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对“志愿调解人”讲了头盖骨缺损的森下生那一天,我把他抱到医大医院,一直坐在候诊室的长椅上等了九个小时的事。你问我等待什么?我在等待广播里说你送来的小怪物已经顺利圆满地断气了。哈哈。
我这样一直等到第二天早晨,我在候诊室打了公用电话。问我打给谁?不是打给家人、也不是打给朋友,而是打给“老板”。于是,我就把有关我自己遭遇到的异常的事以及我翻译在国外报刊杂志上发掘的奇异的话题等等,扼要地谈了谈。“老板”对此表现了意想不到的浓厚的兴趣。但是,在两三次质疑和对答的过程中,我听出来“老板”把新生儿的异常归结为我受到钚辐射的结果了。说老实话,我惊呆了。异常的婴儿和我被一条可疑的纽带连结着的事实使我醒悟了。而且,它后来发展到向我妻子、也就是前妻作核时代的伪证的地步了。这些都因为我的生活的每一个侧面都受到了“老板”的影响啊。不过,脑外科的负责人已经对我说明了我的孩子是由于物理性的事故引起的病例。我回答了这些情况之后,“老板”就对婴儿失去了兴趣,只给我下了一道指示。
那就是让我记下一家医院的电话号码,命令我在下午把孩子送到那里,请那里处理。我并没表示反对的意见,而且立刻就顺从了。然而,在我内心的另外一个角落里却这样想,把我的孩子借陌生人之手去杀戮,而且是依仗“老板”的权势去做的,那么,今后,我的肉体和精神全都要被“老板”牢牢地捆绑住了。这时,我虽有乌云压顶之感,却也为终于找到了能够满足我的请求的靠山而放心!可是,那天下午,我特别郁闷,无所事事地把“限时”度过了二分之一以上,后来,虽然被催逼似地不得不上街去叫出租车,这想法固然没错,可是我竟然独自上车,跑到离医院不远的位于池袋的土耳其浴场去了。
我这年岁的人不论男女,一有烦闷就往桑那或者土耳其浴里去呀。哈哈,其实,我去那里是看好了回医院的时间的。当我躺在按摩台上,土耳其小姐向我的胯间专心地按摩时,我也呆呆地望着自己的那里。这时,小姐从按摩台上抬起屁股,把腰肢摆了一摆,又摆一摆,脱了内衣。然后把一只脚蹬在我头旁的台上,支起一条腿坐下了。我厚着脸皮往那边一看,于是出现了我一生当中从未见到的最精彩的性感场面!虽然小肚子瘦得可怜,可是,黑压压的阴毛简直有点狰狞,像绵羊毛交织的垫子似的粘在那上。而且,在那阴影下的半开的性器也黑得吓人。我觉得对我来说,在所有的性器官当中,这才是独一无二的性器官,当即伸出长古舔起来了。这时,那小姐不做任何配合的动作,可是,一会儿就用又粗又沙哑的声音,害羞地说:“我仰面躺下,你舔起来就方便了。”于是,我就正式地舔了下去。忽然她哼了起来,虽然连她的乳房也像孩子,可是,从她的胯间用一只眼往上一看,从胸部到脖子底下都沁满了苍蝇卵似的汗珠。顺势垂下目光一看,小姐的性器官仿佛是一个活物,已经进入性高潮了。随后,我在她的两膝之间抬起头来,和她开玩笑说,让我进去吧,可是她还在留恋那性高潮,她按着我的脑袋的双手已经失去了力气。越过她那充血的孩子似的脸和尖尖的下颌,我看见她瞥了一下激动的阴茎,说道,“我不要,因为那上边沾了乳液呀。”不用说,我抓起旁边的浴巾擦了一把,立刻就骑上了她。虽然走廊对过房间里的土耳其小姐隔着珠帘偷看,我也没犹豫。
后来,……反正就是那点事吧。我在小姐的身边过了很长时间,等到过了“老板”指定的时间,才回到医院。特儿室的主任女护士告知我,婴儿正在劲头十足地吃牛奶。我立刻请求脑外科的负责人做手术,要问我哪来的勇气,我恐怕要这样回答:我从前于的都是我绝对不该干的事!我不但是起源于二十世纪美国的钚辐射的罹难者,而且还正在感染十六世纪美国发源的梅毒病。通过行动,我获得的教训是:干比不干好!因此,我在老板的杀害婴儿的诱惑面前上了一次大当,而且还骗了我自己,一辈子都得服侍这个脑残疾的孩子!我从来也没想过我是能做那些事的人啊!
