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章中,准备出发,在这章结束时,确确实实走了。
不必再作回顾,在两人作这横贯人生的长途旅行之前,要戈弗雷结婚,他却要周游世界——这有时更为棘手。但他打算旅行回来时已很好地经受了锻炼,而且,去时是个青年,回来时是个男子汉。他将能看见、观察、比较。他的好奇心将得到满足。那时他就只要安安静静地过那种深居简出的生活,过那种幸福的夫妻生活,任何诱惑都再也无法使他离开。他想错了还是想对了?他是否将向着某种使他受益的有用和扎实的课程航行?我们将留待以后再作回答。
总之,戈弗雷兴高采烈。
菲娜,绝不流露出内心的忧虑,听任着这个学徒期。
塔特莱教授,他那通常那么结实的,对舞蹈中的一切平衡十分熟练的两条腿,在失去了平时的稳定之后,正徒劳地想使之恢复。他甚至在他房间里的镶木地板上摇摇晃晃,仿佛他已经站在船舱的地板上,被一下下地前后左右地颠簸着。
至于威廉·W·科德鲁普,自作出决定后,感情很少外露,尤其是对他的外甥。他的嘴唇绷紧,眼皮半合着,表明有一个固执的想法已经进入了这个通常翻滚着高度的商业计算的脑袋。
“啊!你想旅行,”他有时轻轻地说着,“旅行而不是结婚,不是留在你家里,单纯地享受幸福!……好吧,你去旅行吧!”
准备工作随即就开始了。
首先,路线问题得提出、讨论并最终定下。
戈弗雷将往南、往东还是往西走?这是第一步要决定的。
如果他从南面的路踏上旅途,“巴拿马-加利福尼亚和不列颠·哥伦比亚”公司,然后是“帕基·夏汉顿·利奥-杰尼罗”公司将负责把他们送往欧洲。
如果他往东走,“太平洋大铁路”可以在几天内把他送到纽约,从那儿,“圭那”、“英曼”、“柔枝-星”、“汉堡-美国”或法国的“横渡大西洋”轮船公司的几条线路将把他带到旧大陆的海岸。
如果他想往西走,搭乘“金色年华越洋轮船”,他很容易抵达墨尔本,然后,搭乘“贝宁修拉东方轮船公司”的轮船到苏伊士运河的伊斯坦。
运输工具并不缺乏,多亏它们精确的协调,环球一周将只是一次简单的观光者的散步。
但是弗利斯柯的这位富豪的外甥兼继承人将作的不是这样的旅行。
不!威廉·W·科德鲁普出于商业的需要,拥有一支由帆船和轮船组成的船队。他因此决定将他的船中的一艘“归年轻的戈弗雷·摩根支配”,就好像这是一次王族的作为消遣的旅行——由他父亲的臣民们付帐。
经他下令,“梦幻号”这艘600吨,200马力的坚实的轮船立即进入准备状态。它将由德考特船长指挥,这是个经验丰富的水手,已经在任何气候条件下航行过所有的大洋。这位经常与陆龙卷、台风和飓风打交道的艺高胆大的海员在他50岁的年龄中已经有40年的船龄。扯最少的帆,项住飓风对这个“水兵”来说只是一种游戏,他只会“晕陆”,也就是说当船靠岸走上陆地时。因此,这种在船舶的甲板上一刻不停地被摇晃的生活,养成了他总是左右前后摇晃的习惯:他有前后左右摇晃的恶癖。
一名大副,一名机械师,4名火夫,12名水手,总共18人,将组成“梦幻号”的全体船员,如果这船仅限于每小时平平稳稳地开8海里,航海性能还是相当好的。尽管当海浪汹涌时它没有足够的速度冲进波涛中,好吧!但海浪也无法从它上面掀过,这一优势很好地补偿了它在速度上的一般,尤其当人们不是急于赶路时。加之,“梦幻号”配置着纵帆,如果顺风,它那500平方码的风帆,总能为它的蒸汽助一臂之力。
然而,不能以为“梦幻号”作的旅行只是一次消遣的旅行。威廉·W·科德鲁普是个太讲究实际的人,以至不会不尽量利用穿越地球上所有海洋的一次一万五六千海里的航程。毫无疑问,他的船应该不载货物出发,但得往船的“压水舱”【水舱,当船轻载时,可以往舱里灌水,以使船能保持在它的浮力线上】内灌水,这些水在需要时能将船浸没到贴近甲板处,使船易于保持在良好的浮力状态中。因此,“梦幻号”打算在途中载货,并访问这位有钱的商人的许多国外分行。这样,它是从一个市场航向另一个市场。别担心,德考特船长不会为支付旅行费用感到为难!戈弗雷·摩根的心血来潮不会花费舅舅钱柜里的一个美元!在那些优秀的商人家庭里就是这样行事的。
这一切都是在威廉·W·科德鲁普和德考特船长经过长时间的极其秘密的会谈后一起决定下来的。但是,这件事情的解决虽然看似那么简单,进行时却不简单,因为船长不得不去这位商人的工作室造访了许多次。当他从那儿出来时,经常去公馆的较为敏锐的人将会观察到,他的面孔奇特,头发迎风竖起,就好像他用一只激昂的手把它们弄乱了似的,总之,他的整个身体前后左右地比平时摇晃得更厉害了。还能听到他古里古怪地哇啦哇啦,这证明这些会谈并非风平浪静。因为说话坦率的德考特船长很能顶得住威廉·W·科德鲁普,他对他的爱和对他的器重足以使他允许他反驳他。
总之,似乎一切都达成了协议。谁作了让步,威廉·W·科德鲁普还是德考特?我还不敢说,因为不知道他们讨论的主题是什么,但是我将更看好船长。
不管怎样,在会谈了8天后,商人和水手似乎达成了协议,但德考特不断地在牙缝间咕哝:
“让苏罗埃的50万个魔鬼把我打发到赤道无风带的深水处去,万一我,德考特将料到要干这样的活!”
