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场

 

  年轻的随员也进花园。

  他向副领事走去,很慢,好像要去开导他。但副领事急匆匆地就要走。年轻的随员犹豫一下,随后便挽住了他的胳膊,副领事便不动了。

  青年随员做了个手势,示意副领事跟着他走。

  两个人便向客厅走去。进入客厅。米歇尔·理查逊看见了他们,——他是淮一没看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同她丈夫跳舞的人。

  女人讲话:

  —您见到了吗……

  停顿片刻。

  —见到了,他看的就是她……

  停顿片刻。

  —依我看,孟买那个地方大家都想去,他们会把他打发到别的地方去……

  沉默。

  —对我讲讲斯特雷泰尔夫人吧。

  —无可指责。您往厨房后边看,那

  儿摆着那么多装清凉饮料的大瓶子,那是

  给乞丐准备的……就是她,这个人…、

  —……无可指责……(轻笑)走吧

  —没有什么可看的。我们对这个地方想说的,就是这句话。

  沉默。

  许多人都来到花园里,大家都往客厅里望。女士们都扇着扇子。(请大家记住,讲话的都不是我们在画面上见到的那些人。)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谈话:

  —大家可能会说……她是被囚禁在痛苦的“牢房”里的一名囚徒,但……时间太长了,长得她已不再痛苦了……—但她却常常垂泪……有时候…有些人……在花园里常见到她哭……—她可能是个有才气的女人……但境遇却那么艰难…您看她那双眼,多么明亮……

  —可能是……多标致的人儿呀……

  您瞧……—不错…’

  ——这却让她害怕……您没看出来么?

  沉默。

  米歇尔·理查逊坐在房间的左边,看样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并向客厅那边看。他坐的地方很容易让别人看到。他长得很美,比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还要年轻,一看便知,人很孤僻。

  他正在吸烟,人很紧张,思想很集中地在想什么。

  客厅里,不论看到还是没看到副领事走进来的人,都在交谈。

  女人谈话声:

  —从尼泊尔直接运来许多玫瑰花

  —在舞会结束时她要分赠给大家。

  —(低低地)瞧…他在那儿…

  沉默。

  —他并没发现大家都在看他……

  —他眼神不好……

  一一瞥这张脸像死人的一样…您没发

  现吗?……真叫人害怕……

  一一是的,那笑声像,…挤出来的一

  样…。(停顿片刻)他笑什么?

  —谁知道呢?

  停顿片刻。

  ────在花园里,当他往办公室里走时,嘴里总是吹着“印度之歌”。

  —他干什么工作?

  ──管理档案……别的没有什么事

  沉默。

  男人讲话声:

  —这件事很奇怪…却度大多数妇女,皮肤都非常白……

  —她们都躲着太阳,百叶窗都关着……

  是一些足不出户的女修士……

  —此外,这里这些人,她们什么也不干,让男人养活着。

  —所以就精神焕发,一点儿不错。

  沉默。

  —当她和她的女儿们去打网球时,坦白地说,我都去瞧,她穿上短运动裤时……

  啊……那一双女性的大腿,美极了,可在这儿呢……在这种可怕的气氛中站着

  (停顿片刻,突然地)啊……你们看

  沉默。

  女人讲话声:

  —第一件要看的东西,就是那些岛屿……

  —漂亮吗?……那么这儿没有那些岛屿,该怎么办?

  —这正是我们对印度深感遗憾的地方,那些印度洋上的小岛……

  女声独白:

  —在季风期,那是保健最好的去处……

  还有那些滚烫的绿茶,你们晓得吗?

  都是中国人培植出来的……

  沉默。

  女人讲话声:

  —看到了吗?…年轻的随员正在同拉合尔的副领事谈话呢……

  ────谈话了……听,说话了……是白人讲的。

  沉默。

  几乎是一片寂静,每个人这时都应该看着青年随员和副领事。

  (副领事的声音生硬,甚至可以说刺耳,而青年随员则恰好相反,声音柔而轻。)

  青年随员(简称“副领”)和副领事(简称“副领”)

  开始讲话了:

  副领:很明显,这里情况是不好的。

  但您具体指的是什么?

