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松阪家的后面有一小片空地,好象要建房子似的,已打上地桩,周围也已围上铁丝网。可是,铁丝网早已面目全非,大概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将铁丝网弄坏,得以自由出入到里头去玩。

  当大贯及井上飞奔而至的时候──飞奔而至是稍稍夸张了些,是搭计程车赶来的。到达时巡逻车及救护车已停在那儿,周围也围了些看热闹的人在叽叽喳喳的。

  “喂!尸体在哪里?”

  “大概在那边吧!”井上指着空地里堆积着木材的地方说道。因为有几位像是刑警的人站在那儿。

  “我们是总局的人!”井上对着他们说道。

  有位刑警转过头来,他曾在松阪被杀现场调查过,所以认识大贯和井上,一见他们来了,马上说:“啊!抱歉,还麻烦你们走一趟!”

  “白井先生是你们那边的刑警吧!上一次调查松阪被杀的案子,他也在场。”

  那位刑警点点头说道:“是的,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他是位好前辈。”

  白井仰卧在地上,眼睛睁开,嘴巴也稍微张开,一副很惊讶的表情,脸上没有半丝恐怖或痛苦的神情。

  胸膛一片血红。

  那位刑警说:“好象是刺伤致死,可是现场周围找不到凶器。”

  大贯注视着尸体,然后蹲下来搜查死者的口袋。

  “嗯?”

  他皱着眉头,从内口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信封上也染上了血迹。

  井上靠过去问道:“是什么东西?”

  “这是……”井上也愣住了!──是大钞!

  “大概有一百万喔!”大贯猜测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大贯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快速地瞄了瞄周围一眼,其它的刑警不知在忙什么地走来走去,都没注意到他们两人。大贯一缩手,将那信封放进自己上衣的口袋内,井上吃惊地说:“组长!你在干什么?”

  “嘘!安静点!”大贯瞪了井上一眼,“交给我来办就是了!”

  “可是,那笔钱是──”

  “这件事只有天知、你知、我知而已。知不知道?”

  “不!不能这么做!”

  “你指什么?”

  “那样子的话,算是侵占金钱啊!”

  “笨蛋!你以为我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吗?”

  “可是──”

  “来这儿!”大贯捉着井上的手腕离开尸体横躺着的地方。

  “喂!你晓得这钱是什么钱吗?”

  “嗯……”井上左思右想地说:“大概不是上司给的薪水吧!一定是额外赚来的。”

  “没错!白井一定知道某些事!”

  “某些事?”

  “杀死松阪的线索啊!他一定知道凶手是谁。”

  “那他为什么不说呢?”

  “为了钱啊!他一定向凶手勒索了。”

  “什么?!”

  “不要那么大声!”大贯比他更大声地说道。

  “白井先生会做出那种事?”

  “所以才会来这个地方啊!将凶手叫出来说:‘如果要我不说的话,拿一百万来!’”

  “凶手就拿一百万来了?”

  “然后交给白井。白井就很高兴地将那信封放进口袋里,凶手趁他不注意时刺死他。”

  “原来如此!”井上觉得大贯的推理,只有这一次像话。“真是不像样的刑警!”

  “可是,这件事绝对不能公开发表。”

  “怎么说呢?”

  “这种事被大众知道了,一定会影响到警察的形象和威信。一发表的话,杂志、报纸一定都会发表文章攻击我们的。”

  “那我们要怎么做呢?”

  “只有湮灭证据才行。就把白井当做是调查案子,因公殉职就好了。”

  井上还是无法赞成他的做法。“组长的心情我了解,可是……。”

  “怎么样?”

  “可是,隐瞒这件事情还是不太好吧!”

  “我不会隐瞒这件事的,还是会向上级报告的。”

  “可是,警官也是人啊!有时候还是会犯错的。我觉得要有觉悟接受批评,然后发表──”

  井上看大贯一直瞪着他,这才死心地闭口不言。

  “交给我来办!懂了没?”

  “是!”井上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他拿大贯没辙。只好先将这件事搁下不管,将箭头转向杀人事件上。

  “会在这种地方碰面,看来凶手是松阪家的人罗!”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大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可是……”井上不解地问道:“白井先生究竟知道什么事呢?”

  “我怎么会知道呢?”难得大贯会这么坦率地回答。

  “如果我们跟在旁边的话,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

  “这就是你还太嫩的地方。你要把眼睛睁大去搜查才行!”大贯傲慢地教训着井上。

  “反正,还是有必要去见见松阪家的人。”

  “没错!我要让凶手措手不及,露出狐狸尾巴来!”大贯眼中流露出快乐的光芒。

  “我要控告你!我绝不容许你这样侮辱我!”松阪笑子气呼呼地吼叫着。

  大贯慌张地安抚她说:“太太,不要生这么大的气嘛!沉着些!”

  “把我当成凶手!我要告你诽谤名誉!”

