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车站前面一家兼卖礼品的咖啡店吃中饭,吃完之后,一边喝着这世界上最难喝的咖啡,一边分析案情。
“你不觉得他们是被杀的吗?”
“那我就不晓得了。你呢?”
“大概是被杀掉了吧!”
“说得也是,已经两个礼拜了。若是还活着的话,应该有消息才对。若被绑架,应该有恐吓信出现之类的,可是……。”
“可是,死了的话,尸体呢?”
“问题就是这一点!……我曾这么想过。”
“怎么样?”
她像小孩子似地露出一副好奇的神情,直盯着我看。可是我为什么要对她说我的想法呢?
“就是说,他门如何从火车上消失,这并不是问题所在。大家都专注在这谜底上,最重要的是那八个人怎么样了?若是被杀掉了,尸体在哪里?从那次事件之后,这一带是全日本最受注目的焦点,要将尸体载到远处是不可能的。那么,在这一带,最有可能隐藏尸体的地方是哪里?应该先往这一方向调查。若是找到尸体的话,相信不久之后将可以知道他们是怎么从火车上消失的。”
“有线索?”
我装腔作势地说道:
“也不是没有,要不要去看看?”
“即使脖子被绳子绑着,我也要跟去。”
“说反了吧!”
我们走出咖啡店。
“为什么要带我去呢?”
“嗯──”我说:“被坏人包围时,有你这样剽悍的人在身旁的话,可以壮大声势啊!”
“你!”
她瞪了我一眼。
没错,我所指的就是大谷站长所说过的采石场。这个已经没使用的采石场,还留着深坑、坑道等。满处都是大石头堵住了入口处。是灭尸的好地点。
我向武藤局长要了一份这附近的详细地图,才没有走错路来到了采石场。
“这是……”
我们站住张大了眼睛,没想到有这么宽广的地方。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寸草不留,荒凉不堪,将近有百公尺宽的荒山,它前面仍然留著有足球场那样宽广的用地,生诱的轨道纵横排着。坑道的入口到底有多少个,一下子也数不清。没想到采石场有这么大。
“像极了世界的尽头。”她开口这么说道。
“荒凉”正是它最好的写照。到处都是陈旧的手推车,二、三座木头瞭望楼也像是快支撑不住要倒下去的样子。在这广大的用地上还留着一间像样的小屋。
“去看看吧!”
我们穿过满地都是岩石的土地,往小屋走去。──里面空空的,有好长一段时间没人住过的样子,门也已生诱。这间屋子起不了作用,我们又往外走去。
“要不要从这边走到那边呢?”
我们沿着山的断面开始绕着走。一边走,一边看着坑道那暗而空洞的洞口。
“要一个一个调查这些的话,那就不得了。要考虑到人手及时间,更何况又没有尸体在这里的证据。”
“真是难题!”
“而且,像这种地方要是不做了,为了防止将来谁进来玩而引起事故,通常会在很浅的地方将坑道爆破堵塞才对。如果,将尸体放在堵塞的地方,然后再一次爆炸,那就连尸体也找不到了。”
“那么,不把塞住坑道的岩石搬开是不行了,而且是全部的坑道!”
“那是不可能的,即使──”
“嘘!”
她尖锐地。
“怎么了?”
“那个坑道好像有声音。”
她指着刚刚走过的坑道。我们蹑手蹑脚地走回入口处。躲在入口旁边,专心倾听。──的确,有些微的声音继继续续地传来。一下子,听不出来是何种声音,当我们猜测时,一股寒气流过背后。──那是低低的、啜泣的哭声。
“……会是……?”
“好像有人的样子”
坑道前几公尺藉着光线还看得到,可是再往里面就是黑漆漆地一片。即使一直往里看,也看不清到底有没有人,可是啜泣的哭声还是不断地传来。把心一横。
“喂,谁在里面?”
声音在坑道中回响了一会儿之后,传来像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是……谁!……谁啊?”
“我们是观光客,你不要害怕。……因为有声音,以为发生了事情。你不出来吗?”
过了一会儿,一位十八、九岁像是本地人的少女走了出来。肌肤很白,纤瘦的女孩子。打扮很朴素,旧毛线衣配着裙子。
“把你吓着啦?很抱歉!”
我尽量地把声调放轻。“本地人?”
她沉默地点头。
“你刚刚在哭吧!……怎么了?”
“没有!”
她胆怯地摇着头,“我没有在哭。没有事的,没有的……。”
她急忙往林镇方向跑去。
“眼红红的嘛!”
“难道说,这坑道有问题?”
“她跟案情不一定有关系的。”我笑着说:“只不过在伤心男朋友变了心罢了!”
“可是!”她故意慢慢说:“她是在‘蒙蒙庄’工作啊!”
“真的?”
“昨晚送晚餐来的就是她。我敢保证。”
有事情发生吗?年轻的女孩子跑到没人迹、有些恐惧的坑道哭泣,究竟会为了甚么事呢?
