦察了!”
惠尔顿夫人听了汤姆的回答点了点头。
三分钟以后,迪克回来了。
“走,去吧!”
他很兴奋,声音中透着满意的喜悦。
“既不是营房,也不是村子,是白蚁窝!”
“白蚁窝?”拜蒂柯特表兄一声惊叫,这三个字让他吃了一惊。
“是的,拜蒂柯特先生,白蚁窝起码有几英尺高,咱们进去蹲一会儿!”
“噢,这么说是‘斗争白蚁’了,或者是‘吞食白蚁’!只有这两种白蚁,才能建起这么庞大的建筑物,最伟大的建筑师也会为它们的超强本领所折服!”
“拜蒂柯特先生,不管是哪种白蚁吧,我们都要把它们赶走,占领它们的房屋!”
“噢,那它们会吃掉我们的,它们有这个权利!”
“行了,快走吧!”
“不过,等一等,等一等,我想,这种白蚁,只有非洲才会有啊!”
“快走!”
迪克·桑德最后的命令十分严厉,因为他怕惠尔顿夫人听见昆虫学家嘴里的“非洲”这个可怕的词儿。
大家跟着迪克飞跑起来。
暴风挟着蚕豆大小的雨点儿抽打着地面,暴风雨马上就要发挥它狂暴的威力了。
大家已经到了一个白蚁窝跟前。
不管白蚁有多么可怕,如果赶不出来,他们也得毫不犹豫地跟白蚁同居了。
在平原上屹立着的大白蚁窝是用淡红色的粘土建筑的,下边有一个很窄的洞口。
埃瑞尔用砍刀砍了几下,把洞口挖大了,挖得像他这样的大个子也能够进出。
出乎拜蒂柯特表兄的意料,本该住着成千上万的白蚁的大白蚁窝里,一只白蚁也没有。都搬走了?
洞口挖大以后,迪克·桑德他们一个一个钻了进去,埃瑞尔最后一个进来。
没多大会儿,雨已经下得非常大,好像把雷电的火光都浇灭了。
所幸的是,风雨已被关在门外,大家一点也不用怕了。
不幸的是他们又太幸运了,这比帐篷或者土著人的茅屋要好得多,既结实又不漏雨。
这就是喀麦隆上尉说的那种白蚁窝,喀麦隆上尉认为,这么小的白蚁,竟然能造出这么大的窝来,这比人类建造埃及金字塔还要伟大!
喀麦隆当时说:“这就好像一个伟大的民族,建造了喜马拉雅山的珠穆朗玛峰似的。”
第五章 白蚁窝里的夜晚
非洲暴风雨的那种猛烈,是我们这些生活在温带的人所无缘体验的。
这里的雨不是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的,从天而降的是无数粗细不一的水柱儿。有时简直就是一大块雨毯,或者说是瀑布。
似乎天上也有一个大海,它突然翻了个儿,铺天盖地的大水,把土地冲成了沟,平原成了湖泊,小溪成了激流,河水泛滥,广大的土地一片汪洋。
非洲的情况和我们在温带的经验正好相反,在温带,暴风雨来势越猛,持续的时间也就越短;而在非洲,雨不论下多大都会是几天几夜下个不停。
是啊,这些云团里怎么存着那么多的雷电?怎么能把那么多的水储存在云团里?真是太奇妙了。
世界仿佛又回到了地球形成初期的“洪积世”,大地是一片池泽,到处云雾迷漫,大雨不断。
白蚁窝的墙壁非常厚,比用坚硬的泥土筑成的海狸窝还要严密,可以说滴水不漏,即便雨水像这样,以激流的速度进行冲刷,也没有一点儿水渗进窝里。
迪克·桑德他们钻进白蚁窝以后,点起了一盏提灯,把窝里照得十分明亮。
白蚁窝高 12 英尺,长宽均是 11 英尺。壁厚都在 1 英尺以上,墙上是一层层的白蚁窝,上下层之间留有通道。
人们很难相信这是由一群小小的昆虫建造起来的这个事实,可你在非洲要想见到这么奇妙的建筑物并不太难,这确实是自然界的神功。
上个世纪,荷兰旅行家斯密特曼和他的四个朋友曾经爬上了一个白蚁窝的圆顶。
利温斯敦在安哥拉东北部的隆达地区,也曾经见过这种白蚁窝,都是用红土筑成的,高度在 15—20 英尺之间。
喀麦隆上尉,也曾好几次把这种娘威镇大平原上的白蚁窝,当作是营房。他在这些白蚁窝前作过非常仔细的观察,最高大的白蚁窝不止 20 英尺,而是40—50 英尺。巨大的圆形白蚁窝旁边,还有个小塔,很像南非那种带钟楼的大教堂。
这些白蚁窝到底是哪种白蚁建的呢?
拜蒂柯特看了看修建白蚁窝的泥土,马上就作出了判断:是“斗争白蚁”造的。
“斗争白蚁”建的白蚁窝,其墙壁是用淡红色的粘土建造的,如果墙壁是灰色或黑色冲积层土结构,那就是“吞食白蚁”建造的。
从这两种白蚁的名字可以看出它们的好斗,只有像拜蒂柯特表兄这样的昆虫学家,才会真正喜欢这种东西。
白蚁窝中间的地方并不大,地也不平,可周围是一层一层非常宽大的格子,每层格子蹲上一个身材中等的人是没什么问题的。
猛一看,这一层层的格子很像一排排的大抽屉,这就是成千上万的白蚁的家,可以想象,原来有白蚁住时,这里面的壮观景象。
惠尔顿夫人、小亚克、娜安和拜蒂柯特表兄坐在上层的格子里,下面的格子里坐着巴德、奥斯汀、阿克德洪。这一层层的格子成了上、中、下分层的铺位。
坐在白蚁窝中间的地上的,是迪克·桑德、汤姆和埃瑞尔。
迪克此时发现地上开始渗水了,他说:
“朋友们,把最下层的格子里的粘土砸下来,把地层垫一下。
“注意,别把洞口堵上,咱们可是全靠这个洞口呼吸!”“只是住一晚上!”汤姆说。
“是只住一晚上,可我们要充分利用它,要休息好、休息够!”
“这十几天来,这是第一次没有露宿!”
“是啊,十九天了!”
迪克·桑德还有他的想法:
“既然这白蚁窝很坚固,是个难得的避身之所,那咱们就在这儿多呆一段时间,24 小时吧,我利用这段时间去侦察一下我们要找的河流,它离我们这儿不会太远。
“我认为,在我们做好一架木筏以前,不应该离开这个白蚁窝。
“这样,风雨再大,我们也不怕了!
“所以,现在要把地面砸得结实点,这样屋子里更干燥些!”
最下面一层的格子是用很容易粉碎的粘土制成的,埃瑞尔用斧头砸了几下,这些“白蚁”的“蜂房”就都塌了下来。
这样白蚁窝中间这一小片地面,就被垫高了一英尺。空气流通性依然不错,洞口的出入也没问题。
最幸运的是,在他们到来之前,白蚁已经从这个窝里彻底搬走了。要是窝里还有成千上万的白蚁,他们是根本无法进来的。
这些破坏力极大的脉翅目昆虫,是早就搬走了,还有刚刚离开?
这个问题,拜蒂柯特表兄很快就有了答案,白蚁是最近搬走的!
考虑这个问题,并非多余。好奇心使拜蒂柯特表兄继续细心地寻觅。
他拿着一盏提灯,在白蚁窝里最隐蔽的角落里搜查着,很快,他就找到了白蚁的“仓库”,这里是这些能干的昆虫集体储存粮食的地方。
这是在白蚁王的“寝宫”一侧一块凹进去的墙壁,刚才埃瑞尔用斧头把这座“王宫”砸掉了,白蚁幼虫的小房子也给砸了下去。
拜蒂柯特表兄在这块凹进去的食品仓库里,找到了一块树胶块儿,还有一些快要凝固的树胶汁,这些东西已经充分证明,白蚁把它们搬进来的时间还不太长,白蚁离窝的时间就更近了。
“是的,不对,不对,白蚁是最近搬走的!”他好像在与别人争论。
“拜蒂柯特先生,你在跟谁争论?
“不管白蚁是什么时间搬走的,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白蚁搬走了,我们有了房子住!”
“重要的是……要知道这些白蚁为什么要搬走?昨天,甚至今天上午,这些聪明的脉翅目昆虫还在这里,你看,这些树胶还没有凝固,可是天还没黑,它们就……”
“那,拜蒂柯特先生,从这些现象中你会得出什么结论呢?”
“白蚁肯定是得到了我们无法了解的预报,促使它们离开了这座白蚁窝。
“不仅成年白蚁走了,把小白蚁也都带走了,你看看,这窝里谁也找不到任何一只幼虫了!
“因此,我认为,白蚁的这一行动,绝不是没有原因的,有先见之明的小精灵们,肯定是预感到了灾难即将来临!”
“那它们是预感到了我们要占领这个白蚁窝了!”埃瑞尔笑着说。
“行啦,你以为自己非常强大,这些勇猛的昆虫会怕你吗?
“如果你死了,只要碰上几千只这种白蚁,那只要那么一小会儿,它们就能把你啃成一副骨头架子!”
“死了?死了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我还活着,我会把它们一批批地全弄死!”
辩论激起了拜蒂柯特表兄的兴趣,他兴奋地反驳着:
“好吧,就算你可以弄死十万只、五十万只、一百万只白蚁,可是你无论如何也弄不死十亿只白蚁,而十亿只白蚁,可以把你吃得一点不剩,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
他们进行这一场似乎没什么意义的争论的时候,迪克·桑德一直在考虑拜蒂柯特表兄提出来的这个问题。
我们的科学家是相当了解这种昆虫的,他的判断出错误的可能性极小。那么白蚁是出自本能地在逃避灾难了,大家住在他们遗弃的地方,很有可能会有危险。
但是暴风雨还在外面肆虐,立即迁出白蚁窝是不可能的。只能维持现状了。迪克说:
“好了,拜蒂柯特先生,白蚁没有把自己的食物带走,我们可是带着呢,不要忘了晚饭,来吧,吃饭吧!
“等暴风雨停了,咱们再决定怎么办!”
还剩下够两天用的罐头和饼干。疲劳并没有使健壮的朋友们的胃口受到什么影响。
饼干没有受潮,罐头也完好无损,几分钟之内是一片结实的牙齿咀嚼饼干的响声。
埃瑞尔大嘴一张,把东西放进去,就像把麦子倒进了磨盘,不是在嚼,而是在磨!
只有惠尔顿夫人吃得很少,就这一点点,也是在迪克的劝说下硬吃下去的。她显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忧心忡忡。
小亚克好多了,寒热病再也没有发作起来。他躺在一层格子里,底下铺着些衣服。
迪克·桑德不知道该对惠尔顿夫人说些什么。
拜蒂柯特表兄的晚饭吃得很高兴,并非是因为他吃下肚的食物有什么数量或质量上的进步,而是因为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给大家上了一堂有关白蚁的昆虫学课程。
唉!如果能在这大白蚁窝里找到那么一只,哪怕是小小的白蚁,该多好啊!那样的话,他的课就会更加生动形象了,可惜没有!一只也没有!
他接着讲他的课,似乎不太在意别人是否在听讲:
“这种了不起的昆虫,是一种最优秀的脉翅目昆虫,它们的触须比头还大,上颚突出,上下两翅膀几乎一般大。
“这种脉翅目昆虫又分为五类:举尾蚁、蛇蚁、姬蚁、白蚁、摺翅蚁。
“当然不用说,我们住的这间房子的主人就是白蚁,可能我们是不应该住在这里的!”
迪克·桑德在认真地听着拜蒂柯特表兄的讲解。当他讲到白蚁时,迪克又一次意识到,现在身处非洲!
不知道是什么厄运把大家带到了这里?
迪克一想起来,便心事重重。
拜蒂柯特表兄讲起昆虫来,真可以说是春风得意,真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这种白蚁的特征,是脚爪有四个关节,嘴是尖角状的,力气很大,它们又可以细分为三种:拟螂蚁、驼蛉蚁和真白蚁,即俗称的白蚁,而这种白蚁中又分为:致命白蚁、黄腹白蚁、避光白蚁、咬人白蚁和毁屋白蚁。等等……”
“建造这些白蚁窝的是……”迪克问。
“是斗争白蚁!”拜蒂柯特表兄在提到斗争白蚁的名字的时候,就像是讲到了英勇善战的马其顿人!
“斗争白蚁的身躯大小差别极大,埃瑞尔与一个矮子的差别比两个身材悬殊的斗争白蚁间的差别要小得多!
“白蚁中的‘工蚁’有 5 毫米的话,‘兵蚁’就有 10 毫米,‘雄白蚁’和‘雌白蚁’可以达到 20 毫米长!
“有时还能碰见一种更奇怪的白蚁,当地人称它为‘西拉夫’,它们有半英寸长!它们的嘴是一副大钳子,脑袋比身体大,像条大鲨鱼!
“它们是昆虫界的鲨鱼,如果一条真正的鲨鱼和昆虫鲨鱼‘西拉夫’斗的话,我敢打赌,‘西拉夫’一定会赢的!”
“那在什么地方可以经常见到这种‘西拉夫’白蚁呢?”迪克问。
“在非洲、在非洲的中南部地区,那里可以说是白蚁的老家。
“你可以读一下,斯坦利带回来的,利温斯敦写的最后那一部分旅行记!
“利温斯敦医生比我们幸运,他曾目睹过一场像荷马史诗中所描绘的那样的大战争:一片黑色的白蚁与一群红色的白蚁的战斗!
“红色白蚁被称为‘驱逐蚁’,也就是当地人所说的‘西拉夫’白蚁,它们战斗到最后一刻,取得了胜利;而被称为‘虫骨蚁’的黑色白蚁,经过一番英勇的抵抗,带着它们的卵和幼虫,逃遁而去!
“利温斯敦说,不论在人类中,还是在禽兽中,他都没有见过比这场战争更英勇的场面了!
“西拉夫白蚁,能用它们铁钳似的硬嘴撕下敌人的肌肉,最勇敢的人见到它们也会退避三舍,狮子、大象见了它们也会赶紧逃走!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西拉夫’白蚁的前进道路,遇到大树,它们可以一直爬到树顶,遇到溪流,它们能用自己的躯体连成一条横跨溪水的白蚁吊桥!
“另一位旅行家杜舍吕也见到过无数白蚁在列队前进,整整在他面前走了几个小时,而且速度还非常快!
“看到数量如此众多的白蚁,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昆虫的繁殖能力就是非常惊人的。
“我们就来谈谈‘斗争白蚁’的繁殖情况。经查证,一只雌性‘斗争白蚁’,每天能产 6 万颗卵!
“这种脉翅目昆虫为当地人提供了营养丰富的美味。爆炒白蚁,朋友们!我不知道世界上还能有什么比这东西好吃!”
“你吃过喽,拜蒂柯特先生!”埃瑞尔说。
“吃倒是还没吃过,不过,我马上就要吃到了!”
“在哪儿吃?”
“就在这儿。”
“在这儿?可这儿不是非洲呀!”
“是啊,不是非洲。可是,这种‘斗争白蚁’和成片的白蚁窝,只有非洲才有啊!
“那些来美洲的旅行家,怎么个个儿都有眼无珠!
“我已经在美洲发现了一只‘舌蝇’,如今我又发现了‘斗争白蚁’,这对一篇学术论文来说,太有价值了!
“这篇论文将在欧洲科学界引发热烈的讨论,将发表在那种对开本的科学刊物上,还要有几幅铅版插图!”
显然,拜蒂柯特表兄还不了解眼前的真实处境。
除了迪克和汤姆,大家还都蒙在鼓里,以为这里是实际上距此千里这之遥的美洲大陆。
非得碰到另外一些比科学方面的怪现象更加严重的情况,他们才会恍然大悟!
现在已经是夜里 9 点钟了。拜蒂柯特表兄的昆虫学课已经讲了半天了。
可他大概是没有发现,他讲课的时候,他的那些听众,在一层层的格子里都已经靠着墙慢慢地入睡了。
他是在为自己讲课。
迪克·桑德没有再提出新的问题,他尽管没有入睡,但却呆在那儿一动不动。
埃瑞尔听课的时间比别人都长,但是疲惫最后还是让他合上了眼睛,眼睛一合,耳朵也就不听了。
拜蒂柯特表兄又长篇大论地讲了一遍,也困得支持不住。他爬到上层凹进去的格子里,睡着了。
白蚁窝里一片寂静,外面则是电闪雷鸣的齐奏,天空与大地之间一片混乱。
这场天灾丝毫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提灯已经熄掉了。白蚁窝里,一片漆黑。
迪克·桑德以外的所有的人都睡着了。迪克也很困,他也需要用睡眠来恢复体力,但是他不想睡。
他要考虑问题,他要不惜一切拯救他的朋友们。“浪子”号的沉没,并不是对他最严酷的考验,如果被土著人抓走,大家面临的危险要严重得多。
在这次回到海边的路上,怎么避开这种危险呢?
显然,哈里斯与尼古鲁引他们深入安哥拉内地 100 英里,肯定是阴谋抓住他们。
但是,那个葡萄牙恶棍具体的想法,还无从了解。他跟谁有仇?只有自己得罪过他。
迪克·桑德又想起“浪子”号在旅途中的遭遇,海上的漂流物、救助黑人、追捕脊鳍鲸,还有胡尔船长及全体船员的失踪!
自己 15 岁就被逼着当上了船上,指挥一条海船的重任落到了自己的肩上。
而船上的罗盘和计程器都毁于尼古鲁之手。他想起了那次由于厨师的无礼,他使用了船长的权威,威胁尼古鲁要把他关禁闭,还要用枪打烂他的脑袋!
唉!当时自己为什么犹豫,为什么没有扣动扳机?
那样的话,尼古鲁的尸体早就扔进大海了,以后的所有这些灾难都不会发生!
他又想到“浪子”号搁浅以后的事,哈里斯这个坏蛋跑了出来,南美洲的大陆就逐渐变了样子。自由的玻利维亚变成了可怕的安哥拉,又有寒热病流行、野兽出没,还有残酷的土著人!
在返回海边的路上,他们这一小队人能躲开这些灾难吗?
千寻百觅的那条河,能不能使他们安全和不费太大的力气的情况下到达海边呢?
迪克不愿意放弃这几乎是唯一的一线希望,因为他很清楚,要大家在这个不断出现危险的地方再走上 100 英里,那是绝对不行的。
“幸亏惠尔顿夫人和其他的朋友们,还都不知道自己可怕的处境,只有老汤姆和我知道是尼古鲁把我们骗到了非洲,甩在了安哥拉海岸,哈里斯又把大家引进了内地!”迪克·桑德自言自语地说。
心事重重的迪克就这么沉思着,忽然感到一股热气到了他的前额,一只手扶到了他的肩上,一个很激动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地响了起来:
“我都知道了,可怜的朋友,迪克,但是,上帝会拯救我们的!
“愿上帝保佑!”{ewc MVIMAGE,MVIMAGE, !07200190_0219_1.bmp}
亚蒙·玻利维尔将军(1783—1830),率领军队把玻利维亚从西班牙人的统治下解放了出来,玻利维亚为一个国家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第六章 水下遇险
迪克·桑德听了猛地一颤,他回过头,发现是惠尔顿夫人。
惠尔顿夫人已经知道了自己内心的机密,这一点他完全没想到。
就在他还发呆时,惠尔顿夫人已经回到她自己的那层格子上去了,显然,她不想多谈,而迪克也没有勇气让她别走。
惠尔顿夫人之所以知道了真相是因为沿途的许多意外她也感到困惑,而昨夜拜蒂柯特表兄提到了“非洲”,更一下子提醒了她。
“她都知道了!这样也许更好,她是位勇敢的女人,她不会悲观失望的!我当然更不会!”迪克自言自语地说。
迪克只盼着快点天亮,他要看看白蚁窝周围的情况,还要赶快去找那条通向大海的河流,他知道肯定会有这么一条河,而且离这儿不太远。
更主要的是要躲开土著人,说不定哈里斯和尼古鲁已经指使他们在追踪自己了。
可天亮的意思似乎一点也没有,洞口没有一点光。
一阵阵低沉的雷声在厚墙外面砸响,暴风雨丝毫也没有减弱的趋势。
迪克·桑德仔细地听着,雨很猛列,但从声音看不像是打在周围的硬地上了,他断定,雨水已经淹没了整个平原。
此时大约是夜里 11 点钟。迪克进入了一种不算是真正的睡眠,也已经迷迷糊糊的梦乡状态。这也算一种休息吧。
突然,他脑子里滑过了一个念头,白蚁窝外边被雨水冲下来的粘土,可能会把洞口堵上。那样空气进不来,窝里十个人的呼吸很快就会成问题。
想到这儿,他下到中间的地面上。
用从蚁窝最下面一层格子上砸下来的粘土垫起来的地面依然很干燥。洞口没有堵,空气自由地出入,闪电和雷鸣在这里都听得更加真切,翻江倒海的大雨没能把闪电和雷鸣淹没。
迪克·桑德看了看,似乎不会有什么危险,代替脉翅目昆虫居住在这个窝里的十个人大可以安眠。他想自己也需要马上睡上几个小时,太困了。
不过,他没有再爬到上面的格子里去睡,为了以防万一,他就躺在洞口一侧的粘土上。这样不论有什么意外,他都会立刻察觉。而且,晨光也会第一个将他唤醒,他到时候得抓紧时间去侦察。
他就这么睡着了。
一阵凉气将他惊醒,雨水已经流进了白蚁窝!
水涨得非常快,只几秒钟就已经涨到汤姆和埃瑞尔睡觉的那一格子。
迪克·桑德迅速把他们叫醒。
提灯又点了起来。
水涨到 5 英尺,停住了。
“出了什么事?迪克!”惠尔顿夫人的声音。
“没什么,白蚁窝下边进了点儿水。可能是附近的一条河在暴风雨中决了口子,淹没了平原。”
“那好啊!说明河就在附近!”埃瑞尔说,“是的,我们找的就是这条河!
“放心吧,惠尔顿夫人,水淹不到你的那层格子,小亚克、娜安和拜蒂柯特先生都没事!”
惠尔顿夫人没言声。
拜蒂柯特表兄则在沉睡,像一只在窝里休息的大白蚁。
几位黑人朋友都在自己的格子里,俯视着下面映着提灯光亮的雨水,等着正测水深的迪克下命令,该怎么办?
迪克·桑德指挥大家把食品、枪支转移到高处以后,再也没说什么。
汤姆问:
“水是从洞口进来的吗?”
“是的,空气不能流通了。”
“我们能不能在水平面的地方再凿一个洞?”
“也许,可以。不过,汤姆,窝里的水如果是 5 英尺深,外面的水则可能有 6 英尺,甚至更深……”
“那你看怎么办,迪克先生?”
“汤姆,我认为,流进白蚁窝的水位增高,必然把窝内的空气挤到上面的空间中去,就是这些被挤压的空气阻止了水位的继续上升。
“可是,我们在墙上再开洞的话,空气就从洞里排出去了,那么,窝里的水位就会继续升高,一直升到和外面平了为止。
“也有可能是,水立刻把我们新开的洞再次淹没,在一个适当的水位,窝里的空气再次阻止其上升。
“所以,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必须像那些在水下沉箱中工作的人一样,呆在这个白蚁窝里。”
“那眼下该干些什么?”
“先好好想想,一点疏忽大意,就可能让大家同归于尽!”
迪克讲得很有道理,把白蚁窝比作水下的沉箱,很形象。
不过,水下的沉箱,空气可以用抽气筒不断更新,潜水员可以正常呼吸,不会有什么不舒适的感觉,只是在这种气压比外面大的地方呆时间长了,才会有不适。
白蚁窝里则没有什么抽气筒,现在气压也大了,因为水使空气缩小了三分之一;而要更新空气,只有在墙上开洞,没有别的办法。
能否避开迪克上述的两种危险,既开了洞又不使里面的情况继续恶化呢?
从眼下的情况看,有两种情况会使窝内的情况进一步恶化。
一是开洞的位置低于外面的水位。
一种是不开洞,外面的水位还往上涨。
这两种情况都会使窝内的空间进一步缩小,空气也不能更新,气压就更大了。
另外,白蚁窝会不会被洪水冲走或冲倒?这对窝里的人来说,是最大的危险。
不过,白蚁窝的地基很坚固,不会出现这种悲剧。
这样看来最令人担心的是暴风雨下个不停,洪水会继续上涨,如果平原上的积水有 30 英尺,那洪水就会有 18 英尺,这么大的水压,压在白蚁窝上,就会使窝里的气压增加。
迪克对洪水大规模泛滥的可能,非常担心。
这外面铺天盖地的水,有雨水也有河流决口的洪水,现在不知道洪水是不是已经把白蚁窝的顶儿也淹了,是不是连从窝顶上爬出去也不可能了?
要在窝顶上开个洞用不了多少时间,也不会有什么困难。
是等待上帝的判决,还是用行动促使这种吉凶祸福都难说的结果立刻出现?
迪克陷入了焦虑之中。
凌晨三点钟。
大家都一动不动地静听外面的雷雨声,这些声音从被水淹没的洞口传进来,声音已经非常微弱。
一种沉闷的、深远的、持续的隆隆之声,说明这场大自然发的脾气还没有结束。
汤姆告诉大家,窝里的水位还在逐渐升高。
“外面的洪水涨高了,对空气的压力越来越大,所以水不断地流进来,使水位增高,空气却不能流出去。”
“眼下可能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汤姆说。
“也许没事儿,可洪水要上涨到什么程度才停下来呢?”
“迪克先生,我可以从洞口潜水出去,我可以去看一看……”巴德主动请缨。
“我看最好还是我自己出去看看。”
“不行,迪克先生!让我儿子去吧,你完全可以放心,他的潜水本领很高。”
“万一,他回不来……可我们不能没有你呀!”
汤姆又低声地说:
“别忘了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
“好吧,你去吧,巴德!
“如果洪水已经漫过了白蚁窝,你就别再费事往回钻了,我们会想办法像你一样钻出去。
“如果白蚁窝的顶部还露在水面以上,你就在窝顶上用你带去的斧头使劲砸。我们听到你砸的声音,就知道了打洞的部位,从里面与你一起砸。
“明白了吗?”
“都明白了,迪克先生。”巴德回答。
老汤姆握了握儿子的手,说:
“那你就去吧,孩子!”
巴德点了点头。
他长长地吸足了一口气,就钻进了足有 5 英尺深的雨水里。
这个任务很艰巨,因为他必须找到下面的洞口,然后从洞口钻出去,再浮出外面的水面。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要非常迅速。
半分钟过去了。
迪克想,巴德已经出了洞口,可是,巴德却一下子钻了上来。
“怎么了?”
“洞口给堵死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巴德喘了一口气。
“堵死了?”
“是的,可能是雨水冲下来的粘土,我沿着底下的墙摸了一圈儿,没有洞口!”
迪克摇了摇头。
他们被严丝合缝地关在了白蚁窝里,水可能已经漫过了白蚁窝的顶部。
埃瑞尔说:
“没有了洞口,就得再开一个!”
“等一等!”迪克阻止了手拿斧头,准备立即下潜的埃瑞尔。
他想了想,说:
“我们再想个别的办法。
“现在的根本问题是要弄清楚,洪水是否已经漫过了白蚁窝的顶儿。
“如果我们钻一个洞,就可以了解外的情况。可万一现在水已淹了顶,水就会一下子从小洞口涌进来,那咱们就完了。
“咱们得先试试……”
“可要快点!”汤姆说。
是的,要快!因为水位还在慢慢地增高,窝里的水已经有 6 英尺深了(6英尺相当于 1.8288 米!)。
惠尔顿夫人、小亚克、拜蒂柯特表兄和娜安还躲在最上层的几个格子里,别的人都泡在齐腰深的水里。
迪克下令,赶快行动!
他决定在高出水面 1 英尺的地方,也就是离地面 7 英尺的墙上,开一个小洞。
如果小洞开出来以后,没有水涌进来,空气可以交流,那说明白蚁窝的上半部分还没被水淹没,如果水一下就喷了进来,就必须立即堵住小洞,否则水位就会上升到小洞的位置。
堵上小洞以后,可以提高点位置,再开第二个洞,这样一截一截地向上试。
如果到了白蚁窝顶上,还有水涌进来,那就说明外面平原上的洪水已超过了 15 英尺,白蚁窝整个被水淹没了!
真是要那样的话,白蚁窝里的十个人还能逃出去吗?难道只能慢慢地憋死?!
迪克·桑德知道,任何一种情况都可能,包括最危险的最后这种情况,他努力保持着镇静。
不能再等了,在这个狭小的而且时时刻刻都还在继续缩小的空间里,在这个二氧化碳已经饱和的地方,人们随时都有窒息的危险。
在墙上开洞的最好工具,是步枪上的探条,探条的头儿上有一个螺旋形的锥子,是用来拖拉枪筒里的探枪布条的。
用探条往墙上使劲钻下去,螺旋锥子就能像木工钻一样吃进墙里,小洞慢慢就钻成了。大小粗细跟探条一样的一个小洞,已经足够了,窝里的空气自然会放出去。
埃瑞尔举着提灯照亮,别的人把另外几支备用的蜡烛也都拿了出来。
螺旋锥钻进墙里,一分钟,就已钻透了。
一阵低沉的,水珠冒出洞的声音过后,水位迅速升高到了小洞的高度,然后停住。
迪克·桑德这次的探位低了,空气挤出去以后,底下的水就升上来了,小洞的位置低于外面的洪水水位。
迪克·桑德急忙抓起一把粘土堵住小洞,镇静地说:
“好吧,再钻一个!”
窝内的洪水又恢复了平静,可里面的空间又缩小了 8 英寸以上。
呼吸已经感到困难了,缺氧已成为现实。因为提灯的光发红发暗了,供氧不足,燃烧不充分。
迪克·桑德在第一个洞之上一英尺的地方,又钻了第二个小洞。
这次再不成功的话,窝里的水位会继续升高,氧气会更少!
可是,别无选择了,只有冒这个险!
迪克又开始钻了,突然,拜蒂柯特表兄一声高叫:
“哎,对啊,这就是它们搬走的原因!”
埃瑞尔用提灯照了照拜蒂柯特表兄,只见他一脸的得意之色。
“这,就是那些聪明的白蚁离开白蚁窝的原因!它们预见到了,要发洪水!这是昆虫的本能,朋友们,这就是昆虫本能!
“这些白蚁比我们聪明,比我们聪明得多!”
这就是拜蒂柯特表兄从眼下的急迫形势中总结出来的全部经验教训。
迪克·桑德此时已经钻透了墙壁。
又是一阵水与空气互相挤压的响声,窝里的水位又上升了一英尺!
小洞的外面依然是水面以下!
处境极其危险!
惠尔顿夫人几乎快让水淹没了,她手上举着小亚克。
大家都是气喘不止,耳鸣不止。提灯的光也越来越微弱。
“白蚁窝已经全部被淹?”迪克自言自语。
他下了决心,在窝顶上钻第三个洞。
但是,如果这一次再失败的话,那就是迅速到来的窒息和死亡。
迪克·桑德扭回头来:
“惠尔顿夫人,你知道我们目前的处境。
再拖下去,就没有多少可以呼吸的氧气了!
“如果这次试验还失败,水会立即灌满白蚁窝!
“不过,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希望这最后一次能成功,希望水还没有没顶!
“你同意吗?”
“干吧,迪克!”
提灯恰在此时熄灭了,几乎没有可以燃烧的氧气了。
大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惠尔顿夫人、雅克、拜蒂柯特表兄挤在最上面一层格子里。
迪克·桑德骑在埃瑞尔肩上,而埃瑞尔靠一只手扒着一层格子的横边,露在水面之上的只有一个头。
迪克·桑德,开始钻顶上,探条一个劲儿地往里旋。
顶儿上的粘土特别厚,也很硬,钻起来比墙要困难点。
迪克·桑德义无返顾地加大力气,钻!
他在内心祈祷着,进来的是空气就意味着生存,进来的是洪水,那就是死亡!
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鸣叫起来,白蚁窝里的空气向外喷射……
然后,进来的,是一缕阳光!
不是洪水,而是一缕代表生命的阳光!
窝里的水只上升了几英寸,未等迪克·桑德去堵小洞,水位就已不再上升了,内外的水位拉平了!
白蚁窝的顶儿在洪水水面之上,大家都救了!
一阵欣喜若狂的欢呼!
埃瑞尔“万岁!”的叫声震耳欲聋!
大家举起克刀,猛砍窝顶,粘土一块儿一块儿掉了下来,小沿变成了大洞,新鲜空气一拥而入,旭日的光辉把窝里照亮了。
打开了窝顶,大家就可以爬出去了,然后再想办法寻找一个没被水淹的高地……
迪克·桑德第一个爬上了白蚁窝顶。
他完全是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
紧接着,一种在非洲旅行过的人都非常熟悉的响声,划破了宁静的早晨。
是弯弓射箭的声音。
迪克·桑德立即把头缩了回来。
他看见离白蚁窝 100 步的地方,有许多土著人士兵,许多非洲的长艇上,装满了全副武装的黑人,最近的离他只有 10 步远!