“如果能这样理解了森下生时和‘老板’的关系的来龙去脉,你就能理解森经过转换获得了行动上的自由和增强了体力之后,为什么马上要对当他因为头盖骨缺损而长瘤子卧床不起时企图消灭他的威胁者回敬了。”我这样说完以后,“志愿调解人”颇为诚恳地答道:
“因为要以反击作为对那件事的解释时,意志在与现实条理不合之处也起作用,所以,一击以后,森就一动不动地、毫无反抗地等待“大人物A”的反击啊。把冰镐递给昏迷不省、浑身是血的老人,然后在那里等待打击自己的脑袋,这种人的勇气是非凡的。何况森的脑袋上还镶嵌着塑胶啊。并且,当我从头到尾听完了事情的经过时,我觉得森仅仅在这一次袭击中没带你同行的理由已经是明明白白的了。因为这显然是第一次袭击呀……
2
“你为什么如此尊重‘转换’了的森,而且不仅对森,就连对我‘转换’也深信不疑呀?”我向“志愿调解人”充满感激地问道。
“我怎能怀疑森啊?你本人怀疑过森的‘转换’么?……我反倒认为像你们这样的‘转换’虽然罕见,却是千真万确的发生在世界上的呀。凑巧我和两位当事人都见了面,真是幸会……”
大概是我依然对“志愿调解人”的非常委婉的措词露出推敲的目光,他便试图向我表白为何通过转换的一例想象到整个世界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异变的根据。
志愿调解人的论点,概括起来就是他认为地球上的现代世界已经接近宇宙的终结了,所以,向最终方向加速的宇宙力量必然要引起这个大地上的各个侧面的变态和弊病,结果就发生了日常所见的各种怪现象了。
“以小克特·沃涅格特为首的作家们不是常常写出荒唐的推理小说,把这个地球的历史、时间以及其末梢的人类的历史等等,都写成达到宇宙精神的疯狂的计划的一种手段么?我认为一个人的一切想象都有人性的根据,所以,和推理小说家共同感受这类想象是有意义的。因此,我也试着写了同类的剧情,并且在那写作过程中再次确信了全人类的宿命。啊哈哈。据我的推测,这个地球是巨大的宇宙结构中的一个零件,正在采用皮带运输的形式把它送到指定的地方!整个银河系宇宙是把地球按照设计图移置到指定地点的皮带运输机,等到最后阶段,它就是发出能量把地球射向适当地点的发射台。于是,这个栖息着人类的大体上完好的球形零件就咔喳一声镶进给它预留的空当,完成了全部工序!不过,按照惯例,最初阶段的零件总是做得不大好的,所以,地球这个零件也有微小的变形。最后,为了修整它,就需要与宏大的宇宙不成比例的微小的工匠,也就是人类和鸟、兽、鱼、虫……不过,我认为这种修整或者打磨,它的最后的工序就是在地球表面上进行遍地开花的核爆炸。现在,在沙漠和大洋的环礁等处的爆炸都已完成了。下一步就要在除了上述两处之外的,尚未发生过核爆炸的地方,也就是在大城市,进行核爆炸了。于是,把终于调整得达到了要求的零件(地球)从银河系宇宙发射台上发射出去,咔喳一下安放在最终的结构里!如果提起这个大型结构的形状的话,托勒密①的宇宙体系、但丁的天象图,都反映过。当然,我可没有解释这些奥秘的能力。啊哈哈。如果这一宇宙性的工程得以实现,对伽里略就得重新评价了,不过那必须人类还有用于评价的时间啊。哈哈。伽里略不仅是新的宇宙观的开拓者,而且正如异说审判时所表明的那样,他作为天主教徒,并没反对但丁的天象图的终极结构。因此,他的言行就变成并不矛盾的啦!虽然如此,地球仍然转动,整个银河系也以超速度运动,那是在不动的上苍到地狱的大结构里,把一个零件咔喳一声镶进去的运动。想到此处,你就会认为大倡异说的伽里略和革新宇宙观点的伽里略并不矛盾、合为一体了。他的安详的灵魂一定是既深邃而又广阔的了。伽里略本人也在书上写道:不论是谁,只要经历过一次彻底理解一件事,实际体会一下知识是怎样得来的,就知道自己对其他的、无限的结论一无所知了。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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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Ptolemdeus,Claudius,(约九○—一六八)希腊天文学家。
我一直沉默着啊。像我这样在高中和大学里学过物毕竟是引用了伽里略的话,怎能笑啊?“志愿调解人”在我面前反倒有点不知所措似的接着说道:“……当然,我就是对遵照宇宙精神的设计把地球磨光、发射、完成特大结构工程表示愤慨的一员啊。所以,我正在具体地、在临近的地方反对打磨地球的工程。而且,我认为我和森的转换也和我的目标一样,都是反对打磨宇宙零件儿地球的重要组成部分。只有转换了的人,才能真正成为一个个反抗的原点!虽然转换本身来自向终结加速的速度所带来的变态和弊病,但是,如同反作用是作用的附属品那样,它不是也代表了宇宙的另一种精神么?森的父亲,不是那样么?
不是那样么?虽然我被他这样问着,但是,那可不是马上就能回答出来的问题呀。然而,转换成十八岁的我,立刻干干脆脆地回答了,就像我对那问题企盼已久似的。
“那是要查明原因的。说不定就是为了要查明原因才‘转换’了的!那一定要查明!”
“你经过‘转换’之后如此精神百倍,确实给了我很大的鼓舞啊!森的存在就更不必说了!”“志愿调解人”这样说道。他一反刚才痴人说梦似的话锋,变为社会运动实践家的语气了。这家伙不好惹呀。
“虽然刚才警察老老实实地撤走,可是,你太太已经告密,如果和‘大人物A’那边的情况一致,我认为他们会继续监视的。电话肯定要遭到窃听,我们一走出去就会被跟踪。我们的警察一旦开始跟踪。只要半路上不改变计划,就绝不会失去目标……”
因此,我们重新研究了“转换”后的情况。既然我妻子,也就是前妻检举的袭击“老板”的人是“转换”前的中年男子的我,那么,“转换”后的十八岁的我,不论在家也好,出门也好,都没有被捕之虞了。只要在“志愿调解人”所谓的我们的警察当中,没有能把这个小鬼当做三十八岁中年男了而怀疑和逮捕的富有想象力而又果断勇敢的警官。哈哈。不过,在我要去的那个地方隐藏着的头部负伤的壮年汉子,跟踪的警察是不会不带走他的呀。因为那个汉子就是我的儿子,既是能够得到证明他并不是我本人的人,但又的确是我本人的人。如果不能让警察相信森和我的“转换”,就无法说服警察了。
“我想去看看负伤了的森的情况,有些冒险啊。可是,我现在怎么办啊?”
