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旅途开头一段,大家心情抑郁,只觉得道路漫长,索然无味。但是,临近终点的时候,一看到马上就要居住的乡间,兴致就冒了出来,沮丧的情绪顿时被压了下去。而一走进巴顿山谷,大家便都情不自禁地兴奋起来。这地方景色宜人,土质肥沃,林木茂密,牧草丰盛。沿着蜿蜒的山谷走上一英里多路,便来到她们的家,屋前只有个绿茵小院,她们母女几个穿过一道整齐的小门,走进院里。
巴顿乡舍作为一所住宅,尽管太小,倒也舒适紧凑。不过作为一座乡舍,却有不少缺陷,因为房子造得太正规,房顶铺瓦,窗板没有漆成绿色,墙上也没有爬满忍冬花。一条狭窄的穿堂过道,直通屋后的花园。过道两旁各有一间客厅,约略十六英尺见方,客厅向里是下房和楼梯。构成小楼其余部分的,是四间卧室和两间阁楼。房子盖好不多年,修缮得很好。同诺兰的住宅相比,的确显得寒碜、矮小!但是,她们马上擦干了刚进屋时勾起的辛酸眼泪。仆人见主人来了,一个个喜气洋洋,主人也跟着乐了。各人都看在别人的份上,硬是装出高高兴兴的样子。现在是九月初,正赶上好时节。多亏老天作美———天气晴朗,她们初次见到这个地方,就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这对于促使她们长久喜爱这个地方,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房子的位置选得恰到好处。紧靠屋后,山峦耸立;左右不远,也有峰峦依傍;群山之中,有的是开阔的高地,有的是耕地和林带。巴顿村大致建在一座山上,立在乡舍窗口举目远跳,景色十分宜人。房舍正面,视野尤为开阔,整个山谷一览无余,目力所及,直达远处乡间。山谷绵延到乡舍跟前,终于被三面环抱的山峦截断;但是在两座最陡峭的山峦之间,沿另一方向,岔出一条另有名目的支谷。
整个说来,达什伍德太太对房子的大小和陈设还是满意的。因为她虽然习惯了先前的生活方式,以后少不得要添这置那的,然而添置和修缮对她是一种乐趣。眼前她倒有足够的现钱,可以把一个个房间装潢得更漂亮些。“至于房子本身嘛,”她说,“的确是太小了,我们一家人住不下,不过岁时已晚,来不及改建,暂且凑合着也够舒服的了。也许到了春天,如果我手头宽裕的话(我想一定会宽裕的),咱们再考虑改建的事儿。我希望经常邀请朋友们来这里聚会,可是这两间客厅太小了。我有点想法,准备把一间客厅扩大,加进走廊,也许再加进另一间客厅的一部分,而把那间客厅的余下部分改作走廊。这么一来,再有一间新客厅(这很容易增加),一间卧室和阁楼,就能把我们的小乡舍安排得小巧精当、舒舒服服。我本来还想把楼梯修得漂亮些,但是人不能期望一口吃成个胖子,虽然把它加宽一下没有什么难处。到了春天,我还要看看手头有多少钱,然后根据情况来计划我们的装潢修缮。”
一个妇女,一生从未攒过钱,现在居然要从一年五百镑的收入中攒钱完成所有这些改修工作。在改修工作没有完成之前,她们倒明智地认为,就按现在的样子,这房子也满不错了。她们都在各忙各的私事,在四周摆上自己的书籍等物,以便给自己建个小天地。玛丽安的钢琴给拆了包,放在恰当的位置。埃丽诺的图画挂在客厅的墙壁上。
第二天早饭后不久,正当母女们如此这般忙碌不停的时候,房东登门拜访来了。他欢迎她们来到巴顿,眼前如有短缺不便之处,从他邸园里可以提供一切方便。约翰.米德尔顿爵士是个四十来岁的美男于。他以前曾去过斯坦希尔,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他那几位年轻的表侄女记不得他了。他和颜悦色,那风度就像他的信一样亲切友好。看来,她们的到来使他感到由衷的高兴,她们的舒适成为他深为关切的问题。他一再表示,诚挚地希望他们两家能亲密相处,热忱地恳求她们在安顿好之前,每天到巴顿庄园用餐。他一个劲地恳求着,简直到了有失体统的地步,但是并不会惹得对方生气。他的一片好心不光挂在嘴皮上,他走后不到半个钟头,就打,发人从巴顿庄园送来一大篮子蔬菜水果,天黑之前又送来些野味。此外,他执意要替她们往邮局送取来往信件,还乐于把自己的报纸每天送给她们看。
米德尔顿夫人托丈夫捎了个十分客气的口信,表示愿意在她确信不会给她们带来不便的时候,立即来拜访达什伍德太太。作为回答,达什伍德太太同样客气地提出了邀请,于是,这位夫人第二天就被引见给达什伍德母女。
当然,她们很想见见她,因为她们以后能否在巴顿过上舒适日子,在很大程度上有赖于她,她的光临正合她们的心愿。米德尔顿夫人不过二十六七岁,脸蛋俊俏,身材苗条,仪态妩媚动人。她丈夫缺少的优雅举止,她倒一应俱全。不过,她若是多少具备几分她丈夫的坦率和热情,举止还会显得更加优雅。但她呆的时间一长,达什伍德母女就不像开头那样对她赞羡不已了。因为她虽然受过良好的教养,但却不苟言笑,冷冷淡淡,除了极其简单地寒响几句之外,别无他话可说。