幸亏他躲得快,否则刚才的一阵乱箭早要了他的命了。
迪克·桑德招呼了一声,大家立刻明白了外面的情况,埃瑞尔、阿尔德洪、巴德跟着迪克爬到了窝顶上,他们举起步枪,集中火力向一条最近的长艇上射击。
好几个土著人应声倒下,哀叫、枪声、弓箭声,乱成一团。
当然,迪克他们无论如何也是寡不敌众,无法对付从四面八方围上来的100 多个土著人。
白蚁窝被他们占领了。
先把外面的几个人抓住,又粗暴地把窝里的惠尔顿夫人、雅克、拜蒂柯特表兄等拖了出来。
大家连讲最后一句话的时间也没有,就被分成两批带走了。
第一批人,有惠尔顿夫人、雅克和拜蒂柯特表兄,他们上了一艘长船,向土著人的营房划去。
迪克、娜安、汤姆、埃瑞尔、巴德、阿克德洪、奥斯汀都被弄上了另一艘独木舟,向另一个据点开去。
独木舟上有 20 名士兵,后面还有 5 条船跟着。反抗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迪克他们始终在寻找着反抗的机会。
有几个人被迪克他们打伤了,士兵们却没有用死亡来惩罚他们,显然是有命令,让抓活的。
几分钟以后,船到了目的地。
独木舟刚刚靠岸,埃瑞尔突然跳了上去,顺手夺下了一个士兵的枪!
离他最近的两个士兵马上追了上去,埃瑞尔抡起步枪,两个士兵的脑袋顿时都开了花。
枪响了,埃瑞尔在一阵弹雨中飞跑,迅即消失在树林中。
迪克·桑德他们被押上了岸,马上就像奴隶一样,被铁链锁了起来。
第七章 沙漠商队
暴雨过后,洪水淹没了平原,草地与沼泽一变而为湖泊,景象大改。
在广阔的湖面上,20 多座白蚁窝的顶儿露了出来,像海里的礁石一样。
决了口的河是宽扎河,昨夜,上游的支流条条暴满,巨大的冲力,使它决了口子,形成洪水。
宽扎河是安哥拉南宽扎省与北宽扎省的界河,是安哥拉流入大西洋的几条大河之一。
宽扎河离“浪子”号触礁的地方有 100 英里远。
数年之后,喀麦隆上尉就是先渡过这条大河,然后才到达本格拉的。
宽扎河以后一定会成为葡萄牙殖民者在这一地区的运输大动脉。下游已经有轮船了,过不了几年,上游也会有轮船的。
迪克·桑德一直向北去寻找一条可以乘木筏而下的河流,是很有预见性的。他们在暴风雨之前一直沿着岸边前进的那条溪流,就是通向宽扎河的。如果不是这场暴风雨,他们再向前 1 英里,就找到宽扎河了,他们就可以坐上自制的木筏,顺流而下,一直到那些有轮船停靠的码头,或由葡萄牙人管辖的市镇,那个时候,安全就有保障了。
然而,事与愿违。
迪克看到的土著人的营房,就在白蚁窝附近的一个高地上。命运使他们住进了白蚁窝,就像掉进了陷阱。
高地的制高点上,长着一棵其大无比的无花果树,它遮天蔽地的枝叶,藏起 500 人来一点也不费事。
不是亲眼所见,你根本无法想象它有多大。树枝像森林,人在里面可能会迷失方向!
高地的远处是那种只长树枝,不长果实的榕树,形成了这幅广阔的风景画的大背景。
这里所藏的就是哈里斯对尼古鲁说的,那个要到宽扎河来的“沙漠商队”,他们驻扎于此的时间还不长。
他们押送的黑奴数量巨大,都是由阿菲斯手下的奴隶贩子从各个村庄中抓来的。他们的目的地是卡索塔奴隶市场。
从卡索塔市场再运往西海岸或大湖区娘威镇的黑奴栅栏里集中,最后送到埃及北部或桑给巴尔各地的“黑货”商务代理处。
迪克·桑德他们像奴隶一样被抓到了兵营。
汤姆、巴德、奥斯汀、阿克德洪和娜安,他们虽然不是非洲的黑人,却也是黑人血统,他们受到的待遇同奴隶一样。
他们不顾这些美国黑人的抗议,把他们两个人一组,用一根 6 英尺长、两头带叉的木棍,叉住脖了,叉头上锁上一把铁闩。
这么一锁,他们只好一个跟着一个,走成一行,既不能左也不能右。
为了保险,每个人腰里都挂上了一条沉重的锁链。
手上没上锁,因为要用手托举沉重的东西;脚上没上镣,因为要赶路。他们就这样,在一个“沙漠商队”的小队长不停的鞭打下,跋涉数百英里!
汤姆他们在路边就地躺下了,他们个个都已筋疲力尽,像一滩滩的泥似的,动不了了!
可惜,刚才没跟埃瑞尔一起跑掉!可埃瑞尔以后会怎么样呢?虽然他很有力气,可在这无处安顿的荒野,他又能怎么样?饥饿、孤独、野兽和土著人,都是他的敌人。他该不会后悔吧,他可能反而觉得伙伴们的命运比他还好呢?
埃瑞尔的伙伴们却根本不幻想“沙漠商队”的头头们可怜他们,不管是葡萄牙人还是阿拉伯人,都是威胁的目光与手势命令着他们,言语不通并不妨碍奴隶贩子与奴隶的关系。
迪克·桑德没有被和另一个黑人叉在一起,他是白人,这些家伙可能有点不敢把他也当奴隶对待。
他没被捆起来,但是旁边有一个“沙漠商队”的小队长专门负责监视他。
迪克向四周不停地扫视,他等着尼古鲁与哈里斯从什么地方走出来。
可是谁也没露面。
迪克确信,袭击他们的幕后指挥者肯定是这两个坏蛋。
把他们与惠尔顿夫人等人分开的做法,也肯定与这两个坏蛋有关,这一定是他们的命令。
他们可能在关押惠尔顿夫人的地方。
他们要把惠尔顿夫人、小亚克、拜蒂柯特表兄弄到什么地方去呢?他们要干什么?这是目前迪克·桑德所最忧虑的事情。至于自己的处境,他根本未加考虑。
大无花果树下驻扎的“沙漠商队”有 800 多人,奴隶有 500 多个,另外200 多人是士兵、脚夫和黑奴贩子以及看守、小队长和商行代办,代办也就是“沙漠商队”的头子。
头子们是阿拉伯人和葡萄牙人,他们毫无人性,对黑奴使用的手段极其残酷。
鞭打是常事儿,对那些因筋疲力尽而倒下来,很难再在市场上出卖的奴隶,全部杀死。
他们用这种杀鸡给猴看的方法,威胁还活着的奴隶。
这种控制黑奴的方法,使“沙漠商队”到达目的地时,要损失 50%的“黑货”。少数是在路上逃跑的,大部分是被折磨死去的,黑奴的骨头就像路标,被沿途丢弃,布满整个漫长的道路。
一般说来,“沙漠商队”的代办头子们,多数是葡萄牙人,他们是在葡萄牙呆不下去的罪犯、逃犯和流氓以及一些还没有被绞死的黑奴贩子,是些人类的渣滓。
尼古鲁与哈里斯都是这类东西,他们现在是中非一个最大的黑奴贩子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的代办,阿菲斯是当地著名的“黑货”巨商,喀麦隆上尉写过很多关于他的离奇古怪的故事。
押送奴隶的士兵,是黑奴贩子雇佣的土著人。
围剿村庄,抓捕居民作为奴隶,并非黑奴贩子们的专利。
黑人酋长之间,也常常为了同样的目的而进行非常残酷的战争。
被打败的部落里的男人、妇女和孩子就都成了奴隶,由战胜的酋长把他们卖给黑奴贩子,换回几码洋布或一些火药、枪支、染成玫瑰色或红色的珠子。利温斯敦说,在饥荒年景,甚至会用黑奴去换几个老玉米。
阿菲斯的“沙漠商队”雇的押运士兵,是典型的非洲土著军队,是一群黑人强盗。
他们几乎不穿任何衣服,手里端着用燧火石点火引发的火枪,枪筒上镶着许多铜箍。
跟土著押运士兵在一起的,还有那些与强盗无二的小奴隶贩子们,“沙漠商队”的代办头子们要花很大力气去对付这两种人。
代办头子们下了命令,士兵和小奴隶贩子们会讨价还价,他们还经常强迫代办按照他们的意愿休息和驻扎,他们还常威胁,说要把这些人扔下走人,所以代办头子们拿这些兵痞和强盗奴隶贩子也没有办法。
尽管行军途中奴隶们都要背上很重的东西,可是“沙漠商队”还得雇用一大批专门负责搬运东西的“脚夫”。
“脚夫”有一个专门称呼,叫“巴喀齐”。他们专门背负贵重物品,主要是象牙。
象牙十分粗重,有的一根就有 100 斤,需要两个“巴喀齐”驮运到商行代理处,再从商行代理处送到苏丹首都喀土穆、桑给巴尔和纳塔尔。
到了目的地以后,“巴喀齐”可以领到预先讲好的报酬,也许是 20 多码棉布,也许是一种被称为“美丽卡呢”的洋布,也许是火药、珠子或者作为货币使用的贝壳。
有的时候,黑奴贩子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支付,就把几个卖不出去的奴隶给了“巴喀齐”。
“沙漠商队”中有 500 多个奴隶,其中成年男子占的比例很小。“围剿”以后,村子烧光了,所有的 40 岁以上的黑人,都被残酷地屠杀或吊死在附近的树上了,只是那些青年男女和孩子才送到市场上去卖。
所以,在这种“围剿”以后,抓走的黑人俘虏,只是原来人数的十分之一。
这就是为什么非洲的人口剧减的原因。广阔的非洲大地,变得荒无人烟。
商队里的黑奴孩子和青年男女,身上只挂一小片布。
这是一种非洲树皮纤维织成的布片,这种布当地人叫做“木布素”。
当牛作马的奴隶们的悲惨境遇是可想而知的。妇女们的身上都是小队长们鞭打的伤痕,孩子们骨瘦如柴、面如土色,脚都磨破了,血淋淋的,他们的母亲背着沉重的包袱,还想把自己的孩子抱起来,减轻一点孩子的痛苦!
年轻人们被木叉紧紧地卡住脖子,简直比死囚身上的镣铐更让人绝望!
勉强地还活着的黑人,被利温斯敦形容为“黑木头架子”、嗓音已失人声的黑奴,野兽看了,也会产生怜悯之心的。
黑奴们在途中,无论是行军时还是休息时,都受到非常严密的监视。
迪克·桑德知道,逃跑是不可能的。
可是,怎么才能再见到惠尔顿夫人呢?她和她的孩子肯定是被尼古鲁弄走了,这个葡萄牙恶棍故意把惠尔顿夫人与迪克·桑德隔离开,这是为什么?
我们年轻的见习水手还不知底细,但他敢断定,这是尼古鲁出的主意。想到惠尔顿夫人母子俩可能会遇到的各种各样的危险,他的心里难过死了!
“唉,这两个坏蛋可是都曾经在我的枪口之前呀,怎么,我当时就没把他们打死呢?”
迪克·桑德脑子里反复出现这样让他十分追悔的往事。
如果当时,把尼古鲁和哈里斯都打死了,那会挽救多少人呀,多少人今天可以免遭如此厄运啊!
这些被“沙漠商队”的奴隶贩子们当作奴隶看待的黑人,今天也许会少受些折磨!
想起这儿,迪克脑海里就又浮现出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可能受到的虐待的情景。
母子俩都别指望得到拜蒂柯特表兄的帮助,可怜的昆虫学家,能照顾自己就不错了!
他们三个很可能是被尼古鲁他们弄到安哥拉的某个偏僻的地方去了。
这一路上,谁抱着那还在生病的孩子呢?
“是他妈妈,一定是他妈妈抱着他!”迪克在心里念叨着。“为了孩子,她会振作起来的!她会像那些不幸的、带着孩子被抓来的黑人妇女一样,悉心照料自己的孩子的,直到像她们一样被折磨死为止!
“啊,乞求上帝,请把我领到迫害惠尔顿夫人的凶手面前去吧!我要把他们……”
可他如今是个囚犯!
一个被小队长们驱赶着,走向非洲内地的奴隶!
他无法弄清楚那两个坏蛋是不是就在这个“沙漠商队”中。大狗丁克可以判断出尼古鲁在不在附近,可它也不见了。只剩下唯一的希望,那就是埃瑞尔,他能把惠尔顿夫人救出来吗?
迪克·桑德在想,埃瑞尔会干些什么呢?这个身体壮实的黑人朋友现在是自由的。你完全可以信任他的忠诚!
为了惠尔顿夫人,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或者他能找到惠尔顿夫人的去向,并设法与她们取得联系;或者他会找迪克·桑德来商量怎么办,也许能把迪克救出去,用武力把他救出去!
趁着夜色,埃瑞尔要是能和黑人奴隶们混在一起,他是否能瞒过土著士兵们,割断捆绑迪克的绳子,带着他逃进森林里去呢?
到那个时候,两个人都自由了,要救惠尔顿夫人还有什么难?
只要找到一条河,他们就能顺流而下,直达海边。
迪克·桑德经历了更多的困难,也有了更多的经验,他要继续执行那个不幸被土著士兵们的袭击中断了的,乘木筏子顺河而下出海的计划!
年轻的见习水手,任凭自己的想象自由驰骋。他心中对失败的担心和对成功的希望不断地交替出现。
他秉性刚强,在任何打击下,都不会绝望,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紧紧地抓住的。
现在,首先要弄清楚的是,他们要把“沙漠商队”开到哪一个黑奴市场去。
要是到安哥拉的某个商业代理处,只要几天就到了。不过也许要走好几百里,横穿整个中非大陆!
贩奴的主要市场在马尼耶马地区的娘威镇,这个镇子所在的那条地球经纬线的经线,把非洲大陆分成了几乎相等的南北两半,那儿就是利温斯敦当时旅行过的大湖地区。
不过,从宽扎河“沙漠商队”现在的营地,到娘威镇,路途极其遥远,几个月也走不到。
这是迪克·桑德眼下最发愁的事,一旦到了娘威镇,即使惠尔顿夫人、埃瑞尔及另外的几位黑人朋友和他都能逃出“沙漠商队”,可要重回大西洋海岸,路就太远了,道上的艰难险阻,处处意想不到的危险,不是说一点可能性没有,但也是极为困难的,
不过,没过多久,迪克·桑德就很有根据地判断出,“沙漠商队”的终点要到了。
尽管他听不懂奴隶贩子们的话,他们一会儿讲阿拉伯语,一会儿讲非洲方言,但是他们却常常提到这个地区的一个贩奴市场:卡索塔。
迪克·桑德知道,卡索塔是个买卖黑奴的大市场。所以他得出结论,决定这几百名黑奴命运的地方,是卡索塔。
他们也许会被卖给当地的酋长作奴隶,也许会被卖给别的黑奴贩子,再由贩子们去转卖。
迪克·桑德的判断很正确。
他对地理非常熟悉。从罗安达到卡索塔,两地间的距离不会超过 400 英里,所以从“沙漠商队”驻扎在宽扎河上的这个营地到卡索塔,就不会超过250 英里。
迪克·桑德根据这几天的行军速度,大概地计算了一下此地到卡索塔的路程,他算出,在一般情况下,这段路只需要走 10 到 12 天
考虑到经过长途跋涉,人们已经筋疲力尽,把行军的时间再加上一倍,这段路程有三周也就到了。
迪克·桑德很想把自己知道和想到的情况,告诉汤姆和他的同伴,让他们知道,“沙漠商队”并非要去中非,并不是去那个进去就别打算再出来的鬼地方,这对他们是一种安慰。
只要在他们身边走过时,打一声招呼,说一句话,就能让他们明白。
可是怎么才能跟他们说上话呢?
汤姆和巴德叉在一根木头上,阿克德洪和奥斯汀叉在一起,他们在营地的右侧休息。由一个小队长带领几个土著士兵看守着。
迪克·桑德是可以自由走动的,他离汤姆他们有 50 步远。
他要慢慢地靠上去,装作闲逛的样子。
大约是汤姆看出了迪克·桑德的意图,他跟几个同伴低声说了些什么,意思是让他们注意。
他们一动不动地呆坐着,可眼睛都紧盯着迪克·桑德。
迪克一副闲散的样子,很快就又走近了 15 步。从他现在的位置,如果喊话的话,汤姆他们是能听见的,他可以喊着说出卡索塔来,需要几天到那儿。
不过,迪克想跟他们商量一下,路上采取些什么行动。所以,他继续往前走。
因为目的就要达到,他的内心因激动而加快了跳动。
可是,就在他离理想的位置还有几步远的时候,那个小队长突然发现了他的意图,他飞快地向迪克扑了过来。
听到小队长的嚎叫,十几个土著士兵也跑了过来,迪克被粗野地拖了回去,汤姆他们也被押走了。
迪克·桑德怒火万丈,他夺小队长手里的枪,差一点没夺过来,把枪给弄折了。
要不是那个“沙漠商队”一脸凶相的大个子阿拉伯人过来干涉,气急败坏的土著士兵和小队长,早把迪克·桑德给杀了。
这个阿拉伯人就是依奔·哈米斯。他说了几句迪克·桑德听不懂的话,那些士兵只放好了迪克·桑德。
很明显,有明确的规定,不准汤姆他们与迪克·桑德说话,也不准伤害了迪克·桑德的性命。这是谁的命令?
尼古鲁与哈里斯无疑。
4 月 19 日上午 9 点,响起了一阵粗重的号角声,皮鼓也敲起来。
“沙漠商队”又要出发了。
奴隶贩子们、土著士兵、脚夫、奴隶都站了起来,背着包袱的奴隶们被分成了几个小队,各由一个小队长领着,打着一面色彩鲜艳的队旗。
队伍出发了,歌声响起来,在天地间震荡,不过唱的不是得胜之歌,而是败兵的哀歌。
低沉的哀歌中,奴隶们对压迫和屠杀他们的凶手,发出了一种充满天真信念的诅咒:
绑得住我的身,
绑不住我的魂。
死后磨利爪,
生掏你的心。
第八章 血淋淋的日记
可怕的暴风雨虽然已经结束,天气却依旧阴沉而闷热。
现在正是非洲的雨季快结束的时候,按当地人的说法,叫“马夕卡”季节。
这个季节的特点是雨水不断,特别是在夜里,大雨滂沱,常常会绵延好几个星期。
恶劣的天气更增加了“沙漠商队”中奴隶们的苦难。
商队出发的这一天,阴云密布。队伍离开宽扎河岸,一直向东走去。
队伍的前面有 50 名土著人士兵开路,队伍的两侧各有 100 名士兵监押,其余的士兵是后卫。
戒备如此严密,即使奴隶们身上没有锁链、脖了上没有木叉,也万难逃走。
妇女、孩子、男人混成一队,小队长不时地挥舞着鞭子。
有些黑奴妈妈,一手抱着个吃奶的婴儿,另一只手抱着个稍大点的孩子。
更多的孩子是拉着妈妈的手往前走的,他们浑身赤裸,既无衣服也无鞋,走在遍地荆棘的长路上。
“沙漠商队”的代办头子是依奔·哈米斯,就是迪克与小队长夺枪时,出来说话的那个一脸狰狞的家伙。
他从队前到队后,不停地来回察看。
如果说代办头子和小奴隶贩子们,对于抓来的奴隶们的痛苦丝毫也不关心的话,那么他们必须非常注意土著士兵和雇来的脚夫们的要求,像士兵们提出的额外的口粮补助、脚夫们早点休息的要求,等等。
他们常为类似的事而争吵不休,甚至动武。
奴隶们在商队除了受这些人的折磨以外,还经常挨脾气暴躁的小队长的鞭打。
在“沙漠商队”中只能听到两种声音:压迫者的威胁叫骂、棍棒鞭打和被压迫者的痛苦呼号,后面的人总是踩着前面的人的血迹前进。
迪克·桑德的黑人朋友们走在“沙漠商队”的前列,他们被严密监视着,不能与迪克有任何接触。
他们的脖子上戴着笨重的木叉,两人走成一条直线,脑袋直直的,一动不动的,自然棍棒与鞭子的抽打也常常落在他们身上。
汤姆和巴德父子俩被叉在一起,儿子在前,父亲在后。巴德很小心,尽量不让木叉有任何摇动,尽量选择平整的地方下脚,因为父亲会踩着他的脚步走。
每当小队长到后面比较远的地方时,巴德都要说几句鼓励的话。
每当他感觉汤姆太累时,他都要想办法放慢脚步,但是他不能回头看一看自己亲爱的父亲,这对这个好儿子来说,太痛苦了。
汤姆能看见自己的儿子,他感到很高兴。可这也为他带来了痛苦。每次小队长的皮鞭抽在巴德身上,他都止不住老泪纵横,比打在自己身上还难受。
奥斯汀和阿克德洪锁在一根木叉上,他们走在后边离汤姆几步远的地方,鞭子不停地落在他们身上。
唉,他们太羡慕埃瑞尔了!不论在这蛮荒的中非会遇到什么危险,他至少都能用自己的力量,去保卫自己的生命。
利用他们被抓后的时候,汤姆把他们的真实处境如实相告。
这些黑人朋友们吃惊地从汤姆嘴里得知,自己身在非洲,尼古鲁、哈里斯一个个地欺骗了他们,先把他们扔在海边,后又把他们引入内地,他们也就清楚了,尼古鲁与哈里斯的老板,黑奴贩子不会对他们有半点怜悯。
娜安也受到了同样的虐待,她被押入“沙漠商队”中的妇女小队,和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妈妈一起叉在一根木棍上。
两个孩子,一个还在吃奶,另一个三岁,刚会走路。
娜安很可怜他们,把大一点儿的抱了起来。那个可怜的妈妈,感激得泪如泉涌。
娜安抱着孩子,使孩子免得步行必然被累死的后果,又可以使孩子不再受小队长的鞭打。
可对娜安来说,这却是个沉重的负担,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挺不住了,这时,她想起了小亚克!
她好像看见惠尔顿夫人抱着孩子!
尽管大病初愈的小亚克瘦多了,可瘦弱不堪的惠尔顿夫人抱着他,还是举步维艰!
她们到了哪里?
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她的老娜安还能再见着她吗?
迪克·桑德被安排在“沙漠商队”的最后面。他看不见汤姆他们。也看不见娜安,这么长的队伍,只有在平原上行军时,他才能看见走在最前边的人。
迪克一边走一边想,痛苦与忧愁轮番轰击着他,连那些帮办的叫骂声,他似乎也根本就听不见。
他一点也没考虑自己,没有想自己可能遇到的危险,没有想尼古鲁会对自己下怎样的毒手!
他心中想的,只有惠尔顿夫人。
他四处张望,仔细观察土岗上、有羊肠小道穿过的荆棘丛中和低低的树枝下,寻找惠尔顿夫人可能留下的痕迹。
既然推断惠尔顿夫人会被押到卡索塔去,她就不可能走别的路。
如果谁能让迪克·桑德看到一些确凿的证据,说明惠尔顿夫人和他们一样,正向卡索塔进发,那迪克·桑德愿付出任何代价。
这就是迪克·桑德和他的朋友们的处境和他们的所思所想,虽然他们也是前途未卜,虽然他们眼下也是饱受痛苦,可是,在他们心中占了压倒一切的位置的,是对可怜的奴隶们所遭受的骇人听闻的苦难的怜悯,是对制造了一起起令人发指的暴行的奴隶主们的愤慨!
天啊!
怎么才能帮助水深火热的黑奴们脱离苦海呢?
他们无可奈何!
宽扎河以东,20 多英里的路上都是森林。由于严重的虫害,或者是象群践踏了幼树,所以整个看起来,不像近海岸地区的森林那么茂密。
这样,在树林中行军就不是很困难,在荆棘丛中则要难走得多。
有些六七英尺高的棉花树。这里的棉花可以织成带黑白条纹的土布,在安哥拉内地很常见。
有时,商队走出森林,进入茂密的草原,队伍淹没在芦苇丛中。
只有大象和长脖鹿能从这种芦苇中露出头来。
这里的芦苇和竹子几乎没什么区别,芦苇杆子有 1 英寸粗,领队的人十分熟悉地形,否则早就迷失了方向了。
“沙漠商队”每天天一亮就出发,到中午才休息一个小时。
休息时打开几包装有木薯的包裹,把木薯分给奴隶们吃,数量少得可怜。如果碰巧刚刚洗劫了一个村子,可能还给点土豆、山羊肉或小牛肉。
人们都已极其疲乏,休息的时间太短,晚上总是下雨,人们根本无法很好地休息,所以那少得可怜的口粮,奴隶们也很难全部吃下去。
从宽扎河出发到现在已经 8 天了,有 20 多个奴隶死在了路上,喂了跟在“沙漠商队”后面的野兽。
狮子、非洲豹、金钱豹都等着吃“沙漠商队”扔下的人,这种食物货源充足。每天太阳落山以后,这些野兽就在离商队很近的地方吼叫,让人担心它们会等不及而直接冲过来吃人。
兽声不断的夜晚,十分恐怖。迪克·桑德知道,野兽会给埃瑞尔的行动造成很大困难。不过,如果有机会,他也会像埃瑞尔一样逃跑的,他宁可受野兽的威胁,也不愿忍受奴隶贩子们的囚禁!
下面,是迪克·桑德在从宽扎河到卡索塔的旅途中记下的日记。这一段长达 250 英里的路程,“沙漠商队”一共走了 25 站,在黑奴贩子的行话里,这一站是 10 英里,包括白天的休息和晚上的睡觉时间。
4 月 25 日—27 日
过一小村、有 8—9 英尺的芦苇围墙,地里种着玉米、蚕豆、高粱、花生。抓住了两
个奴隶。杀了 15 个黑人。村子里死的死、逃的逃,一个人也不剩了。
过了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水面有 150 米宽,搭着用藤蔓绑起来的大树干做成的浮
桥,固定浮桥的桩子断了一半。
有两个叉在一起的女奴隶,掉下河。其中一个还抱着孩子,河水翻腾,立刻鲜血就
染红了河水。因为鳄鱼就在浮桥下面等着。
过桥的人,随时都可能掉到鳄鱼嘴里。
4 月 28 日
“沙漠商队”穿过一片羊蹄甲树林。这种树非常高大,是运往葡萄牙的最主要的硬
木材。
大雨滂沱,满地泥泞,行走极其困难。
看到了娜安!
她走在队伍的中间,怀里抱着一个人的孩子。她脚步沉重,跟她叉在一起的女奴腿
瘸了,肩膀上被皮鞭打烂的伤口,血流不止。
夜,宿营在一棵大猴面包树下,大树上枝叶翠绿,白花儿点点。
狮吼、豹鸣不断。
一个土著士兵向一头金钱豹开枪。
埃瑞尔怎么样了?
4 月 29 日—30 日
现在是非洲的冬季的开始。露水很重,雨季从 11 月份开始,到 4 月底结束。
平原上一片汪洋。东风起,人们不那么出汗了,不过感染沼泽地区的寒热病的可能性更大了。
没有见到惠尔顿夫人,也没有拜蒂柯特表兄的踪迹。
如果不是卡索塔,会把他们押到哪儿去呢?
他们应该走“沙漠商队”所走的这条路,是不是走在了前面?
心如油煎!
瘴气迷漫的沼泽区,小亚克的寒热病是不是要复发?
孩子还活着吗?5 月 1 日—6 日
走了好几站,都是积水尚未蒸发干的大平原,有时水有齐腰深。
成千上万的蚂蟥吸附在人们身上,可是人们还得拚命地往前赶。
在几块高地上,长着些荷花和纸莎草。水底下有一种植物,像大卷心菜一样,一个一个长在水底下,很多人让这种植物给绊倒。
水中繁殖着无数的小鲇鱼,当地人用竹网做成篱笆,捉鲇鱼,卖给路过的“沙漠商队”。
根本无法找到一个休息过夜的营地,前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洪水,人们不得不在漆黑的夜里探索着前进。
又得有多少奴隶掉队啊!
多么悲惨呀,奴隶们跌倒时,他们会对自己说:
“你还站起来干什么?再在水底下呆一会儿,一切都结束了,万事皆休!
“小队长的鞭子再也不会打在你的身上!”
是的,我也想这样。
可惠尔顿夫人和她的孩子怎么办?不能这么撒手而去!要坚持到底!这是我的责任!
听到一阵可怕的叫喊声。
20 多个小士兵从水里拔出几根带油质的小树,这些小树的枝叶原来是浮在水面上的。他们把小树点着了,树枝在黑暗中发出惨淡的白光。
我听到别人在谈论刚才的惨叫。
是一大群鳄鱼,冲过来吃人!大概有 12—15 条吧,它们趁着黑暗扑向“沙漠商队”,好几个妇女和儿童被拖走了,拖回了它们的“食品库”。
“食品库”是利温斯敦为这种两栖动物储藏食品的地方起的名字。鳄鱼抓到人或动物以后,先淹死,然后放到它的“食品库”里储藏起来,要等到尸体腐烂到一定程度时,鳄鱼才吃。
我被一条鳄鱼狠狠地擦了一下,身边的一个成年黑奴被鳄鱼拉下了水,木叉断了。
绝望的呼喊和号叫,一直在我耳边震荡。5 月 7 日—8 日
统计让鳄鱼拖走的人,共有 20 个。
太阳出来以后,我四处张望,寻找汤姆和他的伙伴们。
感谢上帝,他们还活着!
不对,我应该为此而感谢上帝吗?让鳄鱼吃掉,一切苦难也就随生命而结束了,不是比活着还幸福吗?
汤姆走在“沙漠商队”的前列,转弯时,木叉斜过来,他看到了我。
可是,找不到娜安!
她还在不在妇女小队中?昨天夜里的灾难中,她是不是……
24 小时的水中行军,终于让大家走出了沼泽地。
在一个小山坡上休息,太阳把大家身上的破衣服晒干了点儿。
开饭了。
一点木薯,几把玉米粒!还有一桶浑水!
许多人躺在地上,有些人永远也起不来了。
啊,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是受不住这样的折磨的,但愿她们别走这条路。
上帝保佑,她们会走另一条路!否则,她们母子俩……
“沙漠商队”中出现了天花病人,当地人叫“纳毒艾”。得了这种病,走不了多远,就永远地躺下了。5 月 9 日
天亮后,又启程了。
小队长的皮鞭,把疲惫不堪和气息奄奄的奴隶都赶了起来。
奴隶就是钱,只要他们还没死,他们就不会让奴隶们掉队。
前后左右的人个个骨瘦如柴,叫苦连天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没有力气,叫不出声音来。
终于发现了娜安。
她怀里抱着的孩子不见了!和她叉在一起的那个女奴隶不见了,娜安的腰上还锁着那根铁链,她必须把铁链的另一头,从肩膀上挂到背后。
我紧走了几步。
她好像不认识我了!难道我的变化那么大?
“娜安!”
她看了我许久终于开了口:
“是你?迪克先生!我……时间不长了……我要死了!”
“不,你不会死,振作起来!”我为她鼓着劲儿,可是我不忍心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僵尸般的不幸的人。
“我要死了,见不到我亲爱的女主人了,还有我的小亚克!
“天啊,上帝,可怜我吧!”
我扶住她,我感到她在瑟瑟发抖。我要是能和她锁在一起就好了,为她背起那沉重的铁链!
我猛地被推向了一边,皮鞭落在娜安身上,我冲上去,要跟这个残暴的小队长拚命……
我又被押回到整个队伍的最后面。
那个阿拉伯人说话了,发出了“尼古鲁”三个字的声音。
尼古鲁?是尼古鲁的命令,他们才对我不那么残忍!
以后他们要怎么样?5 月 10 日
看到两个正在焚烧的村庄。村子四面的房子被点着了,有很多人被吊死在树上。
一个活人也没有了,田地毁坏殆尽。这里进行过抓捕黑奴的围剿,为了抓 12 个奴隶,杀了 200 多个居民。
入夜,“沙漠商队”宿营于一棵大树下。周围都是没人的野草丛。
昨夜,有几个奴隶把木叉弄断,跑了。又被抓回来,惩罚让人目不忍睹。
看守得更严密了。
尽管十分疲惫,却无法入睡!
狮子、鬣狗的吼叫和河马的鼾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突然,我似乎听到了有什么人或野兽在草丛中走动。
是野兽?野兽是怎么冲进宿营地的栅栏门的?
仔细听。又听不见了!
没有武器,可我也不能束手待毙,我要大声喊叫!
我活着,就可以帮助惠尔顿夫人!
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
突然,纸莎草丛中两只闪闪发亮的眼睛出现在我眼前,时隐时现……
一个毛烘烘的家伙一下子跳到了我身上!
我几乎要大叫出声来!
幸亏在最后一刻我保持了冷静!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大狗丁克!丁克来了!
太棒了,它是怎么来的?怎么找到我的?是本能?
丁克舔着我的手!啊,太好了,你是我现在唯一的朋友!他们没有杀死你,你还活着!
我抚摸着它,它理解了我的意思,高兴地在我身上蹭着。
慢慢地,我发现,这不仅仅是兴奋,它总是用脖子蹭我的手!
我仔细地看了看,噢,天啊!
就在它那个刻着神秘的 S·V 的颈圈上,夹着一节芦苇。
我迅速地把芦苇抽了出来,撕开,里面装着一张纸条儿!!
可是,写了些什么,我看不见!
天亮了,才行!
天亮,快点亮吧!
我想让丁克留下来,它却舔了舔我的手,好像要走!
它已经完成了任务。它迅速地消失于草丛中。
上帝保佑,别让野兽咬了它!
它绝对是回到那个给我写纸条的人那儿去了。
谁写的?惠尔顿夫人?埃瑞尔?这只我们都认为已经死了的大狗,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纸条上写的是什么?逃跑的计划?我所惦念的人们的消息?