  副领:当然是炎热……不过也还有枯燥无味……这里的阳光,没有色彩……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习惯……

  副领:指的是这些?

  青随:也就是说……在法国出发时,我并没有先天的知识……可您呢……在来拉合尔之前……您还喜欢别的地方吗

  副领:没有。拉合尔正是那时我想去的地方。

  沉默。随后,响起了“印度之歌”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谈话声(低):

  —您听到了吗?

  —听不清楚,但我明白了:“拉合尔那正是我想去的地方……”

  —这能说明什么呢?什么也说明不了·

  —(一口气说下去)报告中说,有人从他窗外看见他,晚上在屋里像白天那样来回走着……一个人……在屋里讲话……而且讲个不停……

  —……晚上同大白天一样……

  —对。

  沉默。

  这时只听一个人的声音在独白,带着浓重的英国口音,而且盖过了其他声音。

  男人声音(乔治·克拉文的声音):

  —请到酒吧间来吧,我是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的一个老朋友……名叫乔治·克拉文……在这个酒吧,您应该学会自己动手……因为这儿没有人……

  人声嘈杂了好一会儿(许多人都向酒吧间走去)。

  女人声音:

  —他这样说是为了解解闷……

  人声静下来。

  青随:到酒吧这边来。

  (停顿片刻)您怕什么?

  青随:有人说,您挺喜欢益卖?

  副领:在加尔各答,他

  们不留我吗?

  青随:不。

  副领:既然这样,我相信领事馆的决定。他们愿意往哪里派我都行。

  青随:孟买人少一点,气候好一点儿,并且,海边附近是很不错的。

  沉默。

  男子声音:

  —别人同他说话时,他好像没听到。

  青随:您在干什么?过来吧…

  副领:我在听“印度之

  歌”,(停顿片刻)到印度来就是因为“印度之歌”。

  沉默。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第一次出场(指这一幕)。她从客厅里出来。朝着米歇尔·理查逊微笑。他便站了起来,看着她向自己走来,但脸上没有笑容。谁也没看见他们(大家都在看青年随员和副领事)。米歇尔·理查逊等的就是她。

  安娜一玛丽领特雷泰尔和米歇尔·理查逊,四目相对。他紧紧地拥抱她。他们单独地找了一个角落跳起舞来。这时只听副领事公开讲话的声音。

  副领:这个曲子,我听了就产生了强烈的爱。我还从来没爱过。副领事讲这些话时,恰值那一对舞伴在我们面前跳着。这一对舞伴在舞台左侧下去。“印度之歌”一直在演奏。

  副领:请原谅我。

  我并没有要求调阅我的案卷,可您已经知道了,那上面写了些什么?

  青随:上面写的是,拉合尔……您在拉合尔做的事……别人无法理解您在拉合尔干的  那些事,您用那种方式干的那些事…没有人理解……

  副领:(停顿片刻)没有人理解?

  没有回答。

  沉默。女乞丐在花园里出现。她躲在一排剪短的树丛后面。一动不动。

  男人讲话声:

  —他说,他无法做到有说服力地解释他在拉合尔做的那一切。

  —有说服力……

  —我把这个词记住了。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又从舞台左侧出场,她走得很慢,随后就站住了,一面向花园那边打量着。恒河岸上这两位女子在互相望着。

  女乞丐毫无惧意地把没有头发的秃头伸了出来,随后又躲起来。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依然迈着缓慢的脚步,走了。

  女人讲话声:

  —她一个人到岛上去,大使到尼泊尔打猎去。一她一个人……到底还是……

  —同他一起去,米歇尔·理查逊,还有别的人。

  ──那人说她的那些情夫是英国人,和使馆的外籍人员……还有人说,大使本人也知道……

  —您知道,当他和她在一起时,他已不再想那种事了……

  他比她年龄大。

  停顿片刻。

  —现在他们两人之间的友谊是经过考验的了……

  沉默。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走进客厅。

  “印度之歌”演奏完毕。

  副领事又来到花园。

  他刚好站在女乞丐旁边,但他们谁也没看见谁。

  布鲁斯舞曲响起。

  男女谈话声:

  —按礼仪要求,应该同法国大使夫人跳一支舞……

  —瞧……他离开了青年随员,又回到花园去了……

  —又去了……从晚会开始他就到了那儿……

  —可能要准备溜走。

  —与此同时……

  沉默。

  副领事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并且竭力向客厅那边张望。

  接前面的对话:

  —他张望什么?

  —法国大使夫人,这时她正和青年随员跳舞。

  沉默。

  青年随员和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一边跳舞一边走进来,他们也向客厅那边瞧着。他们周围渐渐静了下来。

  女人谈话声(低):

  —您听到了吗?(停顿片刻)她对他说:“我倒愿意像您这样,在夏天的季风时节,有生以来第一次来到印度。”(停顿片刻)他们离得太远……我听不清楚了……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简称:安一玛·斯)和青年随员之间的谈话(安娜一玛丽·

  斯特雷泰尔的声音动听又温柔):安一玛·斯(重复一遍上面那句话,可以略有些出入):我倒愿意像您这样,在雨季时,一次到这儿来。  (停顿片刻)您不觉得厌烦吗?您都干些什么?比如说晚上,还有星期天。

  青随:读书,睡觉—…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安一玛·斯(停顿片刻):

  您知道,厌烦这件事,是个人问题,别人是不太知道应该怎样出主意解决的。青随:我觉得我并不厌烦。

  停顿片刻。

  安一玛·斯:别的方面呢?

  (停)这也许并不如人

  们说的那么严重……我对您给我寄的那许多包书表示感谢,您使我办公室里的书很  快就摆满了……

  青随:不客气……

  沉默。

  议论声在他们周围渐渐出现,但声音很轻。

  在前面对话归于静默时,便响起了男人讲话声:

  —这位夫人真是诡计多端。她读的书很多……

  在她戴尔塔的公馆里,经常是彻夜不眠……

  —一点儿不错……这动听的声音后面,隐藏着什么

  —微笑几乎从来都是残酷的……

  沉默。

  安一玛·斯:您知道,在印度,几乎是…什么也干不成的,能够一提的是……

  青随:(温柔地):您说的

  是什么?

  安一玛·斯:哦……什么也

  不是……是对一切都感到灰心……

  (声音里带着微笑)

  男人和女人的谈话声:

  —有人说,她有时候会神经质地大发作……

  ——您说的是……在商戴纳戈尔旅行的时候,对不对?

  ——是的,有时也另有花样…叶匕如有时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但是他除外,米歇尔·理查逊除外……

  —那自然是如此……

  安一玛·斯:在印度过日子,既不受罪,也不享福,既不容易,也不困难,无所谓……您瞧,一切都无所谓

  青随(停顿片刻):您的意思是,很讨厌?

  安一玛·斯:就是说……

  (那语气显得轻佻又可爱)……

  可能是……是这样……

  (声音里带着笑意)但在这方面,您瞧,只好一切都从简了…·

  男人和女人的谈话声:

  —在威尼斯,她已经举行过音乐会了……她曾经是欧洲音乐的新秀。

  —她离开威尼斯时还很年轻……

  —是的,同一位法国官员一起,后来她为了同斯特雷泰尔结合,便离开了他。

  沉默。

  青随:有人说,您是威尼斯人。

  安一玛·斯:我父亲是法国人,我母亲,是的……她是威尼斯人。

  沉默。

  男人和女人谈话声音(接前):

  —她几乎每天晚上都弹钢琴,整个干季都是这样,但到了季风来到时,因潮气太大,所有的钢琴在一天晚上便都走了音……

  青随:第一次见到您,我还以为您是英国人。

  安一玛·斯:那是常有的事。

  停顿片刻。

  青随:这里还有人不太适应吗?