  “我并没有那样说──”

  井上忍住笑意看着大贯如何安抚笑子。突然注意到由利子在对他使眼色。

  他走到走廊下,等了一会儿,由利子也出来了。

  “你的组长真有一套!”

  “他就是那种人。”井上笑着说。

  “可是,好恐怖喔!”由利子一本正经地说:“那位叫白井的刑警真的是被我们家里的谁杀掉的吗?”

  “嗯!也不是这么说啦!”

  “上一次满愉快的。”由利子微笑地说:“我想再见你一次!”说着就将两手围上井上的脖子。

  “可是,还是不太好吧!我身为刑警而发生那种事情──”

  “真固执!可是,你就是这一点可爱!”

  一说完,就将嘴唇凑了上去,不让井上再往下说。井上心想,只是接吻这种程度,在职业道德上应该还可以允许吧!所以他也没拒绝由利子的亲吻。

  “今晚可以见面吗?”由利子在他耳旁细语。

  “那可不好吧!”

  “那时候已经下班了吧!”

  “是没错,可是……”

  “那就在上一次的旅馆见面。嗯,好不好嘛?”

  由利子那娇媚的笑脸有着无比的魔力。可以与上司的命令相抗衡。

  “我知道了。”井上投降地点头,“哦,对了!”

  “什么?”

  “那支笔还在吗?”

  “干嘛?”

  “不是那支笔,是上一次跟你借的那支K金钢笔还在吗?”

  “啊!那支笔啊?给人了,怎么突然问起那支笔呢?”

  “啊,没有什么,随便问问而已……”井上暧昧地回答。──河村手上的那支笔果真是由利子的。

  可是,即使是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对啊!井上自问自答,求个心安。

  井上回到客厅,看见大贯还在安抚笑子。

  “请不要生这么大的气。绝不是要把你当作凶手──”

  “可是,现在你不是这么说的吗?”

  “所以,才向你道歉,请不要再生气。”

  看来大贯也敌不过女性的歇斯底里症。

  隔天早上,井上一边打呵久一边上班。昨晚──太棒了。

  上一次是因为知道被那叫做大津的人骗了,在冲动之下委身于我。可是这次不一样!井上充满自信地想着。

  “您早!”井上向大贯打个招呼,大贯只是哼的一声,算是回答吧!

  “怎么了?”

  大贯怏怏不乐地回答说:“还能怎样!还不是那个老太婆干的好事!她居然到上司那儿告我一状。真他妈的!”

  “松阪笑子?”

  “是呀!她说没有证据就把她当作凶手看待之类的话,托她之福,我被严重警告。”

  “那真遗憾了!”

  “你去她们家走一趟。”

  “干什么?”

  “替我去道歉!”

  “我不要做那种事!”

  “这是命令!去吧!”

  一听到“命令”两字出口,井上不由得叹气。

  “知道了!”

  念头一转,说不定可以见到由利子也不一定……井上搭计程车前往松阪家,大概是昨晚长时间裸露,有点受到风寒,想流鼻涕。就从口袋中拿出手帕擤鼻子。

  “嗯?”

  手帕上有血。流鼻血了吗?──可是,又没有。手帕上的血是一滴一滴的,而且早就干凝了。

  井上把装着手帕的口袋翻过来一看,口袋底一片凝固的血迹。他愣然不已,过不久,他整个脸上发红……

  “咦,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前来开门的是由利子。

  “能不能出来一下?”

  “可以啊!反正今天我也不想去学校,等我一下。”

  两、三分钟之后,由利子换了件衣服出来。

  “要去哪里?”

  “坐上去再说。”

  井上把由利子推进在等候的计程车内,等他自己也落座之后才对她说:“去大津秀一的公寓。”

  “什么?”由利子睁大着眼,“你在胡说什么?他──”

  “我知道他不在哪儿。可是,我需要走一趟那间公寓,请你带路,好吗?”

  由利子不可思议地看着井上。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也只好带他去罗。由利子耸耸肩告诉司机目的地。等计程车行驶到目的地的附近时,由利子看着窗外说:“嗯……应该是在这一带。是那一栋吗?……不对!”

  她摇摇头说:“这一带相似的公寓太多了,我搞不清楚是哪一栋了。”

  “上一次你就知道,而且又是在晚上。”

  “那是……”由利子无话可对。

  井上对司机说:“请靠边停。”

  下了计程车,两人在路旁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最后井上开口说:“根本就没有大津秀一这个人,对不对?那间公寓也只是随便选的。反正根本就没大津秀一这个人,随便一栋公寓都可以。凑巧你知道这一带公寓很多,所以才带我来,对不对?”

  “有个朋友住在这里,我来过几次。”

  “可是特地选好的公寓,要再找一次却找不到,这太说不过去了吧!”井上说到这里,把口袋翻过来给她看,“你看,有血迹!”