丁克的到来,让我十分激动,暂时忘记了眼前的悲惨处境。
天亮得太慢了!
我等待着晨曦!
听着野兽的吼叫,我又为丁克担着心。无法入睡。
太阳一下子就出来了。
这是赤道上的特点,没有晨曦,太阳一下子就出来了!
我故作镇静,以免让人发现。
我迫不及待地拿出纸条……
看不清!
看清了!
是埃瑞尔写的!
铅笔写的!
“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是坐在一种叫‘椅担塌’的吊椅上给抬走的。哈里斯和尼古鲁跟着她。他们和拜蒂柯特表兄,走在‘沙漠商队’的前头,有四站的距离。我没有办法与夫人取得联系。我找到了丁克,它挨了一枪,负了伤,可已经好了。迪克先生,坚强些,挺住!我想念你们,我是为了救你们,才跑出来的!
埃瑞尔。”
噢,太好了,惠尔顿夫人母子俩还活着!感谢上帝!
她们好像没受这么大罪!“椅担塌”就是在一根由两个人抬着的长竹竿上吊着一张用干草编的软椅,椅子上再盖上一块布慢。
哈里斯和尼古鲁把她们安排在这种椅子上,他们想干什么?
显然,他们要把她们弄到卡索塔!
还能见到她们!
太感谢你了,丁克,你给我带来了欢乐!5 月 11 日—15 日
“沙漠商队”继续前进。
大多数奴隶的脚印上都有血迹!
到卡索塔还得 10 天!还会有多少奴隶死去啊!
我一定要活着赶到卡索塔!
很多女奴隶的绳子都陷进了肉里!惨无人道!
一个黑奴母亲,抱着她被饿死的孩子不放,已经好几天了……
路上,到处是死尸。
天花病大流行。
一棵大树下,捆着好几个奴隶,他们被扔在那儿,等死!5 月 16 日—21 日
没有一点劲儿了,可是,我得活下去!不能垮,你没有这个权利!
雨季已过。路面干硬,队伍被皮鞭赶着走,必须快走,稍有延误,皮鞭就落了下来。
穿过一片当地人叫作“尼亚西”的草丛,草杆擦破了我的脸,带刺儿的草籽儿钻进了我的破衣烂裤,扎破了皮肤。好在我的鞋结实,还没破。
奴隶贩子们开始动手把病重的奴隶扔下。
口粮不够了。不能减少士兵和脚夫的口粮,否则他们会适反!倒霉的是奴隶。
“叫他们互相蚕食吧!”
奴隶贩子们哈哈大笑着。
有些年轻的奴隶,身体还挺结实,没得病,可一下就死了。
利温斯敦医生说过:
“这些不幸的黑奴老是说心疼,他们把手压在心口上,立刻就倒地而亡。这肯定是他们的心脏破裂了!特别是那些原来是自由人,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突然变成了奴隶的人,最容易引发这种病!”
小队长们今天用斧头砍死了 20 多个奴隶,因为他们走不动了。
杀人的场面极其恐怖,血肉横飞。
老娜安也倒在了斧头之下!我看见了她的尸体!
不能为她举行任何仪式!
娜安是“浪子”号上的幸存者中,第一个被召回上帝身边的人!
可怜的娜安!她还想着她的女主人。
夜里,等待着丁克的再次到来。可是它没有再来。
一夜都在想:它会遇到什么不幸?还是,埃瑞尔出了事?
不会的,不会。这样安慰自己。
是能解释的是:可能埃瑞尔还没有什么新消息值得让丁克再跑一趟,一定是这样!
第九章 卡索塔
5 月 26 日,贩卖奴隶的队伍终于抵达了卡索塔。
一路上奴隶们已死去了一半,可对于贩卖黑奴的老板来说,这笔生意依旧有利可图。
现在大批买主正要求“进货”,市场上,价格看涨。
最近一段时间,安哥拉有大批“黑货”成交,驻在罗安达或本格拉的葡萄牙殖民当局,很难阻止这种罪恶的商业活动,因为各个“沙漠商队”都在非洲大陆内地运送黑奴。
在贩运港海边上存放“黑货”的木房子,即押存奴隶的地方大有人满为患的趋势。
只有少数黑奴贩子能逃过沿岸巡逻艇的追捕,押着黑奴出海,但其数量远远不能满足西班牙在南美各殖民地的需要。
卡索塔位于宽扎河入海口以东 300 英里的地方,是安哥拉的一个主要“黑货”市场,当地人称之为“拉科尼”。
“黑货”的交易,设在卡索塔当地人称为“乞托卡”的大广场上,“黑货”都被陈列在这个广场上,供人挑选。黑奴贩子们在这儿买了“黑货”,组成“沙漠商队”分批押送到大湖区。
卡索塔和中非别的大城镇一样,全城分成两个辖区,一个是阿拉伯、葡萄牙或当地土著黑奴贩子活动的地区,他们建有“黑货”栅栏木板房。
另一部分则是土著王、酋长的居住区。卡索塔的土著王是个凶恶的醉鬼,他统治的唯一方法就是恐怖,靠黑奴贩子们供给他的食品和武器过日子。
卡索塔和商业区,是由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管辖的,哈里斯和尼古鲁都是这个大贩奴老板的手下。
阿菲斯贩卖黑奴的商行的总经理处,就设在这儿。另外两个经理处,一个设在比耶,另一个设在本格拉地区的卡松格。
几年以后,喀麦隆上尉就是在卡索塔见到阿菲斯的。
卡索塔有一条中央大街,两边是当地人叫作“唐壁”的平顶房,每处房子都有一个泥墙围起来的院子,院子里养着家畜。
大街的尽头,就是那个进行“黑货”交易的“乞托卡”大广场,广场周围有很多关押黑奴的栅栏木房。
大街两旁长着几棵巨大的榕树,枝叶挺拔。还有些像倒立的扫帚似的棕榈树,伟岸而高大。
天上盘旋着 20 多只专吃死尸的鹫鹰,它们总有吃的,就像垃圾工一样,为卡索塔时刻清理着街道。
这就是卡索塔的全貌。
离卡索塔不远有一条鲁希河,河的源头与流向均不清楚,可能是通向刚果河,也就是扎伊尔河的上游支流或分支流。
卡索塔土著王的居住区与商业区相连,只不过是一片方圆不足一英里,满是破烂的茅草屋的地方。
这些茅草屋有的没有围墙,有的围着些芦苇,有的则是无花果树丛形成的篱芭。
有一个院子显得很特别,围墙是天生的纸莎草,里面有 30 多间屋子,许多茅屋是连在一起的。那是酋长的妻子们住的。这就是土著王酋长的宅子。
酋长的官邸是一座高大的房子,有半边长满了木薯的枝叶。
土著王 50 岁上下,叫玛尼·仑伽,他的势力区远远不如他的前辈。他手下的士兵不足 4000 人,而当地的大黑奴贩子共拥有两万名士兵。他也不能像过去那样,每天杀 30 个奴隶祭天了。
因为纵欲过度,土著王未老先衰,每天他都泡在烈性酒之中。他性情残暴,行为古怪,他可以凭自己一时兴起而任意肢解自己的臣民、军官和大臣,割掉鼻子、耳朵,剁掉手和脚!
看样子他不会活多久了,他的死大概引不起他的臣民们的悲哀。
如果玛尼·仑伽死了的话,受损失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黑奴贩子阿菲斯。
他跟这个醉鬼土著王酋长的关系很好。
土著王的势力范围还是不小的,他自己也有点后顾之忧,那就是他怕自己死后,他的第一夫人莫阿娜执政会遭到人们的反对,他担心他的玛尼·仑伽土著王的领地会受到野心勃勃的邻国、乌库苏的一个土著王的入侵。
这位比他年轻、有生气的土著王,已经占领了属于卡索塔土著王管辖的好几个村庄。
阿菲斯的对手黑奴贩子狄波狄波,是年轻的土著王的支持者。狄波狄波是阿拉伯人,不久以后,喀麦隆上尉在娘威镇见到过他。
实际上,阿菲斯是这个愚昧的黑人统治地区的真正统治者,土著王的罪恶行径不得人心,阿菲斯充分利用了土著王的这些罪恶。
阿菲斯年龄已经很大了。他不是人们想象中的白人血统的商人,也就是当地人所说的“白鬼”,只有名字是葡萄牙人的,是为了经商的需要。
他自己是个真正的黑人。他在贩奴业中臭名昭著,原名叫坎反赖,出生于宽扎河北岸的栋多。开始,他只是黑奴贩子手下的一个小走卒,后来成了经营“黑货”有名的大老板,是个打着商人幌子的恶棍、流氓。
后来,1874 年年底,喀麦隆上尉在乌鲁阿河也就是卢阿拉巴河上的城市卡松戈,也就是基兰遇见了这个老阿菲斯,他押运着他的“沙漠商队”带着喀麦隆,走了 700 英里,一直到他设在北耶省的商行。
迪克·桑德所在的这个“沙漠商队”到了卡索塔之后,立即被带进了大广场。
这一天是 5 月 26 日,迪克计算的路程得到了证实。从宽扎河到这儿,一共走了 38 天。奴隶们遭受了 5 个多星期的长途行军的折磨。
走进卡索塔时,正是中午。皮鼓、号角与鸣枪庆祝的声音响成一片,“沙漠商队”的土著士兵朝天鸣枪,向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致敬,商行的伙计们也兴高采烈地鸣枪回应,以示欢迎。
阿菲斯手下的这群强盗,在分手 4 个月后又在旧地重逢,十分高兴。他们要大吃大唱大玩大乐,弥补这 4 个月中的损失!
抓来的黑奴,都已疲惫不堪,只剩下 250 人。他们像牲口似的在皮鞭下跋涉,现在又被关进了这些给美洲农民当牛马圈他们都不愿意要的奴隶栅栏。
这些栅栏木房里,原来已经关了 1200—1500 个黑奴,等着他们这一批奴隶到了以后,后天要被一块儿送到卡索塔大市场上“展销”。
“沙漠商队”的奴隶们进入栅栏木房以后,所有的地方都挤满了奴隶,他们脖子上沉重的木叉被取了下来,但依旧锁着铁链子。
脚夫们把背负的象牙放下之后,在广场上等着,等着卡索塔的收货商行点数。他们的报酬是几码白布或洋布。算清了帐,他们再去别的“沙漠商队”去揽生意。
汤姆他们四个人的木叉也被取掉了。巴德和父亲总算可以面对面地拥抱了!
大家彼此间都不敢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握着手!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除了绝望还有什么呢?
巴德、阿克德洪、奥斯汀三个人身体都很好,是天生能干重活的人,吃苦耐劳,可老汤姆连饥带累,已经筋疲力尽了。如果再拖几天,他也会成为路旁的弃尸,像老娜安那样,等着喂野兽。
他们被关进一个栅栏木房,外面上了锁。屋子里有点吃的东西。
他们只有这么等着黑奴贩子来买了,他们想向黑奴贩子说明自己的美国公民身份。但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迪克·桑德还在广场上,一个“沙漠商队”的小队长专门看着他。
总算到了卡索塔了。
他相信,惠尔顿夫人、小亚克和拜蒂柯特表兄肯定都在他之前,到了这儿了。
他四处张望、搜寻着,广场上已经空无一人,大街两边的平顶房呆板地排列着,没有人影。
惠尔顿夫人她仍不在这儿!
“他们把惠尔顿夫人带到别处去了,没来卡索塔?能去哪儿呢?不,不会!埃瑞尔不会弄错的。
“把惠尔顿夫人弄到卡索塔来,肯定是哈里斯和尼古鲁的阴谋的一个步骤!
“可是这两个坏蛋怎么也不露面呢?”
迪克·桑德的心里紧张地思考着。
他心里非常焦急。如果说惠尔顿夫人被囚禁在卡索塔的别的什么地方,迪克·桑德现在见不着他们,这也说得通。
可是,哈里斯和尼古鲁,特别是尼古鲁,应该来看一看这个落在他们手心里的船长啊!
他们会为了报一箭之仇,而立刻跑到他们面前来,嘲笑、侮辱、刑罚,精神上的折磨和皮肉之苦,都会接踵而至的,迪克·桑德对这一点早有准备。
可这两个人都不在这儿,这是不是说明,他们已经去了别的地方?
他们押着惠尔顿夫人去了中非?
尽管两个坏蛋的出现就意味着迪克·桑德将受苦刑,可是迪克还是希望他们尽快出现,以确定惠尔顿夫人的去向!
自从大狗丁克给自己送来埃瑞尔的纸条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丁克。
迪克为了防备万一,已经写好了一封给埃瑞尔的回信,让他全心全意地为惠尔顿夫人着想,要密切注意她们母子俩及拜蒂柯特表兄的去向,要尽最大可能使惠尔顿夫人了解周围的情况。
迪克没有好办法把回信寄给埃瑞尔。既然丁克能有第一次的深入“沙漠商队”,那么它就有能力来第二次、第三次,为什么埃瑞尔不让丁克再来一次呢?
难道是丁克来这儿的途中出了事?死了?
也许,埃瑞尔还在跟踪惠尔顿夫人,迪克·桑德如果处在他的位置也会那么干的,在遍布危险的非洲森林中,带着丁克会安全得多!
迪克曾非常有把握地认为,他在卡索塔一定能见到惠尔顿夫人他们三个人,可是现在见不到,这简直是一场非常可怕的打击。
一种无法控制的悲观情绪笼罩了他的心头。他觉得如果真的失去了他的亲人,那么,他没有理由再活下去,他只有去死!
仿佛是一瞬间,迪克陡然成了一个成人,痛苦让人成熟,而悲观绝望只不过是人的自然情感的一种自然流露。
突然,号叫声和人喊马嘶的声音撕破了广场上的宁静,刚才还在地上瘫坐着的迪克,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任何一种新的情况,都有可能为他寻找他的亲人提供新的线索。
迪克·桑德早已忘记了刚才的绝望。
“阿菲斯!阿菲斯!”
土著人和士兵们高呼着他们的老板的大名,拥进了广场。
那个掌握着成千上万的黑奴的命运的大老板来了。
他的走卒哈里斯和尼古鲁也会跟他一块来的。迪克·桑德站直了身体,睁大眼睛,连鼻孔都张大了。
我们年轻的见习水手,希望立刻见到那两个坏蛋,他要大义凛然地直面他们,他永远不会在以前自己的厨师面前发抖的!
从中央大街的那头走过来的,是一副担架式的吊床,上面盖着带补钉的褪色粗布罩单,两边还耷拉着一些破布条儿。
从床上下来的,是个老黑人,黑奴贩卖商行的大老板,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
几个随从的仆人,前呼后拥,耀武扬威的样子。
跟着阿菲斯的一个家伙,是他的朋友,叫科因卜拉,是比耶地区长官科因卜拉少校的儿子。
喀麦隆上校认为,科因卜拉是本地区最有名的坏蛋,一个又脏又邋遢的家伙,长了一头又粗又卷的黑发,脸上蜡黄,衬衣破烂不堪,系着一条干草编的裙裤。
别人还以为他是个戴着破草帽的丑老太婆。他是阿菲斯死心塌地的帮凶,善于组织杀人放火捕捉黑奴的“围剿”,好像有点指挥士兵进行杀戮的天才。
再看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老板,他穿着一身仿佛是刚过完狂欢节的土耳其老板的衣服,比他的帮凶好像干净点儿,不过这丝毫也不能减少人们对这位大批买卖黑奴的老板的厌恶。
迪克·桑德感到很扫兴,哈米斯和尼古鲁谁也没来。他们真的没到卡索塔来?
此时,“沙漠商队”的领队,阿拉伯人依奔·哈里斯走过来跟老阿菲斯和科因卜拉握了握手。
这个阿拉伯人大受夸奖,虽然一路上黑奴的人数损失了百分之五十,这让老阿菲斯皱了皱眉头,不过,总的来说,这笔生意还不错。加上他现在关在这儿的“黑货”,足够他这阵子的买卖需要了,他可以用这些奴隶换来象牙和被当地人叫作“阿纳”的紫铜叉,就是像安德烈斜十字架似的铜料。在中非出口的紫铜,都铸成了这种斜十字形。
老板大大地夸赞了一番“沙漠商队”的小队长们,说他们劳苦功高;又给脚夫们算了帐,交付了工资。
阿菲斯和科因卜拉说的是一种葡萄牙语与当地土语的混合语,即使一个在里斯本土生土长的葡萄牙人也听不懂他们的话。
迪克·桑德听不懂他们谈的话,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谈到了自己和自己的同伴们,是不是谈到了他们这些被阴险地算进黑奴名单中的自由人?
不过,当迪克·桑德看到那个阿拉伯人依奔·哈米斯作了一个手势,一个小队长立即向关押着汤姆、奥斯汀、巴德和阿克德洪的栅栏木房走过去的时候,他就完全肯定了自己刚才怀疑的问题。
四个被作为黑奴的美国公民,立即就被带到了阿菲斯面前。
迪克·桑德慢慢地凑过去,想把一切尽收眼底。
老阿菲斯看见四个身强力壮的黑人,乐得嘴都合不拢!
四个黑人经过休息和较为充足的饮食供给,已经恢复了他们强壮的体魄。
老阿菲斯根本就没拿正眼看老汤姆,一看年龄他就知道不值钱了。可另外三头“黑货”,肯定能在卡索塔的展销会上卖上好价钱。
老阿菲斯想了半天,才崩出几个英语单词来。
这些词儿可能是他的那些爪牙,像美国人哈里斯那样的人教给他的。
这个老鬼,想开开玩笑,调侃一下这几个新到的奴隶。
汤姆听懂了他的话,立即走上前去,指了指自己和自己的同伴,说:
“我们都是自由人,是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
阿菲斯当然知道这一点了,他作了个鬼脸,和颜悦色地说:
“啊,很好,美国人!欢迎!”
“非常欢迎!”科因卜拉也来凑趣。
这个比耶地区长官科因卜拉少校的儿子,走到奥斯汀跟前,就像个牲口贩子在挑牲口,捶了捶胸脯,捏了捏肩膀,尔后,他要撬开奥斯汀的嘴,看看“牙口”。
就在这时,科因卜拉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这可是这位少校长官的儿子从来没享受过的待遇。
他仰面摔倒,又就地滚出去老远。
几个士兵扑了上来,把奥斯汀按在地上。奥斯汀要为这解恨的一拳付出沉重的代价。
可老阿菲斯作了个手势,让士兵们别动,他大笑起来。
他觉得实在可笑,科因卜拉仅有的五六个牙,现在只剩下两个了!他可真倒霉!
老阿菲斯不想把自己的“黑货”给毁了,他又非常喜欢开玩笑,许久以来,他没这么大笑过了。
不过,他还是安慰了一番被打得嘴歪脸斜的科因卜拉。
科因卜拉站起来,又回到阿菲斯身边,向奥斯汀作了一个威胁的手势。
这时候,迪克·桑德被一个小队长推了过来。
很明显,老鬼阿菲斯知道他是什么人,从哪儿来,以及他是怎么在宽扎河边儿上给抓住的。
他带着明显的恶意看了一眼迪克·桑德,用蹩脚的英语说:
“你这个小美国佬!”
“没错,是美国佬,你们要把我怎么样?”
“美国佬,美国佬,小美国佬!”阿菲斯嘟嚷着。
对于迪克·桑德的问题,他好像根本就没听懂,也许是他不愿意懂?
迪克又问了一遍。阿菲斯还是那副呆样。
迪克又问科因卜拉。
因为酗酒过度,科因卜拉几乎站不住了。不过,迪克·桑德还是能从面貌上看出来,他不是本地人。
科因卜拉也没有回答,像刚才对奥斯汀一样,对迪克·桑德作了一个威胁的手势。
老阿菲斯正和阿拉伯人依奔·哈米斯进行着相当激烈的争论,内容自然是迪克·桑德和他的同伴们的事。
他们大概又要分开了,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面了,有什么话都倒出来了。
“朋友们!”迪克·桑德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向他的同伴们开了口。
“我只讲几句,我收到了埃瑞尔的一张纸条,大狗丁克送来的,他们一直跟着‘沙漠商队’。
“哈里斯和尼古鲁押送惠尔顿夫人、小亚克和拜蒂柯特表兄。他们如果现在不在卡索塔,我们就不知道他们的去向了!
“要耐心等待。要勇敢,要随时准备抓住一切机会。上帝保佑!”
“娜安呢?”汤姆问。
“娜安死了!”
“她,是我们中间的第一个!”
“也是最后一个!因为,我们完全能够……”
正说到这儿,有人拍了一下迪克·桑德的肩膀,迪克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嘿!这不是我年轻的朋友吗?没错吧,又见到你,我非常高兴!”
迪克转过身来。
哈里斯就在他面前。
“惠尔顿夫人呢?”迪克一步冲到了哈里斯跟前。
哈里斯先是一笑,然后作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太不幸了,那可怜的女人,她没熬过来……”
“她死了?”迪克大叫着,“孩子呢?”
“噢,他也早就……”
这么说,迪克·桑德的亲人都没有了!都死在那些恶魔的手里了!
无法抑止的冲天怒火在迪克·桑德的心头燃烧,他愤怒到了极点,要不顾一切地去报仇!
迪克·桑德一下子扑到了哈里斯的身上,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从这个万恶的美国人的腰上拔出了一把匕首,用力扎进了他的心脏!
“你,你这该死的……”哈里斯只说了几个字,便绝望地倒了下去。
哈里斯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
第十章 奴隶交易
几个土著士兵从惊讶中缓过来扑了过来,马上要动手杀死迪克。此时,尼古鲁出现了。
尼古鲁一挥手,叫那些士兵走开,士兵们转身抬着哈里斯的尸体走了。阿菲斯和科因卜拉宣布,立刻处死迪克·桑德!
阴险的尼古鲁走过去,在他们耳边说了几句,意思是过几天再杀他,不会有什么坏处的。
于是,坏蛋头重又下命令让人把迪克带走,特别交待对他的监视一点也不能松懈。
迪克·桑德终于看到了尼古鲁,这是从海岸上出发以后第一次见到这个家伙。
对这个造成“浪子”号失事的唯一罪人,迪克恨之入骨,比恨哈里斯还要厉害。
不过,杀了那个万恶的美国人以后,他一句话也不想再说。
惠尔顿夫人和她的孩子都死了,这是哈里斯说的!迪克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了,别人怎么处置他,他根本就不加考虑,一切都置之度外了。
拖着他走,那就走,到哪儿去?他自己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迪克被用铁链和绳子捆得紧紧的,扔进了一间没有窗户的栅栏木房里头。
这是那种黑奴监房,阿菲斯老板专门用来禁闭那些因为反抗而判了死刑的奴隶的。
在这种监房里,他不可能与外界取得任何联系,不过迪克觉着这并没有什么不方便,他反正没什么可挂念的了,随便吧!
那么尼古鲁阻止了土著士兵和老板杀死迪克·桑德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他要让迪克·桑德受一种只有当地人才知道其中奥妙的、可怕的酷刑。“浪子”号上这位 15 岁的船长的性命,掌握在了他的厨师的手中,再把埃瑞尔逮住,尼古鲁的仇恨就算报完了。
两天以后,5 月 28 日。
这一天,是当地人称为“拉科尼”广场上逢集的一天,市场上,聚满了内地各主要商行经理处的黑奴贩子,安哥拉邻近的一些地方,像扎伊尔、赞比亚等地的土著。
这个市场并不是专门的奴隶市场,这里出售物产丰富的非洲的几乎所有产品,赶集的人特别多。
从清晨起,卡索塔的这个大广场上就挤满了人,其热闹很难用三言两语说清楚。
广场上有 4000 至 5000 人,其中当然也有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的“黑货”,汤姆他们也都在内。这几个美国黑人,正因为是外国来的“黑货”,所以奴隶贩子们就奇货可居,准备卖好价钱。
老阿菲斯自然是亲自出场了,他比谁来得都早。在科因卜拉的陪同下,要亲自决定所有黑奴的命运和去向,而后来自内地各处的黑奴贩子们,再去编排他们的“沙漠商队”。
这些黑奴贩子,有从坦葛尼喀湖东岸的主要市场乌季季镇来的一些欧洲混血人,还有阿拉伯人,在这种“黑货”交易中,阿拉伯人通常要比混血种人高明得多。
市场上有很多土著,男人、女人和孩子都有。这些土著妇女都是热情的生意人,她们经商的才干比白种女人要高得多。
在欧洲的那些大城市的市场上,即便是逢集的日子,也不会有这么多嘈杂的声音和这么多的买卖的。
在欧美各国,出卖商品的人总是比买主积极,而在非洲,买进和卖出的双方都一样积极。
对于土著男女们来说,集日便是节日。即使不是每个集日都要穿上最漂亮的衣服,至少也要戴上他们最好看的各种各样的装饰品。
他们的头发梳成四片,顶着一张分成四块的花布垫子,四片头发拢在后边,梳成一个紧贴头皮的发髻,或者梳成一个粗粗的大辫子放在前额上,再插上几根红色的羽毛。
这种辫子上涂满了油拌的红土,就像机器外边涂的那种红泥封。
在这一堆说是头发又不像头发的东西上,插着无数铁丝或象牙做成的别针。
要美的男子,甚至于经常要在自己那堆头发上插一把纹身的尖刀,他们还在每一根头发上穿起一串花籽或玻璃珠,形成一块挂在头上的五颜六色的花珠帘幕,这是当地男子最常见的头饰。
妇女们喜欢的是另一种发式,把头发结成一个个像樱桃似的小球,再梳成几个发髻,或者是做成螺旋形卷发。她们还要把卷发的梢头引人注目地挂在脸上。
有些妇女的发型,比较朴素,不过也更好看点儿,她们像英国妇女那样,把头发披在身后。
还有些妇女,则按照法国方式,把前额的头发梳成刘海儿。
不过,不论哪一种发型,她们总是要在头发上涂上一大摊油,这种油大部分是檀木中流出来的红胶,当地人叫“恩科拉”。
你可以想象一下,头发上涂上这种红胶,就好像顶着几块红瓦一样。
你不要以为他们仅仅在头发上装饰,还有耳朵呢!
耳垂上要穿上贵重木料雕成的耳栓、镂花透空的铜耳环、玉米珠串编成的耳坠儿,一直垂到胸前,或者是挂着一串作鼻烟壶用的小葫芦。
这些玩艺儿,经常耷拉到肩膀上。
还有,非洲的这些土著,都没有口袋。他们的身上根本用不着口袋,刀子、烟袋和其他东西,都挂在身上了。
他们的脖子、手臂、手腕、大腿、脚脖子等等,各个部位都戴满了白铜的或黄铜的颈圈、手镯、脚镯、镶有发亮的贝壳片的牛角,以及本地人称为“萨美萨美”或“塔拉卡斯”的红珍珠串链。
你可以想象,一个当地的有钱人身上挂满了这些东西,像个什么东西?
对,像挂满装饰品的能活动的架子。
大自然赐予了他们一口白牙,可有钱的土著拔掉上下四颗门牙,或是把上面两颗门牙锉成尖齿,或者锉成像毒蛇钩牙那样的弯钩牙齿。
手指甲也弄得出奇的长,以致什么也干不了。
身上有当地人称为“丹膊”的纹身彩画,图案有树、鸟、月牙、圆月或者一些波浪形的线条。利温斯敦认为这种线条是来自古埃及的某些图案。
这种祖传的纹身画,是用一种蓝颜料,一点一点地填在用刀划破的伤口上,以此人们可以看出一个小孩属于哪个部落、哪个家族。
家族的徽号,要么是画在马车档板上,要么是刺在自己的胸口上。
咱们再来谈谈他们的穿着。男人的衣服,一般只是一件下垂到膝部的羚羊皮外罩衣,或是一条草织的色彩鲜明的裙裤。
妇女们则是用一条珍珠串的腰带,扎着一条绿色裙子,上边有丝线绣花,装饰着玻璃珠或小贝壳,系着一条染成蓝黑红三色的草织成的“蓝帕”布做的腰带,这是桑给巴尔妇女非常喜欢的装束。
我们所谈的,是非洲上流社会的服饰。下层黑人,如一般的商人和奴隶,几乎是不穿衣服的。
小商小贩一般都是妇女,她们背着大筐,筐上系上一根皮带横勒在前额上。她们这样来到市场上,占好了位置,把要卖的东西从筐里拿出来摆好,她们自己就蹲在空筐里。
安哥拉肥沃的土地上所出产的上等衣产品,大批地汇集在卡索塔市场上。
有一粟生百籽的好大米;有下一粒种,收百粒籽,八个月三次收获的好玉米;还有芝麻;还有乌鲁阿胡椒。此外,木薯、高粱、豆蔻、食盐、棕榈油,应有尽有。
市场上聚集了数百只山羊和猪,还有鞑靼种的无毛绵羊,这种绵羊只是在脖子上有点儿软毛,全身只有些汗毛。
自然,市场上少不了家禽和鱼类。
陶制品造型匀称,色彩鲜明。
小孩子们扯着嗓子尖声叫卖各种各样的饮料,招徕顾客,有香蕉酒,“碰杯”酒也就是非洲高粱酒,这是一种有大量顾客的烈性酒,还有一种叫“马洛夫”的酒,是用香蕉做的甜啤酒,蜜水酒是用蜂蜜和水加麦芽制成的。
卡索塔市场上最吸引人的是布匹和象牙的交易。
布匹市场上有好几千“舒卡”的交易额,有北美马萨诸塞州萨兰城出产的本色白布“美丽卡尼”,有 34 英寸宽的蓝棉布“卡呢叽”,还有一种红边、小蓝条、带蓝白方格的“索哈里”布,这种布比印度布、比苏拉特产的“迪乌里”印度绸便宜,底色有绿、黄、红三种。这种绸,每块长 3 码,价格从7 美元到 80 美元不等,80 美元一码的“迪乌里”布中间织有金线。
这儿还是象牙的集散地,中非各地运来的象牙,在这里集中以后,运往喀土穆、桑给巴尔、纳塔尔等地,干这行的商人特别多。
每年都要输入欧洲,主要是英国,50 万公斤左右的象牙,可以想象,这要杀多少头大象?
单英国一个国家,就需要 4 万只象的象牙。仅仅是一个非洲西海岸的一个小地方,就出产了 140 吨这种十分贵重的象牙。
一对象牙的平均重量为 13 公斤左右,1874 年能卖 1500 法郎。最大的象牙,一对的重量可达 80 公斤。
在卡索塔市场上,喜欢象牙的人们可以看到非常漂亮的货色,有不透明的半透明的象牙,有易于进行雕刻加工的象牙,还有一种外表为棕色,里面是纯白色,永不变色,与别的象牙迥异。
咱们再来看看五花八门的商业交易中,买卖双方是怎样算帐和付款的?
非洲的一种长度单位。市场上通用的货币是什么?
是的,最通用的货币就是黑奴。
也有用威尼斯制造的玻璃珠子作货币用的,纯白色的珠子叫“卡确科洛”,黑珠子叫“卜卜鲁”,玫瑰色的叫“西昆代列柴”。
把这些珠子穿在一起,叫“克台”,在脖子上缠两圈,就是很值钱的“封度”。经常作为货币使用的一“封度”,重达 38 公斤,亦称“弗拉西拉”。
利温斯敦、喀麦隆、斯坦利身边都曾带着大量这种货币。
如果没有珠子,也可以用桑给巴尔四生丁一枚的钱币,本地人叫“皮赛”,或是东海岸特产的一种叫“维温瓜”的贝壳。
据说有些吃人肉的部落,把人的臼齿作为货币。在这个大广场上,可以看到有些土著,脖子上挂着这种成串成串的人类臼齿。也许,是他们吃了人肉,把牙齿剩了下来。不过,此时这种人类的牙齿,已经不能当货币使用了。
中午,市场上的买卖达到高潮,人声鼎沸、震耳欲聋。买主因为卖主漫天要价而怒火万丈,卖主因为买主就地还钱而大发雷霆。这种热闹,简直是笔墨所无法形容的。
怒骂演变成了武打,嘈杂的人声中又夹杂上了摔破东西的铿锵。
老阿菲斯就是此时出现的。
到了中午,他才把他想卖掉的奴隶带到这儿来。
广场上又增加了 2000 名各个年龄的不幸的黑人。他们是波贩奴老板们在栅栏木房里囤积了好几个月的“黑货”。
“货”一点也没变质。较为充足的食物加上长时间的休息,使他们的样子很有利于到这样的市场上来“展销”。
新来的这一批就差多了,要是能把他们先在栅栏木房里关一个月,老阿菲斯就能赚更多的钱了。
可是,东部海岸的买主需要的“黑货”的数量巨大,所以阿菲斯就这么着把他们推上了市场。
这对于汤姆他们来说,可以说是很倒霉。小队长们赶着他们,走进了人群。他们都被铁链子紧紧地锁着,目光中充满了愤怒与痛苦!
汤姆搜寻的目光在广场上转了一圈以后,说:
“迪克先生不在这儿!”
“他不会在这儿,他们不能把他当奴隶卖!”阿克德洪说。
“他们肯定会杀了迪克先生,如果现在还没杀的话。
“我们只有一个希望,希望一个买主把我们四个一起买走。
“我们能生死同路,永远在一起,这就是最大的安慰了!”汤姆说得平静得很,他把问题看得很透。
“啊,亲爱的爸爸,我怎么能让你离开我,在遥远的地方像牛马一样劳作啊!