  安一玛·斯:几乎所有的人都能适应。

  沉默。

  青随(突然直截了当地说):那位法国驻拉合尔副领事正在看您。

  没有回答。

  青随:他从晚会一开始就一直在看您。

  没有回答。

  青随:您没发现吗?

  避开话题。

  安一玛·斯:他想分配到哪儿去?您知道吗?

  青随(他知道):就在此地,加尔各答。

  安一玛·斯:天哪……

  青随:原来我还以为您已经知道了。

  没有回答。

  沉默。

  仆人走过。

  舞会继续进行:布鲁斯舞曲、探戈舞曲、狐步舞曲相继演奏着。

  安一玛·斯:是我丈夫对您说的吗?我们希望您到岛上去。

  青随(停顿片刻):我将

  很高兴。

  沉默。

  一男一女对话:

  ——如果您仔细听的话,那声音带着点意大利味儿……

  —不错……可能正因为这样,才失去了她的特色,失去了那种原汁原味的外国音调。

  —可能……

  安一玛·斯:您常写点东西吧?

  青随(停顿片刻):还能写点儿。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停顿片刻)有人对您说过?

  安一玛·斯:不错。不过我也完全能猜出来……(语气中带着笑意)从您在不说话时的姿势中就可看出……

  青随(微笑):我现在不写了。(停顿片刻)斯特雷泰尔先生从前也常写吗?

  安一玛·斯:是的,他有时也写。但随后……(停)

  青随(停顿片刻):那么您呢?

  安一玛·斯:我从来没写过

  青随(直爽地):您觉得没这个必要,是吧……

  安一玛·斯:(微笑):也就是说……(停住)是的,随您怎么说都行……

  停顿片刻。

  青随:您常作曲?

  安一玛·斯:有时候(停顿片刻)这几年少了……

  青随(很温柔,已经有了爱恋之情):为什么?

  安一玛·斯(缓慢地):不太好说……

  长时间停顿。

  青随:告诉我。

  安一玛·斯:有点儿痛苦,这点儿痛苦就表现在乐曲中……已经有这么一段时间了

  没有回答。

  沉默。

  副领事离开他花园的座位,来到客厅里,来往于花园和客厅的人们都用眼睛瞧他。

  嘈杂声,中间夹杂着低沉的叫喊声。

  随后便有两三对跳舞者来到花园,好像要避开那位拉合尔来的人。

  女人谈话声:

  —发生什么事了?

  —拉合尔的副领事邀请西班牙大使馆一秘的夫人跳舞。

  停顿片刻。

  —她可够受的了……但那些人怕什么?

  —他们不是怕…更不如说…提厌恶…但又不能拒绝……这也说不清楚……

  沉默。

  青随:您会强迫同他跳舞吗?

  安一玛·斯:没有什么可以强迫我的,但是…(语气中带着笑意)

  停顿片刻。

  青随:昨天夜里,他在花园里过的夜,在网球场边上。

  缓慢的回答。

  安一玛·斯:我想他一定睡得不好。

  停顿片刻。

  青随:他还在看您。

  沉默。

  一个女人的声音:

  —可怜的夫人……再加上她还觉得不得不同他交谈

  沉默。

  青随:厌恶是一种情感,

  这您未经历过吧?

  停顿片刻。

  安一玛·斯:我不明白……

  怎么没经历过?