  由利子心头一惊。

  井上见她不语,继续以沉重的语气说:“当我发现这个的时候,才了解那白井刑警知道了些什么。在我跟你亲吻的时候,白井闯了进来,就在那时候,他看到你在我的口袋里放进东西。”

  由利子仍然沉默地低着头。

  “是你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可是,在你还没有处置掉那凶器时,警察就进来搜查房子了。所以你只好把凶器藏在身边,可是若是要检查身体的话,那就会露出马脚,所以你就想出一个办法,如果可以的话,把凶器放进一个笨蛋刑警的口袋内。”

  由利子抬起头欲言又止,又低下了头。

  “所以才抱住我。很技巧地将凶器放进我的口袋,然后要在我尚未注意到口袋的时候拿回凶器处置掉。所以,你就跟在我后头。很不凑巧,我有我的理由而跟在大贯组长的后头,你跟得很不耐烦了,就跑出来殴打组长,偷那支原子笔作理由,然后制造一个假爱人。不管怎样,一定要将我口袋内的凶器拿回去就对了。你又怕直接诱惑我的话,会引起我的疑心,所以就编造一个故事,假装被爱人骗了,在受骗的刺激下而委身于我。然后,在旅馆的房间里,趁我在冲浴的时候,将那凶器取回丢弃掉。到底你使用的凶器是什么?”

  “锥子。我将把柄拿掉而可以把锥子握在手中。”

  “就像小型锥子一样──白井刑警向你勒索一百万,你也用锥子把他杀掉罗?然后再重复演戏,为了将凶器处置掉,在走廊抱住我,把凶器放进我口袋,然后在旅馆取回它。可是,很不凑巧这次沾在锥子上的血迹沾在我口袋里。”

  “上一次是用冰擦掉。这一次的锥子较大,无法洗掉。”

  井上沉默地看着由利子一会儿。“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父亲呢?”

  “我想和河村结婚。我知道他是妈妈的爱人,可是那没关系,我知道他也只是为了钱才跟妈妈在一起,而且他也打算跟妈妈分手。可是,我爸爸他……”

  “他不赞成?”

  由利子犹豫了一会儿,说:“他想染指河村!”

  井上困惑地问:“什么意思呢?”

  “我爸是同性恋者!”

  “怎么会呢!”

  “是真的嘛!他偶尔会搞女性关系,可是最近都是找男的。邀请女人吃饭只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

  这么说来,像河村那种男人说不定也是同性恋者之一罗!

  “那么,那天晚上……”

  “我爸把河村叫过去,说要谈论我跟他的婚事,可是我仍然不放心,就偷偷地先藏在工作房的寝室里,想偷听他们的谈话。果然不出我所料,爸爸想对河村……”

  “所以,你就生气了!”

  “是的。我就冲出去拿起桌上的锥子,对着父亲刺过去。──然后我叫河村快点回去,我留下来收拾现场,安排成像有女人来过的样子,千草真弓的口红凑巧跟我的一样,所以就想拿她当替死鬼。”

  “可是,河村有不在场的证明,那怎么解释呢?”

  “我们付钱给那老板娘叫她做假证明的。他好象跟那老板娘也有交情的样子。”

  “现在还是爱他吗?”

  由利子静静地摇着头。

  “当我发觉自己杀死了父亲之后,脑子突然清醒过来。那种人只不过是靠着女人吃软饭而已,而我却为了那种男人……杀死了两个人,我真的很笨!”由利子对井上微笑地说:“不铐手铐吗?”

  井上咽了口水说:“最好是你去自首,说不定可以减轻刑罚。”

  由利子摇摇头说:“一个人上警局去被逮捕很不是滋味。可是,若是被你逮捕的话,我心甘情愿。”

  井上心痛地叹气道:“走吧!”

  “有点精神好不好?好象是你被逮捕似地。”由利子笑着对他说。

  “我说得没错吧!”大贯满脸得意地摇晃着椅子,“凶手一定是那家族的人,我早就觉得那女孩子怪怪的罗!”

  井上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仔细想想,如果照平常的方法来调查松阪被杀案件的话,说不定由利子就巧妙地逃脱过这罪嫌。就是因为大贯无理地搜查住家,使得由利子走投无路,自己留下线索。

  这么看来,大贯乱七八糟的推理还有它想不到的功用呢!

  可是,若没有他那乱七八糟的推理,由利子也不会去杀第二个人。──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再来说“可是”、“如果”也是挽回不了任何事了。

  “喂!井上!”一位同事走到他旁边,“松阪由利子的口供已经问完了,可是她说曾交给白井一百万圆,我们在现场却没有发现啊!”

  井上看了大贯一眼,大贯连忙大声地说,“啊!对了!事情太多忙得都给忘记了!”一边虚张声势地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信封放在桌上说,“就是这个!”

  井上觉得大贯想故意地隐藏那笔钱,不,不是故意,而是绝对存了坏心!

  “怎么了?井上!脸色不太好喔!胃痛吗?”

  “没有啊!”

  “刑警这行业啊,本来就是多操心的职业!”大贯悠哉地吐着烟雾说:“可是,你也做得满愉快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