“爸爸,可怜的爸爸……”巴德放声大哭,气都喘不过来了。
“不会的,孩子!绝对不会!不会把我们分开的,说不定,我们还能……”
“要是埃瑞尔在的话!”奥斯汀打断汤姆的话,大声嚷着。
可是,大个子埃瑞尔一直没有露面。
自从迪克·桑德收到了他的那张纸条以后,就再也没有他和大狗丁克的消息了。
他的命运如何?
比他的这些朋友们好吗?
是的,肯定比他们好。因为即使他死了,身上也没有奴隶的铁链!
黑奴的交易已经开盘。
老阿菲斯的代办、帮办、伙计们在戴着号码标价牌的由男人、妇女和孩子组成的奴隶群中,走来走去。
他们根本不考虑奴隶的父子、兄弟与母子是不是被分开了。一切全凭买主挑选!和家畜已经没有两样的黑奴们,还谈何亲人关系?
汤姆他们就这样被牵来牵去,让买主们看“货”,一个伙计走在他们前面,大声叫喊着他们每个人身上的牌子上标的号码和价钱,一些阿拉伯和中非的混血种奴隶贩子,走过来看“货”。
他们发现,这四个黑人很特别,没有一点非洲奴隶的习性特点。
他们是美国的第二代黑人,非洲黑人奴隶的一些习性特点早已在他们出生时就不存在了。
黑奴贩子们认为,这几个又健壮又聪明的黑奴很值钱,他们和那些从赞比亚河和卢阿拉巴河两岸抓来的黑人,完全不一样。
黑奴贩子们摸摸他们的肌肉,让他们转过身去再转过身来,看看牙口,和马贩子买马的动作程序完全一样。
最后,他们使劲儿把一根棍子扔出去,强迫他们飞快地捡回来,看一看他们的腿脚是否灵活。
这是检验黑奴的固定程序,所有的奴隶都要经受这种非人的屈辱。
我们千万不要认为,这些不幸的黑人,对于自己受到的这种非人的虐待,是麻木不仁的!
不是的!除了小孩子们,他们还不能理解人间的尊卑;此外,无论男人还是妇女都深深地感到了屈辱。
黑奴贩子们对他们毫不客气,张口就骂,动手就打!
整天都半醉半醒的科因卜拉和那些老阿菲斯的伙计们,对待黑奴的蛮横粗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而那些刚刚用象牙、布匹或珠子把他们买过来的新主子,对他们的态度也好不到哪儿去。
亲人们被粗暴地分开,母亲离开孩子,丈夫离开妻子,姐妹离开兄弟。黑奴贩子们甚至不让他们最后再拥抱一次!他们就这样与亲人诀别了!
贩卖黑奴的过程中,因为商业上的需要,必须把奴隶按性别分开,运往不同的地方。
买男奴隶的奴隶贩子,一般不会同时还买女奴隶。女奴隶们主要是被卖到西亚一些实行一夫多妻制的国家去。
那些作为重体力劳动者的男奴隶,则被运往非洲东海岸和西海岸的商行经理处,再从那儿出口,有的被运往西班牙的殖民地,有的被运往马斯喀特和马达加斯加各地的市场。
这种以人为“货”,完全按不同的市场需要进行分类的奴隶市场,在诀别的黑奴群中,制造了大量让人肝肠寸断的悲剧。
汤姆他们的命运与所有的黑奴一样,不过,他们并不怕被卖到一个什么地方。在他们看来,如果能把他们贩运出口,到一个需要黑奴的殖民地,那实际上会比现在好得多。因为在那种地方,他们能找到机会,向地方当局声明自己是自由人。而现在,被囚禁在非洲中部的这个地区,情况则完全相反,他们只能放弃一切希望,这里永远也没有恢复自由的可能。
他们如愿以偿了。
甚至可以说,他们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安慰,因为他们四个人是被一个黑奴贩子一块买走的。
他们四个作为一小批,曾被好几个来自乌季季镇的黑奴贩子争购。
阿瑟·安东尼奥·阿菲斯高兴得直拍手,这批“货”行情看涨!
人们都拥过来,要看一看这批在卡索塔市场上卖了空前的高价的奴隶。
阿菲斯矢口不提这四个奴隶的来源,这要绝对保密。而汤姆他们不会说本地话,自然也就无法提出抗议。
买他们的黑奴贩子,是个有钱的阿拉伯人。过几天,他就会把他们四个运往坦葛尼喀湖,那儿是贩运黑奴的主通道。从那儿,他们再去桑给巴尔的一个商行经理处。
要穿越中非,穿越那块危机四伏、险象环生的恐怖之地,他们能成功吗?要走 1500 英里啊!沿途各地经常发生酋长之间的战争,再加上寒热病流行,老汤姆能支持得住吗?他会不会像娜安一样死在路上?不过万幸的是,他们四个还在一起!
把他们锁在一起的那条铁锁,在他们看来并不沉重!
那个阿拉伯黑奴贩子,把他们带到卡索塔市场旁边的一间栅栏木房里,让他们去休息。显然,他很“爱惜”这批“货”,因为他们能为他在桑给巴尔市场上赚上一大笔!
就这样,汤姆、巴德、阿克德洪和奥斯汀被带离了广场。他们无法知道,是什么命运在等待着他们。
第十一章 土著酋长
在老汤姆他们四个被卖的那天,下午 4 点钟,在中央大街的尽头,响起一阵皮鼓、铙钹和其他非洲传统乐器的轰鸣声。
顿时,市场的每一个角落都显得更热闹了。经过半天的喊叫、争斗,着了魔似的商人们,居然嗓子没喊哑,胳膊、腿也没伤着。
不少奴隶依然被“陈列”在广场上,等待买主。黑奴贩子们争论着号码牌上的标价,讨价还价之热烈、场面之庞杂,就是伦敦股票市场行情看涨的日子,也赶不上其百分之一。
在这一阵杂乱无章的声音响起来之后,市场上的交易就停了下来,扯开嗓子叫卖的小贩,也都不叫了,在那儿一个劲儿喘气。
卡索塔的土著王酋长玛尼·仑伽大驾光临。他身后是一大串的随行人员,好几个妻子、他的“官员”和士兵。
阿菲斯和其他的贩奴老板立刻迎了上去,做出些非常夸张的恭敬动作,弄得老土著王兴奋异常。
玛尼·仑伽坐的是一顶旧轿子,下轿子的时候,有四五个人搀扶着他。
他 50 多岁的年纪,可看起来有 80 岁,像一只衰老的猴子。
他头戴教堂似的小帽,上面有一排染成红色的金钱豹的爪子,露着一撮儿一撮儿的灰白色的毛儿。这是卡索塔土著王的王冠。
他腰上系着两条兽皮裙儿,上面缀满了玻璃珠子,这种皮裙比铁匠们的皮裙还坚硬。
他胸脯上纹着很多花纹,是他家族的徽饰。按他们的说法,玛尼·仑伽土著王的家族谱系可以上溯到开天辟地之时。
土著王手、脚和胳膊上载着镶金的铜环,足蹬一双在西方只有仆人才穿的卷口黄皮靴,这是 20 年前老阿菲斯送给他的礼物。
土著王的左手握着一很粗大的圆顶包银头儿的手杖,右手拿着一个镶满玻璃珠子的蝇拂,头上撑着一把旧布伞,上面缀满了补钉,好像是穿百衲衣的小丑的衣服。
最有意思的是,他鼻子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脖子上挂着一把放大镜!就是拜蒂柯特表兄丢的、后来他们从巴德的口袋里搜走的那两件宝贝!这就是这位使方圆百英里的土著居民胆颤心惊的老土著王的装束。
玛尼·仑伽自称奉天承运,依靠让人毛骨悚然的残酷统治称王霸道,有谁对这一点表示任何一点怀疑,他都会立刻把这个人送上天国,去证实一下。
因为他是上天的神,所以他在地上要什么就会有什么,一切都应该得到满足。吃饭,因为想吃;喝酒,也因为想喝,每次他都喝到再也不能多喝一点点儿的程度。
他和他手下的大小官员们,都是些不可救药的醉鬼,而玛尼·仑伽却认为他们都是些很知道克制很有分寸的人。
他是个最典型的酒鬼,整日泡在烈性啤酒、“碰杯”酒和老阿菲斯提供给他的大量的一种叫“三六酒”的酒中。
咱们再来说说玛尼·仑伽的后宫。
他有各个年龄层的妻子,千姿百态,什么样儿的都有。这次来市场,大部分都随着来了。
他的第一个妻子,或叫第一夫人,也就是土著王后,40 多岁了,泼妇性格,与别的妻子一样,也是土著王家血统。
她身着一件色彩鲜艳的苏格兰格子花呢上衣,一条缀满玻璃珠儿的草裙,凡是能挂上东西的地方,都挂上了各种各样的箍儿和环儿。
她的发型更是奇特,是个多层的宝塔,小脑袋上好像放着个大箩筐。
简直是个妖精!
别的妻子们与她都是亲戚,亲姐妹或是堂姐妹,穿着没这么复杂,也年轻点儿,都随在土著王的后面,只要一声招呼,她们随时准备作土著王的“活动家具”。
土著王要坐下来,立刻就有两个妻子趴在地上当凳子。土著王坐在她们的背上,脚则放在另外两个妻子的身上!
土著王的随从中还有他的文武官员及巫师们。土著官员们走起路来,同土著王一样摇摇晃晃的,身上或多或少都缺点东西。有少一只耳朵的,有少一只眼睛的,有没鼻子的,有没手的,没有一个人五官俱全!
这是因为,在卡索塔的土著王国里,只有两种刑罚,死刑和割掉五官四肢的一部分,至于执行哪种刑罚,全凭土著王的高兴。
犯的是小错误,就割五官或四肢的一部分,其中最重的是割耳朵,因为割了耳朵,就再也不能戴铜耳环了!
土著王下面各区镇的头目叫“基洛洛”,他们有世袭的,也有委任的,委任期一般为四年。他们的斑马皮帽子和大红背心,是官服的标志。他们手中都拿着一根白藤木长棍,棍子头儿上涂着能使人昏迷的巫药。
士兵们的武器主要是弓箭,弓背儿上缠着可以更换的绳子,两头儿都用流苏作为装饰,身佩锋利如蛇舌的匕首和宽头儿长杆的标枪,还有棕榈板做成的木盾,盾面上雕刻着阿拉伯式的图案花纹儿。他们身上几乎不穿东西,所以土著王也就不用在这方面开支了。
咱们再来谈谈那些巫师和吹鼓手。
当地人称巫师为“穆干加”,是当地治病的医生。
土著们非常迷信这种靠鬼神治病的医术,迷信巫师念咒画符,迷信那些用红白颜料涂抹着的各种各样的神像,有鸟兽像,也有木雕男女人身像。
当然,这些巫师也都是五官四肢不全的人,可能是治病无效,土著王给他们的酬劳吧!
吹鼓手有男有女,他们摇着一种用手摇木棒击打的能发出刺耳尖叫声的“木鹰”,敲着震耳欲聋的皮鼓,用安着橡皮圆头儿的细木棒,击打着土著们称之为“马里梅巴”的葫芦琴,这是一种由两排大小不等的葫芦组成的打击乐器。这些乐器的合奏,确实产生了震耳欲聋的特殊效果,没听过的人绝对受不了。
土著王和他的随从们的头顶上,飘扬着几面大大小小的旗帜,在几只特别长的木杆儿刺枪顶儿上,挂着几个刷了白粉的骷髅头,那都是被玛尼·仑伽打败的部落酋长的脑袋。
土著王一下轿,广场上顿时响起了欢呼声。各“沙漠商队”的士兵们都向天鸣枪敬礼,破土枪的响声很小,完全被人群的欢呼声所淹没了。
“沙漠商队”的小队长们,先用他们身上带的一小口袋朱砂粉把嘴涂成红色,然后再在土著王前行下跪礼。
老阿菲斯也走上前去,向土著王献了一包新鲜的烟草,土著们称这种烟草为“安神草”。玛尼·仑伽确实需要安神去火,因为他总是莫名其妙地大光其火!
和老阿菲斯在一起的科因卜拉、依奔·哈米斯,还有那些阿拉伯和混血种的黑奴贩子们,都过来朝见土著王。
他们高呼“马尔哈拉!”意思是欢迎。
有的人鼓掌,有的人鞠躬,一躬到地,还有人把脸上涂上了污泥,以表达他们对这位丑恶的土著王的敬意。
玛尼·仑伽根本就没看这些人一眼,他迈开腿往前走,摇晃着,好像是地不平似的。
他实际是在戴着号码标价牌子的黑奴群中跌跌撞撞地前进。如果说那些黑奴贩子们担心土著王一时心血来潮,向他们要几个奴隶,那么奴隶们则更担心自己会落到土著王的手里。
尼古鲁一直跟着阿菲斯,阿菲斯向土著王行礼时,他也跟着行了礼。
阿菲斯和土著王谈话,讲的是当地的土语。玛尼·仑伽只用一些单音节词来表达思想,即使这样,他也很吃力,因为每个音节都是从那两片酒精中毒的黑嘴唇中挤出来的。
谈话的内容,也只是土著王向阿菲斯要酒喝,最近几次重要的迎神祭酒典礼,把酒都用光了。
“非常欢迎您的到来!”老阿菲斯献着殷勤。
“渴了!”土著王回答。
“市场交易的分红中,有您的一份!”
“弄点喝的来!”这是玛尼·仑伽的回答。
“这是我的朋友尼古鲁,他离开这儿已经很长时间了,能再一次见到您,他非常高兴!”
“我要喝酒!”土著王喷着恶臭的酒气说。
“好,好!”
“拿‘碰杯’酒来!
“拿蜂蜜酒来!”
阿菲斯非常了解土著王。
“不,不要!
“我要你阿菲斯的烧酒!烧酒,火一样有劲儿的烧酒!
“每杯烧酒,我都愿意以任何代价……”
“那就请您喝杯白人的血吧!”阿菲斯给尼古鲁使了个眼色。
“什么,白人的血,杀一个白人?”玛尼·仑伽凶残的本性在阿菲斯的挑逗下,正在复活。
“阿菲斯的手下人被这个白人杀了。”尼古鲁说。
“是哈里斯,得为他报仇!”阿菲斯回答。
“啊,把他送到扎伊尔,给阿苏阿部的土著王马松戈吧,他会把他的肉一条一条地割下来,活吃!”
“噢,人肉的清香!”莫阿尼叫嚷着。
他说的是实话,马松戈土著王的部落是吃人肉的。利温斯敦在其旅行记中有过记载,他说住在卢阿拉巴河岸边的马尼野麻部落,不仅吃战争中被杀死的人,而且还买奴隶吃,他们说“人肉有点咸味,只需加一点作料就可以!”
喀麦隆也曾经在姆韦内·布加发现吃人肉的情况。他们把死人放在活水中泡上几天以后,才拿出来吃。
斯坦利在乌库苏也有类似的发现。
显然,当时非洲中部吃人肉的部落并不罕见。
这种杀人的方式够残酷的了,可尼古鲁并不愿意把自己手中的死囚交给别人。
他说:
“他就是在这个广场上把我的朋友哈里斯杀死了!”
“也要把他杀死在这个广场上!”阿菲斯说。
“阿菲斯,你愿意在哪儿杀都行,不过,他流多少血,你就要给我多少你的那种烧酒!”
“行啦!烧酒,这儿有真正的烧酒,名副其实!
“来,我们让酒烧起来,让这像清水般的酒烧起来!”
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要献出杀人祭神用的混合酒。
土著王高兴地拍着手,手舞足蹈,完全是一副酒鬼样子。他的妻子和随从们也很高兴,他们都没见过能点燃的白酒。
他们的想象中,这种酒一定是燃烧着喝到肚子里去的!
喝了这种燃烧的酒以后,他们再杀迪克·桑德!用酒醉后的野蛮方式杀他!
你可以想象一下,用极其残酷的手段杀一个白人,土著人是会非常高兴的,混血的科因卜拉和同是白种人的尼古鲁都与土著人一样,很想早点见到这个让他们兴奋的场面。
夜色来临。
没有夕阳也没有晚霞,黑夜是一下子就降临了。这是看白酒点火祭神杀人的好时候。
阿菲斯自认为想出了个好办法,献给土著王一盆混合酒,让他喜欢上这种火烧白酒的方式。
玛尼·仑伽也觉得,烧酒嘛就应该烧起来,也许这冒着火焰的烧酒,会使他早就麻木无味的舌头舒服点儿!
祭神有两个步骤,先是献酒,然后是执行对迪克·桑德的刑罚。
迪克·桑德被关在阴暗的牢房里,杀他的时候,他才会被从这儿带走。
别的奴隶,不论卖出去没有,都回到了原来关押他们的栅栏木板房里。
广场上只剩下了黑奴贩子、小队长和士兵们,他们都想喝点混合酒,如果土著王及其妻子大臣们喝不完的话。
阿菲斯按尼古鲁的主意,安排好了一切。
一个至少能装 200 品脱,大约 114 升烧酒的大铜盆,被安置在广场正中央。里面倒了好几大桶劣质白酒,在里面放了很多肉桂、辣椒以及大量的足以促进土著人们多喝这种酒的作料。
人们围在玛尼·仑伽周围,他摇摇晃晃地走向大铜盆,好像那盆酒在向他招手,他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阿菲斯拉住了他,把一根已经点着的引火绳放在他手里。
“点火吧!”阿菲斯阴险地说。
“点火!”
玛尼·仑伽自言自语着,把火种伸到了酒盆中。
蓝色的火苗顿时在大盆上飞舞了起来!
神奇的吸引人的火焰!
阿菲斯为了让火烧得更旺,在铜盆里又加了几把海盐。
人们的面孔被照得像魔鬼般苍白!
他们酒还没喝到嘴里,人先醉了,狂呼乱喊、手舞足蹈,围着土著王跳了起来。
阿菲斯手掌一把大铁勺,搅动烧酒,火焰窜得更高了,映照着群魔乱舞的场面。
玛尼·仑伽走上前来,一把夺过大铁勺,伸进铜盆里,舀出一勺带火的酒来,他把嘴凑上去,要喝!
突然,一声惨叫!
土著王像个点着的油瓶子,打起滚来,火势并不猛,可烧得却很旺。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吓呆了。
玛尼·仑伽手下的一个官员扑到了土著王的身上,想扑灭他身上的火。可他与玛尼·仑伽一样,是个浑身酒气的醉鬼,所以立刻也被点着了。
玛尼·仑伽的随从们都有被烧着的危险!
面对火人,阿菲斯不知所措!
土著王的妻子们四散奔逃,科因卡拉跑得更快,甚至摔倒了好几次。
老土著王和他的那个手下人,在地上痛苦地打着滚,嚎叫声十分瘆人。
这两具常年泡在酒精中的躯体,冒出来的火苗并不高,可就是这种小火苗,水是无法浇灭的,烧灭了外面,里面还会继续燃烧。
酒精已经浸透了他们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想熄灭已经不可能了。
时间不太长,燃烧着的就是两具尸体了,最后,只剩下一堆烧成炭的骨头和一两块烧剩的脊椎骨、手指头和脚趾头了。
土著王和他的手下已经成为灰烬!
第十二章 殉葬
土著王死的第二天,卡索塔笼罩在一片极其紧张的气氛中。
胆战心惊到了极点的的土著居民关门闭户,躲在自家的茅草屋中窥视着街上动静。
他们还没见到过这样奇特的死亡:一个自称奉天承运的土著王、一个大得不能再大的官儿,这么可怕地就死了!真是太容易了,没费什么事自己就烧了起来!
过去他们也见过一些和他们一样的普通居民,被处以火刑的场面;上点年纪的人还记得,如何加工烹制火刑后的人肉。可他们从那儿得来的经验是,要把人的躯体燃烧成灰,是不太容易的事。
可如今的这一切,恰恰与他们的经验相反。
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躲在家里,吓得要死。
他怕别人把土著王烧死的事归罪于他。
尼古鲁给他讲了讲外面的恐怖气氛,告诫他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因为玛尼·仑伽被烧死,是他阿菲斯出的主意,这太糟糕了,不拿出点钱来恐怕这事儿完不了。
可是,尼古鲁转念一想,心生一计。
阿菲斯言听计从,按尼古鲁的意思,派人到处宣扬,说卡索塔土著王的死,是天神的安排,是黑人的上帝,伟大的马尼都天神召唤自己选定的代天行事的人物归天的独特形式。
向来就十分迷信的土著人,一点不怀疑地相信了这些鬼话。
啊,原来土著王和那个大官身上冒出来的蓝火苗,是神火!
好了,现在剩下的事情是给玛尼·仑伽土著王举行隆重的葬礼,这种葬礼要符合一个升天成神的王的葬礼规格。
这种葬礼包括了非洲各个部族所使用的全部仪式。
尼古鲁已经为迪克·桑德在这个葬礼中安排了一个殉葬的角色。这个机会对尼古鲁来说太好了!
如果不是喀麦隆上尉和其他曾在中非目睹这一事实的旅行家,所记下的确凿的事实,我们的确难以相信,这个玛尼·仑伽的葬礼上,会有那么多人殉葬!
卡索塔土著王的当然继承人就是王后莫阿娜,她要如期举行土著王的葬礼,用隆重的仪式来显示她作为新的土著王的威仪,这样就可以压倒其他与她竞争的土著王,比如那个总想侵犯卡索塔土著王主权的乌库苏土著王。
另外,莫阿娜通过这次葬礼,就成了合法的女王了,躲掉了所有土著王妻子都要殉葬的命运,除去那些比她年轻的土著王的寡妇,她作为第一位妻子对那些后来的妻子们当然是心存嫉恨的。
这个葬礼,于她的好处太多了,很合她这个穷凶极恶的新女王的残忍性格。
她下令吹起“库都”号角、敲起“马里梅巴”,宣告归天土著王的葬礼在次日傍晚,全部按照传统仪式,隆重举行。
不论是土著王的宫廷内部,还是土著居民中,谁也没有对女王的命令产生异议。
阿菲斯和别的贩奴老板对莫阿娜女王的执政,是十分欢迎的,他们感到心里特别踏实。只要送点厚礼,再讲点奉承话,很容易让女王按照他们的意思行事。
这样,土著王位的转移,莫阿娜继承王位,就没有发生任何阻碍,顺利完成了。
不过,在土著王的后宫,却是人人心惊胆战,一片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怖气氛,这自然是有原因的。
为葬礼而准备的巨大工程,当天就开始了。
在卡索塔中央大街的尽头,有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河,是刚果河的一个支流。现在,要让小河改道,把河床空干,在河床中间挖掘出一座土著王的墓穴。等下葬完毕,再把河水引回来。
尼古鲁想让迪克·桑德殉葬,和别的殉葬的人一起让他死在土著王坟墓的河道当中。
尼古鲁无法忘记,当哈里斯说“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已经死了”时,迪克·桑德那怒不可当的锐气。尼古鲁有点害怕,他没敢出来。可眼下不一样了,迪克·桑德成了一个手脚都给捆得结结实实的死囚,没什么可怕的了,所以他决定去看看迪克·桑德。
尼古鲁就是这样一个人性丧尽的家伙,拷打折磨都不足以过瘾,他还要享受别人的精神痛苦。
中午,尼古鲁来到那个有一个小队长看守的迪克·桑德的栅栏木房。
迪克被紧紧地绑着,躺在地上,他 24 小时没吃没喝了,身体极其虚弱,再加上绳索勒破皮肤陷进肌肉,他身子一动不能动,非常痛苦。
他随时等待着死亡的来临,不管死得多么残酷,他也等着死亡来结束这无边的痛苦。
可是,他一看到尼古鲁,就禁不住怒火中烧,不由自主地挣扎着,想挣断捆着他的绳索,他要扑过去,杀死这个坏蛋!
绳索太结实了,就是换成埃瑞尔,也挣不断!
迪克·桑德突然安静下来,他明白如今与尼古鲁的斗争,要采取另外一种方式。他拿定了主意,盯着尼古鲁,不管这个坏蛋说什么,他都不屑回答。
“啊,我觉得我应当来一趟,来向我年轻的船长表示最后一次敬意,而且我要告诉我的船长,我为他感到万分遗憾,因为他在这儿已经不能像在‘浪子’号上那样指挥别人了!”
尼古鲁以一种故意的谦卑语气嘲笑着迪克·桑德。
迪克根本就没有答理他的意思。
“怎么了,船长,难道你不认识你过去的厨师了吗?
“他现在来向你请示,请问今天的午餐要为你准备什么菜?”
他说着说着,压不住心中的仇恨,猛地向躺在地上的迪克踹了一脚。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问题请教我年轻的船长先生。
“你能否告诉我,本来你是要到美洲去的,为什么却来了这个地方?这好像是安哥拉嘛!”
迪克·桑德根本就不想听葡萄牙人的这些废话,他明白自己过去的判断是正确的。“浪子”号上的罗盘指针肯定是他破坏的,今天他提出的这些问题,就是自供状。
迪克·桑德依然沉默不语,眉宇间透着蔑视。
“船长先生,你应该承认,‘浪子’号上有这么一个好海员,一个真正的海员,你真是太走运了!
“上帝保佑!要是没有这么一个海员,咱们会到什么地方!“暴风雨会把你撞在一个礁石上,让你完蛋,多亏了这么一个好海员,才让你到了让大家活命的海港。
“你能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你是应该致谢的,向这个真正的海员致谢!
“可你却非常瞧不起他,是这样吧,我年轻的船长老爷!”
尼古鲁用最大的努力保持着外表的平静。他把头伸到迪克·桑德面前,越说离得越近,他再也伪装不下去了,突然,仇恨得将他的脸扭曲变形,他的嘴几乎贴到了迪克脸上,他要把迪克吞下去!
他心中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了!
“今天,该我说了算了!”
迪克·桑德依然不动声色。这使尼古鲁气急败坏到了极点:
“现在,我是你的船长,我是主人!
“你这个不成材的见习水手的小命,就攥在我手心里!”
“你攥着吧,我不要了!”迪克·桑德毫不在乎地说,“不过,你不要忘了,天上有一个惩罚一切罪人的上帝,你的报应快到了!”
“如果上帝能管事儿的话,那现在该管的是你!”
“我随时准备去接受上帝对我一生的行为进行的评判。我不怕见上帝!”迪克的回答十分冷静。
尼古鲁吼叫起来:
“那咱们就走着瞧吧!你也许还在想着谁来救你吧!
“在卡索塔,阿菲斯和我便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化身!想有人救你,做梦吧,异想天开的笨蛋!
“可能你觉着你的黑人朋友还在这儿吧?别做梦了,他们早就卖了,到桑给巴尔去了,他们要是不死在路上,就算天大的幸运了!”
“上帝有各种各样的办法实现他的赏罚意志,有的时候,不需要很多人,埃瑞尔就还活着呢!”
“埃瑞尔!他早让狮子吃掉了,让金钱豹撕烂了。
“我感到很可怜,这些野兽还没等我报仇,便把他给吃了!”
尼古鲁跺着脚嚷叫着。
迪克·桑德依然十分冷静。
“万一埃瑞尔死了,丁克,还活着呢!
“像丁克这么一条凶猛的大狗,要惩罚你这样一个坏蛋,已经足够了。
“我了解你,尼古鲁,你是个胆小鬼!
“我告诉你,丁克正在找你,它会找到你的,有那么一天,它会一下子咬断你的脖子!”
“你这该死的东西!该死!该死!
“丁克早让我一枪打死了!它和惠尔顿夫人、她的孩子一样,都死了!
“‘浪子’号上所有的人,都死绝了!”
尼古鲁咆哮着。
迪克目光沉静,回答道:
“你自己也一样,活不了多久了!”
尼古鲁已经气得面如土色,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了,由“动口”而“动手”,他要亲手掐死这个被捆起来的囚犯。
尼古鲁扑到迪克·桑德身上,掐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地摇晃着。可他突然想到了现在杀死了迪克·桑德,以后可就没有好戏看了,他给迪克准备的那 24 小时的痛苦折磨,也就泡汤了。
他松开手,站了起来,走过去对那个面无表情的小队长说了几句话,叫他严加看守,然后他就走了出去。
尼古鲁没有吓倒迪克·桑德,反而让他精神为之一振,身体上的反应也不那么迟钝了,他重新振作了起来。
是不是刚才尼古鲁掐他时,使劲儿摇晃,从而使绑缚他的绳索有点放松呢?可能。因为迪克·桑德现在觉得手脚好像比那个刽子手进来时,要好受点了。
年轻的见习水手感觉轻松多了,他想,也许能把手从绳子中挣脱出来!
能不能挣脱出来并不重要,只要能活动活动就行,减少那么一点痛苦就行!
人生中的确有这样的时刻,即使一点最小的“幸福”,也会让人觉得无比珍贵。
迪克对逃走几乎不抱任何希望了。任何可能救他的人都得从外面来,而他能从哪儿来呢?听天由命吧!
说完话,他活下去的念头已经很小!
他想起那些所有在他之前死去的人,他只希望死后能与他们相会。尼古鲁这次又重复了一遍哈里斯的话,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已经死了!
这可能是真的。埃瑞尔一个人在森林荒野中,可能也死了,而且死得会很惨!
汤姆和黑人朋友们都已经走远了,永远也见不到他们了。
迪克只希望以死来结束这一切痛苦,现在的生比死要更难以忍耐!
此外的希望,几乎都是妄想,他只有一死了,身后的一切都交给上帝去管吧!
他祈求上帝给自己以勇气,使自己到死也不向敌人示弱。
人们一旦把自己的灵魂奉献给全能的上帝,肯定就会有结果的。此时迪克·桑德想到上帝,显得非常高尚,他把全身心奉献给上帝,在他内心世界的深处,便照进了最后一缕希望的光芒,这照射灵魂的光芒,虽然可能产生各种各样的变化,但是,只要上帝一句话,这一缕希望便会扩大成一个光明的世界。
时间飞转。穿过栅栏木房的茅草房顶射进来的天光,逐渐消失,黑夜来了。
经过昨天一天的喧嚣,今天一整天广场上都很安静,现在更是没有一点声音了。
在迪克·桑德狭小的囚室里,是一片深深的黑暗。
转瞬之间,卡索塔的人们都入睡了。
迪克睡着了,两个小时以后他醒来时,感觉体力和精神都获得了很好的恢复。
他把一只手从绳子中抽了出来,手臂已经不像原来那么肿了,能自如地放松、握紧了,这对迪克·桑德来说,真是莫大的欢乐!
夜已经过去了一半。
那个小队长看守沉睡如泥,这是一瓶烧酒的作用,他那只蜷缩着的手上,还抓着个空酒瓶,这家伙把一瓶酒喝得一滴不剩。
迪克·桑德想把他的武器夺过来,这对自己的逃跑太有帮助了。
可就这时,他似乎听到好像有谁在抓囚室门靠下的那一块木板。
迪克迅速依靠那只松开的手臂,爬到门槛跟前。
那个小队长依然如死猪似的沉睡着。
迪克没听错,外面抓门的声音一直没停,现在听得更清楚了。好像是在挖门下的地面,是动物还是人?
“肯定是埃瑞尔!要是他就太好了!”年轻的见习水手心里想。
他盯着那个看守,看守睡得很死,一动不动。
迪克把嘴凑近门槛,他冒险轻轻地叫了一声埃瑞尔的名字,回答他的却是一声低沉的狗叫。
“不是埃瑞尔,是丁克!”
“它闻出来我在这儿了,它是不是又给我带来了埃瑞尔的信?”
“丁克还活着,这说明尼古鲁说的是假话,而且……”
这时,从门下面伸进一只狗爪子来。
迪克立刻握住这只爪子,确定是丁克!
可如果它带来了信件,那信件也只能在它的颈圈里,这可怎么办?
把门底下的空间挖大一点,让丁克的脑袋伸进来?无论如何,得试试。
可是,就在迪克开始用手去挖地的时候,广场上响起了一片狗叫声。
丁克已经被当地的狗发现了,它只好逃走。
外面响起了枪声,小队长迷迷糊糊地要醒了。
迪克逃走的想法只好收起来了,外面的枪声说明已经发出了警戒的信号,他又爬回原来的地方。
在接下来死一般的寂静中,迪克默默地等着。什么也没有发生,天亮了。
这是迪克·桑德最后一个早晨了。
整整一天,掘墓的工程都在紧张地进行着。大批的土著居民在土著女王莫阿娜的亲信们的指挥下,一刻不停地劳作着。
全部工程都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完不成就要割掉五官或四肢的一部分。
新女王已经有言在先:一切都要百分之百地按照死去的老王既定的惩戒方法办!