  青随(低声):可怕……

  没有回答。

  沉默。

  青随(直截了当,非常明确地):他们在谈论麻风病。

  沉默。

  青年随员说的是副领事同西班牙大使馆一秘夫人(简称“西”)之间的谈话。

  副领事同西的谈话:

  西班牙大使馆一秘夫人:……

  我们那里,就有一位秘书的太太,她都要疯了,认为自己得了那种病……没办法把这种想法在她头脑里消除……只好把她送回马德里了……

  副领事:她得了麻风病?

  西班牙大使馆一秘夫人(惊讶地):根本没有,您想一想……那种偶然的事总是非常少见的…海个人都必须接受体检…唯常认真…俄不应该向您讲这些……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病……

  副领事:可我不怕麻风病。

  西班牙大使馆一秘夫人:那太好了,因为……您知道吗,还有比这儿更糟糕的呢,比如说在新加坡……

  副领事(打断她的话):我希望得麻风病,您不理解吧?

  轻微的嘈杂声。

  复归于静。

  一个女人同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她跳着舞就离开他了……

  发生什么事了?

  —肯定他向她讲了什么事,…而这件事又让她感到害怕…

  沉默。

  一些客人离开花园,走进客厅。

  女乞丐露出了没有头发的脑袋,看着夜间出来的鸟儿,随后就又藏了起来。青年随员可能已看见了她。

  青随:有一个女乞丐进到花园来了。

  安一玛·斯:我知道……就是那唱歌的,您知道吗?不错,正是您到加尔各答来时,……

  她在唱歌,好像唱的是一支沙湾拿吉的歌……那是老挝的一支歌……她让我们大家都

  感到惊奇……我想,可能是我搞错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们这儿距印度支那有好几千公里……她怎么来的呢?

  青随(停顿片刻):我在大街上也听她唱过,那是在早晨,天还很早……那是一支很欢快的歌。

  安一玛·斯:在那边,连小孩都唱……她可能是顺着河流,漂下来的。但要通过卡尔达蒙水域,她怎么能过得来呢?

  青随:她真是个疯子。

  安一玛·斯:不错,不过您看…她还活着,有时她还到岛上来。怎么,大家都不知道?

  青随:可能她是奔着您来的。她常和白人在一起吗?

  安一码·斯:可能。为了讨饭吃。

  沉默。客人们从客厅里出来,显得有些紧张。

  男人和女人讲话声:

  —他在哪儿?

  —在酒吧间旁边—…·这个人酒喝得太多了,那结果可是不太好。

  —他有件……不顺心的事。

  —不错…’

  —在拉合尔也没有人欢迎他?

  —没有。

  —他在拉合尔过的是地狱生活。

  —那是肯定的……但怎样排遣这……这种讨厌的日子呢……

  男人声音:

  ——这个人,就知道生气。一生谁的气?生什么气?

  没有回答。

  沉默。

  女人声音:

  —他给拉合尔带来了死亡,他开了枪。

  —是不是因为喝了酒?

  —不,不是……在我们这儿,醉不醉酒,不都是一个样吗?大家都在谈论到别处去……

  不,他根本不是个一喝就醉的人……

  有两位女士走进来。她们很热,一边扇着扇子,并且四处打量着。

  布鲁斯舞曲。

  两位女士向客厅里张望。

  突然她们不扇扇子了:原来是看到了一件使她们震惊的事。

  布鲁斯舞曲。

  女人声音:

  ——这件事终于发生了,

  您瞧……拉合尔的副领事正向斯特雷泰尔夫人走去……

  沉默。

  男人声音:—您看到了吗?这儿的白人只讲他们自己的事。其余的人……然而欧洲人自杀的人  数随着饥道而上升……  —但他们却不挨饿……

  (轻声笑着)

  —对,不挨饿。

  沉默。

  那两位女士以极强的好奇心用眼睛看着(副领事向斯特雷泰尔夫人走去)。

  客厅里的嘈杂声在这几秒钟内几乎完全中止了。

  但随后又慢慢地有了声音但很轻,出于礼貌,嘈杂声并不太响。

  女人和男人的对话声(分一组和二组):

  一组

  —您看到了吗?大使够多么灵活……他让他的夫人避免了负担……

  沉默。

  —他们到哪儿去?