不管怎样,话儿还是没有少说,因为约翰爵士喜好闲聊,而且米德尔顿夫人也有先见之明,带来了她的大孩于。他是个六岁上下的小男孩,这就是说,一旦谈话陷入僵局,他可以成为太太小姐们反复提及的话题。因为大伙儿少不得总要问问他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啦,称赞称赞他的美貌,然后再提些别的问题,不过统统都得由母亲代为回答。出乎米德尔顿夫人意料之外,这孩子紧紧偎依在她身旁,一直低着头。她不由的纳闷:他在家里还大吵大闹的,到了客人面前怎么这样羞羞答答。每逢正式探亲访友,为了提供谈话的资料,人们该带上孩子一同前往。现在,大伙儿足足用了十分钟,谈论这孩子究竟像父亲还是像母亲,以及具体地在哪些地方像哪个人。当然,大家的看法很不一致,各人都对别人的看法表示惊讶。
过不多久,达什伍德母女就会有机会对客人的另外几个孩子展开一场争论,因为约翰爵士得不到她们同意第二天去巴顿庄园用餐的许诺,说什么也不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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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巴顿庄园离乡舍约半英里。达什伍德母女沿山谷进来时,曾从它近前走过,但是从家里望去,却被一座山峰遮断了视线。那座房子高大美观,米德尔顿夫妇保持着一种好客、高雅的生活气派。好客是为了满足约翰爵士的愿望,高雅则是为了满足他夫人的愿望。他们家里几乎随时都有朋友在作客。他们的客人各种各样,比方圆左近谁家的都多。这事关系到两人的幸福,实在不可缺少,因为他们不管在性情和举止上多么不同,但在缺乏天资和情趣这一点上却极其相似。因此,他们只好把自己的职业(这同社会上的职业毫无联系)局限在一个非常狭小的天地。约翰爵士喜好打猎,米德尔顿夫人专当妈妈。一个追捕行猎,一个哄逗孩子,这是他们仅有的能耐。对米德尔顿夫人有利的是,她可以一年到头地娇惯孩子,而约翰爵士只有一半时间进行独立活动。不过,里里外外的不断忙碌倒弥补了天赋和教育上的一切不足,一方面使约翰爵士精神振奋,一方面使他妻于在教养子女上大显身手。
米德尔顿夫人素以做得一手好菜和善于料理家务为荣,出于这种虚荣心,她才对家里举行的每次宴会感到其乐无穷。不过,约翰爵士对社交活动的兴致却真诚多了。他喜欢招来一大帮年轻人,屋里都容纳不下,他们越吵闹,他越觉得高兴。他成了附近青少年一代的福星,因为一到夏天,他就接连不断地把大伙儿聚集起来,在室外吃冷冻火腿和烧鸡;到了冬天,他的家庭舞会多得不计其数,对于年轻姑娘来说,只要不是百跳不厌的十五岁少女,谁都会感觉心满意足。
乡里新来了一户人家,这对约翰爵士总是一件喜幸事儿。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给巴顿乡舍招来的新房客都使他着迷。三位达什伍德小姐年轻漂亮,毫不做作,这就足以博得他的好评,因为不屑做作正是年轻姑娘所缺乏的东西,装腔作势使其心灵不能像外貌一样具有魅力。爵士性情善良,每逢谁遭到不幸,总是提供方便。因此,能对几个表侄女表明一番好意,使他感到一个好心人的由衷喜悦;而能让一家女眷住进他的乡舍,却又使他感到一个行猎爱好者的由衷喜悦。因为对于一个行猎爱好者来说(虽然他只敬佩那些与他属于同一性别、也爱好打猎的人们),他并不是经常愿意把女人们引进自己的庄园居住,纵容她们得寸进尺。
约翰爵士在门口迎接达什伍德母女,真诚地欢迎她们光临巴顿庄园。他陪着客人步入客厅,一再向几位小姐表示,没有找来几位漂亮小伙子来欢迎她们,他深感不安;前一天,这个问题已经引起了他的不安。他说,除他之外,她们在这里只能见到一位男客。这是他的一位特别要好的朋友,现在就住在他的宅第里,不过他既不年轻,也不活跃。宾客这么少,希望小姐们见谅,并且向她们保证:以后决不会再发生类似情况。那天上午,他跑了好几家,想多拉几个人来,怎奈今宵是月明之夜,大家都有约会。幸运的是,米德尔顿夫人的母亲才来到巴顿不久。她是个非常快乐、非常和蔼的女人,爵士希望小姐们不会像她们想象的那样感到枯燥无味。几位小姐和她们的母亲见席上有两位素不相识的客人,也就心满意足,并没有别的奢望。