河水已经被引入临时河道。在没有水的河床里已经挖出了一个 10 英尺深,50 英尺长,10 英尺宽的墓穴。
日落时分,开始从老玛尼·仑伽土著王生前的奴隶中挑选妇女,挑出来的人要去铺垫墓穴的地板和四壁,她们都是活的殉葬品。
可这次因为玛尼·仑伽死得很特别,也很神奇,所以决定这些殉葬的女人,要在她们的主人老土著王的墓穴旁边,用水淹死殉葬。
按照当地的风俗,老土著王下葬前,要穿着他以前最好的衣服。可这次老土著王烧得只剩下几块焦黑的骨头,所以只好另想办法。
“办法”是这样,用柳条编一个人型,用它代表土著王玛尼·仑伽,样子比他本人还神气,那些没烧完的碎骨头、破衣服片儿之类的东西,就装在柳条模型里边。
这个柳条模型人穿上了土著王的值不了几个钱的破衣服,还戴上了拜蒂柯特表兄的宝贝眼镜,这一下,这个假人显得既恐怖又滑稽。
葬礼仪式要在火炬的照耀下举行,场面宏大、气氛隆重。卡索塔的所有居民,不论是土著还是外来人,都必须参加葬礼。
天黑以后,长长的送葬队伍穿过中央大街,从大广场一直走到河床墓地。
人群的嘈杂、葬礼的舞蹈、巫师的咒语、乐器的轰鸣还有一大片老毛瑟火枪的鸣放,葬礼的热闹,实在无以言表。
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科因卜拉、尼古鲁、阿拉伯黑奴贩子和他们“沙漠商队”的小队长们,都加入了送葬的行列。
他们谁也还没有离开广场,莫阿娜女王没有准许他们离开。在她刚开始执行土著王的权力时,违反她的命令,是极其危险的。
用柳条编的土著王尸体躺在一顶轿子上,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轿子周围护灵的都是老土著王的第二级妻子,其中有几位要陪着老土著王到另一个世界去。
土著女王莫阿娜穿着全套葬礼服装,走在作为“灵位”的供案后面。
人们走到河床墓地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大家点起了松脂火把。明亮的火光,把墓地周围照得一片光明。
墓穴十分显眼地出现在人们面前,下面“铺”着一层黑人,她们还活着,只是身体被铁链固定在地面上,这是 50 名黑人女奴隶,她们在墓穴里等待着河水的激流把她们埋葬,大多数都很年轻,有的人蠕动着身体,发出痛苦的呻吟;有的则听天由命,默不作声,一动不动。
老土著王生前的妻子们,穿着像过节似的盛装,她们是由土著女王挑出来殉葬的。
其中一位,是老土著王生前的第二夫人,她被强迫两肘、双膝伏地,像土著王活着的时候一样,趴在地上作土著王的肉椅子,第三夫人则扶着柳条模型,第四夫人伏在地上当脚垫。
在墓穴的另一边,还对着土著王的柳条模型,立着一根红漆柱子,半截在地面之上。柱子上绑着一个白人,他也是殉葬品之一。
这个白人,就是迪克·桑德。
他身体半裸,到处是刑罚的伤痕,都是尼古鲁让人打的。
他被结结实实地绑在柱子上,似乎除了到另一个世界之外,再没有任何别的希望了,只有像其他所有殉葬的人一样,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死亡的时刻,也就是决堤灌水的时刻,还没有到。
土著女王发出命令,老土著王的第四夫人,也就是趴在土著王的模型前当脚垫的那个女人,被卡索塔的刽子手割断了喉咙,血流进墓穴。
骇人听闻的大屠杀就此开始了。
紧接着第四夫人而死的,是墓穴外边的 50 名男奴隶,他们也被刽子手割喉而死,河床里鲜血横流。
被杀奴隶最后的号叫和参加葬礼的人群对殉葬者的咒骂,搅成一团,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
谁也没有对屠杀表示半点不满,也没有谁对殉葬的人有半点同情!
土著女王做了一个手势,河水开始一点一点决堤了。
这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残酷手法,不让上游的河水立刻冲开堤坝,而是让它细水长流,不让死亡马上到来,而是让殉葬者慢慢地淹死。
流进的河水先淹没了“铺”在墓穴底层作地毯的女奴隶,她们做着可怕的最后的挣扎,拼命扭摆并昂起头来,可是河水还是无情地淹没了她们了。
现在,河水已经淹到了迪克·桑德的膝部,他正使了最后的力气,企图挣断绑在柱子上的绳索。
水位还在继续升高,那几个最后还露在水面上的脑袋,也在重归故道的河水的激流中消失了。
只剩下大水茫茫,一切都消失了。100 多个殉葬者与墓穴一起,埋葬在了河水下面,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关于这惨无人道的一切,我是很不愿意写的,可这些人类的丑恶给我心灵的震撼,又使我不得不写下来,以供后人警戒和思考。
第十三章 新的阴谋
哈里斯和尼古鲁两个坏蛋说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都已经死了,迪克还不知道,这完全是谎话。
此时此刻,他们两个和拜蒂柯特表兄,都在卡索塔。
当她们在白蚁窝被俘以后,尼古鲁和哈里斯率领几个土著士兵,把他们三个押送到了“沙漠商队”营地后面的一个地方去了。
押送途中,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一直还坐在当地人称为“椅担塌”的吊椅上。尼古鲁为什么对她们有如此的“好心”?惠尔顿夫人不敢多想。
从宽扎河到卡索塔,一路上走得很快,也不累。拜蒂柯特表兄走得甚至很是轻快,好像眼前的处境对他没什么影响似的。因为允许他随便在路旁采集昆虫,所以他觉得没什么可抱怨的。
所以,他们比依奔·哈米斯带领的“沙漠商队”早 8 天到达卡索塔。
他们三个人都被关在了阿菲斯的经理处的院子里。
需要说明的是,小亚克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自从离开了他感染寒热病的沼泽地区以后,他的身体慢慢好起来了,如今他身体恢复得很好了。
如果让他们参加“沙漠商队”那种辛苦的行军,小亚克和他妈妈肯定都受不了。这次坐着吊椅来卡索塔,确实受了些照顾,至少从体力消耗上来说,情况还好。
惠尔顿夫人一点也不知道朋友们的情况。自看着埃瑞尔逃进森林以后,便没有了埃瑞尔的消息。至于迪克·桑德,她想哈里斯与尼古鲁都不在他身边,凭着白种人的身份,她希望能免受虐待。
娜安、汤姆、巴德、奥斯汀、阿克德洪他们几个黑人,肯定是命运不济,与奴隶无二了,多么可怜的好人们啊!如果不是尼古鲁与哈里斯行骗,他们永远也不会到这儿来啊!
依奔·哈米斯的“沙漠商队”到达卡索塔的时候,惠尔顿夫人和外面没有一点联系,她也就不知道我们以上所述的一切。
市场集市上的喧嚣也只是喧嚣而已,惠尔顿夫人从中得不到任何消息。
她不知道汤姆他们已经被卖给一个乌季季镇的黑奴贩子,也不知道他们最近就要被押走。
她不知道哈里斯已经完蛋了,玛尼·仑伽死了,葬礼上有那么多人殉葬,其中就有迪克·桑德。
惠尔顿夫人几乎是与世隔绝般地被关在卡索塔,一切听凭黑奴贩子的摆布,尼古鲁主宰着一切。
惠尔顿夫人想逃走、甚至想死,都是没有办法的,因为身边还有自己亲爱的孩子。
究竟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会有什么样的命运,惠尔顿夫人完全无法预测。从宽扎河到卡索塔,哈里斯和尼古鲁一句话也没跟她说过。
到了卡索塔以后,她没见过哈里斯,也没见过尼古鲁,阿菲斯的高墙无法逾越,而拜蒂柯特表兄这个老小孩对她不会有任何帮助,这当然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们的昆虫学家知道了自己现在不是原来大家想的那样在美洲,而是在非洲以后,他没有心思去追究这是为什么。他不关心为什么,只是感到灰心丧气,他本来认为是自己第一个发现了美洲有非洲昆虫的人。像舌蝇和其他这些在非洲到处可见的六脚昆虫,在他之前已经有许多昆虫学家在它们的产地发现过。
所以,现在完了,和自己的名字相联系的荣誉也泡了汤!
他搜集到的这些昆虫标本根本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因为是在非洲搜集到的。
不过,经过最初的一阵丧气以后,拜蒂柯特表兄心想:
“这个法老昂人居住的地方,有着丰富的昆虫,现在就算我真的不在古代的‘印卡王国’,这种变化也不会使我受什么损失。”
拜蒂柯特表兄不断地自言自语,不断地给惠尔顿夫人说,尽管惠尔顿夫人根本就不愿意听他的话。
“嗨,这儿可是鞘翅虫的故乡,它们长着带绒毛的长脚,尖硬的两层鞘翅长在一起,上颚特别大,包着整个大嘴。
“这其中最有特点的是,癞皮鞘翅虫。这儿还出产金头节虫、几内亚和加蓬产的巨人虫,这几种虫的头顶、脚上都长着毛刺。
“还有身上长着斑点的膜翅虫,这种昆虫总是把虫卵生在死蜗牛的空壳里。
“当然,还有那种埃及北方人当神一样供奉的神金甲虫!
“还有一种叮咬人兽的灰色飞虫,叫‘天蛾’,也出在非洲,现在欧洲也有了,住在海边儿上的塞内加尔人非常害怕这种咬人的‘天蛾’!
“真的,这里能找到许多的昆虫标本,如果商行经理处这些正人君子不阻止我的话,我一定要去搜集这些昆虫!”
我们知道拜蒂柯特表兄所说的这些所谓“正人君子”是谁,他对他们确实没有抱怨。因为从宽扎河到卡索塔来的路上,“正人君子”们给了昆虫学家半自由的权利,这位纯朴的科学家对于这种权利的获得,怀有真诚的感激之情。
如果拜蒂柯特表兄没有把他自己的那两件宝贝弄丢的话,那么,此时他就是世界上最走运的昆虫学家了。
他虽然一直把白铁皮标本盒子背在身上,可他鼻子上已经没有眼镜,脖上挂着的放大镜也不见了!
一个生物学家,没有放大镜,也没了眼镜,那还怎么当生物学家呢?拜蒂柯特表兄命中注定,再也见不到他的这两件宝贝了,因为它们都随着柳条编的土著王模型,葬在了河底。
每次他发现一只什么昆虫,他就不得不拿到鼻子尖上去辨别它的最基本的特征。这就是拜蒂柯特最大的苦恼,他想随便花天大的价钱,去买一副眼镜,可卡索塔没卖的。
无论如何,拜蒂柯特表兄在阿菲斯的商行经理处大院子里,还是可以自由走动的,人家知道他不会逃跑的,况且经理处院子周围还有很高的栅栏,要爬出去,实属不易。
栅栏圈住的院子里,少说有一平方英里大小。这里面有非洲特产的树木和丛林,高大的野草,还有几条小溪,木房和草屋都是茅草屋顶。
法老昂人是古埃及人的名字。
“印卡王国”是“印卡”人在秘鲁建立的一个古老的王国。
也就是金龟子类的昆虫,与北美的六月虫的南美的无花果虫同属一类。
这样的环境条件,对于非洲那些最罕见的昆虫来说,确实是再好不过的藏身之处了。
如果说这些昆虫不能让拜蒂柯特表兄发财的话,那至少也会让他感到幸福。他发现了几只六脚虫,因为没有眼镜,研究这些昆虫几乎把他眼弄瞎了,不过,最终总算是扩大了他搜集的珍贵标本,为一套大型的非洲昆虫类标本的搜集工作,奠定了基础。
他总盼着有那么一天吉星高照,发现一种新昆虫,就用自己的名字为它命名,真要如此的话,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没有别的奢望了。
如果说商行经理处的大院子,对于拜蒂柯特表兄来说是足够广阔的话,那么对于小亚克来说则是广阔无边了。
他可以在院子里随便走动、游玩。不过,他很少去玩儿。按说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是好动的,可他却不愿意离开妈妈。
惠尔顿夫人常有一种不祥的恐惧之感,她也不愿意让小亚克一个人出去。
小亚克常常问起爸爸,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爸爸了。他要妈妈把他带回爸爸身边。
他还常打听其余的人,老娜安、埃瑞尔、巴德、奥斯汀、阿克德洪,还有丁克,唉,好像大狗丁克也不管他了!
当然,他最想念的是迪克·桑德。迪克·桑德亲切的笑脸常常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惠尔顿夫人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有用拥抱和亲吻作为回答。
她忍着巨大的悲伤,不在孩子面前流泪。
对于目前的处境,她有自己的想法。
从宽扎河到卡索塔,她没有受什么折磨和虐待,现在在阿菲斯的院子里,也没有什么境遇会恶化的迹象。
在这个商行经理处里,她只能见到那些侍候阿菲斯的奴隶。别的奴隶都关在广场上的栅栏木房里,准备卖给那些内地来的奴隶贩子。而商行经理处的仓库里,则已堆满了布匹和象牙。布匹将运到中非去交换当地的商品,象牙是准备出口的。
在这个院子里,极少见到外人。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住在一间茅屋里,拜蒂柯特表兄自己住另一间。他们一起吃饭,不能与阿菲斯的仆人交谈。
吃的是山羊或绵羊肉、木薯、青菜、高粱和水果,食物是足够的。
专门侍候惠尔顿夫人的年轻的女奴隶,叫哈丽玛。她以她自己的粗犷方式,真诚地对惠尔顿夫人表达着她的爱意。
惠尔顿夫人几乎看不见阿菲斯,他住在正门外的一座房子里。
尼古鲁从未露过面,他在外面住。
尼古鲁为什么从来不到这儿来呢,他在回避什么?惠尔顿夫人十分担心。
“他把我们弄到卡索塔来的目的是什么?他在等什么?他要干什么?”
在无限愁苦的思绪中,她时时想起自己的丈夫。他见不到妻子和孩子,肯定也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惠尔顿先生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的妻子竟突发奇想,上了“浪子”号。他认为她们会搭乘“太平洋航运公司”的一艘轮船的。这个公司的航班,都是按预定时间抵达旧金山的,可没有惠尔顿夫人!没有小亚克!没有拜蒂柯特表兄!
而“浪子”号早该回到美洲海岸了,可却杳无消息。
惠尔顿先生把“浪子”号列入了可能已经失踪的船只名单。就在同时,他收到了派驻奥克兰的通讯员的报告,说惠尔顿夫人上了“浪子”号!
这对惠尔顿先生的打击太大了!妻子和儿子的命运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心,难道她们会在海上失踪?到哪儿去找她们呢?太平洋的岛屿上或者是美洲海岸。
他绝对想不到,她们被人骗到了非洲!
惠尔顿夫人沉思着,她能干点什么有助于摆脱眼前的困境的事呢?逃走?怎么逃?封锁得这么严密!再说跑出去以后怎么办,到那些不见天日的森林中去冒险?要在九死一生的危险环境中步行 200 英里,才能回到海边!
如果再也没有别的办法让自己恢复自由,那么她会下定决心这么干的。可在冒险之前,她想弄清楚尼古鲁的真实企图,他要干什么?
在依奔·哈米斯的“沙漠商队”到达卡索塔以后的这 8 天时间里,惠尔顿夫人就是这么度过的,这 8 天包括土著王葬礼前的两天和葬礼以后的六天。
直到 6 月 6 日,也就是卡索塔老土著王下葬以后的第三天,尼古鲁才出现。
自从到达卡索塔以后,他这是第一次到经理处的院子里来。他直接走到了关押惠尔顿夫人的茅屋里。
此时,拜蒂柯特表兄正在院子里寻找昆虫,小亚克则由女奴哈丽玛陪着到附近去散步了,惠尔顿夫人独自在房间里。尼古鲁推开门,开门见山地说;
“惠尔顿夫人,我已经把汤姆他们卖到乌季季镇的黑奴市场上去了。”
“愿上帝保佑他们!”惠尔顿夫人落了泪。
“娜安死在了路上,迪克·桑德也死了……”
“娜安!迪克!……啊!”惠尔顿夫人吃惊地大叫着。
“是的,这是上帝的惩罚,天公地道,这个 15 岁的船长杀死了哈里斯,杀人偿命!
“夫人,你现在是一个人在卡索塔,单独一个人,处在‘浪子’号上的厨师——我的管辖之下,你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懂吗?”
尼古鲁说的这些倒还是实话,关于汤姆他们的消息,也是千真万确的。
汤姆和他的儿子巴德,还有阿克德洪、奥斯汀,确实是在前一天被押进了乌季季镇来的黑奴贩子率领的’沙漠商队”。他没能再见惠尔顿夫人一面,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与他们共患难的夫人就住在商行里!他们要走 1000 英里,到大湖区去,很少有人能活着走完这段路,再从那儿回来的人就更是绝无仅有了。
“你想干什么?”惠尔顿夫人盯着尼古鲁。
“惠尔顿夫人,我本来可以在你身上报复一下,为我在‘浪子’号上所受的虐待!
“不过,迪克·桑德的死已经满足了我的报仇欲望!我现在是商人的身份,来跟你谈谈你的问题的!”
惠尔顿夫人盯着他,一动不动。
“你,还有你的孩子,加上那个到处追苍蝇的大傻子,你们还是有点商业价值的,我打算赚上一笔!
“我决定把你们卖了!”
“我是自由的白人!”惠尔顿夫人语气坚决。
“那要看我让不让你自由,我不让你自由,你就是个女奴隶!”
“可谁会买一个白种女人呢?”
“有那么一个人,他会买的,要多少钱他都买!”
惠尔顿夫人沉默了。她知道,在这个恐怖的地方,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听清楚没有?”
“那,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卖掉你,或者卖掉你以后,别人再卖掉你!这没什么问题!”葡萄牙人的语气里充满了嘲笑,对惠尔顿夫人的问话答非所问。
“你告诉我他是谁?”
“啊,你想知道,他叫,叫做杰姆斯·卫·惠尔顿,你的丈夫!”
“我丈夫!”惠尔顿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夫人,他就是你的丈夫。
“我不是要把你还给他,而是让他拿钱来赎你,还有他的孩子,还有个傻子表兄!”
惠尔顿夫人脑子里飞快地旋转:尼古鲁是不是在耍什么阴谋?
可凭直觉,她认为尼古鲁说的是真话,不是胡诌。
对一个一切向“钱”看的坏蛋来说,大概只有谈生意时,他才不胡说八道。尼古鲁现在就是在谈生意。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做这笔买卖呢?”
“越快越好!”
“在哪儿交钱?”
“卡索塔,就在卡索塔。
“杰姆斯·卫·惠尔顿绝对不会拖延时间,他会立刻来这儿找他的妻子和孩子的。”
“当然,他不会拖延时间!可谁去通知他呢?”“我去!我到旧金山去找他。我进行这么一次旅行的钱还是足够的!”
“是从‘浪子’号上偷的那笔钱吧?”
尼古鲁一怔,但立刻就又平静了下来,厚颜无耻地说:
“是的,就是那钱,当然还有别处得来的。我很快就会有几乎数也数不清的钱了,你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十万美金,怎么样?杰姆斯·卫·惠尔顿绝对不在乎……”
惠尔顿夫人冷冰冰地回答:
“不错,他为了救我们,不会在乎什么事情的。你是不是要告诉他,我们是在中非,被扣押在卡索塔!”
“当然。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个。”
“我丈夫不会凭空听信你的话的,他不至于听你一说就冒失地跑到卡索塔来!”
“他肯定会来的。如果我给他带去他妻子的一封亲笔信,信上说你处境危险,而我尼古鲁则是你的忠实仆人,我是冒死从非洲逃出去报信儿的,怎么样?”
“我的手永远不会写这样的文字!”
“真的不写?”
“不写!”{ewc MVIMAGE,MVIMAGE, !07200190_0308_1.bmp}
惠尔顿夫人想得很多,惠尔顿如果到卡索塔来,可能不但救不出她们去,自己也身陷囹圄。因为尼古鲁这种家伙毫无信义可言,一旦赎金到手,他一变脸就能把自己的丈夫扣起来,多赚一笔。
一想到这些,惠尔顿夫人便十分坚决地拒绝了尼古鲁的要求,甚至连孩子与表兄的安危也不在乎了。
“你,你一定要写这封信!”尼古鲁威胁着。
“不写!”
“那,你小心点儿,你应该知道在这儿的不是你一个人!你的孩子和你一样也捏在我的手心里,我完全可以……”
听到坏蛋以自己的孩子相威胁,惠尔顿夫人的心都要碎了,她说不出话来。
“惠尔顿夫人,请你好好考虑一下我刚才的建议。一个星期以后,你必须把这封交给杰姆斯·卫·惠尔顿的信交给我!否则,你会追悔莫及的!”
这个葡萄牙恶棍说完以后,奸笑着扬长而去。他没有暴跳如雷地大发脾气,但是毒蛇一样的阴险,更使惠尔顿夫人感到了无穷的恐惧。
第十四章 利温斯敦医生
惠尔顿夫人一个人被困在屋子里。
一个星期的期限很快就会到来。尼古鲁这个葡萄牙恶棍,你别指望他有什么信义和良心!
不过,出于他个人的商业目的,他是不会让夫人受到损害的。至少在他确定自己手中的女囚代表了一笔可观的“价值”以后,就应该在一定程度上保护惠尔顿夫人。
惠尔顿夫人正在找一个折中的解决办法,使自己既能回到丈夫身边,又不需丈夫到卡索塔来。
惠尔顿夫人知道只要她一封信,杰姆斯·卫·惠尔顿就会不顾一切地赶到非洲这种最可怕的地方来的。
可尼古鲁一旦十万美元到手,肯定会放他们走吗?谁能保证他不把惠尔顿也扣下来。
如果莫阿娜女王心血来潮,不让他们走呢?
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立刻释放惠尔顿夫人、小亚克和拜蒂柯特表兄。地点在海边儿上一个事先约定好的地方。
这样可以免除惠尔顿先生到内地跋涉的危险,也可以避免在回国问题上的麻烦,假如能回去的话。
惠尔顿夫人反复思考着这些问题。
她想,尼古鲁给她一周的时间,很可能是做长途旅行前的准备去了,否则不会给她这么长时间的。
“尼古鲁真要在我孩子身上打主意?”她自言自语着。
正好这个时候,小亚克回来了。
惠尔顿夫人情不自禁地把他抱了起来,好像尼古鲁马上要把他抢走似的。
“妈妈,你心里难受吗?”
“没有,孩子,不难受!我只是想你爸爸,你要是能见到爸爸,该有多高兴啊!”
“那我当然高兴了,爸爸要来吗?”
“不,不能让爸爸来这儿!”
“那咱们去找爸爸!”
“好,孩子,咱们去!”
“咱们是不是要和我的好朋友,迪克·桑德、埃瑞尔、汤姆他们一起去?”
“是的!”惠尔顿夫人低下了头,为的是不让孩子发现自己的眼泪。
“爸爸给你写信了?”
“没有,孩子。”
“那,你要给爸爸写信?”
“是的,可能,可能!”
小亚克不知道,这几个问题问到了妈妈心里。惠尔顿夫人不再说什么,只是不住地吻着孩子。
惠尔顿夫人拒绝为尼古鲁写信的原因很多,值得一提的是,惠尔顿夫人可能获得了一个意外的机会,不用让丈夫来非洲,也不用理尼古鲁,就能恢复自由。
这是一线目前尚难确定的希望之光,但也确实是很有可能射透阴霾的光芒。
事情是在好几天以前了。
惠尔顿夫人极偶然地听到了两个人的谈话,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在这几天中得救,这简直是上帝派来的救星。
谈话的两个人,一个是阿菲斯,一个是从乌季季镇来的混血儿黑奴贩子,他们谈话的地点就在离惠尔顿夫人的茅屋几步远的地方。
两个做人肉买卖的家伙谈的自然是些与贩卖黑奴有关的事,没有什么好特别奇怪的东西。
只是后来谈到了贩卖黑奴这个行当今后的前途,他们有点担心。担心英国人的干涉,英国人不仅在海上派了大量的巡逻艇搜捕押运黑奴的船只,而且向非洲大陆派出了传教士和旅行家。
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认为这些到非洲来探险、布教的人,只会损害贩卖黑奴的“伟大事业”。
那个混血儿则认为迎接探险和布道的人,只有用步枪和子弹。
实际上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干的,不过,他们也感到有点难办,因为他们杀了几个好奇的旅行家、探险家、传教士,就会有另外一些不怕死的旅行家、探险家、传教士到非洲来。他们之中,只要有一个活着回去,就会像阿菲斯所说的那样,“夸大”宣传贩卖黑奴的残酷可怕,从而严重地损害了他们这种已经非常受人卑视的商业活动。
混血儿商人同意阿菲斯的观点,而且面对自己的商业上的困境非常苦闷,特别为娘威镇、乌季季镇、桑给巴尔,以及整个大湖区黑奴市场的衰落感到难过。
斯帕克、格兰特、利温斯敦、斯坦利等旅行家、探险家都先后来过这些地方。这对于黑奴贩子来说简直是侵略!要不了多久,英国美国就都会来人占领这些地区了!
阿菲斯从心里同情他这个大湖区来的同行。他说,西非目前还没有多少这些探险家,可这些探险家的“祸水”已经开始泛滥了。他们虽然还没来卡索塔骚扰过,可在阿菲斯设有商行经理处的卡松戈和比耶却已经都有他们的足迹了。
我们还应该记得,哈里斯曾经跟尼古鲁讲过,一个叫喀麦隆的海军上尉,定下了一个狂妄的探险计划,要横穿非洲,从桑给巴尔进入内地,再从安哥拉出海。
事实是,几年以后,喀麦隆上尉从非洲南部,斯坦利从非洲北部先后进入了西非这些外人罕至的地区,他们描述了在贩卖黑奴的过程中的残酷事实,揭发了外国的贩奴商行代办和当地的黑奴贩子,灭绝人性的烧杀劫掠,而且指控在这些地区有管辖权的殖民当局负有全部责任。
不过,对于喀麦隆和斯坦利日后的这些探险,阿菲斯与混血儿黑奴贩子当时自然是一无所知的,他们所知道的是另一件事,这件事对惠尔顿夫人的安危有着重要意义。
惠尔顿夫人就是在这个消息的鼓舞下,才断然拒绝了尼古鲁的要求的。
这就是大卫·利温斯敦医生最近要到卡索塔来。
如果这位在非洲享有盛誉、肯定会得到安哥拉的葡萄牙殖民当局的协助的大旅行家,带着随从人员到卡索塔来,那么,就有可能使惠尔顿夫人一家三口恢复她们宝贵的自由。
尼古鲁和阿菲斯是没有办法阻止的,不管愿意与否,也得让她们走!
很可能在最近,她就可以带着孩子和拜蒂柯特表兄回国,惠尔顿也就不必冒险来非洲作凶多吉少的长途旅行了。
可这消息的准确性有多大?利温斯敦医生真的要来吗?
事实是,他的确要来。他要沿着这条路线,去完成他对整个非洲中部地区的探险工作。
你大概也听说过一些这位富于传奇色彩的大旅行家。他出生于苏格兰中部的拉纳克郡布兰太尔村,父亲是个小茶叶贩子,六个孩子中利温斯敦排行老二,出生于 1813 年 3 月 13 日。
大卫·利温斯敦勤奋好学,获得了医学和神学的博士学位。经过“伦敦传教士学会”的培训以后,他于 1840 年乘船来到南非开普敦,要到非洲内地和传教士莫法特一起工作。
他从开普敦出发,到了博茨瓦纳,这是他第一次探险。
这位后来成为大旅行家的大卫·利温斯敦医生经过第一次探险,回到南非北部的库鲁曼以后,和传教士莫法特的女儿结了婚。这是一位勇敢而能干的妇女,和利温斯敦简直是天生的一对儿。
1843 年,利温斯敦在马弗丁建了一座教堂。
四年以后,他定居于库鲁曼以北 225 英里的博茨瓦纳的科罗朋,在那里传教。
1849 年,他们夫妻俩带着三个孩子,和两个朋友,奥斯威尔和缪雷先生离开了科罗朋。是年 8 月份,利温斯敦首次发现恩加米湖。后来,他们沿着苏加河,又回到了科罗朋。
因为土著人的反对,利温斯敦医生在这次旅行中没能越过恩加米湖。
第二次,他还是没有成功。
第三次,他成功地渡过了恩加米湖。北上的路上,他带着全家人和朋友奥斯威尔,战胜了缺粮断水等等数不清的艰难困苦,冒着孩子随时可能死在路上的危险,最后到达了赞比亚河的支流潮北河岸边,马科洛洛族人聚居的地方。马科洛洛族的老酋长赛比团尼在里年蒂镇接待了他们。
1851 年 6 月下旬,利温斯敦发现了赞比西河。然后他重返开普敦,把妻子和孩子送回了英国。
他这么做,是为了一个人去进行下一次探险,他下定了敢死的决心。
他要从开普敦出发,由南向西北,斜向穿过非洲大陆,一直到安哥拉的罗安达巷口。
1852 年 6 月 3 日,利温斯敦带着几个非洲土著人出发了。
他们到了库鲁曼,沿着卡拉哈里沙漠,于 12 月 31 日进入里图巴鲁巴地区。
5 月 23 日到达里年蒂镇,马科洛洛族的老酋长赛比团尼的儿子,年轻的酋长在镇上为他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
在里年蒂镇,利温斯敦医生得了很重的寒热病,不能走了。他利用这个机会,全力以赴考察研究了当地的风俗习惯,这使他第一次深刻地认识到贩卖黑奴在非洲造成的灾难的可怕!
一个月之后,他沿着潮北河顺流东下到达赞比西河,沿河西上行进入纳尼埃莱地区。
他制定了沿着赞比西河上行,直到葡属殖民地安哥拉西海岸的计划。
他重新回到离开已经 9 年的里年蒂镇,为这次探险做准备。1853 年 11月 11 日,利温斯敦医生带着 27 名马科洛洛族人,从里年蒂镇出发,于 12月 27 日回到了里巴河口,沿赞比西河上行,到达巴隆达部族聚居区。
这儿是由东向西流的马孔多河流进赞比西河的河口。利温斯敦医生是第一个到达这里的白人。
1854 年 1 月 24 日,利温斯敦走进了巴隆达部族最强大的土著王辛泰的宫殿,受到辛泰的欢迎。
1 月 26 日渡过里巴河,到达卡蒂马土著王的领地。
2 月 20 日,他们到了扎伊尔西南部的迪洛洛湖边,就在岸边宿了营。
从此开始,旅途变得极为坎坷:沿途的土著人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要求,还有些部落袭击了他们,随行的土著人中有人叛变,一系列的危险都直接危及生命。
换一个毅力稍差一点的人,早向后转了。可利温斯敦医生坚持住了。
4 月 4 日,他抵达宽果河边。这条宽宽的大河,是葡属安哥拉的边界线,向北流向扎伊尔,进入开赛河。
6 天以后,利温斯敦医生到达卡松加,阿菲斯在这儿看见过他。
5 月 31 日,他到了罗安达港口。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记载的从南非斜穿过整个非洲大陆到达非洲西海岸的旅行,历时两年。
1854 年 9 月 24 日,大卫·利温斯敦离开了罗安达,沿着曾经让迪克·桑德一行人历经磨难的宽扎河右岸,到达伦格奔古河交叉处,沿途碰见很多押送黑奴的“沙漠商队”。
利温斯敦医生又经过卡松加,于 1856 年 2 月 20 日从卡松加出发,渡过宽果河,到达赞比西河上游的卡瓦瓦镇。
6 月 8 日他又回到了迪洛洛城,又见到了土著王辛泰。
尔后,他沿赞比西河南下,重新回到他于 1853 年 11 月 11 日出发的探险基地里年蒂镇。
利温斯敦医生准备进行的探险的第二大工程,是去非洲的东海岸,这将使他最后完成从非洲西海岸到东海岸的全部考察工作。
参观过“烟雾弥漫雷声隆隆”的维多利亚瀑布之后,利温斯敦医生离开了赞比西河向西北方向前进,穿过巴托卡族聚居区。
当地的土著人吸食大麻成瘾,形状呆傻。利温斯敦访问了当地最有势力的酋长赛马兰卜埃,渡过了卢萨卜南部的卡富埃河,又沿着赞比西河下行,访问了土著王穆布鲁马,参观了尊博城的废墟,这废墟是葡萄牙人的古城。
1856 年 3 月 2 日,利温斯敦医生到达赞比西河下游的重镇泰特。
这就是他探险的第二大工程的主要路程。
4 月 22 日,利温斯敦医生离开了这座当年也是非常繁华的码头城市,向赞比西河右岸三角洲下行,5 月 20 日到达出海口克利马内港,至此,从他自开普敦出发到这时已经 4 年了,也就是从 1852 年 6 月 3 日至 1856 年 5 月 20日。
7 月 12 日,利温斯敦医生乘船前往毛里求斯,尔后回到阔别 16 年的故乡英国。
巴黎地理学会为利温斯敦医生颁发了奖金,伦敦地理学会也为他颁发了大奖章,举行了盛大的招待会。
这位红极一时的旅行家可以说拥有了他想有的一切。
换一个人也会觉得,该休息一下了。可大卫·利温斯敦医生却不这么想。
1858 年 3 月 1 日,他带着比丁费尔德上尉、奇尔克和梅勒尔医生、托恩顿和柏恩斯先生以及利温斯敦的弟弟查理·利温斯顿,又出发去了南非。
5 月份他们到了莫桑比克海岸,他们要去考察赞比西河盆地的情况。
这次旅行,他们七个人没有都能活着回来。
他们乘一艘名为“马洛泊尔”的小汽艇沿赞比西河上行,于 9 月 8 日抵达泰特。
1859 年 1 月他们考察了赞比西河赤勒河的下游和上游西岸一带,4 月考察了奇尔瓦湖,访问了芒刚甲族聚居区,9 月 10 日发现了尼亚萨湖然后沿赞比西河西上,于 1860 年 8 月 9 日回到维多利亚瀑布城。
1861 年 1 月 31 日,英国天主教派驻南非的主教麦肯西率领他的几个传教士到达赞比西河海口。3 月份利温斯敦考察鲁伍马河,沿河上行,9 月又回到了尼亚萨湖,在那儿他们一直住到 10 月底。
1862 年 1 月 30 日,利温斯敦夫人乘一艘叫作“尼亚萨夫人”号的汽船到达非洲。
以上就是利温斯敦医生这次新的探险旅途中,最初几年的主要经过。
麦肯西主教和随行人员中的一个传教士已经由于当地恶劣的气候而病故;4 月 27 日,利温斯敦夫人也在丈夫的怀抱中长眠了。
5 月份,利温斯敦第二次考察莫马河。11 月底他又回到赞比西河,再沿赤勒河上行,1863 年 4 月同行的托恩顿先生病故,利温斯敦医生把他的兄弟查理·利温斯敦和奇尔克医生送回欧洲。
11 月 10 日,他第三次考察尼亚萨湖,完成了这一地区的地形考察记录。
三个月以后,他又回到赞比西河海口,经桑给巴尔,于 1864 年 7 月 20日,回到了离别五载的伦敦,在伦敦发表了《赞比西河及其上游各支流考察记》。
1866 年 1 月 28 日,利温斯敦医生重返桑给巴尔,开始了他第四次探险。
这次,他只带了几名脚夫和黑人伙计,他目睹了贩卖黑奴给这一地区造成的恐怖,于 8 月 8 日到达了尼亚萨湖岸边的马卡洛杰镇。
过了 6 周以后,他大部分随行人员都逃回桑给巴尔去了,他们逃回去以后四处散播谣言,说利温斯敦已经死了。
然而,这点打击阻止不了利温斯敦,他要考察从尼亚萨湖到坦噶尼克湖之间的这一地区。
12 月 10 日,在土著向导的带领下,他渡过了卢安爪河。
1867 年 4 月 2 日,利温斯敦医生发现了班韦乌卢湖。他在此地得了重病,几经生死。8 月 30 日,病情刚有好转,他就赶到姆韦鲁湖,考察这小湖北岸的情况。尔后回到卡申贝城,住了 40 天,在这段时间中,他又两次到姆韦鲁湖进行考察。
我们现在讲起他的旅行过程来,似乎只是些日子和地名,可其中的艰辛简直是无以言表的。利温斯敦不愧是一个伟大的探险家!