“你首先和‘大人物A’的秘书联络一下,不是很自然的么?也可以说是问候嘛,……我认为这一招在战术上是有效的呀。因为我们要想支援森的战斗,就得多方面研究‘大人物A’啊。……这里的电话不能用了,已经被窃听了。咱们先去找个公用电话,和‘大人物A’联络吧。”
我这样建议之后,肯定无疑是结核病患者的‘志愿调解人’掏出卫生纸,啪地一声吐了一口痰!他以根本没预料,我是否反对的敏捷站起身来,热得罩上了雾气的眼镜后边的目光在催促我。
3
我们走到街上了。像这样不冷不热,树上刚刚绽了冬芽,马路上一览无遗,跟踪人的工作也就不必发愁了吧。当我们走到头一个十字路口时,“志愿调解人”向我耳语:“你,一直走!”然后,他就向我摆摆手,说不清是就此告辞,还是去买香烟,就往右拐去了。可是,我家附近是旧农田,街道尚未修好,拐了弯可就麻烦了。一直往前走就会又走回来,回到刚才那条路上,可是又不能对他说。不过,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了,因为我不能对那个把微微抬起的一只手放在胸前,奋力向前的他喊再往左拐就是死胡同啊!哈哈。
过了一会儿,本来是向跟踪的·我·们·的·警·察挑战的他吧哒吧哒地响着扁平脚穿的大皮鞋,从后边跑来了。我也一下子慌了神,是不是也该逃呀,哈哈。气喘吁吁地追上我的“志愿调解人”满脸都是青瘢、眼睛在酒瓶底似的镜片后边隐隐绰绰地露出既得意又沉稳的微笑。
“那两个大家伙跟踪我呢,啊哈哈。他们大概找不着我了在那里反省吧。他们还在大声商量采取别的行动,我却又一次从他们身边溜掉了。这下子他们手忙脚乱了,好像跟踪的主动权在我们手里啦。啊哈哈!”
他不是一个很天真的人么?不过,当我在公用电话亭外掏硬币时无意之中显得有点胆怯时,“志愿调解人”却一扫他的稚气,说出尖刻的话来了。
“……你给‘大人物A’的秘书打电话是非常必要的。如果你假装不知发生了事情,那才可疑呢。虽然对方不了解你和森的关系你就贸然打电话有点儿尴尬,但是,你也只能这样做了,如果你真打算为单独一人先去袭击而负伤的森做些事的话……”
我拨动了电话号码盘,森他们俩就是用这个电话号码和“老板”约定见面的。秘书好像在等候似的接了电话。那也不必再用我“转换”前的声音了,因为秘书立刻就听出是我的电话了。而且,向我传达了准备好了的消息,证明他早就等待我的联络了。
“……啊,是你呀,‘老板’说想在两三天之内和你见面……不,虽然负伤了,但是,对方是个小流氓,打得不算重。既然‘老板’想见你,随时都可以见面。你能赶快决定一下来见‘老板’的日程么?”
“我想去慰问‘老板’,可是,时间还没具体定下来……”
“那么,你尽可能快些直接到‘老板’的病房来吧。以后我也在病房守候,所以,你来时让传达员叫我一声,在警卫方面就没啥问题。……谢谢你啦。”
“大概是在那位秘书身边听着的警察把你的电话当做最后的一次电话而颇感兴趣,秘书才不得不挂断电话的吧?”“志愿调解人”脸上露出正在分析不大有利的情报的战略、战术家的忧虑,这样说道。
“那就是说,‘老板’和体察他的尊意的秘书都在帮助我逃避警察的监视?”
“对照一下警察向新闻界发表的内容,也是那样的啊。如果不是警察和秘书勾结,把你推下陷阱的话。……不过,既然‘大人物A’是所谓的·大·人·物,那么,他不会和官方的分支机构勾结设下圈套么?说不定‘大人物A’是真心想和你接触的,他已经察觉你和森在袭击一事上的牵连了。”
“是啊……,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更需要在会见‘老板’之前和森谈谈了!如果弄不清攻击的真正用意,就不能准确地保护森!”
虽然我和“志愿调解人”交谈着这些切身问题,却没有确定往哪里走,就像我第一次十八岁时和学校的朋友们在一起那样,漫步在通往私营电车站的路上。“志愿调解人”好像被新的难题弄得心事重重,满脸阴沉沉的。但是,他忽然抬起大脑袋,向后偷看。与其说他在侦察跟踪者,倒不如说他是小题大做,吓唬人了。可是,你那样咋咋唬唬,要给我们的警察什么样的影响啊?“志愿调解人”似乎不理解这场非常严肃的行动的意义,令我不知如何是好。这位比“转换”前的我年少,比“转换”后的我年长很多的,没能成为生物学家的男人。但是,他在救助人类的抱负上却远非一般的生物学家所可比拟。可见鲁莽的举止和深沉的心灵是能够共存的呀……。一会儿,在“志愿调解人”的发言里一下子就表明了他在考察我和森以及“老板”的关系方面,显然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了。
“如果你想见到森,问他攻击‘大人物A’的意图何在,你就会知道他不仅是为了对他下生时险些被消灭的报复,虽然我也只不过是推测,可是,我认为那是对今后即将发生的事情的警告啊。假使你从森那里弄明白了即将正式开始的事情的意义再去见‘大人物A’,那就具有特别的意义了。对于森已经干起来的事,你不是既不能使之中断也不能阻拦么?”“那倒也是。”我这样说着,却在自己的声音里听到了随着比预期到来得早了的意外的击球,而站在球场跑垒员岗位上的孩子的声音!