米德尔顿夫人的母亲詹宁斯太太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性情和悦,体态肥胖。她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看样子很开心,也相当粗俗。她很能说笑话,自己也跟着哈哈大笑。到晚饭结束时,她已经情人长、情人短地说了不少俏皮话。她希望小姐们没把自己的心上人留在苏塞克斯,还假装看见她们羞红了脸,也不管是否真有其事。玛丽安为姐姐抱不平,感到十分恼火。她将目光转向埃丽诺,想看看她如何忍受这番攻击,谁想埃丽诺看见妹妹那副一本正经的神气,比听到詹宁斯太太那陈腐不堪的戏谑还感觉痛苦。
从风度上看,客人布兰登上校似乎并不适合做约翰爵士的朋友,就如同米德尔顿夫人不适合做他的妻子、詹宁斯太太不适合做米德尔顿夫人的母亲一样。他沉默严肃,不过外貌倒不令人讨厌,尽管玛丽安和玛格丽特认为他一定是个老光棍,因为他已经过了三十五岁。虽说他的面孔不算漂亮,却显得神情明善,颇有绅士气派。
这伙人中,哪一位也没有任何与达什伍德母女志趣相投之处。不过,米德尔顿夫人过于阴沉,让人反感至极,相形之下,严肃的布兰登上校、兴高采烈的约翰爵士及其岳母,倒还有趣一些。米德尔顿夫人好像只是饭后见她四个孩子吵吵嚷嚷地跑进来,兴致才高起来。这些孩子把她拖来拖去,扯她的衣服,于是,大伙除了谈论他们,别的话题全部停止。
到了晚上,人们发现玛丽安很有音乐才能,便邀请她当场表演。钢琴打开了,大家都准备陶醉一番,玛丽安的歌喉非常优美,在众人的要求下,她演唱了乐谱里最动听的几首歌曲。这些乐谱都是米德尔顿夫人出嫁时带来的,后来放在钢琴上可能一直没有挪动过,因为米德尔顿夫人为了庆贺她的婚姻大事,便放弃了音乐。不过,照她母亲的话说,她弹得好极了;照她自己的话说,她非常喜爱音乐。
玛丽安的演唱受到热烈欢迎。每演唱完一支歌曲,约翰爵士便高声赞叹,而在表演的过程中,他又和人高声交谈。米德尔顿夫人一次次地叫他安静,不知道他听歌曲怎么能有哪怕是片刻的分心,而她自己却要求玛丽安演唱一支刚刚唱完的歌曲。宾主之间,唯独布兰登上校没有听得欣喜若狂。上校只是怀有敬意地听着;玛丽安当时对他也深表尊敬,因为其他人表现出来的庸俗趣味,理所当然地失去了她的敬意。上校对音乐的爱好虽然没有达到着迷的程度,没有与她自己等同,但是与其他人的麻木不仁相对照,却显得十分难能可贵。玛丽安非常通情达理地认为,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可能早已失去了感情的敏锐性和对欢乐的强烈感受。她完全可以理解上校的老成持重,这是人类所必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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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詹宁斯太太是个寡妇,丈夫临死时给她留下一大笔遗产。她只有两个女儿,已亲眼看着她们嫁给了体面人家,于是现今闲着无事可做,只好给人家说亲。她撮合起这种事情,只要力所能及,总是热情满怀,劲头十足,只要是她认识的青年人,从不错过一次说媒拉纤的机会。她的嗅觉异常灵敏,善于发现儿女私情,而且专爱暗示谁家小姐迷住了某某公子,逗得人家满脸通红,心里飘飘然。她凭借这双慧眼,刚到巴顿不久,便断然宣布:布兰登上校一心爱上了玛丽安.达什伍德。头天晚上在一起时,从他聚精会神听她唱歌的那副神情看,她就颇为怀疑情况如此。后来米德尔顿夫妇到乡舍回访时,他又一次全神贯注地听她唱歌,事情便确定无疑了,事情肯定加此。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这将是一起天设良缘:男的有钱,女的漂亮。自从在约翰爵士家第一次认识布兰登上校以来,詹宁斯太太就急于想给他找个好太太。同时,她又总是急于想给每个漂亮姑娘找个好丈夫。
当然,她自己也可直接占到不少便宜,因为这为她戏弄他们两人提供了无穷无尽的笑料。她在巴顿庄园嘲笑布兰登上校,到了乡舍便嘲弄玛丽安。对于前者,她的戏弄只牵涉到他一个人,因而他也毫不在乎。但是对于后者,她的嘲弄起先是莫名其妙的,后来弄清了是针对谁的,玛丽安真不知道是该嘲笑这事的荒谬,还是责难它的欠妥。她认为这是对上校上了年纪和孤苦伶灯的单身汉处境的无情捉弄。
达什伍德太太很难想象,一个比她自己年轻五岁的男人,在她女儿那富于青春活力的心目中,会显得何等苍老,于是便大着胆子对詹宁斯太太说:她不该拿上校的年龄取笑。“体衰!”埃丽诺说。“你说布兰登上校体衰?不难想象,他的年龄在你看来比在母亲看来要大得多,不过你总不能自欺欺人地说他手脚不灵吧!”