他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自 1869 年 1 月 7 日始,他再也不能动了,只好让别人抬着走。
2 月份到达坦噶尼喀湖的乌季季镇,在那儿他得到了加尔哥答东印度公司寄给他的一些支援他探险旅行的物品。
当时,利温斯敦医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沿着坦噶尼喀湖北上,一直到尼罗湖的发源地或者是尼罗河盆地。
9 月 21 日,他到达了邦巴勒镇,这是有吃人肉的习俗的马尼野马部族聚居区的一个小镇,然后他又到了卢阿拉巴河岸。
海军上尉喀麦隆曾经怀疑这条河就是扎伊尔河,也即刚果河的上游,斯坦利发现卢阿拉巴河确实和扎伊尔河、刚果河是同一条河流。
利温斯敦医生在卢阿拉巴河东岸卡松戈以北的马莫埃拉病了 80 天,身边只有三个仆人。
1871 年 7 月 21 日,他终于又动身前往坦噶尼喀湖,直到 10 月 23 日才到达乌季季镇,这时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人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他的消息了。在欧洲,很多人怀疑他已不在世上。连他自己也曾绝望过,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得救了。
他回到乌季季镇 11 天之后,11 月 3 日,他听见距湖岸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响起了枪声,利温斯敦赶到了枪响的地方。
他面前的是一个白人。
“利温斯敦医生,我没猜错吧?”
“是我。”医生和善地笑着,摘下了帽子。
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感谢上帝,感谢上帝,我能在这儿遇见你!”
“非常荣幸,在此欢迎你的到来!”
这个白人不是别人,他就是美国人斯坦利,《纽约先驱报》的记者。他这是受报社经理班奈特先生所托,专门来非洲寻找大卫·利温斯敦医生的。
1870 年 10 月,他果敢地从孟买上了船,来到了桑给巴尔。他几乎完全是沿着斯帕克和伯尔吞走过的路线前进的,几经磨难,数度生死,才到了乌季季镇。
他们马上成了好朋友,一起去考察了坦噶尼喀湖北部地区的情况。
他们坐船一直到麦加拉角,经过一次仔细考察以后,他们发现,这个大湖通向卢阿拉巴河的一条上游支流,就是它的溢洪道。这也是喀麦隆和斯坦利本人在几年以后作出的肯定结论。
12 月 12 日利温斯敦医生和他的朋友斯坦利,又回到了乌季季镇。
12 月 27 日,经 8 天航行,利温斯顿和斯坦利到达了卢林巴,2 月 23 日到达了库伊哈拉。
3 月 12 日是两位旅行家分手的日子。
利温斯敦医生说:
“你已经完成前人极少能干出来的事业。你取得的成就已经远远超过了很多大旅行家。
“十分感谢你,我的朋友,愿上帝引导你前进,上帝保佑!”
斯坦利紧紧地握着利温斯敦的手回答道:
“亲爱的医生,上帝保佑,你会安然无恙地回到我们中间。”
说罢,斯坦利松开手扭过了头去,他不愿意让利温斯敦医生看到自己的眼泪。
“朋友,再见,亲爱的!”斯坦利泣不成声。
“再见!”利温斯敦的声音十分微弱。
斯坦利走了,1872 年 7 月 12 日,他到达法国的马赛。
利温斯敦准备再次开始自己的旅行和考察。他在库伊哈拉休养了 5 个月之后,于 8 月 25 日向坦噶尼喀湖南部进发。
跟随他的有黑人仆人苏齐·舒马和阿莫达、佳科·温瑞特,以及另外两个仆人。斯坦利给了他 56 名土著护从,也跟着。
一个月以后,利温斯敦的旅行小队抵达姆拉,到姆拉的旅途中,因严重的干旱而引起了风暴。
风暴结束,下起了大雨,土著人不肯帮忙,在舌蝇叮咬下,马匹相继病倒死亡。
1873 年 7 月 24 日,到达齐屯库艾。继而向齐坦博村前进。
这就是黑奴贩子们议论纷纷的利温斯敦的行踪,也就是阿菲斯和那个从乌季季镇来的混血儿人贩子所了解的情况。
他们估计利温斯敦医生,在考察过坦噶尼喀南部以后,就会穿过罗安达山区,去考察西部那些外人未至的地方。
再从那儿去安哥拉,考察贩奴活动猖镢的地区,一直要到卡索塔,这条路线是既定的,利温斯敦医生不会改变。
也正是基于此,惠尔顿夫人希望这位伟大的探险家马上就会到来。
现在是 6 月初,离利温斯敦预定到达班韦乌鲁湖南岸的时间,只有两个多月了。
可是,6 月 13 日,也就是尼古鲁所定写信期限到期的前一天,传来了一个悲惨的消息。
这个消息使阿菲斯和所有的人贩子欣喜若狂!
1873 年 5 月 1 日,晨曦微露时分,利温斯敦医生逝世了!
4 月 29 日,利温斯敦是躺在一副担架上被抬进班韦乌鲁湖南岸的村庄齐坦博。
30 日深夜,他在剧烈的疼痛中,断断续续地呻吟着:“啊!天哪!天哪!”
说完,他就昏死了过去。
一个小时后,他醒过来,呼唤仆人苏齐,给他拿点药来,然后有气无力地说:
“好了,你去吧。”
凌晨 4 时,苏齐和另外 5 个护从走进医生的茅屋。
大卫·利温斯敦双手扶着床边,跪着。额头伏在两只手上,似乎是在祈祷,
苏齐用手摸了一下医生的额头:已经冰凉了。
大卫·利温斯敦死了!
9 个月以后,他的几位忠实的仆人,历尽千辛万苦,把他的尸体运到了桑给巴尔。
1874 年 4 月 12 日,大卫·利温斯敦医生被隆重安葬在伦敦的威斯敏斯特教堂,这里是安葬国王和受到英国人爱戴的伟大的国葬墓地。
第十五章 虎口脱险
海上遇难落水的人,无论碰到什么东西,他都会紧紧抓住的!这是出于他求生的本能。
同样,已经被判死刑的人,无论发现什么希望,那怕是极其渺茫的东西,他也会倾其全身心去追求!
惠尔顿夫人目前的状况就是如此。
当她得知利温斯敦医生在班韦乌鲁湖岸边的一个小村子中去世的噩耗的时候,心中是多么痛苦!
她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孤单无援!几乎绝望了!
在她的潜意识中,自己和这位伟大的探险家有一种联系,这种联系能把她引向文明世界,而如今这种联系戛然而止!
就像落水者手中的木板,突然又从手里滑掉了,希望之光顿时熄灭。
汤姆他们被卖到了遥远的地方,埃瑞尔杳无音讯,迪克也……惠尔顿夫人举目无亲。
一下子落到最残酷的现实中来,她只好重新考虑尼古鲁的建议,想办法讨价还价,争取一个相对好一些的结果。
6 月 14 日,尼古鲁定的期限到期的这一天,他来了。
这个葡萄牙人在“金钱”二字上是非常讲究实际利益的,在 10 万美元赎金的问题上寸步不让。
不过,在这个问题上,惠尔顿夫人也没有讲价的意思,她很实际也很干脆:
“如果你真想做成这笔交易,那么就请你别提出别人无法接受的条件来,弄得达不成协议。
“作为我们三个人自由的代价,这笔钱,可以如数给你,但是,我的丈夫不能到这儿来!
“这一点你很清楚,一个白人在这种地方的危险性太大了!”
“所以,无论让我们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不能让他到这儿来!”
尼古鲁犹豫了一下,终于算是同意了。
杰姆斯·卫·惠尔顿先生不必冒险来卡索塔。他只要乘船到安哥拉南部海岸上的一个小港口,木萨米迪什即可。
约好一个时间,让阿菲斯的几个代办把惠尔顿夫人、小亚克和拜蒂柯特表兄也带到那儿去。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人钱两清。尼古鲁在杰姆斯·惠尔顿先生面前还要扮演一个非常诚实可靠的仆人角色,等客船一来,他便逃走。
惠尔顿夫人松了口气,能争取到丈夫不必来卡索塔,这太重要了。
这不仅排除了惠尔顿先生来卡索塔旅途中的危险,也就不用再担心交了赎金之后,把惠尔顿先生也给扣起来,或者是离开卡索塔以后再遇到什么麻烦。
至于从卡索塔到木萨米迪什 600 英里的长路,按过去惠尔顿夫人从宽扎河到卡索塔的旅行条件,她也没有什么可以不放心的,只是稍稍累一点罢了。
让惠尔顿夫人一行三人安全抵达木萨米迪什,也是阿菲斯他们的愿望,因为只有安全到达,才能如数拿回 10 万美元的赎金啊!
生意就这么谈妥了。
惠尔顿夫人按讲好的条件,给丈夫写了信,说尼古鲁是她的忠诚奴仆,是从土著人手里逃出去的。
尼古鲁兴高采烈地把信揣在了怀里。杰姆斯·惠尔顿看到这封信,肯定会毫不迟疑地跟着尼古鲁到木萨米迪什来的。
第二天,尼古鲁带着 20 多个土著士兵出发北上。
他为什么要从北边走呢?他是不是想到刚果河口去搭乘过往的船只?
从那儿走他可以避开葡萄牙检查站,可以不让那些奴隶贩子教养院的人发现他,因为尼古鲁曾被他们强迫教养过。
这大约就是他北上的原因,至少他对阿菲斯是这么说的。
尼古鲁走后,惠尔顿夫人很想重新安排一下自己的生活,使自己在卡索塔居住的最后这一段时间里,尽可能少一点烦恼和痛苦。
这一段时间,大约会有 4 个月左右,尼古鲁往返美洲一趟,至少也得这么长时间。
惠尔顿夫人、她的孩子、拜蒂柯特表兄都觉得住在商行里面比较安全,她们不想搬到外面去住。
女仆哈丽玛的悉心照顾,减轻了她们囚禁生活的痛苦。而阿菲斯也不会允许她们到外面去住。
阿菲斯将从 10 万美元赎金中抽取一大笔佣金。为了这笔巨款,他也要对惠尔顿夫人严加看守。
阿菲斯觉得自己运气很不错,此时,不论是卡松加还是比耶,这两个商行经理处,都没有什么急需他亲自处理的事,他可以在卡索塔呆着。
科因卜拉代替他派遣士兵去各地围剿、抢劫黑奴去了,这个醉鬼不在阿菲斯眼前,他当然不会想他的。
尼古鲁动身之前曾三番五次地给阿菲斯交待过,要看管好惠尔顿夫人,这一点太重要了,否则就要鸡飞蛋打,到手的 10 万美元就飞了!
他们不知道埃瑞尔怎么样了,如果他还没死,那肯定会想办法营救惠尔顿夫人!
黑奴贩子阿菲斯心里很清楚,他看管惠尔顿夫人就像看管自己的钱箱一样。
现在惠尔顿夫人的日子又像刚住进来时那样刻板而单调了。
商行大院子里人们的生活,与外面是一模一样的。阿菲斯完全按照卡索塔本地人的生活习惯过日子。
商行大院里的妇女们就像城里那些为了尽量使她们的丈夫或主人感到高兴,而不停地干活的妇女们一模一样。她们用大木槌在石臼里春稻谷,直到把谷子春成干干净净的米粒;把玉米剥皮、去壳、碾碎,制成玉米渣,用来制作当地叫作“麻迪列”的玉米渣粥。
她们收割那种穗子特别大的高粱,眼下就刚刚举行了庆祝高粱成熟的仪式;她们用那种名为“麻帕夫”的橄榄榨成香油,从这种油里,可以提炼出当地人非常珍视的一种香料。
她们纺棉花,把棉卷缠在一个有一英尺半长的纺锤上,然后迅速旋转棉锤纺成棉线。
她们用木槌砸树皮,砸成只剩下纤维的树皮布。
她们把地里的木薯根儿掘出来,耕好土地,种植当地各种各样的农作物。
她们把木薯磨成木薯粉,还从高达 20 英尺,像树一般高的蚕豆棵上采摘那些长达 15 英寸的蚕豆荚,当地人把这种蚕豆称为“莫西扎乃”。
她们还收获一种专用于榨油的花生果和一种多年生、开浅蓝花的,当地人称为“奇罗贝”的小豆,这种浅蓝色豆花放在高粱米粥中,可以增加香味。
她们还种植咖啡、甘蔗,甘蔗可以做成蜜糖水;还有洋葱、番石榴、芝麻、黄瓜,这种黄瓜很大,瓜籽是棕黄色的,可以炒着吃,味道如同栗子!
她们用香蕉酿制“马洛夫”甜酒,还有“碰杯”酒,以及其他饮料。
她们饲养家畜,给奶牛挤奶,这种奶牛,只有看着小牛犊,或者放一个小牛犊标本在它旁边,才肯让人挤奶。小牛犊的标本制起来也不难,只需把小牛皮缝成小牛的样子,里面填上稻草就行。
她们还要照顾那些矮种的小牤牛,小牤牛头上长着短牛角,有的则刚鼓出两个青疙瘩。
她们也喂山羊,这种当地的主要肉食品,同时也是商品交换的重要媒介,山羊和黑奴一样,是可以流通的货币。
此外,商行经理处的妇女们,还养着毛猪、绵羊、耕牛和一些小家禽。
上述种种劳作,可以说明非洲大陆的这些落后地区,妇女肩上的担子是多么沉重!
妇女们劳动的时候,男人在干什么?
他们吸烟或者抽大麻,他们赶着大象或水牛去给黑奴贩子老板干活挣个工钱,去帮着围剿、抢劫黑奴,然后是驮东西、运货物。
不论是收获玉米,还是捕捉黑奴,都同样是在固定的季节所进行的一种增加收入的活动。
惠尔顿夫人因为是住在阿菲斯的商行大院里,所以只能看到妇女从事的这一部分劳动。
有的时候,她停下来,看着黑人妇女们干活儿,这些黑人妇女每次都要冲她做些令人不快的鬼脸,故意给她瞧的。种族的本能,使这些黑人妇女仇恨白种女人,她们内心中对惠尔顿夫人确实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情。
哈丽玛是唯一的例外,惠尔顿夫人学会了一些当地的土话的词句,没多长时间,她就能和这个年轻的女奴隶作些简单的交谈了。
每次惠尔顿夫人到院子里散步的时候,小亚克都要陪着妈妈。
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猴面包树,树上有鹳鹤鸟的鸟巢、“苏伊芒加”鸟的鸟巢,后一种鸟前胸和喉部都是猩红色的,很像美洲的织巢鸟。
树上还有“非洲寡妇鸟”的鸟巢,这种鸟衔来茅屋顶上的泥和草来建自己的鸟巢。
“卡劳”鸟的叫声非常优美,而一种浅灰色身子、红尾巴的鹦鹉,在马尼野马族聚居区被称为“陆司”,他们还用这种鸟的名字来称呼本族的酋长。
另有一种类似美洲灰色朱顶雀的鸟,被当地人叫作“德鲁果”,这种鸟专吃昆虫。
此外,这里到处飞舞着各式各样的蝴蝶,有好几百种吧,特别是在那几条穿过商行大院的溪水两岸,到处都是。
虽然小亚克对蝴蝶也有兴趣,但最有兴趣的是拜蒂柯特表兄。
小亚克心中最感惋惜的是自己长得太小太矮了,看不见围墙外面的世界。唉,他的朋友迪克·桑德在什么地方呢?迪克能爬上“浪子”号那么高的桅杆!他跟着迪克,曾经爬上过有 100 英尺高的大树枝头!他们俩现在要还在一起多好啊!
无论在哪儿,只要不缺少昆虫,拜蒂柯特表兄总会觉得日子好过得很。
在商行大院里,他虽然没有了眼镜和放大镜,可还是全身心地投入,去研究昆虫。他很高兴,自己找到了一种特小的蜜峰,这种小蜜峰在虫蛀的小树洞里筑蜂窝。
还有一种“泯蜂”,就像老是去占别的鸟类的巢穴的鹌鹑一样,专门在别的蜜蜂窝里产卵。
这里蚊子也很多,在小溪边儿上,拜蒂柯特表兄让这些蚊子咬得不成样子了,别人几乎都认不出他来了。
惠尔顿夫人见他让蚊子咬成这样,责怪了他几句,他说:
“哎呀,表妹!这是蚊子的本能,不能怪它们!”一边说一边用手搔着被蚊子叮的地方,抓得都出了血。
6 月 17 日,拜蒂柯特表兄几乎成为最幸运的昆虫学家了,这是他盼望已久的。为过,这件事的后果是我们始料不及的,现在详述如下。
上午 11 点左右,天气热得要命,商行大院里的人们只好呆在自己的茅草屋里,卡索塔的街上也没有一个人影。
惠尔顿夫人在小亚克旁边打着瞌睡,小亚克睡着了。
拜蒂柯特表兄也受到这种奇热的热带气候的影响,放弃了他最喜受的捕捉昆虫的户外活动。
可他心里一直觉着别扭,因为中午的阳光下,他才能听到整个昆虫世界的交响乐。
他带着惋惜的心情,射在自己的茅屋里,很快他就不情愿地睡着了。
突然,他听见一阵颤动的声音,这是一种使人无法不予理睬的虫子飞动的嗡嗡声,这些声音有时可能是虫子翅膀震动每秒钟高达 16000 次的响声。
“这是一只六脚虫!”拜蒂柯特眼睛似睁未睁地叫道,立刻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睁大了眼睛,从草铺上一跃而起。
在他屋子里嗡嗡叫的是一只六脚虫,这是确定无疑的。拜蒂柯特表兄虽然眼睛近视,但他的听觉很灵敏,他只要听一下昆虫翅膀振动声音的强度,就能辨别出是什么样的昆虫,他现在觉得,眼前这种昆虫的响声,肯定是一种巨型昆虫发出的声音,可他却听不出来,这是只什么昆虫。
“这是只什么样的六脚虫?”他自言自语着。
要看清楚这样一只飞虫,对他这么个没戴眼镜的近视眼来说,太难了。好在他只是想从这只昆虫翅膀振动的响声来识别它所属的科目。
昆虫学家的本能告诉他,要达到目的,还得费一番力气。而且这只像是天赐宝贝的六脚虫,绝对不是一个,一定还有别的昆虫。
拜蒂柯特表兄站直了身体,一动不动地听着。
阳光透过屋顶照在他身上,这时,他的两只眼睛才发现了空中一个飞舞的大黑点儿。可这个黑点离他总是不那么足够得近,使他无法看清昆虫的样子。
他屏住呼吸,即使感到自己脸上或手上什么地方给咬了一口,他也下定决心一动不动,他怕把六脚虫吓跑了。
终于,这个嗡嗡响的昆虫围绕着转了半天之后,落在了拜蒂柯特表兄的头上。
他张开嘴,不敢合上,似乎是在笑,这是多么得意的笑啊!
他感觉到这个小家伙正在他头发上奔跑。他很想一伸手从头上把他抓下来,可他忍住了,没动。
“不能抓,不行!我一抓,它就飞了,如果把他弄伤,就更糟糕了!”
拜蒂柯特表兄心里念叨着。
“还是等它爬到离我眼睛近一点的地方吧!哎呀!它下来了。我已经感觉到它的小爪子在我的额头上走动了!
“这一定是一只相当大的六脚虫。上帝保佑!千万要爬下来吧!爬到我的鼻子尖儿上,那我只用两只眼睛往中间一看,大概就能看清楚它了,就能确定它是属于哪一个科目或种类的昆虫了!”
拜蒂柯特表兄这样想着,一动没动,但从他那高高的额头,到那极长的鼻子的尖顶,这个距离确实是够远的。而且这个不受约束到处游荡的小昆虫,也可能要爬到别的地方去。比如说,它可以向左右两边爬去,那是两只耳朵,也可以爬上天灵盖,这些去处都没有在这位昆虫学家的视野之内,这还不说,它随时都有可能重新飞跑,它会飞出这间茅屋,飞到它习以为常的日光之下,一去不返,和那些目前正在嗡嗡叫着的同类们到院子里去欢聚。
拜蒂柯特表兄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事情。
在这位昆虫学家的毕生经历中,尚未有过此时此刻的这般激动!
一种不同于美洲六脚虫的异种——非洲六脚昆虫,甚或是一种新的异种六脚虫,现在它就走在自己的头顶上,只要这只昆虫敢于再向他的眼睛爬近一英寸,他就能认出这只昆虫是属于什么种类和科目了。
就在此时,拜蒂柯特表兄的心愿似乎马上就可以实现了。
这只昆虫在他那如同野草般杂乱的头顶上游荡了片刻之后,开始向其前额和发际处爬了下来。他现在总算有了希望了。但愿这只小虫能一直爬下来,爬到鼻梁上,如果它能爬到鼻梁上,那它肯定也就会往下爬到他的鼻子尖上了。
“我如果是这只虫子,我就肯定会往鼻子尖上爬!”这位资历颇深的昆虫学家心里这样想着。
不过说真的,如果换一个人处在拜蒂柯特表兄的位置,他准会照着自己的脑门猛击一掌,一掌打死这只讨厌的昆虫,至少也得赶走这只虫子。
一个人清楚地感觉到一只六脚虫在自己脸上到处乱爬,还不说唯恐被虫子咬了,能够一动也不动,这真的就不能不佩服他确实是有点英雄气概了!
古代,英雄的斯巴达人曾经让狐狸咬自己的胸脯,古罗马人为显示其勇敢用手指夹起红火炭,表兄的控制力并不比这两种人差,我们完全可以肯定,拜蒂柯特表兄就是上面提到的那两个英雄的子孙。
那只小昆虫在绕了 20 多个圈子后终于爬到了他的鼻梁上。小虫在那里停留片刻,这使拜蒂柯特表兄浑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他在想这小虫是要朝上爬出自己的视野呢?还是要往上爬?
小虫爬下来了!拜蒂柯特表兄感觉到,它那毛茸茸的脚爪,在往自己的鼻子尖移动。小虫既不向左、也没有向右,它就停在随着呼吸扇动的两块鼻翼之间,微微翘起的昆虫学家的鼻子下面,长得端端正正,是专门用来戴眼镜的。小虫爬过鼻梁上的小坑,那是表兄丢失的眼镜多年压成的小坑,它停在了鼻尖顶头突出的圆鼻头上了。
小昆虫占据的位置真是再好不过了。在这样的位置,拜蒂柯特表兄正好可以集中两眼视线,就像两只透光镜一样,从两边集中射到了昆虫的身上。
“感谢全知全能的上帝啊!”拜蒂柯特表兄禁不住地大叫一声说:“这是一只萤光鞘翅虫!”
看来,他不应该如此大喊大叫这只昆虫的名字,他应该只在心里默念一声!
但对一个十分热情的昆虫学家来说,此时此地不让他大叫,这种要求是否太苛刻了?
一只有着宽大的翅膀,昆虫标本中稀有的非洲特产的萤光鞘翅虫,它就站在自己的鼻子尖上,却不让他高兴地叫一声,这是谁也不能做到的事!
不幸的是,这只萤光鞘翅虫听到了他的叫声,而且紧接着,他又打了个喷嚏,喷嚏振动了鼻子头上那块圆肉球,萤光虫就在鼻子上呆着。拜蒂柯特表兄准备动手去抓小虫,他伸出手用力去捂,手里只抓到了他自己的鼻子。
“真该死!”他骂了一声。
但是,接下来他表现出了一种超人的冷静。
他明白这只萤光鞘翅虫只是稍微飞开一下,所以说它只是稍稍离开一会儿,决不是要飞走。
所以他跪坐下来,就看见了这只小虫。
萤光虫离开他的眼睛不到十英寸远,像一个小黑点一样很快地在一束射进来的阳光下走来走去。
显然,这样比刚才的情况更好些,小昆虫自由自在地走着,这更利于对它进行观察研究。但是,必须始终盯着它,不能让它跑远,远得看不见了。
“我要抓住这萤光鞘翅虫,那就有可能把它弄坏了!”拜蒂柯特表兄心想,“不行,我必须就这样盯着它!先好好欣赏一下,无论如何,我什么时候抓它都可以!”
拜蒂柯特表兄是否打错主意了呢?不论对与否,他现在已经架式十足了,他双手趴在前面,鼻子贴着地,像只大狗在嗅着什么似的,跟在那只六脚虫后面,在相距七八英寸的地方向前移动着。
过了一会儿,他已经爬出了自己的茅屋了,呆在中午的阳光底下,又过了一会儿,他已经爬到阿菲斯的商行经理处大院围墙的木栅栏下了。
在这儿,这个萤光鞘翅虫会不会一下跳出木栅栏外面,让自己和这位热情的追求它的学者之间竖起一道不可逾越的墙壁呢?
不会的,萤光虫不应该那么做,拜蒂柯特表兄知道小虫子不会跳出木栅栏,它懒洋洋地向前爬着。
可是要进行昆虫学方面的研究,这个距离显然太大了,不过,要是一直盯着它,盯着这个在地上爬的小黑点,这个距离还是可以的。
萤光鞘翅虫爬到木栅栏墙跟,遇到一个田鼠挖的大洞,洞口黑幽幽地张着嘴。
萤光虫爬到这儿,一点也没犹豫,一下子就钻了进去,因为萤光虫性喜阴暗。
拜蒂柯特表兄想,这下完了,再也见不到这只小虫了。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田鼠洞的直径至少有两英尺,可以说是条地下走廊了,对于像他这样又瘦又长的身材来说,爬进去是不成问题的。
于是,他为研究的热情所鼓动,也是一点没犹豫就钻了进去,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么钻进去,就能钻出商行大院。
确实,田鼠洞已经成了沟通商行大院内外的通道。
用了半分钟,拜蒂柯特表兄就已经爬出了商行大院。出没出大院,对拜蒂柯特表兄来说没有什么意义,他一心要找的,只是那只也钻进洞的美丽的虫子。
可是,萤光虫大概是有点厌倦了这种长途的爬行,它展开鞘翅,扇动翅膀,要飞了。
拜蒂柯特表兄觉着这下可坏了,他立刻伸手去捂……
“扑棱”一声,萤光鞘翅虫飞了。
太可惜了!
不过它飞得不会太远,拜蒂柯特表兄站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伸出两手,张开双臂,向前冲去……
萤光虫在他的头顶上盘旋,他只能看见一个大黑点,看不清虫子的模样。
小虫子飞一会儿就会落在地上吧?看情况是这样。
算我们的昆虫学家倒霉,阿菲斯商行大院的这个方向,正好是卡索塔城区的最北端,旁边就是一片大森林,这片森林占地好几平方英里。
如果这只萤光鞘翅虫飞进了森林,从一个树枝飞到另一个树枝,那就再没指望把它收进他那个宝贝白铁皮箱了,本来它可以成为标本盒中最珍贵的一个昆虫标本的。
好,萤光虫又落在地上了。
拜蒂柯特表兄得到了这样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重见萤光虫的好机会,欣喜异常,他趴在地上,爬了过去。
可萤光虫不再用脚爬了,它一点一点地往前跳着。
这下可把拜蒂柯特表兄给累坏了,他也跟着萤光虫跳,膝盖和手指甲部磨出了血。
他张开两臂,紧随着那个到处乱跳的小黑点,左扑右跳,好像正在这块热得要燃烧起来的土地上作游泳训练。
可力气白费,每次他都扑空。萤光虫好像在逗他玩儿,转瞬间它又逃到了一片绿树丛中去了。它先向拜蒂柯特表兄飞过来,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它鼓动鞘翅,发出很大的嗡嗡声,这声音里好像有股嘲笑的味道。然后,它就飞向了高处。
“该死!跑了!从我手里跑了!
“没良心的六脚虫!在标本盒子里,我可是为你保留着一个荣誉的位置呀!
“好啊!你想跑,不行!不能走,我一定要追上你,抓住你!”
狼狈的昆虫学家自己也忘了,他那一双近视眼,在这一大片绿叶中,根本无法找到这只萤光鞘翅虫。
可他简直无法控制自己了,怨恨和愤怒使他几乎发了疯。都怪自己,怪自己太笨,弄成这么个倒霉的结果。
要是他一开始就把萤光虫抓住,不去研究“它自由自在的活动”,就不会出现后来的这些事了。他早就抓住这只了不起的非洲萤光鞘翅虫了。这只虫子的别名和埃及神话中的狮身人面兽的名字一样,叫作狮身人面虫。
拜蒂柯特表兄一点也没想到,一连串的意外,竟使他获得了自由。
他没想到自己钻进去的那个田鼠洞,把他引向了自由的天地,他已经离开了阿菲斯的商行大院了。
萤光鞘翅虫就在眼前的森林中飞来飞去,他已下定决心,不论费多大力气,也要抓住这只自己的萤光虫。
他跑进了森林,幻想着那只宝贝虫子就在眼前,他就像一只特大号的盲蜘蛛,挥舞着自己的长臂,在空中乱扑乱打!他会跑到什么地方去?
他以后怎么回来?
他是不是还要回来?
这是什么方向?
他这是在哪里?
所有这些问题他连想也不想。
他就这么冒着被当地土著人发现或被野兽袭击的危险,向森林深处足足跑了有一英里路。
当他跑到一大片荆棘丛一侧时,突然间从丛中,跳出来一个庞然大物,一下子扑到了他的身上,把他扑到在地。
紧接着,就像拜蒂柯特表兄对待萤光虫那样,那个庞然大物一手抓到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腰,在拜蒂柯特表兄还没弄清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就被背进了森林。
表兄想:“这下完了,真完了!”他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机会,他没能以自己的新标本,宣布自己是世界五大洲中最具发现力的昆虫学家!
第十六章 大巫师
6 月 17 日一整天,惠尔顿夫人在一般情况下见面的时间,都没有见到拜蒂柯特表兄,她很着急。
这个老小孩,出了什么事?
她无法想象。任谁也不会想到,他能从这个戒备森严的大院里跑出去。
而且,惠尔顿夫人很了解她的这个表兄,如果有谁让他逃走,代价是扔掉那个白铁皮标本盒,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的。
而现在,他的标本盒子还在屋子里,那里面完整无损地保存着自他到非洲以来所采集到的所有标本。他绝对不是自愿扔掉标本盒子的。
然而,现在拜蒂柯特表兄确实不在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的商行大院里了。
惠尔顿夫人找了他一天,小亚克和女奴哈丽玛也跟她一起找。没有任何结果。
惠尔顿夫人忧心忡忡,她怀疑是商行老板阿菲斯派人把他绑走了。可是,为什么要把他绑走呢?是不是把他关在大广场旁边的黑奴们的房子里了?为什么在她和尼古鲁达成赎买人质的协议之后,还要把拜蒂柯特表兄绑走呢?协议中规定的释放人质中,不是有拜蒂柯特表兄吗?不是说好了,让阿菲斯把惠尔顿夫人他们三个送到木萨米迪什,交到杰姆斯·卫·惠尔顿手里,换取 10 万美元赎金吗?
如果惠尔顿夫人亲眼看见,阿菲斯听说拜蒂柯特表兄失踪时,暴跳如雷的愤怒,她就会明白这不是阿菲斯干的。
拜蒂柯特表兄失踪,是不符合阿菲斯的利益的。
那么他如果是故意逃跑的,为什么事先不把他的计划告诉惠尔顿夫人呢?
阿菲斯命令他的手下人进行了仔细的搜查,最后终于发现了那个连接墙内外的大田鼠洞,阿菲斯明白了,这个专门“追逐苍蝇的家伙”,是从这个窄小的田鼠洞里跑出去的。
你如果想到,拜蒂柯特表兄逃走的责任完全在阿菲斯身上,这样就会相应地减少他在人质赎金中的佣金,那么你就可以理解他为什么会给气成那样子。
“这个笨蛋,自己可值不了几个钱。可是,没有了他,我就少赚了一大笔!”