这时,我们已经来到民营电车车站,被上学迟到的懒学生的人潮挤得向后稍稍退了几步,便放慢了脚步。我们耽心跟踪者随时都会来到能伸手卡住我们的脖子的地方。
“我们去哪儿啊?如果不能马上见到森的话。”我刚想和他商量,“志愿调解人”却像已经讨论完了行动计划似地对我说出下列意见,他为了防止过路人当中的特务,特别小声地说:
“只要对立的革命党派的双方都和‘大人物A’有资金关系,那就不论是哪一方,你都可以去访听一下曾在现场的党
员对他的看法。在康复道场里的人是从两派里掉队的,既然被看做掉队的,当然就不会得知什么情况了。你有合适的人么?”
“我倒是认识麻生野,通过反对核发电运动……,如果她能从干部那里得到什么消息,我想她会告诉我的。”
“麻生野央麻?太好啦,她行!”“志愿调解人”以出人意料的热情表示赞成,“她是老手啦!”
“老手?……我看不出来,而且对运动的上层的革命党派也不见得有影响力啊。”
“不,她是个老手,是参加运动的老手!”“志愿调解人”语重心长地说道。“还在‘六全协’以前,她是有名的女子高中里的独一无二的活跃分子,被人们视为党派领袖的情人,但是,被反对派抓去了。他们拷打她,叫他交代领袖的秘密指挥所。那个时代革命党派里的新手还有道德心,不干强奸一类的事,嘻嘻嘻。起码那是想要保持个人洁癖的有道德观念的时代呀。所以,他们就强迫她手淫,一直到达到高潮。用可口可乐的瓶子呀,嘻嘻嘻。”
“那怎么可能。”
“嗯!?是家庭用的可乐瓶啊!……所以,她受了伤,跑到欧洲去了。可是,回来以后,又干起市民运动,坚强啊……,在每一个党派里都有人对她表示崇敬啊。”说到此处,“志愿调解人”忽然忘掉了奇怪的误解、忘掉了笑声、也忘掉了铁青的脸上的红晕,无可奈何地低下头,直打冷战。
这时,我又振作一下,打了电话,未来的电影家好像刚才一直听我们对话似的,不高兴地回答了我的话。她刚刚把那些被拘留到今天早晨的“那些孩子们”和前来救援他们的人送到以她为继承人的某财主的别墅去静养。我一对她说我和“志愿调解人”带着两名跟踪者在打电话,她就同意她到街上来会面了。约定了在新宿的朝鲜饭馆相见。即使不得不正视她的脸,我也希望笼罩在那烤肉的烟雾里,所以我赞成了这个会面地点。从我受到恶狠狠的插话的影响来看,也足以说明这十八岁的人够可怜的了。当然,老牌市民运动家是不会做出超越实践理论的选择的。这是为了给一同来的义士(?)接受速效营养啊。她对四国的反对核发电领袖是这样称呼的。当困惑不解的我反问她时,她就对我说让义士,也就是正义的人住在她家并且让他和我们会见。从今早各报的新闻报道来看,可能是有效的了。彼此都没有看早报的我和“志愿调解人”感到落后于麻生野的情报分析了,赶快在上电车之前买来了卖剩下的早报。
且说,我把那些早报一一对照,对于袭击“老板”的报道和解释,都没有超过昨晚电视上的水准。特别是对“老板”负伤的程度、现在的情况,简直封锁了消息。就连秘书给我电话这样的事,报上也没发表。“老板”被通称为“大人物A”这一事实,显然在报道当中也受到了封锁。但是,在经济日报的解说栏上,却揭发了控制国内三分之一的核电以及外国的核电开发权的综合商社的幕后实力派就是“老板”。说这话虽然有点儿没出息,可是我简直被人家攻了个冷不防。这真是无情的暴露,太令人扫兴了!既然老板如此具体的掌握着国内外核发电的特权,我们一向扮演的角色就是那个特权运作的末梢上的跑龙套的了。当日本综合商社介绍加拿大
卖给韩国原子反应堆开始谈判时,我收集了欧洲的带批评性的评论,难道那不是响应了老板收集实效情报的号召以大甩卖的代价来干的么?……我接受了微薄的酬金就心怀感激,是因为老板以大公无私的厚意每个月付给我钱,所以我一直向他提供简报。其实,我只是一名收取低廉的报酬而干了他很需要的工作的临时工啊。
如果把我的思绪陷入利害得失的情感之中而怒火中烧,就连我自己也会觉得太狭隘了。不过,真要按捺这股怒火也不容易,我怀疑那正是缢死在巴黎的那位朋友所经历过的同样的处境了。像在他一生的最后的瞬间那样偏狭和极端的愤怒。
“她一得知‘大人物A’在特权方面和核发电关系很深,马上就叫我来带你去会见反对核发电运动的领导人。这样的做法不愧是麻生野作人方式啊!”“志愿调解人”表示赞叹地说。
“四国的领袖是为了参加你在门口演讲的那个集会而来的,后来他就一直参加了救援活动啦……,从这一点上来看,麻生野的态度也不必过高评价呀。”
“不过,出乎我们预料地发生了袭击‘大人物A’的事,而且由此知道了‘大人物A’和核发电的有着很深的幕后关系。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只能被动地阻止突发事件啊。可是,麻生野让我带你去会见反对核发电的运动领袖,她是主动地参加突发事件啊。麻生野为了创造每天都可能行动的环境而生存,她的生活方式是扎根在现实当中的,这可非同小可呀!”“你这位‘志愿调解人’一方面努力演讲、一方面又经营康复道场,而且还窝藏由于突发事件而暴露了的袭击‘老板’的人。因此,我倒觉得你的生活方式才是扎根于现实的呀。在这一点来看,你和麻生野的生活方式不是一模一样么?”“志愿调解人”的铁青脸上又泛起了红晕,这表明志愿调解人的心里已对即将见面的麻生野开始编织幻想了。
那个麻生野樱麻穿着风信子似的黄色的像铠甲一般有棱有角的大衣,端着肩膀、踢着长衣襟走来了。就连那位反对核发电的领袖也穿上用粗斜纹布做的立领制服,一本正经的样子。至于摘下假牙来打斗,虽然可谓壮烈,但毕竟龌龊,所以早就摆出若无其事的面孔了。哈哈。
“我要对你们讲紧急行动计划,你们却喝起啤酒!”这一声喊喝就是未来电影家的寒暄了。尽管如此,我们仍把喝啤酒当作唯一的目的,啃着咸萝卜!