但是“梦幻号”的准备工作进展迅速,而且它的船长为了使它一到6月上半月就能出海什么都未疏漏。已经把船送进船坞,而且船的水下体仔细地重新漆了红铅,鲜红的颜色和船体的水上部分的黑色成了鲜明的对照。
旧金山的港口来了许多各种各样的来自各个国家的船舶。因此多年来,有规律地建在海滩上的该城的码头已无法满足货物的装卸,要不是工程师们终于建造了几个人工码头。一些红枞木桩基打进水里,几平方法里的地板搭成宽大的平台盖在这些桩基上。这是按照海湾造的,但海湾是宽大的。这样就有了真正的用于卸货的码头的斜坡,布满了吊车和包裹,在斜坡附近,来自两大洋的轮船,来自加利福尼亚内河的汽轮,来自各地的快速帆船,来自美洲海岸的沿海船,得以有次序地排列着,不致拥挤不堪。
就在这些人造码头之一,在瓦夫布道团街的尽头,“梦幻号”从船舶修理处的锚地下水后,牢牢地系在那里。
为使指派给戈弗雷作旅行的这艘轮船能在最良好的状态下航行,什么都考虑到了,食物供应,布置,都仔细地作了研究。帆缆索具性能卓越,锅炉作了检验,螺旋推进器为第一流。为了靠岸的需要和易于登陆,甚至载上了一条汽艇,速度快又不会下沉,这将在航行途中大派用场。
总之,最后在6月10日那天一切准备就绪,就只等出海了。被德考特船长带上船的那些控制风帆和操纵机器的人,组成了一支优秀的船员队伍,在当地难以找到更好的了。真正作为储备的一批活的动物,刺豚鼠、绵羊、山洋、公鸡和母鸡等,被关进了仓库里;物质生活上的各种需要都放在那儿了,另一方面,备置了一定数量的最好的品牌的食品罐头箱。
至于“梦幻号”将航行的路线,毫无疑问这是威廉·W·科德鲁普和他的船长曾经作的长时间会谈的内容。人们所知道的一切,就是第一个靠岸点被指定在新西兰首都奥克兰——除非由于逆风延长了航程必须买煤,不得不在太平洋山的某个群岛或中国的某个港口再补给。
何况,戈弗雷出海之后的这一切细节对他来说无关紧要,对塔特莱也毫不相干,航海可能发生的意外在他那混乱的脑子里正日益夸大。
只有一张表格要填写:照相表格。
一个未婚夫不能不带上他所爱的人的相片决定出发作环球长途旅行,以及,作为补偿,留下他的相片。
戈弗雷因此穿上旅装将这事托付给蒙哥马利街的摄影师们,斯梯芬森公司经办,而且菲娜穿上做客的衣服,同样托付阳光摄下她的倩影,但在摄影师的玻璃感光板上她的容貌有点儿优郁。
这将是又一种方式的一起旅行。菲娜的照片放在戈弗雷船舱内指定的地方,戈弗雷的照片放在菲娜的卧室里。
至于塔特莱,他既不是未婚夫也根本不想当未婚夫,然而,他把自己的肖像留在感光纸上也是件可以想象的事。但是,不管摄影师技术多么高超,都无法拍下一张令人满意的照片。那张动来动去的底片只是一团迷雾,无法在这团迷雾中认出著名的舞蹈和仪表教授。
因为不管他多么有耐心,都没法使自己不动——尽管采用了在一切摄影棚里尚在时行的在这种工序中惯用的建议。
曾试图以别的更快的手段拍下瞬间的照片,没有办法。塔特莱跟“梦幻号”船长完全一个样,预先就已前后左右地摇晃了。
只得放弃保存这位惹人注目的人物的相貌。这对子孙后代是个无法弥补的不幸,如果——但抛弃这种想法!——如果,满以为去的是旧大陆,塔特莱却去了再也回不来的另一个世界。
6月9日,一切就绪,“梦幻号”就只等开航了。船舶证件、提单、祖船契约、船舶保险单,都合乎规定,而且,两天之前,科德鲁普公司的经纪人已经送来了最后签过字的契约。
那天,蒙哥马利街的公馆里举行了盛大的告别午宴。大家祝愿戈弗雷旅途幸福,早日归来。
戈弗雷不由相当激动,而且他一点不想掩饰。菲娜显得比他坚强。至于塔特莱,他把自己的忧虑浸在几杯香槟酒里,酒的作用一直持续到出发那一刻。他甚至差点忘了他的袖珍小提琴,在“梦幻号”解缆起航那一刻才给他送了来。
在船上作了最后的道别,在艉楼上最后一次互相握手,然后,螺旋推进器转了几圈,轮船离岸了。
“再见!菲娜。”
“再见!戈弗雷。”
“愿上天为你们带路!”舅舅说。
“尤其把我们带回来,”塔特莱教授喃喃地说。
“而且千万不要忘记,戈弗雷,”威廉·W·科德鲁普补充说,“梦幻号”艉部船名板上的那句格言:
“瓜熟蒂落!”
“决不会的,威尔舅舅!再见!菲娜!”
“再见!戈弗雷。”
轮船驶远了,手帕一直挥舞到码头在它的视野中,甚至比这更远一些。
很快,“梦幻号”驶过了世界上最大的这个旧金山海湾,穿过了金门的狭窄入口,然后,以它那艏柱切断了太平洋的水:就好像那扇“金门”刚刚在它后面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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