“嘿,要是让我把他给逮回来的话……”
可是,在大院内外找了无数遍,也没有一点拜蒂柯特表兄的影子。
惠尔顿夫人只好承认自己的表兄真的失踪了,阿菲斯也无可奈何。
人们断定,他不会预先与外面建立什么联系的,所以,他肯定是极偶然地发现了这个田鼠洞,然后钻进去跑了,他根本就没有去想他丢下了表妹和小亚克,好像他们根本不存在似的。
惠尔顿夫人不得不承认,事情的经过大致是这样的。不过,她一点也没有埋怨自己可怜的表兄,她相信,当时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可怜的人,他会变成一副什么样子呢?”惠尔顿夫人十分担心。
不用说,田鼠洞立刻就被结结实实地堵了起来,大院内外的警卫也加强了。
这对于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的影响很大,单调乏味的囚徒岁月又重新开始了。
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种在这个季节里,当地极为少见的异常气候。从 6 月 19 日开始,天上下起了没完没了的大雨,本来雨季到 4 月底就结束了。可是现在依然乌云密布,大雨不断,把卡索塔地区淹在了水里。
连绵不断的大雨,只不过增加了些惠尔顿夫人的烦恼,因为她不能到院子里散步了。不过,这雨对于土著人来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水灾要夺走他们的收成,大难即将临头。
收获季节的一切生产活动都停止了。土著女王莫阿娜和她的亲信、官员们一样,在灾难面前不知所措。
他们请了巫师,不是请那种靠魔法和念咒给人治病的巫师,也不是请那些给当地人算命和占卜的巫师,目前是要为众生共同的灾难请巫师,必须去请那些具有呼风唤雨和驱散风雨的法力的大巫师。
先后请了好几个大巫师,都是白费力气。他们唱了半天单调的巫师咒,摇了半天手上的双铃和身上的小铜铃,拿出了他们最灵验的救命符咒,特别是,拿出一个装满粪土和碎树皮的号角,号角尾部有三个骨叉,大巫师的作法,从号角里撒出小粪球或吐唾沫。小粪球是由鸟、鼠或羊粪球拌以红土或白粘土染色晒干制成的。
而不论是粪球和唾沫,都要落在女王左右最高贵的大官们的脸上。所有的巫术都失败了,没有驱走魔鬼,也没有驱走魔鬼带来的乌云。
事情越来越糟糕,莫阿娜女王决定再请另一位有名的大巫师,这位大巫师当时正在安哥拉北部活动,他是一流的大巫师,他还没有到卡索塔来过,所以人们慕名而十分敬仰他。
唯一的问题是,不知道他在大雨中祈求晴天灵不灵。
6 月 25 日,这位大巫师在一阵杂乱的铃声中大摇大摆地来到卡索塔。
他一直走到广场上,成群的土著把他围在中间。
天上的乌云似乎有点发白了,风向也似乎要变。
晴天的征兆,恰好在此时出现,这使土著人顿时对大巫师肃然起敬。
大巫师身材魁梧,身高最少有 6 英尺,威武有力,神气飞扬。
往常来的巫师,总是三五个人一起来,外加助手,总是一伙一伙的;而此次来的,只有他大巫师一个人。
他的前胸上,用白色粘土画满了乱七八糟的花纹。下身遮着一条宽大的树皮纤维布裙。
不过,细心人会发现,在这些杂乱的装饰后面,大巫师身上有一股现代人的英俊气质。
他脖子上挂着一副鸟头骨串起来的项圈,头上戴着一顶镶着玻璃珠、插着羽毛的皮帽,腰上系着根皮带,上面至少挂着着几百颗小铃铛,走起路来比那种戴满铃铛的西班牙骡子的响声还大,这身打扮,是当地巫师们典型的漂亮服饰。
大巫师的作法道具都装在一个半截葫芦底儿做的篮子里,里面装着贝壳、救命巫符、木制小神像和其他神物,还有一大堆小粪球,这是中非巫师念咒作法祈天的重要道具。
人们很快发现,这个大巫师是个哑巴。这个缺陷使人们更迷信他的法术了。
他嘴里发出的是一种低沉、沙哑的拖长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含意。人们被这种声音搞得神魂出窍,更相信这回请的大巫师是灵的,肯定灵。
大巫师绕广场一圈,跳着那种孔雀舞,这样他腰里的铃铛响作一团,人们跟着他,模仿着他的舞步。好像是一大群猴子在跟着一只大熊学舞蹈。
突然,大巫师拐上了卡索塔的中央大街,一直向土著女王的王宫走去。
土著女王莫阿娜一听说大巫师来了,马上带着左右的亲信官员出来迎接。
大巫师向莫阿娜女王行礼,一躬到地,然后直起身来,让莫阿娜女王看着他魁梧的身体。
他两手伸向天空,贝见天上乌云正在飞快地滚动,他模仿着这种滚动,表演着一种十分生动的哑剧动作。
大巫师指令云团向西方滚动,可云团却突然向东方疾驰,任何力量也无法改变它们的方向。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巫师突然抓住了那位相貌威严的卡索塔女王的手!
女王左右的几个亲信,立即要冲上来制止这种完全违反土著女王礼仪规范的行为。
可是,力大无比的大巫师,一把抓住第一个到他身边的那个官员的脖子,一下子把他甩出去了有 15 步远,他在地上一阵乱滚。
不过,土著女王对大巫师的这种无礼行为一点也不反感,她向大巫师作了个鬼脸,大约是向他表示微笑吧。
大巫师没有什么反应。他拉着女王快步走出人群,人们马上跟着他们跑起来。
大巫师这一回直奔阿菲斯的商行经理处,大门上着锁,阻止了大家的前进。
大巫师用肩膀一顶,大门应声而倒,他拖着现在已是百依百顺的土著女王,进了商行的大院。
黑奴贩子阿菲斯、他的士兵、奴隶忽啦一下都跑了过来,他们要惩办这种胆敢不等人开门,就破门而入的冒失鬼。
可大家一看,连女王都没有责备他的意思,也就不敢再动了,恭敬地肃立一边。
阿菲斯走了过来,大约是想问问女王到商行来有什么事,可大巫师没等他开口,就示意人群后退,给自己留出一片空地,他马上就重新开始了他的哑剧,比刚才更加刚健有力。
他手指云团,一副威胁、恫吓的样子,这是在向云团施展巫术,他命令云团停止运动,又命令云团散开。
他鼓起腮帮子,向天上大堆的云团吹去,好像他有吹散乌云的力量似的。
尔后,他又挺直身躯,好像要截住奔驰滚动的云团,人们觉着他那庞大的身躯,一定能把云团挡住。
非常迷信的土著女王莫阿娜,可以说被这位力大无比的喜剧演员的表演给震住了,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声尖叫,好像也要发巫疯了。
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大巫师的脚步舞蹈,而她的亲信、官员和居民们也学着女王的样子舞动起来。
哑吧大巫师沙哑的声音,完全被一种用本地语言组成的尖叫、狂吼和歌声所淹没了。
那么,东方天边的乌云是否已不再扩展?
热带的阳光是不是已经穿透了乌云?
在大巫师的符咒之下,乌云是否已经退去?
回答是否定的。
而且,情况正好相反。就在女王和她的子民们幻想着制服那些在他们头顶上没完没了地倾泻暴雨的魔鬼的时候,从黎明开始已经有了些转晴迹象的天空,现在突然变得更加阴森了。
一阵预示着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大雨点,噼里啪啦地落在了地面上。
人们的情绪发生了变化,开始指责这个大巫师,他的巫术并不比其他巫师高明。
大家看到,土著女王的眉头好像皱了一下,于是就明白了,这个大巫师至少也会给割去两个耳朵的。
人们围成的圈子缩小了,围紧了大巫师,向他举起了拳头,要打他。
就在这个大家要给大巫师一点颜色看看的时候,一个意外事件,扭转了大家对大巫师的态度。
大巫师昂首俯视着这一大片向他吼叫的人群,挥手向商行大院的一个角落一指。他的手势是如此庄严有力,所有的人都转身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此时,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听到大院里的喧嚣,刚刚走出茅屋。
大巫师挥手所指的,就是他们母子俩,他左手指着惠尔顿夫人母了俩,右手高举,直指天空。
他们俩!就是他们俩!
就是这个白种女人!
就是这个白种孩子!
我们所有的灾难都是他们带来的!
害人的魔鬼是他们带来的!
这满天的乌云,是他们从自己国家多雨的地方带来,他们是故意的,他们要彻底淹没我们卡索塔的农田!
真相大白!
莫阿娜女王指着惠尔顿夫人,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土著们发出可怕的吼声,一起向惠尔顿夫人扑了过去。
完了!
惠尔顿夫人心里一凉,两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儿子,呆在那儿,一动不动,雕像一般地面对着愤怒到了极点的人群。
大巫师一步步走向惠尔顿夫人。
人群闪开了一条路,让这位天使通过。他找到了天灾的祸根,大概已有了解除灾难的办法了。
商行老板阿菲斯也走了过来,对他来说,惠尔顿夫人可值一大笔美元啊,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大巫师一把抓住了小亚克,从他妈妈怀里把他夺了过去,把孩子举向高空。
大家想,为了让天神息怒,不要再下雨,大巫师一定会往地上一摔,把孩子的脑袋摔碎。
惠尔顿夫人发出了一声可怕的叫喊,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不过,大巫师没有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做,他先向女王示意,可能是让女王放心,他来处理这两个人。
他把那个不幸的妈妈也托了起来,就这么托着母子二人迈开了大步。已经彻底被大巫师的威力所震慑住的人群,迅速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路。
不过,气急败坏的阿菲斯,可不愿意让大巫师就这么走了。由他负责看管的三个人,已经跑了一个,现在三个人都没了,人没了,佣金也就没了!
那可是一大笔钱呀,说什么也不行,宁肯让洪水把卡索塔彻底淹没,他也不让大巫师把人带走!
土著们一哄而起,开始围攻阿菲斯。
女王下令,把他抓起来。
阿菲斯知道要吃大亏,只好不再阻止大巫师了。
他在心里大骂这个凶神恶煞般的莫阿娜女王,专干迷信的蠢事。
土著人等待着天上的乌云和带来乌云的白种人一起消失。他们一点也不怀疑,那位大巫师是要用两个白种人的血,去浇灭这场使他们恐惧的暴风雨。
大巫师托着两个牺牲品,就像一只雄狮大嘴上叼着两只小羊,仿佛一点重量也没有。
小亚克吓坏了,惠尔顿夫人已经失去了知觉,这时愤怒到了极点的人群,用吼叫声欢送着大巫师。
不过,大巫师走出人群,穿过卡索塔城区,就走进了大森林,一直走了差不多 3 英里,他的腿一点也不觉得累。
最后,就剩他一个人了,因为那些土著人明白大巫师是不让他们跟着往前走了。
此时,他到了一条由南而北、水势凶猛的河边。
在这儿的岸边,有一个相当宽的水洞,外面长满了很高的草丛,草叶下垂,遮住了整个河岸,在草丛后面的这个水洞里,停着一只独木舟,上面用茅草搭了一个舱篷。
大巫师把他托着的两个人往船上一放,用脚一蹬,小船出了水洞,汹涌的河水,带着独木舟飞也似的向北方奔去。
这时,大巫师开口了,语音清晰:
“我的船长,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我给你送来了!
“咱们快走,让天上所有的乌云都变成大雨吧,让卡索塔的那些傻瓜们好好洗个澡!”
第十七章 随波逐流
大巫师不是别人,他就是埃瑞尔。
是他在对迪克·桑德说话,他这身奇形怪状的巫师服,掩盖了他的真面目。
迪克·桑德身体还没有复原,拜蒂柯特表兄在旁边扶着他,大狗丁克在一边趴着。
惠尔顿夫人恢复了知觉:
“是你!迪克,是你啊!”
年轻的见习水手刚站起来,惠尔顿夫人已经把他拉到自己跟前,小亚克也不停地抚摸着迪克·桑德。
“啊,我的好朋友迪克,好朋友迪克!”小亚克叫着。
小亚克一转身,对埃瑞尔说:
“嘿,我真的没认出你来!”
“噢,你瞧,这儿,画得好棒!”埃瑞尔一边擦去画在胸口上的花纹,一边说。
“你太难看了!”小亚克说。
“那当然,我是魔鬼,魔鬼能好看吗?”
“埃瑞尔!”惠尔顿夫人感激地叫了一声,同时向这位正直的黑人伸出了手。
“他把你救出来了,就像他那次救我一样,尽管他一直不愿意承认我是靠他才得救的。”迪克·桑德说。
“得救,不,没有,我们现在还没有真正得救!”埃瑞尔说,“还有,如果没有拜蒂柯特先生来告诉我们,你在什么地方,惠尔顿夫人,那我们可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你大概已经猜到了,5 天以前,那个扑到拜蒂柯特身上的庞然大物,就是埃瑞尔。
当时,拜蒂柯特表兄为了追他那个宝贝萤光虫,从商行大院钻出来,一路扑打着萤光虫,一下子走出了两英里。
没有这个意外,迪克·桑德、埃瑞尔都无法知道惠尔顿夫人被藏在什么地方;自然,埃瑞尔也就不会穿上大巫师的怪礼服,去卡索塔冒险了。
小船在狭窄的河道中疾速漂流,埃瑞尔利用这个机会,讲了他从宽扎河兵营逃出来以后的经历。
他曾偷偷地跟着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乘坐的“椅坦塌”,后来又找到了大狗丁克,他和丁克一起来到了卡索塔近郊。
他让丁克带上纸条儿,告诉了迪克·桑德、惠尔顿夫人当时的情况。
意外地见到拜蒂柯特表兄以后,他曾想办法要钻进商行经理处,可是不行,因为防卫得比以前要严密得多。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这么一个好机会,从很难对付的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手里把惠尔顿夫人给抢救了出来。
他说的“好机会”是这样的:这天,一个走乡串镇的大巫师,就是卡索塔土著女王莫阿娜正焦急地等待着的那个著名的大巫师,正好从埃瑞尔所在的树林中经过。
埃瑞尔每天都在这儿守望、观察着过往行人,寻找着可能的机会。
这下可好了,他跳出去逮住了大巫师,抢了他的道具,剥下他的衣服,用几根藤条把他绑在一棵树底下,藤条系得太结实了,就是大王波尔兄弟一起来,也未必能解开。
尔后,他按照大巫师的样子,在自己身上画了花纹,一丝不苟地装成了大巫师。
当然,他的成功主要还是因为有卡索塔人从女王到平民人人皆有的迷信。
埃瑞尔的叙述中,没有提到迪克·桑德。
“哎,迪克,你是怎么回事?”惠尔顿夫人问。
“我,唉!惭愧,怎么说呢?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想到的是你,是小亚克……
“我当时想把绑我的绳子磨断,可是,白费力气……
“水漫过了头顶,我失去了知觉……
“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河岸上的一个土洞里,洞外长满了纸莎草,埃瑞尔蹲在我身边,正想尽一切办法救我!”“应该如此,因为我是巫师!我会治病、还会祈雨求晴,还有捉鬼送神、算命卜运……”埃瑞尔笑着说。
惠尔顿夫人也笑了:
“埃瑞尔,告诉我,你是怎么把迪克救出来的?”
“他是我救的吗?夫人。
“河水也可能把绑着他的那根木桩冲断呀!在半夜里,河水又把他和那根柱子一块冲了过来,我把他解下来,接到那个洞里,他已经淹得半死了!
“不过,另一种方法也不难。
“趁着夜色,爬到那些给土著王殉葬的死人中间,到了墓坑当中,等一决堤放水,马上从两道流水的中间跑过去,费点力气用手一拔,把那根柱子和我们的船长,一起都拔了出来!
“这点儿事,没什么了不起的,谁也能这么干一下。就是拜蒂柯特先生,他也会这么做的。
“丁克也行,没问题,为什么不说是丁克干的呢?”
丁克这时轻轻地叫了几声,原来是小亚克正抱着大狗的头,亲热呢!
听见埃瑞尔说的最后一句话,小亚克马上问大狗:
“丁克,是你救了迪克吗?”
雅克一边说,一边抱着丁克的脑袋摇晃:
“你们看,丁克说不是它!
“埃瑞尔,不是它!”
他又问大狗:
“丁克,是埃瑞尔救了咱们的船长吗?”
雅克抱着丁克的脑袋,上下点了几次。
“它说是你,埃瑞尔!是你!就是你!”
“噢,我的好朋友,这可不对呀,你不是答应要为我保密吗,丁克?”埃瑞尔抚摸着大狗光滑的皮毛。
是的,事实的确如此。
19 世纪美国魔术家兄弟。
是埃瑞尔冒着付出生命的危险,救了迪克·桑德的生命。
埃瑞尔就是这样一个人,非常谦逊,他不肯承认是自己救了迪克·桑德。
他觉得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他一再说明,他的伙伴们不论是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毫不犹豫地像他那样冒险。
埃瑞尔的话,引起了惠尔顿夫人的思绪,她想起了老汤姆、他的儿子巴德、阿克德洪、奥斯汀。
他们都被押到大湖区去了。
埃瑞尔是看着他们跟押送奴隶的“沙漠商队”走过去的。他跟踪他们走了一段路,可是找不到任何一点可以跟他们联系的机会,他们走远了!没有希望了!
刚才埃瑞尔还幽默地笑着,现在却是神情黯然,潸然泪下。
他没有去忍住眼泪,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悲伤。
“别哭,朋友,谁也不知道,上帝会不会可怜我们,让我们将来有一天能与他们重逢!”惠尔顿夫人神情庄重。
大家交换了情况,迪克·桑德迅速在心里算计着今后的计划。
惠尔顿夫人说:
“也许,不离开卡索塔会更好一些……”
“噢,那我可把事情弄砸了!”埃瑞尔说。
“不,没有弄砸,埃瑞尔!”迪克·桑德显然已经心中有数,他接着说:
“这些坏蛋一定会想办法,骗惠尔顿先生上他们的圈套!”
“咱们快走!要在尼古鲁回到木萨米迪什之前,赶到港口!
“在那儿,葡萄牙殖民当局会帮助我们的,等阿菲斯来取那 10 万美元的时候……”
“10 万美元,很好,我得在这个老混蛋脑袋上砸上 10 万棍子!”埃瑞尔说。
显然,惠尔顿夫人是绝对不能再回卡索塔去当人质了,问题的关键的是,要赶在尼古鲁的前头。
迪克·桑德日后所有的行动,都以此为目的。
他现在终于可以施行很早以前制定的那个计划了,就是利用一条支流或大河向下游流动的水,把他们的船送到海边。
现在,河水正是向北流的,可能是流向扎伊尔河的。顺流而下的话,惠尔顿夫人一行人就不会到达罗安达,而是到达扎伊尔河的一个口岸。
不过,没关系,那里的殖民地当局会帮助他们的。
迪克·桑德决定要顺着这条河漂流出海以后,他首先想到的是那种蒿草编的草船。在非洲各地的河面上有很多这样的草船。
不过,埃瑞尔在夜里找到了一条顺水漂流的无主儿船,这条船比迪克·桑德想弄的那种草船要好得多,这意外的收获给他们帮了大忙。
它不像本地人最常用的那种船身很窄的渔船,这是条独木舟式的快船,长有 30 英尺,宽 4 英尺,是那种在大湖区的湖面上,由多人摇桨的快船,跑得飞快。
惠尔顿夫人她们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里面,只要一把橹掌握方向,顺流而下就可以了。
为了不让岸上的土著人发现,迪克·桑德开始想只在夜间行船。可是,这样的话,一天 24 小时,最多能走几个小时,这就要多花一半时间。
迪克很快就有了别的办法,用长草在这条船上盖个船篷,把草横搭在从船头到船尾架起的一根长杆子上,草可以一直垂到两舷下的河水之下,连后面的长橹也盖起来了。
这样,看起来就像一堆烂草在随波逐流。
这堆“草”把那些野鸟也给骗了,红嘴水鸥、黑毛的“阿林鸹”、灰白两色的翠鸟都不断地飞到船上来吃草籽儿。
这堆草还形成了一个大凉棚,可以遮挡炽热的阳光。
坐这么一条船,可以说没有什么可疲劳的,不过,不能说没有危险。
路程很长,每天都要寻找食物,钓的鱼不够吃的话,就必须到岸上去打猎,而迪克·桑德所拥有的全部武器,就是埃瑞尔从白蚁窝逃走时带出来的一支步枪。
不过,子弹一颗也不能浪费。只要把枪往船外一伸,击中水鸟是十拿九稳的事,即使如此,迪克也不肯费这一颗子弹。
迪克估计,在这么快的水流冲击下,船速大约至少能达到每小时两英里,所以他计划一昼夜走 50 英里。
可是因为水流太急,所以要时刻注意河道里的礁石、河面上漂着的大树干和河底的浅滩。
最令人担心的是瀑布,非洲的河道上常有瀑布。
迪克·桑德精神上是愉快的,因为他又见到了惠尔顿夫人和小亚克。这种愉快使他恢复了健康,他在船头上了望着,两只眼睛透过船篷上耷拉下来的长草,密切注视着下游的河面。
他一面了望,一面用手势或喊声,告诉埃瑞尔怎样保持正确的航向。
埃瑞尔用两只有力的大手,掌握着船尾当作舵用的长橹。
惠尔顿夫人躺在船中间一片铺着干草的船板上,凝神滞目,她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拜蒂柯特表兄一声不吭地望着埃瑞尔,从他皱着的眉头上可以看出他对埃瑞尔的不满。他对埃瑞尔阻挡了他捕捉萤光虫一事,一直耿耿于怀。
他半躺在那儿,直挺着腿,两臂相抱,时而不由自主地用手在鼻梁上推一下早已不存在了的眼镜。
他在想念他的昆虫标本盒儿,还有那些有关昆虫的笔记,卡索塔的土著人是不会为他保存这些东西的。
因为不能大声说话,小亚克有点憋得慌,不过既然可以来回走动,他就又找到了新的乐趣。
他学着大狗丁克的样子,四肢着地,从船头跑到船尾,又从船尾跑到船头。
大家头两天吃的东西,都是在动身之前,埃瑞尔弄到的食物。
只有在夜间,迪克·桑德才下令停船休息几个钟头,但是人不下船,除非必须上岸去猎取或寻找食物。
河面上有几堆真正的烂草,以同样的速度向下游漂动,只要没有别的东西阻碍它们的前进,迪克·桑德的船不会碰到它们的。
就这样,在这条陌生的、平均宽度在 150 英尺左右的大河上漂流的第一段路上,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河岸上似乎是荒无人烟的,在这块卡索塔管辖的地区,当地的土著人很少涉足。
河边上的野生植物特别繁茂,五颜六色,引人注目。
马利筋、菖蒲花、百合花、仙人草、凤仙花、伞形花、芦荟花、乔木蕨草香树丛,等等,形成一团团艳丽无比的花团。
有时候,森林一直延伸到水流湍急的河摊上。树木的种类很多,有各种产硬树脂的树木,如硬叶金合欢树、硬木蝶形花树,这些树的树干,对着冷风的一面长着满满一层苔藓,好像半爿棉袄。
大榕树则像印度红树一样,一棵棵盘根竖立,像是谁栽的木桩子。
还有些树干非常挺拔的大树,树身稍倾,俯视着河面。这些大树离地 100英尺的树冠,彼此枝交叶错,形成一片不见天日的盖子。
还有些大树,隔河而立,树顶上的枝叶藤蔓连成了一道绿色的天桥。
27 号这天,小亚克就非常高兴地看到,一大群猴子爬过这样一座河上天桥,它们彼此拉着尾巴,防备天桥的枝叶在它们身体的重压下断开。
这些猴子属于小黑猩猩一类,在当地被称为“索科”,在猿猴中属于相当难看的一类。它们前额低矮,脸色蜡黄,两耳接近头顶。
通常情况下,它们是十几只群居,叫声像猎狗。
土著们很怕这种猴子,因为它们有时会把小孩子弄走、抓伤甚至咬死。
猴子们在天桥上爬过的时候,一点也想不到下面河里漂着的这堆烂草是一条船,上面还坐着一个可以给它们抓着玩的孩子。
由此可见,迪克·桑德设计的这种伪装,确实绝妙,因为连这些目光敏锐的猴子也骗过去了。
这一天,船又漂流了 20 多英里。
可是,船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埃瑞尔问,他一直在船尾掌橹。
“一道拦河坝,天然的植物坝!”迪克·桑德回答。
“必须得打开,迪克先生!”
“是的,埃瑞尔。”
“得用斧头砍,有几堆烂草也漂到了,跟坝长在了一起,很难通过呀!”
“干吧,船长!干吧!”埃瑞尔走到船头来了。
堤坝是由一种长着发亮的叶子,很结实的草交结而成的,这些草互相粘连,结成一种十分结实而且富有弹性的拦河坝,当地人叫作“堤卡堤卡”,如果不是怕陷进去,你就可以顺着这条天然堤坝,光脚过河了。
堤坝上长满了非常漂亮的荷花。
天已经黑了,被人发现的可能性已经很小。
埃瑞尔跳下船去,熟练地抡起大斧头。
两个小时以后,坝被砍断了。河水把两边的半截子坝卷向河的两岸,小船又顺着河道向下漂流了。
需要说明的是,刚才拜蒂柯特表兄这个老小孩,是非常希望船过不了坝的。
他觉着,这么往前漂流的日子太乏味了,他非常后悔离开了约瑟·安东尼奥·阿菲斯的商行大院,离开了那间茅屋!那儿还有他的宝贝标本盒子呢!
他烦透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个昆虫也没有了!再也见不到那只萤光鞘翅虫了!
不过,失落沮丧到了极点就要出现转机,这是上帝给人们开的玩笑。
埃瑞尔,这个不管怎么样,总算跟他学习过昆虫学的学生,从堤坝上的一根亮叶草尖上捉到了一只样子可怕的昆虫。
他把这只昆虫交给拜蒂柯特表兄时,表兄高兴的样子,根本是笔墨无法形容的。
有意思的是,埃瑞尔在把这只小虫交给拜蒂柯特表兄时,自己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拜蒂柯特表兄用食指和大拇指捏起了这只昆虫,他拚命把两只近视眼凑近小虫子,他没有了眼镜也没有了放大镜,只能这么办了。
突然,他高兴地大叫起来:
“埃瑞尔!埃瑞尔!哎呀!
“这只昆虫消除了我对你的全部不满!
“表妹!
“迪克!
“你们看!这是一只非洲特产的独一无二的六脚虫!
“至少我可以肯定,没有人能拿出同样的第二只昆虫来!
“这个宝贝,一辈子也不会离开我了!”
“真的这么珍贵?”惠尔顿夫人问。
“可不,太宝贵了!
“它既不属于鞘翅目昆虫,也不属于脉翅目,也不属于膜翅目,它不属于任何一个昆虫学界公认的十类昆虫科目!
“有的昆虫学家很想把它归到节足虫类的第二个科目,也就是蜘蛛目昆虫,要是它有 8 只脚,那就很合适,可它是只六脚虫,因为它只有 6 只脚!
“哎呀,朋友们,苍天有眼,让我得到这种快乐!
“我的姓名终于要和一项科学上的新发现联系在一起了!
“这只昆虫的名字今后就要被叫作‘拜蒂柯特六脚虫’了!”
热情高涨的昆虫学家,忘记了他所经历的所有苦难,好像重新骑上了他最得意的快马,飞跑了起来,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样子。
惠尔顿夫人、迪克·桑德立即向他表示了最诚挚的祝贺!
快船在黑夜的河面上飞快地向前漂流。河面上一片沉寂,只有岸边的河滩上那些鳄鱼鳞甲的撞击声、大河马熟睡的鼾声,偶尔打破了夜的恬静。
透过河岸上芦苇丛的梢头,可见一轮明月爬上了天空,柔和的月光透过草棍间的缝隙,照到了快船里面。
突然,河右岸传来一阵“稀哩哗啦”的响声,然后又是一阵低沉的水声,在漆黑的不透月光的河滩上滚动。
是大象,有好几百只!
它们白天放开肚子吃饱了野树根,睡觉之前,到河边喝水消食来了。
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这些大象,像机器似的同时动作,把大鼻子一起插入水中喝起水来,然后又一起扬起来,那么这河水很可能被它们抽干!
第十八章 最后的危机
他们就这样走了 8 天,河水载着他们顺流而下。
没有出什么大的意外,船走过了一片长达好几十英里,连接河滩,树身挺拔的大树林。
船继续前进,岸边没有了那种好看的大树了,变成了一片广阔无边的大草原。
这一带,河的两岸土著人极少,迪克·桑德觉得这很幸运,可这儿的动物特别多。
河边上漫步的是斑马、驼鹿和一种名叫“卡阿马”的体形极其优美的羚羊,它们一到天黑就躲了起来,把位置让给了金钱豹。
人们经常听见豹子的叫声,偶尔还有狮子,它们在高大的草丛中自由地驰骋。
直到目前,迪克·桑德船上的几个人,还没有遇到森林中的野兽和土著人的袭击。
不过,迪克很小心。每天他都要下一次船,一般是下午,把船开到岸边,然后下船去侦察一下岸上的情况。
每天都需要补充一些食物。可在这里,没有粮食作物,木薯、高粱、玉米和水果都没有。即使能找到,也是野生的,不能吃。
没有办法,迪克·桑德只好去打猎,尽管打猎的枪声可能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
生火的办法很有意思,要用步枪上的探条在一根无花果树枝上不停地旋转,钻木取火。当地的土著人就是这么生火的,甚至猿猴也是用这种办法取火的。
有了火,就可以烤一些驼鹿或羚羊肉作为几天的食物。
7 月 4 日,迪克只用一枪,就打死了一只非洲梅花鹿。
梅花鹿长 5 英尺,头上长着环形鹿角,皮毛棕黄,上面有发光的扁圆形的斑点,腹部是白色的,肉味鲜美。
这回,够他们吃好几天了!
这样,航行,停船休息、打猎,他们漂流到 7 月 8 日时,大约已经漂流了 100 英里。
这已经是很长一段路了,迪克·桑德心里早就在嘀咕了,河水会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
一路上都有不少支流汇入,可河面并没有明显加宽,原来流向北,现在好像转向西北了。
当然,迪克·桑德他们也从这河里弄了些食物来吃。他们用很长的藤蔓做成绳子,用上面的刺儿作鱼钩,这样就能钓到几条“桑鲫卡鱼”,鱼的味道很不错,这个地区,人们把这种鱼制成熏鱼作为随身携带的食品,还有一种很好吃的鱼,叫“乌萨卡”;另外一种宽头鱼,它的下牙床软骨可以作梳头发的梳子。
有一种叫作“达加拉”的小鱼,又名非洲白鱼,这种鱼最喜欢活水,跟鲱鱼同属一类,模样颇像泰晤士河里的 白鱼。
7 月 9 日,迪克·桑德经受了一次从来没遇到过的考验。
当时,他一个人上了岸,正举枪瞄准一只驼鹿,鹿的两只长角露在一片矮树丛的上面,迪克·桑德开了枪。
突然,离他只有 30 米远的地方突然窜出一个可怕的大家伙来!
它可能也在一直盯着这只驼鹿,现在发现驼鹿中弹,就去抢食,这个相貌凶恶的家伙就是一头狮子。
这只狮子身体巨大,是被当地人称为“卡拉魔”的雄狮,不是那种脖子上不长毛的雌家伙。
雄狮身高 5 英尺,凶猛野蛮。
雄狮刚才一窜已经站到了被迪克·桑德射中的那只驼鹿身上了。
驼鹿没有死,在狮子的利爪下,它在不停地颤抖、哀号。
迪克·桑德已经来不及再把第二颗子弹推上膛了。
狮子早就发现了迪克·桑德,可是它现在只是在那儿站着,望着迪克。
迪克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动不动才有可能得救。
他不打算再把子弹推上膛,甚至不打算逃跑,他是个很能控制自己感情的人,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不能有任何动作。
狮子一直在盯着迪克·桑德,两只红色的猫眼闪闪发光,它在犹豫:两个动物都能吃,一个在挣扎,一个一动不动,吃哪个?
如果那只驼鹿在狮子的利爪下,不是在挣扎和抽搐,迪克·桑德肯定就没命了。
这样,狮子盯着迪克·桑德,迪克·桑德盯着狮子,眼睛都不眨地盯着,足足有两分钟。
突然,狮子的长尾巴用力一甩,一口叼起那只还在抽搐的驼鹿,像鹰抓小鸡似的一扭身走了。
狮子走得很从容,钢硬的大尾巴抽打着身旁的矮树丛,消失在高大的树林中了。
迪克·桑德还是不敢动,他又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确认狮子已经走远,才离开。
对于这场以镇静取胜的无声的战斗,迪克·桑德缄口不言,一个字也没跟同伴们说。
他心里明白,他们这几个人如果不是随水漂流,而是步行穿越森林和平原的话,那“浪子”号的幸存者现在早就一个也没有了。
这一片地方,现在是杳无人烟,不过,以前似乎并非如此,在有些低洼的地方,他们曾多次发现以前的村庄的遗址。
像大卫·利温斯敦医生那样多次在这些地区进行考察的旅行家就能辨认出,这些高大的大戟草形成的绿篱笆中间,已经没有了茅屋的痕迹,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棵祭神的无花果老树在围子中间,可以肯定这里原来曾经是个土围子,按土著人的风俗习惯,只要酋长去世,围子里的居民可能就要全部搬家,到别处去定居。
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这条河所经过的地区,也像非洲其他地区一样,土著人都住在地下挖的洞穴里。
这些处在人类最低位置的土著人,只在夜间才走出他们洞穴,像日伏夜出的野兽一样,你如果碰上这种土著人,和碰上野兽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迪克·桑德知道,这个地区可能是有吃人习惯的土著人居住的地方。
多年生草,叶如箭,有锯齿。花为褐色,有毒,常作篱笆围在院子或村落四周。
有好几次,他都发现在林中空地上,一堆尚有余温的灰烬里,有烧焦的人骨头,这是人肉野餐的可怕的痕迹!