“你没听他说有风湿病吗?难道这不是最常见的衰老症?”
“我最亲爱的孩子,”她母亲笑着说,“照这么说,你一定在不停地为我的衰老而感到心惊胆战啦。在你看来,我能活到四十岁的高龄一定是个奇迹吧。”
“妈妈,你曲解了我的意思。我知道,布兰登上校还没老到使他的朋友们现在就担心会合乎自然地失去他,他可能再活二十年。但是到了三十五岁就不该考虑结婚。”
“也许,”埃丽诺说道,“三十五岁和十七岁最好不要结成姻缘。不过,万一有个女人到了二十七岁还是独身,我看布兰登上校若是想要娶她为妻,三十五岁总不该成为障碍吧。”
过了一会儿,玛丽安说道:“一个二十七岁的女人决不可能春心复萌,或者惹人动情。她若是家境不好,或者财产不多,认为做妻子可以不愁生计,并且生活得安稳些,说不定会甘愿去尽尽保姆的职责。因此,娶这样一个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这是一项实惠的协定,大家都感到称心如意。在我后来,这根本算不上婚姻,不过这也无关紧要。对我来说,这似乎只是一种商品交换,双方都想损人利己。”
“我知道,”埃丽诺回答说,“不可能让你相信,一个二十七岁的女人可以对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产生一定的爱情,使他成为自己的理想伴侣。但是我不赞成你把布兰登上校看死了,仅仅因为他昨天(一个潮湿的大冷天)偶尔抱怨了一声,说一只肩膀略有点风湿病的感觉,便认为他和他妻子注定要永远关在病室里。”
“可他说起了法兰绒马甲,”玛丽安说,“在我看来,法兰绒马甲总是与疼痛、痉挛、风湿以及老年体弱人所患的种种病症联系在一起的。”
“他只要发一场高烧,你就不会这么瞧不起他了。坦白地说,玛丽安,你不感到发烧时的红脸颊、眍眼睛、快脉搏也很有趣吗?”
说完这话,埃丽诺便走出了房间。“妈妈,”玛丽安说道,“我对疾病抱有一股恐惧感,没法向你隐瞒。我敢肯定,爱德华.费拉斯身体不好。我们来这儿都快两个星期了,可他还不来。只有身体不好,才会使他拖延这么许久。还有什么事情能把他耽搁在诺兰庄园呢?”
“你认为他会来得这么快?”达什伍德太太说。“我并不这么想。正相反,加果说我对这件事有点担忧的话,那就是我记得当初邀请他来巴顿作客时,他有时接受得不够痛快。埃丽诺是不是已经在盼他来了?”