  —到第二个小客厅……

  请注意,或迟或早大使都会到那儿去的……去和他谈……那时候……

  沉默。

  二组

  —您见到了吗?那姿势多优美…海个人都见到了。

  —他们到哪儿去?

  —到第二个小客厅。(停顿片刻)

  —有人给他们送香槟

  沉默。

  一组

  —他离开大客厅,在那里等待什么……不顾羞耻地这样做?

  二组

  —他对俱乐部经理说过一句话,这句话常在我头脑里萦绕……“在我们纳伊的家里,一个沙龙里有一架黑色大钢盖着盖……在乐谱架上有“印度之歌”的曲谱,我母亲奏“印度之歌”,我在房间里听,那段曲谱她死后一直留在那儿……”一这有什么让您激动的?

  —那个景象。

  沉默。

  静,布鲁斯舞曲。

  斯特雷泰尔夫人和青年随员穿过花园。

  大使同副领事的对话。

  大使:如果我理解得不错的话,您是比较喜欢孟买了?

  但是您在孟买却不能同在(犹豫)拉合尔一样,在原来那位置上。那还太早了一点…咖

  果您留在这儿……大家会忘记……印度实际上是一个麻木的深渊……如果您愿意,我就把您留在加尔各答……您愿意吗?

  副领事:是的,愿意。

  沉默。两位女士对话(低):——他对她说,他希望得麻风病。——一个疯子。……

  沉默。

  大使:您知道,一种职业,那是很神秘的。您愈想得到它,您就愈干不好,一种职业,不会自己制造它,一个法国的副领事的工作可以有上千种干法…如果您自己能忘记拉合尔,人也将会忘记的……

  副领事(停顿片刻):我忘不了拉合尔。

  沉默。

  男人声:

  —只有一个人看见他,就是欧洲人俱乐部的经理,那是个醉鬼。

  大使:加尔各答,您别在那儿做了吧?(没有回答)有些药可以医治这种烦躁情绪,别人也这么说,您知道吗?

  副领事:不知道。

  沉默。

  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声音(低):

  —他们在谈些什么?—谈退休金,谈童年的事,还谈(停住)—还谈什么……

  —还谈她……谈法国大使夫人……

  沉默。

  大使:在一开始时,大家,包括我自己,也在想,我们都在想同一件事,但两者中必须出一个选择:要么走,要么留。如果留,就要找个出路……就要想个办法……是的,考虑事情的一个办法是忍受拉合尔给您制造的痛苦……

  副领事:我没有出路。

  沉默。

  女人声(低):

  —她和青年随员到了花园里。(停顿片刻)我曾对您说过。

  沉默。

  大使:请注意……走,还是留,请您好好权衡一下……

  如果您对自己没有把握,那您就回巴黎去……

  副领事:不回去。

  沉默。

  大使:但是……那么您怎么看您的前途?

  副领事:我什么也看不见。

  女人谈话声(低):

  —招待会完后,剩的东西都要分发给加尔各答的穷人,是在她的要求下那样做的(声音更低)。她又来了……

  沉默。

  —啊,阶…花园里已挤满了乞丐……在厨房后面,挤得乱糟糟的……

  —准许入内的命令已经给警卫下达了。

  沉默。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和青年随员(从左侧)上场,他们向客厅走去。

  布鲁斯乐曲结束。“印度之歌”响起。

  在到达客厅之前,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突然站住了,青年随员也随之站住,他们在等待什么。

  拉合尔的那个人,在左侧出现,他显得非常狼狈,向她走来,停住,鞠躬致意,面色苍白。

  青年随员向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接受他的邀请。

  安娜一玛丽·斯特雷泰尔略一迟疑,随后便答应同这个拉合尔人一起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