其实,我和“志愿调解人”一边等她一边就着咸萝卜喝啤酒,也是“转换”之后酒量小了的我和接受酒精能力与我相仿的“志愿调解人”出于无奈才在那里吮吸罢了。我们如果不要啤酒,就不能拿着大量的报纸进去阅读啊。那个长得像神经兴奋的象鼻虫似的汉子站在厨房和前厅之间的间壁房,不是正在瞪着我俩这店内仅有的客人么?
“不过,森的父亲,你难得‘转换’一回,怎么那副可怜相?刮刮胡子不好么?我借给你剃须刀。”
“哼,你有随身携带剃须刀的习惯么?”
“既然森到了康复道场,我又出门去找你,当然短时间之内不能回家了,所以也不算特别奇怪吧。”“志愿调解人”好像给麻生野听似地说道,“义士”也摸了摸刮得光光滑滑的自
己的下巴。周围这一带很快就在明星麻生野的权势之下了。哈哈。
我在洗手间里的水龙头和漏斗式水池的狭小的地方,用手触摸着剃须,如果向后转就能看见那里挂着除臭用的带香料假花的镜子,可是我不愿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自己的可怜相啊。
剃完须,走出去一看,那三个人已经结结实实地围成圆圈儿,谈得兴高采烈。餐桌的煤气炉上肉类的油脂燃起火苗、冒着烟。刚才那位烦躁的店里的汉子也从自我孤立中解放出来匆匆忙忙地往桌上送啤酒,向那位由于在电视上演出而名声大噪的未来电影家表示恭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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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那个正在侃侃而谈的,四国的反对核发电领袖,小脑袋配着特大的鼻子和眼睛的脸上露出深沉的热情,用带着四国特色的、接近关西①的地方话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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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关西指以京都和大阪为中心的一带。
“……我看,这一回是对着天皇一家捅了一个大窟窿啊!虽然大人物啦、后都集中在中央,但是,地方上也有啊!那些家伙们蠢蠢欲动,而他们想怎样蠢动,又不是以我们的常识所能推测的啊!为了眼下的私利,这可以理解,对于一般的私利置之不理就算啦,因为它没有多大的妨碍呀。可是,在那膨胀起来的私利的总体积的顶点上,会升起莫名其妙的海市蜃楼啊。虽然暂时看看还迂回曲折颇有情趣,但是,一下子就捅出大风洞来了,朝着天皇一家!我们并不考虑那一类的事,因为教条式的批判只是徒劳的重复!但是,不论那些事是有还是无,在现实当中,已经朝天皇一家捅开一个大风洞了。所以,要想和那些大人物、后台人物和怪物较量而不受其妖术的迷惑,就必须观察他们脑袋顶上,开没开着大风洞!开一个大风洞,朝着天皇一家,开一个大风洞吧!”“义士”如此说着,在空中晃动着他的鼻子眼睛,简直像在烤肉的蒙蒙薄雾之中捅开了特大的风洞。
“……这次也是呀,说‘大人物A’是核发电的幕后实力派的,不知用那两三行干了些什么的这个后台人物的脑袋顶上,也露出风洞了啊!因为和特权探讨真理看上去容易而实际上是很难的呀。即使对当地的在野党议员施加压力,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而且,如果知道了某些后台与开发核电有关联,用不了多久我们的运动就会崩溃啦。关于建立四国最大核电站的前景已经清楚了,如果从那个大风洞往里看的话。而且,当那座发电站建成并且由于排放热水而造成公害但已‘大大的’运转时,天皇一家马上就该来视察了!到了那一天、那一时刻,怎么办?全日本的人都朝着四国的南端跪拜呀!核能加上天皇一家能量的特大规模的游行,一亿几千万人在电视机前跪拜呀!”
“像你这样的实践家,为何对天皇制度如此悲观啊。”“志愿调解人”这样说道,但是,话里带着探询麻生野的意见的弦外之音啊。
“义士也悲观么?他不是看清了困难的上限和下限、既不
抱希望、也不陷入绝望,坚持着实际活动的么?……那和你一方面看清了党派之间的对立的实质,而又进行调解活动不是共通的么?”