“我从没和她提起这件事。不过,她当然在盼。”
“我倒是认为你想错了。昨天我和她说起:想给那间空卧室安个炉子,她说现在不急,那间屋子可能一时还用不着。”
“这就怪啦!这是什么意思呢?不过,他们两人之间的态度也真叫人不可思议!他们最后告别的时候有多么冷淡,多么镇静啊1他们最后聚会的那天晚上,说起话来多么无精打采啊!爱德华道别时,对埃丽诺和我不加区别,都像亲兄长似地祝愿一声。最后一天早晨,我有两次故意把他们两人抛在屋里,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他两次都跟着我走了出来。而埃丽诺在离别诺兰庄园和爱德华时,还不及我哭得厉害。直到如今,她还一个劲地克制自己。她什么时候沮丧过?什么时候忧伤过?她什么时候想回避跟别人交往?在交往中,她什么时候显出烦躁不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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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达什伍德家母女在巴顿定居下来,日于过得还算舒适。房屋、花园以及周围的一草一木都熟悉了,原先给诺兰庄园带来一半魅力的那些日常消遣,现今在这里也都恢复起来。自从父亲下世以后,诺兰庄园一直没有使她们这么快乐过。约翰.米德尔顿爵士在头半个月里天天都来拜访。他在家里清闲惯了,见她们总是忙忙碌碌的,不禁大为惊奇。
达什伍德家的客人除了巴顿庄园一家人,来自别处的并不多。虽然约翰爵士一再恳请她们多与左近邻舍交往,并且一再保证她们可以随时使用他的马车,怎奈达什伍德太太禀性好强,只能委屈女儿们少与外人来往。凡是步行所不能及的人家,她一概拒不走访。其实,属于这种情况的人家本来就寥寥无几,何况还不都是能拜访得成的。一次,小姐们才到不久,出去散步,顺着弯弯曲曲的艾伦汉峡谷漫步走去(前面提到,这就是从巴顿村分出的那条支谷)。在离乡舍大约一英里半的地方,发现一幢古老气派的大宅第。这座宅第多少使她们想起了诺兰庄园,激起了她们的兴趣和遐想,情不自禁地想仔细瞧瞧。谁知一打听,才知道房主是个性情和悦的老太太,不幸的是,她体弱多病,不能与世交往,从来不出家门。
整个乡间,曲径交错,景致优美。一座座高耸的山冈,从乡舍的窗口望去十分诱人,小姐们禁不住想攀登上去寻幽探胜。又见谷中灰尘弥漫,缔丽的景色尽被遮断,只有爬上山顶,才能尽情领略。一个难以忘怀的早晨,玛丽安和玛格丽特迈步向一座山上爬去。她们深为透过阵雨洒下的阳光之美所吸引。同时,两天来阴雨连绵,一直把她们关在家里,憋得实在受不了。不过,尽管玛丽安声称当天全天见晴,乌云就要从山顶上驱散,这天气还是无力把妈妈和姐姐吸引出来,她们依然是画画的画画,看书的看书。于是,两位小姐就一块出来了。
她们兴高采烈地往山上爬去,每次瞥见蓝天,都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感到高兴。一股令人振奋的强劲的西南风迎面扑来,两人不由得为母亲和埃丽诺顾虑重重、未能来分享她们的快乐而感到惋惜。
“天下还有比这更开心的吗?”玛丽安说。“玛格丽特,我们起码要在这儿溜达两个小时。”
玛格丽特欣然同意。两人顶风前进,嘻嘻哈哈地又走了大约二十分钟。骤然间,头上乌云密布,倾盆大雨劈头盖脸地泼洒下来。两人又恼又惊,只好无可奈何地往回转,因为附近没有比她们家更近的避雨处。不过,她们还有个聊以自慰的地方:在这紧急关头,也是显得异常得当的,她们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跑下陡峭的山坡,径直冲到她们的花园门口。
两人起跑了。玛丽安起先跑在前头,谁想冷不防给绊倒了。玛格丽特想停下来去扶她,却怎么也煞不住脚,身不由己地冲了下去,平安地到达山底。
就在玛丽安出事的当儿,凑巧有个男子端着一支抢,领着两只猎犬,朝山上爬去,离玛丽安不过几码远。他放下抢,跑过去扶她。玛丽安从地上爬起来,不料脚给摔扭了,根本站不起来。那男子上来搀她,发现她出于羞怯,不肯让他帮忙,但事不宜迟,他还是把她抱起来,送下了山,然后穿过花园(玛格丽特进来时没有关门),将她径直抱进屋里。这时,玛格丽特也刚刚进来。那男子把玛丽安放在客厅的一张椅子上坐稳,然后才松开手。
埃丽诺和母亲.一见他们进来,便都惊愕地站了起来。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男子,对他的出现明里表示诧异,暗里表示赞叹。那男子对自己的贸然闯入,一面表示歉意,一面陈述理由,态度诚挚大方。人本来就非常英俊,再听那声音,看那表情,更增添了几分魅力。即令他又老又丑,俗不可耐,达什伍德太太就凭他救护女儿这一点,也会对他感激不尽,竭诚相待,何况他年轻貌美,举止文雅,使她对他的行为越发叹赏不绝。
她几次三番地向他道谢,并且带着她那素有的亲切口吻,请他坐下。不过,这被他谢绝了,因为他浑身又脏又湿。随后,达什伍德太太请问他的姓名,他说他姓威洛比,现在住在艾伦汉,希望能赏光,允许他明天来向达什伍德小姐问安。达什伍德太太欣然同意,随即他便冒着大雨告辞,这就便他更加惹人喜爱。
威洛比的堂堂仪表和不凡风度立即成为全家交口称赞的主题,她们取笑他对玛丽安过于股勤,特别是一想起他那迷人的外表,便更加嗤笑不已。玛丽安对他不如别人看得仔细,因为她一被他抱起,就羞得满腔通红,进屋后哪里顾得上去仔细打量他。不过,她也看了个大概,便跟着众人一起大加赞赏,而且总是那么起劲。他的人品风度堪与她想象中的故事里的英雄人物相媲美。他能事先不拘礼节地把她抱回家,可见真够当机立断的,这就使她特别称赞他的行为。他一切的一切都很有趣。他的名字动听,住在她们最喜爱的村庄里。玛丽安很快发现,在所有的男式服装中,就数狩猎夹克最神气。她浮想联翩,心里不觉喜滋滋的,早把脚踝的伤痛抛到九霄云外。
这天上午,天一放晴,约翰爵士便上门拜访来了。她们一边给他讲述玛丽安的意外遭遇,一边迫不及待地询问他是否认识艾伦汉一个姓威洛比的先生。
“威洛比,”约翰爵士大声叫道,“怎么,他在乡下?不过,这是个好消息。我明天就坐车去找他,请他星期四来吃晚饭。”
“这么说,你认识他?”达什伍德太太问道。
“认识他!当然认识。噢,他每年都到这里来。”
“他是个什么样的青年?”