坐在蒙蒙庄经理室的沙发上,我对着儿岛公平说:
“儿岛先生,对于那八个客人,你还记得吧?”
“是的。我还记得他们。”
“这里出入的人很多,只停留一晚的客人,你还记得他们的长相吗?”
“不能这么说。”儿岛和蔼可亲地笑着:“做这种旅馆生意,记住客人的脸孔已经变成一种习惯性了。虽然只在到来及临走的时候才碰到他们,可是,我还记得他们的长相。”
“过夜那一个晚上没有奇怪的事发生?”
“没有,没发生什么特殊事情。”
“刚刚你说,他们离开的那天晚上,是你亲自送他们的?”
“是啊,刚好早班的服务生去外面办事。也没有其他的人可以派遣了。而且每天早上我最晚六点就起床了。所以,那天早上我亲自送走他们。”
“真辛苦啊!”
这时候,门打开了,来了一位白发、穿西装的男人。
“啊!刚刚好!”儿岛招呼着:“镇长,这位是从东京来的刑警组长宇野先生”
“喔──就是他啊!我是镇长,叫做长尾。”
他大约六十五、六岁吧!是一位文雅的老绅士,一见面就令人有好感的人。在他身上有一种稳重的感觉,说是国会议员那种风度也不为过,不简单的人物。打过招呼后,他加了一句,“总之,赔上这小镇的名誉也没关系,希望你能将这案情查个水落石出。”
“我会尽力的。”我回答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您很吃惊吧!”
“是啊!可是也已发生了。……事情发生的前一晚上,在镇里的公民馆有俳句的宴席,宴席结束时已半夜了,我就在靠近公民馆的一位会员家里过夜。隔天回到家才知道这件事。”
“原来如此,你很有雅兴嘛!”
“也没有啦!只不过是外行人的聚会。连外行人也可以作俳句的乐趣是无可言喻的!”
“说得也是!”
“我们叫做‘四季会’,刚开始只有四个人,所以才取这个名字,可是,现在人数增加了一倍,正在想要不要换个名字呢?”长尾镇长苦笑地说。
“都是自己镇里的人?”
“是的,都是住在这里的老人来聚会的。”
我虽然对俳句不太懂,可是除了大谈俳句之外,也无法问他任何事情。我对儿岛说想见当天晚上负责那八个人房间的服务生,他说马上叫她来之后,就和镇长一起离开经理室,只剩下我一个人悠闲地抽着烟。喔,我忘记交代,永井夕子说她要去洗澡,这么一去,到现在还没见到人影。现在,可以说是任何一件像样的线索也没有,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情却相当地轻松。难道是因为那装成自信满满的侦探样的小女子吗?
“打扰了。”
女服务生进来了,当我们面面相觑时,都大吃一惊,──没错。就是在废坑哭泣的年轻女孩。
“──喂,你见到那个女孩了吗?”
永井夕子一边擦拭沾湿的长发,一边问我。
“也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她叫做植村美和,是这里农家的女儿。就如儿岛所说的,是很淳朴、乖巧的女孩。”
“这么说,简直没有什么可调查了嘛!”
“啊!有了。──我问她记不记得那八个人的脸,她说‘太暗了看不清楚’。”
“太暗?房间吗?”
“对啊!我也有追问她为什么说房间太暗呢?结果也没有问出什么事。”
“为什么?”
“因为他们在房间看电影。”
“电影?”
“黄色电影呀!有这种温泉乡就难免有这种影片。”
“真下流!男人为什么这么下流呢?”
她愤慨地说着。
“你对我生气没用啊!这种事常常有的。”
“目前该怎么办?”
“目前,对喔!吃饭吧!”
服务生刚好把晚餐端来。已经晚上了吗?转头看着窗外,天色已呈金黄,可是令人觉得有点冰凉。她轻巧地站起来走出我的房间,马上就把自己的晚餐也端了过来。又是汉堡牛肉饼加上烤鱼。“这简直就像是公司餐厅里的A餐、B餐似地,吃得都不想再吃了。”
“啊!”她喊了一声。
拿起来的碗下面,折了一纸片。──她打开看了之后,就像是第一次才见到我的那种表情,拿给我看。
“有话要对刑警先生说。十二点,请来采石场。”
大概是仓促之间写的,字迹很潦草。
头一次有了像样的线索。我们两个互相对看一眼,不自觉地笑了。
“真高兴!我也要去,好吗?”
“横竖你跟着去就对了。”
案情有了头绪,心情特别好。就把客饭吃得精光,时间还早得很,我们两个就打牌消遣时间。过了十一点半,我们换了衣服,拿了手电筒就出门了。
那名植村美和的女孩到底看见了什么?她知道什么事情?在和她讲话时,我心中一直有这种感觉。说不定今晚之行就是解决案情的开端呢!一想到这里,寒冷的空气,黑暗的路程,一点也不觉得苦了,我们以轻快的脚步赶往采石场。
她是在那儿等着我们,可是听不到她要说的话了。──她倒在白天她躲着哭泣的那个坑道前面,被大石头击破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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