我不但被他们的如此紧密的和睦排挤在外,而且望着沾满油脂的铁丝网上的牛肉、牛舌和牛心烤焦了,蜷缩了而不禁心中焦急,我只好背叛深奥的讨论而去关注烤肉的火候了。
“你们不吃?烤焦啦。一开始就糊成这样,厨师会不高兴的。”
“在现在这种情形之下,吃饭是第二义的呀!”未来电影家嘴上这样讨人嫌地说着,手上的筷子却以独特的技巧,可以说是堂而皇之地、也可以说毛毛草草地把“义士”面前冒烟的五六块肉夹给他。
然后,大家一个个地都伸筷子,我更是频频地伸筷子,夹起一片牛肉、一片牛舌;可是,麻生野却立刻从肉盘子里夹出一大堆肉放在铁丝网上。像这样一下子烤很多,就又糊了。吃烤肉应该烤一点吃一点,然后再烤。她根本就不懂朝鲜烤肉的规矩,虽然跟我一起吃烤肉早就超过了十回。我气哼哼地吃着干巴巴的牛肉和硬梆梆的牛舌,后来我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离开又冒起青烟的铁丝网。可是,麻生野还在傲慢地命令道:“店里的先生,不能把电扇开大些么?烟太浓啦!”店里的男人鞠躬如仪,按吩咐办事。
至于那位“义士”吃烤肉的方法,不但不按朝鲜饭店的规矩,而且忽视章法到了“壮烈”的程度,倒是真使我为之大受感动了。在我们面前都摆着吃烤肉的调料和吃猪蹄的芥末酱,小碟儿,这位四十来岁的小个子一下子夹来很多肉,不分调料和芥末酱,一律醮得满满的,大口吞下。然后他就直着眼望着说话的人,用他那终于放在了应该放的部位的上次那副假牙,慢慢地咀嚼。尽管别人已经为他醮调料和芥末酱的方法而耽心,可是他终于没说出口,那关系到吃东西的那个人的尊严啊。何况是提倡吃是第二义的那个人的尊严……“你说有些悲观?……”那个拚命板着面孔的“义士”依然没能理解,但他不慌不忙地一边吃一边说道。“如果看一看核武器的状况和世界范围的核电开发的情况,你就会想到人类的可悲基本上是真的了!不过,一般来说,人是乐观的呀。喏,那边不是有一位正在调节电扇的傲慢的店里的人么?再过二、三十年,他也就死了,可是,他不是忘记了那样简单的而又难以避免的命运,做出那样的表现么?所以,又怎么可能保证普通人耽心自己死后由于核炸弹和核发电的辐射污染而使子孙失去了生存的机会呢?如果我们本身对此事特别关心,岂不要因为忧虑而咽不下烤肉了么?我们就不能狼吞虎咽地吃了!”
诚哉斯言啊!其实,麻生野就一边聆听“义士”的发言,一边带些忧虑似地用门牙咯吱咯吱地啃猪蹄的大骨节上薄薄的那层肉,原来她胡乱在烤肉的铁丝网上放了那么多肉,只是给别人烤的。
这时,形势急转直下,话锋向我转来,大概说话人“义士”已从麻生野那里听到了我详细的情况了。
“不过,像森的父亲,既然现在已经变成这样的人,他的目光也就不能脱离这种状态、不能脱离这个整体了。以他这样有了限定的目光来观察这个世界,当然和我们现在所看到
的是不同的了……起码,在你的头顶上没开着朝向天皇家族的风洞啊!朝向天皇家族的风洞只有随和日本传统文化的和谐的人才有,而你是违反大自然的,所以,天皇一家对你也爱莫能助呀!”
“是啊,不论是‘转换”了的森也罢、森的父亲也罢,都是对大自然运行法则的强烈否定的开端啊。”“志愿调解人”也赞同了。虽然我对“义士”所说的天皇一家和森的父亲的关系仍然不得要领。
“不能设想一下在万世一系①的天皇一家里发生‘转换’么?那才麻烦啦!而且,森的父亲和天皇一家的地位不同,所以,生存意义的水准也不同啊!如果不斗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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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日本军国主义吹嘘天皇为“万世一系”,意为自古以来始终是一个血统。
“如果提到斗争,难道我和森就得向天哈,能够为了把‘转换’传染给他们而走进大内么?”
“森的父亲,我并不想惹你生气呀。我只不过觉得核发电排放热水已经破坏了大自然的规律了。排放的热水量,是天文数字的呀。如果如此这样破坏大自然的规律,我看真的要出现‘转换’了。……可是,推行核发电的那一方却说万世一系的大自然规律不会紊乱,一个劲儿要干呢。这样硬干的结果就迎来了天皇一家的视察,人们使接受了核发电是对大自然的惊人的开发的观念了。一亿几千万人只因为一次电视实况转播,哗啦一下子就都接受了。那不是为此目的给天皇一家开的风洞么?”
“那么,你要让我和森这一对‘转换’了的人参加核电站成立典礼了?叔叔。哈哈。”
“叫什么叔叔,那只不过是你向别人显示你从里到外都‘转换’了的夸张的说法呀。如果当做戏剧电影里的对白就不自然了。……我们不是在一起行动么?不要叫什么叔叔大爷的了,对‘义士’就称呼‘义士’不好么?这一类事应该灵活些啊。”
“我一喝啤酒,就特别爱说话,不过,只说‘我在这儿哪’、‘我在这样想啊’、‘我也能把它说出来呀’,等等,全说的是这一类废话。不行!真的不行。如果回到反对核发电的当地向同事们报告,他们该说我‘又犯了毛病’了!”
“不,互相了解是共同行动的不可缺的条件啊。”“志愿调解人”好像只是为了给麻生野帮腔,说些没味儿的话,可是,她并不理睬他。
实际上,她刚才就一边打不起精神一边还想说明她制订的计划似的,虽然这是市民运动活跃分子的生活原则,但是,你如果和她谈起来,不和你达成某些现实行动(譬如吹一个气泡,哈哈)的协议,谈话就休想结束。麻生野带领“义士”前来,要展示给我和“志愿调解人”的行动计划,不外乎是这样的,她想请求领导部门说明她的集团的上层革命党派接受“大人物A”资金援助这个半公开的秘密。她作为麻生野集团的负责人,有要求说明的权力。事实上她为了此事一直在和领导部门联系,虽然白费气力!