“他的确是个好小伙子,要多好有多好。一个百发百中的神枪手,英格兰没有比他更勇敢的骑手。”
“你对他就能说这些?”玛丽安忿忿地嚷道。“他与人相熟以后态度怎么样?有什么爱好、特长和才能?”
约翰爵士愣住了。
“说实话,”他说,“我对他这些方面不太了解。不过,他是个可爱、快活的小伙子,养了一只黑色的小猎犬,我从未见过那么可爱的小猎犬。他今天把它带出来了吗?”
就像约翰爵士说不清威洛比的智能状况一样,玛丽安也不能令人满意地告诉他那只猎犬的颜色。
“可他是个什么人?”埃丽诺问道。“他是哪里人?在艾伦汉有房子吗?”
在这一点上,约翰爵士可以提供比较确凿的情报。他对她们说:威洛比先生在乡下没有自己的资产,他只是来探望艾伦汉大院的老太太,在那里住几天,他与老太太沾点亲,以后要继承她的财产。然后又补充说“是的,达什伍德小姐,老实跟你说吧,他很值得追求。除了这里,他在萨默塞特郡还有一座小庄园。假若我是你的话,决不把他让给妹妹,尽管他们一起滚下了山。玛丽安小姐别想独霸所有的男人。她若是不当心,布兰登会吃醋的。”
达什伍德太太和颜悦色地笑了笑,然后说道,“我相信,我的女儿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去追求威洛比先生,使他为难。她们从小没有受过这种训练。男人不用害怕我们,让他永远做有钱人去吧。不过,我从你的话里高兴地得知,他是个体面的年轻人,还可以结识一下。”
“我认为他是个要多好有多好的小伙子,”约翰爵士重复说道,“我记得去年圣诞节,在巴顿庄园的一次小舞会上,他从晚上八点一直跳到凌晨四点,一次也没坐下来。”
“真的吗?”玛丽安大声暖道,眼里闪闪发光。“而且还优雅自若,精神抖擞?”
“是的。而且八点钟就起来了,骑马去狩猎。”
“我就喜欢这样。青年人就该是这个样子,不管爱好什么,都应该如饥似渴,孜孜不倦。”
“啊,啊,我明白了,”约翰爵士说,“我明白了。你现在要去追求他啦,从此再也不想可怜的布兰登了。”
“约翰爵士,”玛丽安气冲冲地说道,“我特别不喜欢你那个字眼。我讨厌人们用陈腐不堪的字眼来戏谑人。‘追求’一个人也好,‘征服’一个人也好,都令人恶心透顶。这种说法越来越显得粗俗不堪。如果说它们一度还称得上巧言妙语的话,那么久而久之,其巧妙之处早就丧失殆尽。”
约翰爵士听不懂这番指责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还是开心地笑了,好像他听懂了似的。然后,他回答说:
“是呀,不管怎么说,你肯定会征服不少人。可怜的布兰登!他已经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我可以告诉你,他是非常值得你去追求的,尽管发生了这起跌跌撞撞扭伤脚踝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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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玛丽安的救命恩人(这是玛格丽特对威洛比言过其实的尊称),第二天一早即来登门问安。达什伍德太太对他的接待不仅彬彬有礼,而且和蔼可亲,这是约翰爵士美言的结果,也出自她自己的感激之情。威洛比在拜访期间所见到的一切,都使他确信:他意外结识的这家人通情达理,举止文雅,相亲相爱,安安逸逸。对于她们的妩媚动人,他无需进行第二次访问,便深信不疑。
达什伍德小姐面色娇嫩,眉目清秀,身段袅娜。玛丽安长得还要漂亮。她的身材虽说不及她姐姐来得匀称,但她个子高,显得更加惹人注目。她的面孔十分漂亮,若是用一般的俗套来赞扬她,说她是个美丽的少女,倒不会像通常那样纯属阿谀逢迎,与事实相去甚远。她的皮肤黝黑,但是半透明似的,异常光润;她眉清目秀,微笑起来甜蜜蜜的,十分迷人;她眼珠乌黑,机灵、神气、热切,谁见了都会喜爱。但在一开始,她还不敢向威洛比传送秋波,因为一想起他抱她回家的情形,就觉得十分难为情。当这种感觉消释了,当情绪镇定下来,她看到他由于受到完美的绅士教养,显得既坦率又活泼,尤其重要的是,她听他说,他酷爱音乐和舞蹈,这时,她向他投出了赞赏的目光。于是,他来访的后半段时间,绝大部分是用来同她攀谈。