迪克知道,随时可能碰到这些吃人肉的家伙。所以,除非绝对必要,他就不再停船靠岸,他还嘱咐埃瑞尔,只要他在岸上一发出警报,他就要迅速把船开走。
埃瑞尔答应了迪克·桑德的要求,可是每次迪克上岸,他都很难在惠尔顿夫人面前掩饰住自己内心的忧虑。
7 月 10 日,河右岸出现了一个水上居住区,大家立刻加倍提高了警惕。
因为河水泛滥,在这个地方形成了一个浅湖,湖水中有 30 多间茅屋架在凸出水面的木桩上,河水从下面流过。
迪克·桑德的快船,也必须随水流从这里漂过,因为大河的左边有很多石头,阻挡了航道。
水上村庄里确实有人居住,茅屋里闪着灯光,可以听到一些近似兽鸣的说话声。
这些水上茅屋和那些木桩之间常常拉起一道拦网,迪克他们的船碰上了,就会发出响声,那就危险了。
迪克站在船头,压低嗓子,发出航行操作指示,避免快船撞上那些茅屋下面被蛀虫腐蚀坏了的木桩。
月色把水面照得如同白昼,航路清晰,可是别人也能清晰地看见快船。
前面有情况了!
两个大声讲话的土著,蹲在湖面上的两个木桩上,木桩之间是快船将要通过的航道,必须从那儿过,改变航道已经不可能了。
土著们会不会发现迪克·桑德的快船?他们要是喊起来,全村人都会跑来的,那可怎么办?
距离两个土著还有 100 多英尺了,迪克听见他们喊得更欢了。
一个土著指给另一个土著看漂过来的乱草堆,意思大概是怕这个乱草堆,撕坏他们两个手里正拉着的那个用藤蔓结成的拦网。
他们一面拚命抬起拦网,一面大声喊人来帮忙。
五六个黑人从茅屋外面攀着木桩滑下来。站在连接两个木桩的横梁上。
他们大声喊叫着,意思无法猜测。
在烂草伪装的快船上,情形恰恰相反。除了迪克·桑德偶尔发出的几声低低的命令之外,一点声音也没有。
埃瑞尔尽量小心地用右手一推一拉地摇动着长橹,丁克有时候忍不住低沉地叫一声,小亚克用两只小手,使劲地按住大狗丁克的上下颚。
船外面,流水呜呜咽咽,浪花拍打木桩,吃人肉的土著在木桩上喊作一团。
土著正拚命抬起他们的拦网,拦网抬起来,船就可以顺利漂过去,抬不起来,船就会把网撞坏,但是船里所有人就都暴露了。
此时此刻,停船或者改变航向都没有可能了。因为水流在狭窄的木桩之间,愈来愈凶猛,船速太快,什么也不能改变了。
半分钟之内,快船就要冲进了两根木桩之间,幸运的是,土著们终于也把拦网举了起来。
可就在冲过去的那一刹那,正如迪克·桑德担心的那样,右舷上盖着的一大块草棍儿被揭掉了。
一个土著大叫一声。
他是不是看见了草下面的人?
他是不是已经把他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其他的土著?
可能,甚至可以说肯定。
只一瞬间,迪克·桑德他们已经逃出了危险区。
飞速奔腾的河水带着他们向前,水上村庄已经消失在视野中了。
“向左岸靠拢!”为小心起见,迪克·桑德向埃瑞尔发出了命令。
“向左岸靠拢!”埃瑞尔复述着,把橹向外一推。
迪克走到船尾,坐在埃瑞尔旁边,望着月光下一尘不染的河面。
没有什么让人生疑的情况,后面没有船只追过来。
也许是土著们没有船,太阳出来以后,不论在河上或是在岸上,也没有出现一个土著。
为了防备万一,迪克·桑德一直让快船沿着左岸漂流。
在以后的 4 天里,也就是从 7 月 11 日到 14 日,惠尔顿夫人她们发现,眼前的自然景观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不仅仅是杳无人烟了,整个都变成了沙漠,简直就和利温斯敦医生在卡拉哈里沙漠见到的情况一样了。
没完没了,流不到头的大河,好像会一直流到大西洋里去,大家都觉着有点枯燥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土地贫瘠,食物的来源就成了问题。以前储备的食物,现在一点不剩了。
很难钓到鱼,猎物更是不见了踪影,无论是驼鹿、羚羊还是非洲梅花鹿和其他什么野兽,谁也不会到沙漠地区来的。
没了这些野兽,以这些野兽为食的猛兽也就不见了。
夜里,再也听不见大家习以为常的猛兽的吼叫声了。能听到的只有蛙鸣。
海军上尉喀麦隆曾经形象地把这种蛙鸣,比作一个造船场上铆工、焊工、钻工一起操作时的合奏。
两岸上的原野,一直到远处的山峦,都是光秃秃的,连棵树都没有。
满地都是大戟草,它成了唯一的植物。大戟草不能提炼出淀粉,只能提炼出非食用油。
可眼下迪克·桑德他们需要的是能食用的东西,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埃瑞尔告诉迪克,当地人常以羊蕨草苗苗和纸莎草干的软心儿充饥。他自己在跟踪依奔·哈米斯带领的“沙漠商队”,穿过森林时,在饿得没有办法时,只好吃这种草苗儿和草干软心儿。
幸运的是,羊蕨草苗和纸莎草沿着河岸到处都有,纸莎草干软心味道还挺甜,大家吃得挺有味儿,特别是小亚克。
不过,这两种植物营养成份都极少。多亏第二天拜蒂柯特表兄想了个办法,大家才吃到了比较好点儿的东西。
自他发现了那只可以使他永垂不朽的“拜蒂柯特六脚虫”之后,好长一段时间他才恢复了常态。
那个宝贝虫子,他放在了最保险的地方:用别针别在了自己的礼帽里。
停船的时候,他也经常下船去采集昆虫标本,不到开船的时候不回来。
这一天,他正在高大的草丛中找昆虫,惊飞了一只鸟,这只鸟的羽毛引起了他的注意。
迪克·桑德举枪要打这只鸟,拜蒂柯特表兄拦住了他。
“别开枪,别打,迪克!一只鸟五个人怎么吃?”
“不够吃,也够雅克玩了。”迪克·桑德一边回答,一边又举起了枪,瞄准那只并不急于飞走的小鸟。
“不要打,迪克!
“这可是一只引路鸟,它可以领着我们找到大量的蜂蜜!”拜蒂柯特表兄赶紧说。
迪克·桑德这才把枪放下。
要能找到点蜂蜜,比一只鸟可强多了。他们跟着引路鸟走,小鸟飞一段路,停一会儿,又飞又停,飞飞停停,好像是有意领他们似的。
没走多远,几分钟以后,他们就看见几棵老树,深藏在一大片大戟草丛中,周围飞着密密麻麻的一大群嗡嗡叫的蜜蜂。
拜蒂柯特表兄有点犹豫了,他觉着这些精明能干的膜翅目昆虫的“劳动果实”,来之不易,不能去抢它们的蜂蜜。
可是,迪克·桑德要比他实际多了,他用干草熏跑了蜜蜂,取出来很多蜂蜜。
最后,把蜂蜡块儿扔给了引路鸟,算是给它的报酬。
然后,迪克·桑德和拜蒂柯特表兄一起回到了船上。
蜂蜜大受欢迎,不过,还是太少了,大家开始忍受饥饿的折磨。
幸亏 12 日这天,快船停在了一个有着大片空地的岸边。
空地上有无数的蚱蜢!
太棒了,否则大家眼都饿绿了。
蚱蜢的总量在几千万只以上,它们分成两大拨,盖满了这片空地和矮树丛。
拜蒂柯特表兄说,当地人常吃这种直翅目昆虫,有的时候就是当饭吃。
没错,这肯定是事实。
大家已经开始拚命地捕捉这天赐的食品。这种蚱蜢在文火上一烤,就是不太饿的人,也会觉得好吃极了。拜蒂柯特表兄自己也吃了不少,不过他是一边叹气,一边吃的,可总归是吃到肚子里去了。
啊,无论如何,这一连串漫长的物质的与精神的考验,也该结束了。
尽管在河上漂流,船里的人并不太累,不像刚登上大陆时在森林中步行时那么疲惫,但是白天热得要命,晚上潮气袭人,加上蚊子不停地围攻,这种漂流确实也称不上享受。
该到终点了!
可是迪克·桑德自己也不清楚这次旅行会在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一个星期?一个月?说不准。没有任何根据下判断。
如果河是一直向西流的,那小船早该到达安哥拉北部的海边上了,可河的总方向是偏北的,这样,路就远了。
7 月 14 日,水流突然改变了方向,迪克·桑德感到十分忧虑。
小亚克站在船头透过长草棚顶,向远处眺望的时候,天边出现了一片汪洋。
“大海!”
迪克·桑德听见小亚克的喊声,兴奋地跳了起来!
“大海?
“不是海,没到时候呢。可能是条大河,通向西部海岸的大河,我们现在所在的这条河只不过是它的一个支流,也许那就是扎伊尔河吧!”
“上帝保佑,但愿如你所说,迪克!”惠尔顿夫人说。
确实,假如眼前这片大水是扎伊尔河,也就是几年之后斯坦利发现的同时又叫刚果河的扎伊尔河,那么,只要沿着它向下漂流,就能到达葡萄牙殖民当局在河上建的村镇了。
迪克·桑德希望是这样的,他这么想是有一定的根据的。
从 7 月 15 日到 7 月 18 日,这 4 天里,快船在银色的河面上快速前行,沿途已不像上游那么贫瘠了。不过,迪克·桑德还和以前一样注意伪装,从岸上看,船始终像一堆烂草,在河里顺流而下。
大概还要过好几天,“浪子”号上的幸存者们才能到达他们的苦难旅程的终点。
到那时候,每个人都会因为自己的忠诚和勇敢而受到奖励的,论功行赏,年轻的见习水手即使自己不要求最大的一份报酬,惠尔顿夫人也会为他提出这样的要求的。
7 月 18 日,大家却几乎全都丢了性命。
凌晨 3 点,从西边传来一阵还听不太清的隆隆之声。
迪克·桑德十分警觉,他想弄清楚这是哪儿来的声音。
惠尔顿夫人、小亚克、拜蒂柯特表兄都睡着了。迪克·桑德把埃瑞尔叫到船头,让他听听,是什么声音。
夜色浓重,寂静的天空和水流之间,一点风也没有。
“是大海!”埃瑞尔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不,不是大海!”
“那,是什么?”
“天亮了就会明白,不过,咱俩得时刻小心!”
埃瑞尔回到了船尾。
迪克·桑德还在船头上仔细地谛听。声音更大了,好像是远处发出的一阵持续不断的怒吼。
太阳升了起来,似乎没有经过黎明,白天就到了。
在下游半英里处的河面上空,有一大团云气在空中飘荡。
可这团云气不像是水蒸气,早晨的阳光通过这团云气折射,形成了一道绚丽的彩虹,横跨大河两岸。
“快,靠岸!”迪克·桑德仿佛猛醒一般,高声叫道。
喊声惊醒了惠尔顿夫人。
“这儿有瀑布!那团云气是瀑布溅出来的水花儿!
“快靠岸,埃瑞尔!”
确实,下游不远处,河床随地势而陡然下降,落差在 100 英尺以上,河水以不可抗拒的威力砸落下去,气势恢宏、壮观。
只要再漂流半英里,小船就会被拖下悬崖,拖下被瀑布冲击成的万丈深渊!
第十九章 仇人相见
埃瑞尔拚命摇着橹,快船立刻靠向左岸。
好在河水在这个地方还没有加速,河床的坡度,一直到悬崖边儿上都是正常的。
你只有在悬崖上游 300 英尺左右的地方,才能感觉到水位巨大落差的巨大引力。
左岸是遮天蔽日的森林,任何光线都无法照射进来。
迪克·桑德刚松了一口气,一看这个地方,又有点害怕了。
这里是刚果吃人肉的土著聚居区,他们得徒步穿越此地,因为船已经不能再漂流了。
把船运到悬崖下边,那纯粹是异想天开。
胜利在望,多灾多难的人,眼看就要到海边了,眼看就要重归大海了,又遇了这样的挫折。
谚云:“人先自助,后天助之。”他们确实是互相帮助才闯过了一道道难关的,上天怎么还不助他们一臂之力呢?
在船靠岸的过程中,大狗丁克表现出一种奇怪的焦急神态,看样子它十分痛苦。
迪克·桑德看着丁克的变化,心里在嘀咕,难道岸边高大的纸莎草丛里会有野兽?或者土著?
可他立刻就明白了,丁克的情绪并非单纯的愤怒。
“它好像在哭!”小亚克两手抱着丁克的脖子,叫道。
丁克从小亚克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跳到水里去了,此时船离岸边还只有20 英尺,丁克游上河岸,钻进草丛,不见了。
大家弄不明白,丁克干什么去了?
过了一会儿,船在一片毛藻和其他水生植物形成的绿色泡沫中,靠了岸。
几只鱼鹰尖声叫着,几只雪白的小鹭鸶飞上天空。
埃瑞尔把船结结实实地绑在一棵大红树根上,大家先后上了岸。
岸边向大河倾斜着长着一排大树。
树林中没有路,可地上的青苔有被践踏的痕迹,这说明最近有土著或野兽来过。
迪克·桑德把子弹推上膛,埃瑞尔手里拎着大斧子,他们没走出十步,就看见了丁克。
丁克鼻子在地上嗅着,循着一种什么踪迹往前走,不时地停下来叫几声。
丁克在岸边肯定是闻到了什么,而它闻的这种东西正把它引向森林深处。
“大家注意!
“惠尔顿夫人、拜蒂柯特先生、雅克,大家跟紧了!”
“埃瑞尔,你留神看着点大家!”
丁克扬起头,一路跳着往前走。
惠尔顿夫人一行人跟着丁克,来到了隐藏在密林深处的一棵埃及无花果树下面。
树旁,有一座破烂的茅屋,木板墙都已裂开了。丁克就在这茅屋前不停地哀号。
“这是谁的屋子?”
迪克嘀咕着走了进去。
惠尔顿夫人她们也跟了进去。
屋子里,地上有几根散乱的人骨头,因为风化,骨头都成了粉白色。
“一个人死在了这屋子里!”
“这个人,丁克认识!”
“是啊,一定是丁克的主人!啊,你们看!”迪克·桑德大叫。
人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那棵埃及无花果树的树干上,有一块树皮被刮掉了。
上面有两个几乎看不清的大字,是红色的,仔细辨认,还有些痕迹。
丁克已经把右爪搭在了树干上,好像在指给大家看。
“S.V.!”迪克一声惊叫!“这是丁克认识的那两个字母!也是它颈圈上的缩写字母!”
迪克·桑德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新的发现吸引住了。
他弯腰,从屋子的墙角处捡起一个长满了绿锈的铜盒子。
他打开小铜盒,里面有一个纸条,上面写着几行字:
1871 年 12 月 3 日……在这里……离海岸 120 英里的地方……我的向导尼古鲁杀了我……抢走了我的一切……丁克……快来救我!
S.V.
这张纸条,说明了一切。
萨缪艾尔·维尔依带着他的大狗丁克去非洲中部考察,尼古鲁是他的向导。
他身上所带的钱,引发了尼古鲁的贪心,尼古鲁早已下了杀人夺钱的决心。
这位法国旅行家,到达刚果河边的这个地方,就住在这间房子里过夜。
就在这儿,尼古鲁下了毒手,抢了钱,把人扔在这儿……
尼古鲁杀人后的逃跑途中,被葡萄牙殖民当局逮捕,他招认了自己是黑奴贩子老板阿菲斯的一个代办,就被押到了罗安达,被判终身监禁。
我们知道他后来逃跑了,逃到了新西兰,又上了“浪子”号,制造了一件件的灾难。
人死口灭,尼古鲁以为他的罪恶永远埋在了地底下,可是杀人现场的这番情景他绝对是想不到的。
不幸的维尔依在临死前用尽全身力气写了这张说明凶手的名字、动机和行凶日期的纸条。他把纸条放在这个盒子里,这盒子可能就是原来他用来装钱的。
尔后,他用自己鲜血染红的手指,像墓志铭一样,写下了自己姓名的缩写字母……
丁克一定是在这两个字母前面守了好几天,它认识了这两个字母!
它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两个字母了!
后来,它回到海边,被“瓦尔德克”号的船长收留了,最后又到了“浪子”号上,而且又碰上了它的仇人尼古鲁。
而旅行家维尔侬的尸体,在非洲中部这片人迹罕至的森林中,逐渐风化了。他永远活在他的义犬丁克的记忆中!
事实就是这样的。
当迪克·桑德和埃瑞尔正要按照基督教仪式安葬萨缪艾尔·维尔侬的遗骨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丁克愤怒的狂叫。
几乎是同时,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了可怕的叫声,显然一个人在和大狗丁克搏斗,双方都拚了命!
埃瑞尔也像丁克一样,迅速地冲了出去。
迪克·桑德、惠尔顿夫人、雅克、拜蒂柯特也跟着跑了出去,只见丁克扑在一个人身上,在地上打滚,这个人的喉咙一直被丁克那可怕的牙齿咬住不放。
这个人,正是尼古鲁。
他为了搭船去美国,正在扎伊尔河的途中,他让护送他的士兵在后面慢慢走,他自己先来到那个他曾经杀害了信任他的那位旅行家的地方。
当然,他到这儿来不是凭古怀幽来追思什么的。当迪克·桑德他们看见在一棵树下一个新挖开的土坑里,有一堆金法郎在闪闪发光的时候,大家都明白了。
显然,尼古鲁在杀人之后、被葡萄牙当局逮捕之前,先把他弄来的不义之财埋在了这儿,想日后再来取。
刚才,就在尼古鲁要把钱拿走的时候,丁克追踪而来,咬住了他的喉咙。
这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受到突然袭击,惊慌失措地抽出了匕首,刺向丁克。
埃瑞尔一个箭步扑到了尼古鲁身上,嘴里骂着:
“你这个环蛋,这回好了,掐死你!”
没费多大劲儿就完了事儿!
葡萄牙人死了。可以说被处死了,是上帝在他杀人的地方处死了他!
但是,大狗丁克被捅了一刀,受了致命的一击,它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茅屋,来到萨缪艾尔·维尔侬死去的地方,倒了下去。
忠诚的大狗死在了主人的尸骨旁!
埃瑞尔把旅行家的遗骨深深地埋葬了,丁克也和它的主人葬在了一起。
人们很悲痛,尤其是由于丁克的死,人人为它而哭!
尼古鲁死了,可是,从卡索塔护送尼古鲁来的土著士兵们离这儿不会太远。他们找不着尼古鲁,肯定会到这附近来找,这是个非常严重的威胁。
大家立即商量了一下,看该怎么办,要抓紧时间赶快行动。
现在已经清楚,这条河就是刚果河,当地人叫宽果河或伊库图·亚·刚果,它在赤道以北叫作扎伊尔河,赤道以南叫卢阿拉巴河。
这也正是斯坦利坚持要用利温斯敦这个光辉的名字来命名的,那条中非的大河。可是当时的地理学家可能是更倾向于用斯坦利的名字来代替刚果河的名字。
如果肯定这条河就是刚果河,那么那位法国旅行家在他留下的纸条上已经说明这条河的入海口离此地还有 120 英里。
可惜的是,这一段水路无法航行,因为有那么大的瀑布,可能就是思塔莫瀑布。
所以现在只有步行,从左岸或右岸下行,一直走到瀑布下游一二英里处,再造一个木筏,以便重新顺水向入海口漂流。
“现在的问题是,咱们从河的左岸走,还是从右岸走。
“惠尔顿夫人,依我看,从左右两岸走都是很危险的,土著们很可怕。
“不过,左岸的危险性更大,因为可能碰上尼古鲁的随从们。”
“那咱们就到对岸去好了!”惠尔顿夫人回答。
“走对岸能到入海口吗?”迪克·桑德有点拿不准,因为“尼古鲁走的是左岸,到刚果河口的路在左岸的可能性更大。”
“唉,管不了那么许多了!不能再犹豫了!不过,惠尔顿夫人,你们先别过去,我先去看一看,看看我们是否能从右岸走过大瀑布。”迪克慎重地作出了决定。
河面在这里大约有 400 英尺宽,对于擅长用橹划船的年轻的见习水手来说,是很容易划过去的。
惠尔顿夫人、雅克、拜蒂柯特表兄则由埃瑞尔保护,他们要等迪克回来。
在迪克·桑德就要下船过河的时候,惠尔顿夫人对他说;
“迪克,小心,别让河水把你冲到瀑布那边儿去!”
“放心吧,惠尔顿夫人,我从离瀑布 400 英尺的上游过去!”
“到了对岸你也要小心,有危险……”
“发现有问题,我就不上岸了。”
“拿着步枪吧!”
“好的,别担心!”
“迪克,咱们还是别分开了!”惠尔顿夫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不用说了,我必须得过去看看!
“为了大家的安全,必须这样办!
“一个小时之内,我就回来了!
“埃瑞尔,留神呀!”
说完以后,迪克·桑德就驾着快船,直奔扎伊尔河的右岸。
惠尔顿夫人和埃瑞尔蹲在密不透风的纸莎草丛中,目不转睛地盯着过河去的快船。
迪克·桑德很快就到了大河的中间,水流并不太急,只是因为靠近瀑布,流速稍有加快。
在 400 英尺远的下游,强大的瀑布冲击声响彻云霄。
西风吹来,把瀑布溅起的浪花飞沫,吹到年轻的见习水手的脸上。
迪克见到这番景象,心里非常后怕,昨天夜里,如果稍有疏忽,小船就会跌下瀑布,尸体可能都要摔拦!
迪克不禁打了个寒颤!
现在总算度过了最危险的那一幕,手里的长橹得心应手,他不用费什么劲儿,就让小船听话地在水面上沿着一条稍向上游倾斜的航向前进。
一刻钟以后,小船抵达对岸。
迪克放下橹,准备上岸……
突然,一阵刺耳的叫喊声划破了水面上的宁静,十几个土著向这条依然盖着烂草的快船冲来。
就是那个水上村庄吃人肉的土著!
他们沿着右岸跟踪这条快船,已经走了 8 天了!
船在通过他们村庄的那个木桩河口时,草棚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他们发现了草棚下面的人,在他们眼里这可就是送到嘴边的食物。
他们知道,前面有瀑布,这些人迟早要上岸。
迪克·桑德觉得这下可完了,他脑子里在飞快地考虑着,自己的牺牲是否能使惠尔顿夫人她们得救。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船头,举着步枪,随时准备开火,土著们一时也不敢动了。
有几个土著已经把船棚上所有的草都扔了下来,他们认为棚子里还有人。可是他们发现,只有一个人!
一阵可怕的呼喊、叫骂说明了他们的失望和愤怒:这么个年轻人,怎么够他们这么多人吃!
这时候,他们之中的一个,用手指向左岸。显然,他们发现了惠尔顿夫人她们!
这边发生的一切,惠尔顿夫人她们也都看到了,他们非常着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迪克·桑德一点也没考虑个人的安危,他希望上帝能给他灵感,使他能够拯救惠尔顿夫人她们的生命!
这伙儿土著推动了快船,他们要过河去!
面对迪克·桑德举起的步枪,土著们不敢靠近船头,都站着不动,他们知道步枪的威力。
可是一个土著这时候抓起了长橹,熟练地摇起来,这家伙很会使船,快船迎着水流斜着划向对岸。
转眼之间,快船离左岸已经不到 100 英尺了!
“快跑,快跑啊!”迪克·桑德向惠尔顿夫人她们高喊。
可是,惠尔顿夫人、埃瑞尔,大家都没动,好像脚都被钉在了地上。
跑?往哪儿跑?跑也是白费力气!
不出一小时,他们还得被这些土著逮住,成为他们的盘中餐!
迪克·桑德知道,跑也没用。
就在这个时候,他祈求上苍赐予他的灵感来到了!
他发现了一个机会,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去拯救所有这些他所热爱的亲人!
他毫不犹豫地开始行动了!
“愿上帝保佑我的亲人!
“愿上帝怜悯我,助我一臂之力!”
迪克低声祷告着。
就在这一瞬间,迪克·桑德把枪口瞄准了那个摇橹划船的土著,开了枪!
橹断了,碎片四分五裂。
吃人肉的土著们,发出一阵惊慌的惨叫。
船失去了控制,已经顺水向下游漂了下去。河水拖着快船,越来越快,只一瞬间,离瀑布就已不足 100 英尺了!
惠尔顿夫人、埃瑞尔都明白了,迪克·桑德为了救他们,要与土著们同归于尽,一起跌下深渊。
小亚克和他妈妈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向迪克·桑德作最后的诀别!
埃瑞尔张着嘴、伸着手,不知所措……
土著们纷纷跳船,想泅上岸去,混乱中把船给弄翻了!
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死亡,迪克·桑德始终保持着冷静的头脑,他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船!
利用现在已经翻成底儿朝天的小船,来救自己一命!
迪克·桑德知道,一旦被冲进瀑布,有两种致命的危险,一个是被水闷死;另一种是被稀薄空气憋死,因为瀑布中的水速太快,在周围一定的空间内形成相对的真空,一下子就可以把人憋死。
而翻过来的船,扣在水里像个木箱子,他想钻进去,把头露在水面之外,这样可以避免受到船壳外面空气的变化的影响。
在这样的头顶空船壳的条件下,即使是从一个像尼亚加拉大瀑布那样的地方跌下去,运气好的话,也不会被水闷死、被稀薄空气憋死。
只是在闪电般的一瞬,迪克·桑德已经作出了决定。
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他钻进了船壳,两只手紧紧抓住连接左右舷的横板,在船壳底下,他努力让头露在水面之外!
他感觉到一股不可抗拒的激流在带着他飞驰,然后,心往上一提,几乎是垂直地掉了下去……
小船跌进了瀑布下面的深渊!
不过,过了一会儿,它又从深水里浮了出来,重新漂在河面上。
熟悉水性的迪克·桑德明白,他的安危全靠自己的臂力了!
一刻钟以后,他到了左岸。
在岸上,他找到了从瀑布上游沿河跑来的惠尔顿夫人、小亚克、拜蒂柯特表兄,跑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埃瑞尔。
而那些吃人肉的土著们,则彻底消失在咆哮的河水中了。
因为没有空船壳的保护,在跌下瀑布的过程中,他们已经被憋死了。
土著们的尸体在瀑布下游的激流推动下,撞在礁石上,粉身碎骨了。
第二十章 大结局
在重新获得自由的两天以后,也就是 7 月 20 日,惠尔顿夫人一行,遇到了一个要到刚果河口的博马去的“沙漠商队”。
这个“沙漠商队”可不是那种押送奴隶的队伍,而是正经的贩运象牙的商队。
“沙漠商队”非常欢迎迪克·桑德他们这几个死里逃生的人,于是他们结伴而行。
这是他们中非之行的最后一段路,能遇到这样的“沙漠商队”,真是天赐的恩惠。
迪克·桑德知道,没有办法再乘木筏沿扎伊尔河顺流而下了。从恩塔莫瀑布到咸拉拉瀑布,河是由一连串的瀑布组成的。
斯坦利数过,一共有 62 处激流瀑布,什么船也走不了这样的路。
4 年以后,大无畏的旅行家斯担利为了到达刚果河口,进行了他与土著人之间的第 32 次战斗。
在靠近入海口的穆贝洛瀑布,斯坦利能死里逃生,简真是个奇迹。
8 月 11 日,惠尔顿夫人、迪克·桑德、雅克、埃瑞尔和拜蒂柯特表兄到达了博马,他们受到葡萄牙殖民当局当时在博马的官员莫塔、维加和哈利逊先生的热情款待。
正好有一条开往巴拿马的轮船,升火待发。惠尔顿夫人一行搭上了这条船,顺利地到达了美洲大陆。
他们给旧金山的杰姆斯·卫·惠尔顿发了一个电报,告诉他,他的妻子孩子回来了!
杰姆斯·卫·惠尔顿为了寻找妻儿,查遍了一切他认为“浪子”号可能到达的地方,都是杳无音讯,他几乎绝望了。
8 月 25 日,奔驰的火车,把死里逃生的四个人送回了加利福尼亚州的首府!
啊!如果汤姆他们也能跟惠尔顿夫人她们一起回来,该多好啊!
那么迪克·桑德和埃瑞尔的情况如何呢?
迪克·桑德已经成了惠尔顿夫妇的儿子,埃瑞尔自然成了这个家庭的好朋友。杰姆斯·卫·惠尔顿对于迪克·桑德的忠诚和埃瑞尔的勇敢都非常满意。
惠尔顿先生非常幸运,尼古鲁没有能到美洲来找他!
如果尼古鲁来了,找到了他,他就要拿出他全部的财产,去赎自己的妻儿!他就得动身去非洲,到了非洲,什么样的危险都可能出现!
咱们还得说一说拜蒂柯特表兄。
这位具有真才实学的昆虫学家,在他到达的当天,跟杰姆斯·卫·惠尔顿握了握手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关上门,重新开始了工作。
他好像是昨天晚上有一个句子没写完,现在要接下来写一样。
他计划写一部填补昆虫学方面一项空白的巨著,叫作《论“拜蒂柯特六脚虫”》。
在这间到处都挂着昆虫标本的研究室里,拜蒂柯特表兄首先找来一个放大镜和一副近视眼镜。
啊!
当他第一次戴着眼镜,用放大镜去研究从非洲昆虫宝藏中得到的这一唯一的昆虫的时候,他发出了一声饱含着一种意想不到的失望的叫喊!
“拜蒂柯特六脚虫”根本就不是一只六脚虫!
它只是一只普通的蜘蛛!
它所以只有六只脚,是因为它的两只前脚掉了!
那么它的两只前脚,肯定是埃瑞尔抓它的时候,笨手笨脚地给碰掉了!
完了,“拜蒂柯特六脚虫”成了废物,没有任何用处,因为它只是属于最普通的蜘蛛类。
都是因为他的近视眼,使他没能更早地发现这个问题!
他心里非常难过,不过没多久他也就好了。
三年以后,小亚克已经 8 岁了,迪克·桑德常帮他学习,他自己也在刻苦学习。
自从回到美洲以后,迪克·桑德深切感到了自己的学识短浅,他是带着悔恨的心情投入刻苦的学习的。这是那种发现自己由于没有学问,无力完成自己的任务的人的心情!
他常说:
“如果我在‘浪子’号上的时候,已经掌握了一个海员应当掌握的全部知识,那么,可以避免很多倒霉事!”
迪克·桑德 18 岁的时候,以优异的成绩学完了水道测量学,获得了特优级的文凭,他将去杰姆斯·卫·惠尔顿公司任职,担任船长!
这就是一个被人捡到的孤儿,因为他的品德,因为他的勤劳而取得的成就!
尽管他还很年轻,但是周围的人都十分器重他,他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
不过,朴实和谦逊的本性,使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别人会这么器重他。尽管人们认为他已经做出了可以说是了不起的事情,可他自己却根本没有想到他在所经历的那些考验中,所表现出的那种坚定、勇敢和顽强的精神,会使他成为一个英雄人物!
他心中还常常挂念着另外一件事:
他想念他的黑人朋友们,汤姆、巴德、阿克德洪和奥斯汀。他觉着他们的不幸,都是自己造成的。
这些曾经与他同生共死的朋友,让他总也放心不下。
杰姆斯·卫·惠尔顿、迪克·桑德和埃瑞尔都想尽一切办法,寻找他们的下落。
在这位有钱的轮船公司主人派驻世界各地的通讯联络人员的努力下,他们最终得到了汤姆他们的下落。
原来,他们被卖到了非洲东南部的马达加斯加岛,而那个岛上不久也废除了奴隶制度。
迪克·桑德要拿自己的积蓄,把他们赎回来,但是杰姆斯·卫·惠尔顿没有让他这么做,他的一个通讯联络员负责谈妥了这件事。
1877 年的 11 月 15 日,这一天,四个黑人来敲杰姆斯·卫·惠尔顿住宅的大门了!
他们是汤姆、巴德、阿克德洪和奥斯汀!这四位忠诚的黑人,经历了无数次危险,死里逃生,今天在他们的朋友热烈拥抱下,差点喘不上气来!
被“浪子”号扔在那个不吉利的非洲海岸上的这些人中,只少了可怜的老娜安!
人死不能复生,丁克也自然不能复生了!
不过,说实话,历经人间的种种磨难,仅仅牺牲了两条生命,娜安和丁克,这简直是人间奇迹!
当天,在这位加利福尼亚船运公司巨商杰姆斯·卫·惠尔顿的宅邸里,举行了最盛大的宴会。
宴会上,惠尔顿夫人向迪克·桑德举起酒杯,充满真情地说:
“为我们的少年船长干杯!”
所有的人都最热烈地欢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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