所以,现在她和她的支持者所应采取的行动就是直接去革命党派的总部(当然不是乘装甲小卡车,而是从关怀未来
电影家的朋友那里借来的大众牌小轿车),质问领导部门的成员对于“大人物A”的问题的态度。“义士”作为反对核发电的现场的人,跟着她去。然后我和“志愿调解人”再带两名国家政权的跟踪人前去参加,那也许能够成为加强行动的成分吧。而且,由于跟踪者在监视革命党派的人至此也就不能监禁或者盘问我们了。
虽然她的主意是因为她在路易斯·布尼耶尔身边当过场记才想出来的,是合乎逻辑并且飞跃为超现实主义的,但是,我们只要没从反革命流氓集团那边听到关于“大人物A”的问题的意见,就不能说是正确的呀。执行他们称为人类的系列工程的袭击“大人物A”的伟大事业的人,现在正在“志愿调解人”的康复道场里躲藏着,因此,如果“志愿调解人”和这个袭击执行者的父亲,(虽然他“转换”之后比儿子还年幼,哈哈,)以他俩为中心要求见面,恐怕他们也不能不理吧。而且如果在这种情形之下,仍然纠缠的话,麻生野便可向跟踪者控告反革命流氓集团非法暴力,以市民的当然的权利请求救助了。即使为了党派的利益也没有理由反对呀。
“为此,我看必须在汽车上挂上表明行动性质的旗帜,或者是横幅了。不过,来不及准备了……”麻生野说到此处时,刚才一直默不做声的“志愿调解人”忽然精神擞起来了。哈哈。
他立刻从向来装着一套剃须刀的挂包里掏出一条白布,放在铺着报纸的桌上,写了“争取和解、消除隔阂大会”几个大字,然后挂在车上。饭店里的那个汉子给著名电视表演家麻生野送来彩色纸,她用“志愿调解人”的万能笔,墨迹淋漓、以即兴体挥毫写了“反对一切核统治,拒绝核电!”哈哈。她的生活不是非常充实的么?而当付帐时,她说,“你既然从‘大人物A’那里得到援助,当然就得用那肮脏钱付帐了!”于是把付帐的事推给我了。哈哈。
我不得已付了帐,然后追上已经大步流星地上阵了的麻生野,我用年轻人的口吻揶揄义士道:
“叔叔,吓!叔叔的打扮很漂亮呀,是在青年商场请麻生野挑选的么?”
“我在大阪被聘为MIT①的客座教授时买的,是和伙伴们一同计算导弹弹道时的丢人的证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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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即马萨诸塞工业大学。
我果然是没有阅历的十八岁的少年,被这位反对核发电的当地的“义士”的外表给骗惨了。哈哈。
5
从朝鲜饭馆那条胡同走到大马路的角上,那里停着一辆亮晃晃绿色大众。车身上的横幅挂得很巧妙,不论是车还是横幅,都和凶神恶煞似的站在一旁的麻生野十分般配。“志愿调解人”身上斜挂着内容和横幅相同的布带,神气十足,哈哈。那不是他想要坐在开车的麻生野身边的可怜的示威么?他不但侦察似的一直看着我和义士在后座坐好也不肯让出那个座位;而且,车子一开,他就是具有献身精神的司机助手啦。
“跟踪的人有足够的时间在车上做手脚呢。因为我早就挂上横幅,表明要坐这部车去呀!大概他们早就决心用汽车跟踪了,因为他们是我们的警察呀!”
“先去哪儿?去我的熟人那里么?虽然他们疏远我……不过,我问过我们的孩子们,他们说‘大人物A’的援助是让革命党派以自己的力量造一颗原子弹啊!当计划执行到最后阶段时,据说私下里达成协议,要提供一笔远远超过过去的捐款的巨额资金呢。而且,对反革命流氓集团也是同样的呀。所以,那是“大人物A”出于什么样的意图的行为?并且不论革命的或是反革命的,所有接受他的援助的党派的领袖们又有什么样的设想?……根据我自己的经验,对于如此不着边际的事是不能相信的。至少我想知道它是什么样的理论结构。”
“当你使用不着边际这个单词时,如果限定它的含义的话,α:革命党派自制原子弹,β:‘大人物A’付出制造费用,你到底指的哪一个呀?”
“啊?不要冷不防又冒出αβ之类,弄得更复杂了吧,我没法开车啦。……是啦,是β。”
“如果是那类事情,不是已经可能有过许许多多了么?这个被叫做大人物啦、怪物啦的人,没有他干不成的事呀!给对立厮杀的两个党派都出钱,这简直是古老的手法呀。傻瓜!……你说的问题,我认为是α。东京的反核发电集会把我请去,殷勤接待,可是,那些年轻的各位,口口声声要制造原子弹,那不是不着边际么?他们站在可以制造原子弹的立场上,而且有制造的意思,同时又搞反对核发电运动,这些人们不是乱弹琴么?!”
“你表示愤慨是很自然的啦。‘义士’。……但是,作为事实,有那么些年轻人在活跃,而且很可能是遵循党派领袖们的基本路线的。实际上,在私人的集团里也有可能造出原子弹的呀。森的父亲,是这样的吧?”
“我以前说过,如果不考虑运输手段,单单放置在那里,这种原子弹在私人集团里也能制造。”
“可是,真的存在着想造原子弹的青年么?”“志愿调解人”忽然正颜厉色地说。“如果说超级大国独占核武器就是现状,那么,弱小国家也有拥有核武器来改变现状的权利呀。并且,既然国家以民众为人质来独占核武器,那么,党派乃至个人研制核武器从反抗的心理来看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具体的说,如果是广岛、长崎的被炸者和他们的第二代、第三代改变了挨杀的血缘而造出核武器,在这个现代世界上,谁又会以道德的观点去责备呢?”
“是这样的么?如果反对核发电的各位运动家也有那样的对核的相对的想法的话,刚才我的悲观就是愚蠢了。现在不是已经不处在那个阶段了么?!……可是,实际上是哪些年轻人在于那些事,在某种地下工场里干?!”