你要跟玛丽安搭话,只消提起一项她所喜爱的娱乐活动就足够了。一触及这样的话题,她就沉默不住了,谈起话来既不腼腆,也不顾忌。他们迅即发现,两人都爱好音乐和舞蹈,而且这种爱好还起因于他们对两者完全一致的见解。为此,玛丽安大受鼓舞,便想进一步考察一下他的观点。她问起他的读书情况,搬出了她最喜爱的几位作家,而旦谈得眉飞色舞。一个二十五岁的青年人不管以前多么漠视读书,如今面对如此优秀的作品还不赶紧顶礼膜拜,那一定是个十足的傻瓜。他们有着惊人相似的兴趣。两人崇拜相同的书籍、相同的段落,即使出现差别和异议,只要经她一争辩,眼睛一亮闪,也都烟消云散。凡是她所决定的,他都默认;凡是她所热衷的,他都喜爱。早在访问结束之前,他们就像故友重逢似的亲切交谈着。
“玛丽安,”威洛比刚走,埃丽诺便说,“你这—个上午干得很有成绩呀!几乎在所有重大问题上,你都已经摸清了威洛比先生的见解。你知道了他对考柏和司各特的看法,确信他对他们的优美诗篇作出了应有的评价。你还绝对相信他对波普的赞赏是恰如其分的。不过,照这样奇特的速度了结一个个话题,你们怎么能够持久地交往下去!不用多久,你们最喜爱的话题都会一个个谈尽说完。再见一次面就能把他对美景和再婚的看法解说清楚,以后你就没有东西好问了——”
“埃丽诺,”玛丽安嚷道,“这样说公平吗?合理吗?我的思想就这么贫乏?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一直太自在,太快活,太坦率了。我违背了拘泥礼节的陈腐观念!我不该那么坦率,那么诚挚,而应该沉默寡言,无精打采,呆头呆脑,虚虚掩掩。我假若只是谈谈天气马路,而且十分钟开一次口,那就不会遭此非难。”
“我的乖孩子,”她母亲说,“你不该生埃丽诺的气——她不过是开开玩笑。她要是真想阻止你和我们新结识的朋友快乐地交谈,我还要骂她呢。”顿时,玛丽安又变得心平气和了。
再看看威洛比。他处处表明,能结识她们委实使他感到荣幸。显而易见,他热切希望进一步改善这种关系。他每天都来登门拜访。起先,他以问候玛丽安为借口。但是,她们一天天待他越来越亲切,使他深受鼓舞,没等玛丽安的身体完全复原,这种借口已经大可不必了。玛丽安在屋里关了几天,但是从来没有关得这样少有烦恼。威洛比是个十分精干的小伙子,他思路敏捷,精力旺盛,性格开朗,感情充沛。他有这样的气质,正中玛丽安的心意;因为他把这些气质不仅和他那副迷人的仪表,而且和他那颗火热的心结合了起来。这颗心如今为玛丽安的心所激励,变得更加火热,博得了她的无比钟情。
和他在一起逐渐成为她的最大乐趣。他们一起读书,一起交谈,一起唱歌。他有相当高的音乐才能,读起书来也充满感情,富有生气,这正是爱德华不幸所缺少的。
威洛比在达什伍德太太眼里和在玛丽安眼里一样,也被视为完美无缺。埃丽诺觉得他没有什么可以非议的地方,只是他有个同她妹妹十分相似、因而使妹妹特别喜爱的倾向,这就是在任何时候,对自己的想法谈论得太多,不看对象,不分场合。他爱对别人勿忙下结论,注意力一旦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便专心致志地尽情欣赏,连通常的礼貌都不顾了;本来是一些符合人情世故的礼仪,他也动辄加以蔑视。处处表明他办事不够谨慎小心。对此,尽管威洛比和玛丽安极力进行辩护,埃丽诺还是不能赞同。
玛丽安现在开始领悟到:她十六岁半就产生一种绝望情绪,认为一辈子也见不到一个使她称心如意的理想男人,这未免过于轻率,毫无道理。无论是在那不幸的关头,还是在每个快乐的时刻,威洛比都是她理想中的完人,能够引起她的爱慕。而且他的行为表明,他在这方面的愿望是热切的,能力是超群的。
她母亲起先没有因为威洛比将来要发大财,便盘算让他和玛丽安结婚。可是过了不到一个星期,她也随着产生了希望和期待之心,并且暗暗庆幸自己找到爱德华和威洛比这样两个好女婿。