“志愿调解人”不做回答,他默默不语。然而,要想透视沉默者的内心,从他的背后来看是很有效的。我感到“志愿调解人”在活动过程之中,不管他希望还是不希望,在某种程度上是通了情报的。但是,他如果对我们公开那个政治党派的内部情报,他也就因此而失去“志愿调解人”的立场了。
“如果要说那些在现实当中正在制造原子弹、或者至少打算造原子弹的孩子们的情况、有一件事你们可以问森的父亲,
‘义士’。因为森的父亲就是那些急于造出原子弹的年轻人的乱闯的牺牲者呀。”
“你说他是牺牲者?”
“说我是牺牲者不过是夸张了一点。……我虽然没盘问他们是什么党派的人。是我从再处理车间运送时,被身穿洋铁皮铠甲的那些人抢走了核物质。仅此而已。”
“在那个事件里,和核小偷一直搏斗到最后,受到核辐射的研究人员就是你呀!当时我在M·I·T,但是波士顿做了报道,我很感到啊。就是那《基督教科学箴言报》!那简直是我反对核发电运动的精神支柱啊!那是你干的么!”
“那真是一段佳话啦。”未来电影家冷冷地说道,让我心头火起。
“你胡搅蛮缠么?”
“不是胡搅蛮缠,而是一切现实行动都有值得批评的地方啊。”“志愿调解人”为了掩护麻生野插嘴说道。“根据刚才的逻辑,你认为革命党派的年轻人从官方的独占夺回核物质是合法的了?然而,在发动袭击的青年人看来一名未必就是官方的看门犬的研究员、技术员,竟然不怕遭到辐射而奋力保护核物质,这难道不是核电站的最低层的成员也在维护官方独占的核体制么?而且,那位研究员,技术员根本不是核官方的什么代表,所以用不着为了盗窃核物质而杀死他,所以袭击失败了,研究员、技术员也遭到了辐射。那是一场到处碰壁的事件呀,对于革命党派来说……”
“你也是那次盗窃核战斗的参加者么?”我一本正经地问“志愿调解人”。
“怎么可能呀?!”“志愿调解人”当场否定了,但是,我保留了怀疑的余地、他那铁青的皮肤不正是受到辐射所致么?他肯定是“洋铁皮人儿”的一员啊。
“在东京的某个角落里,有一个具有丰富的政治想像力、伦理感和对人类的根本的爱的集团。(麻生野开始这样讲述了。这不是一部绝对不可能完成的虚幻的电影标题么?哈哈。)如果有朝一日他们宣布已经研制和拥有原子弹了,我们的国家不是就改变了么?至少现在在那里没有死亡的威胁,或在街上漫步、或在餐厅用餐的东京民众就不紧张了。这对于‘义士’来说,不是有助于消除悲观主义的么?”
“不可能啊!从任何意义上来讲,想在评价核弹的作用时找出积极的因素,都只能是失望!”
“这种绝对主义太天真了吧?……我现在要去会见党派的领袖,对他们谈话的基点就是:如果革命党派根据原则、自力更生研制原子弹,我没有理由反对。这是其一。另外一点,就是我要批评以“大人物A”的资金援助来实现那个拥有核的计划。我希望你们承认这是我的信念的自由。”
我斜眼看见“义士”闭着柿子叶似的嘴,眼睛猛然睁大,但他什么也没看,只是充满了对这个现实世界的极大的厌恶。于是,我再也忍不住要对他说话了。
“叔叔,你说过“大人物A”的头顶上也开着朝着天皇一家的风洞,是吧?可是,如果在东京的私人集团研制原子弹,对政府和金融界造成威胁时就不能依靠天皇一家去干啦。而且,‘老板’为之提供资金的两个党派的任何一方,也决不会把自己苦心制造的东西,站在天皇家族一边去使用啊!”
“那家伙怎样利用他头顶上朝着天皇一家的风洞发射附带条件的原子弹啊?有关这一点,就实在弄不懂,叔叔!”这时,“义士”一扫对现实的厌恶,回过头来用晶亮的大眼睛看我,他又恢复了具有旺盛的使命感的、不屈不挠的活跃分子神态。
“大人物A”那种人的头顶上,绝对开着朝向天皇一家的风洞!这是大前提!并且,“大人物A”一边开着这个风洞,一边暗示年轻的革命家以私人集团的力量制造原子弹!而且分别暗示对立、对抗的两派!亏得他干得出来,干得出来呀!对于“大人物A”来说,他所需要的就是针对这种社会状态拥有能够独自操纵的原子弹啊!有一个就行,两个更好。当那东西所引起的特大紧张覆盖了全社会时,一下子就被风洞抽进去了!刮起大龙卷风,把天皇一家刮上绝对的高度!各位年轻的革命运动家们争先恐后地要在最后的危急之中抢在“大人物A”之前。但是,那是不行的,从文化历史的角度来看也是绝对不行的啊!
“‘义士’是久经考验的实践家了,为什么在结论上如此悲观呀。”“志愿调解人”批评他说道。但是,“义士”没理他。
“正因为如此……”“义士”的堆满皱纹的喉头颤抖着,越说越激动。“我们这边一定要找到把特大的能量、特大的紧张抽进自己的风洞里去的对手。和那家伙对抗的,必须是能够支撑住逆定量的特大能量、特大紧张而毫不畏惧的人!……你和森的“转换”,不就是在这一点上的启示么?”
“如果是那样的话,森袭击“大人物A”并且提出警告是有道理的了。”“志愿调解人”说道。“我认为森是那种从大的观点出发才行动的人啊!”
这时从前的那种哩哩哩的声音,一下吞没了我这个年轻的躯体和尚且弄不清楚是青年人的或仍然是以前那个中年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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