布兰登上校对玛丽安的爱慕最早是被他的朋友们发现的,现在这些人注意不到了,却第一次被埃丽诺察觉出来了。大伙儿的注意力和插科打诨都转移到他那位更加幸运的情敌身上了。上校还没产生爱慕之心之前招来了别人的戏谑,而待他果真产生了感情,该当受人嘲弄的时候,却得到了解脱。埃丽诺不得不勉强承认:詹宁斯太太原来说他对自己有感情,现在看来,他的感情实际上是让她妹妹激发起来的。虽然双方的情投意合促使威洛比产生了感情,但是双方性格上的格格不入也没有妨碍布兰登上校产生好感。她为此深感忧虑;因为一个三十五岁的沉默寡言的人,跟一个二十五岁的朝气蓬勃的人相竞争,哪里能有什么希望呢?既然她无法祝愿他获得成功,她衷心希望他不要那么痴心。她喜欢他——尽管他庄重矜持,她仍然认为他是个有趣味的人。他的言谈举止虽说一本正经,却也温文尔雅。他的矜持似乎是精神受到某种压抑的结果,而不是由于性情天生忧郁引起的。约翰爵士曾经暗示过,他以前遭受过创伤和挫折,这就证明她有理由认为他是个不幸的人,因而对他充满了敬意和同情。
也许正因为上校受到威洛比和玛丽安的冷眼看待,埃丽诺便更加同情他,敬重他。那两个人觉得他既不活泼,又不年轻,就对他存有偏见,硬是设法贬低他的长处。
“布兰登就是那么一种人,”一天,他们一起议论他时,威洛比说,“口头上人人都称赞他,内心里谁也不喜欢他;大家都愿意见到他,可是谁也想不到要和他谈话。”
“这正是我的看法,”玛丽安嚷道。
“不过,不要过甚其词,”埃丽诺说,“你们两人都不公道。巴顿庄园一家人对他十分器重,我自己每次见到他总要设法同他交谈一阵。”
“他能受到你的垂爱,”咸洛比回答说,“当然是很体面的。但是别人对他的器重,却实在是一种责备。谁会心甘情愿地去接受米德尔顿夫人和詹宁斯太太一类女人的赞许呀?那简直是一种耻辱,只能使人漠然置之。”
“不过,也许像你和玛丽安这种人的非议可以弥补米德尔顿夫人及其母亲的敬重,如果说她们的赞许是责备,那你们的责备就是赞许啦;因为同你们的偏见不公相比较,她们还不是那么没有眼力。”
“为了保护你的被保护人,你竟然变得无礼了。”,
“我的被保护人(用你的话说),是个很有理智的人;而理智对我总是富有魅力的。是的,玛丽安,即使他是个三四十岁的人。他见的世面多,出过国,读过不少书,有个善于思考的头脑。我发现他在许多问题上都能给我提供不少知识,他回答我的问题时,总是非常干脆,显示出良好的教养和性情。”
“这就是说,”玛丽安带着轻蔑的口气,大声说道,“他告诉过你,东印度群岛气候炎热,蚊子令人讨厌啦。”
“我不怀疑,假如我问到他这些问题的话,他会这么告诉我的。然而遗憾的是,这都是些我早就知道的事。”
“也许,”威洛比说,“他还可以扯得远点,说起从印度回来的财主、莫赫尔金币和东方轿子。”
“我可以冒昧地说,他的见闻之广是你的坦率所望尘莫及的。可你为什么要讨厌他?”“我没有讨厌他。相反,我认为他是个十分可敬的人。大家都称赞他,可是没入注意他。他有花不光的钱,用不完的时间,每年添置两件新外套。”
“除此之外,”玛丽安高声说道,“他既没有天资和情趣,也没有朝气。他的思想缺乏光彩,他的心灵缺乏热情,他的声音刻板单调。”
“你们一下子给他编派了那么多缺欠,”埃丽诺回答说,“完全是凭着你们自己的想象。相形之下,我对他的称赞就显得索然无味了。我只能说他是个很有理智的人,受过良好的教育,见多识广,举止文雅,而且我认为他心地温厚。”
“达什伍德小姐,”威洛比大声说道,“你对我太不客气了。你是在设法说服我,让我违心地接受你的看法。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任凭你多么善于花言巧语,你都会发现我是执著不变的。我之所以不喜欢布兰登上校,有三个无可辩驳的理由:其一,我本来希望天晴,他偏要吓唬我说有雨;其二,他对我的车幔吹毛求疵;其三,我怎么说他也不肯买我的棕色牝马。不过,如果我告诉你我认为他的品格在其他方面是无可指责的,从而能使你感到心满意足的话,我愿意应承。不过,这种应承肯定会给我带来痛苦,作为对我的报答,你不能剥夺我可以一如既往地不喜欢他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