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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管家上菜的时候,梅菲尔德勋爵殷勤地俯向他右手的座邻朱丽娅·卡林顿夫人。作为完美的主人而知名,梅菲尔德勋爵力求做得和他的名誉相称。虽然没有结过婚,他还是一位有吸引力的男子。
朱丽娅·卡林顿夫人四十来岁,高而且黑,态度活泼。她很瘦,但依然美丽。手和脚尤其精致。她的风度是急促不宁的,正像每个靠神经过日子的女人那样。
坐在圆桌对面的是她的丈夫空军元帅乔治·卡林顿爵士。他的军旅生涯从海军开始,至今仍保持着老海军战士那种直率的开玩笑的态度。他正在和美丽的范德林太太打趣,她坐在主人的另一边。
范德林太太是一位非常美丽的金发女郎。她的口音带少许美国腔,但并不严重,听起来还挺舒服的。
乔治·卡林顿爵士的另一侧坐着麦卡塔太太,国会议员麦卡塔太太对住房和儿童福利很有权威。她与其说是在谈话,不如说是在发号施令,而且听起来总有警告的意味。所以,如果空军元帅发现跟他的右邻谈话更为愉快的话,那似乎也很自然。
麦卡塔太太不管在哪里,总会谈起她的职责。关于她特殊话题的大量信息,灌给了左手的小雷基·卡林顿。
雷基·卡林顿二十一岁,对住房、婴儿福利和任何政治题目完全没有兴趣。他时不时地应答道:“多么可怕!”或者“我完全同意您。”心里却完全在别处。勋爵的私人秘书卡莱尔先生坐在小雷基和他母亲的中间。这是一个苍白的年轻人,带着夹鼻眼镜和知识分子的那种淡漠神气。他很少说话,却总是准备着飞身扑进任何一个谈话的缺处,注意到雷基·卡林顿在和一个哈欠挣扎,他凑过去敏捷地问了麦卡塔太太一个关于她“对儿童最适宜的事物”计划的问题。
绕着圆桌,一个管家和两个仆役在调低了的琥珀色灯光下不出声地走动,上菜和斟满酒杯。梅菲尔德勋爵付给他的厨师很高的薪金,他本人对葡萄酒很有心得。
虽然是圆桌,没有人会把主人弄错。梅菲尔德勋爵坐在哪里都无疑是众人的首领。一个大个子,宽肩膀,生着厚密的白发,一个又大又挺的鼻子和轻微发福了的下巴,这是一张容易把自己出卖给讽刺漫画的脸。作为查尔斯·麦克劳林爵士,梅菲尔德勋爵成功地结合了政治生涯和担任一家大工厂的头领。他自己是位一流的工程师。他的爵位授自一年以前,同时被任命为第一任武器部部长,这个头衔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甜食上桌了。猪排已经轮了一圈。注意到范德林太太使了一个眼色,朱丽娅夫人站起来,三个女士走出了房间。
猪排轮第二圈时,梅菲尔德勋爵轻松地提到野鸡。关于运动的谈话进行了五分钟。乔治爵士说:
“你不想到起居室去吗?雷基,我的孩子。梅菲尔德勋爵不会介意的。”
男孩迅速领会了暗示。
“谢谢,梅菲尔德勋爵,我想去。”
卡莱尔先生低声说:
“请原谅,梅菲尔德勋爵,但是有一些备忘录之类的工作要做……”
梅菲尔德勋爵点点头,两个年轻人走出房间。稍后,仆人也退下了。武器部部长和空军元帅单独在一起。
一两分钟后,卡林顿说:
“那么……都好吧!”
“当然!欧洲没人能染指新炸弹。”
“抢在他们前头了,不是吗?我这么想来着。”
“空中之王。”梅菲尔德勋爵肯定地说。
乔治·卡林顿爵士长出一口气。
“为了时间!你知道,查尔斯,我们已经度过了一段艰难日子。欧洲到处都是火药,而我们没有准备,他妈的!我们挺过来了,虽然还没有完全走出丛林,可就要赶紧开始建设。”
梅菲尔德勋爵低声说:“尽管如此,乔治,开始晚倒有些好处。一大批欧洲货已经过时了——他们濒临破产。”
“我不相信那话,”乔治爵士阴郁地说,“你总是听说这个那个国家要破产,但他们永远不会。你知道,财政是我不懂的玩意儿。”
梅菲尔德勋爵眼睛眯了一会儿。乔治·卡林顿爵士总是这么像老派所谓的“直肠子的、诚实的老海狗”,有很多人说这是他故意装出来的。
换了话题,卡林顿用一种稍不寻常的口气说:
“很有吸引力,范德林太太——是吗?”
梅菲尔德勋爵说:“你奇怪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的眼神是打趣的。
卡林顿看来有一点窘。
“没有——没有。”
“哦,你是奇怪了!别做老骗子,乔治。你在奇怪,而且有点不安地猜想,我是不是最新一个牺牲者。”
卡林顿慢慢地说:
“我承认这对我有点古怪,她在这个地方——呃,又是在这个特殊的周末。”
梅菲尔德勋爵点点头。
“哪里有尸体,哪里就有兀鹰聚集,我们就是尸体,范德林太太可以说是兀鹰一号。”
空军元帅猛然说:
“对范德林娘们知道多少?”
梅菲尔德勋爵掐掉雪茄的一头,用一种精确的手势点燃,然后掉过头来,一字一句说道:
“我对范德林太太知道多少?我知道她是个美国公民。我知道她有过三个丈夫,一个意大利人,一个德国人和一个俄国人,依次她和三个国家结下了我想是叫做‘合约’。我知道她买得起非常贵的衣服,过着奢侈的生活,能让她这样大手大脚的收入从何而来,还不是特别确定。”
带着一丝浅笑,乔治·卡林顿喃喃地说:
“你的侦察可没闲着,查尔斯,我明白了。”
“我知道,”梅菲尔德勋爵继续说道,“范德林太太不仅有诱人的美丽,也是一个好听众。她对我们叫做‘本行’的东西会特别感兴趣。就是说,一个男人会告诉她所有关于工作的事情而感到自己正在使这位女士着迷!各种年轻军官在这种热情上走得太远,接着他们的职业生涯就为此遭难。他们告诉范德林太太的太多了一点儿。几乎这位女士的所有朋友都在政府部门——但是去年冬天她到乡间去打猎,离我们一家最大的兵工厂很近,结下了各种不是特别光明正大的友谊。简单地说,范德林太太是个非常有用的人,对于……”他用雪茄在空中画了个圈。“也许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说出是对谁!只说是一个欧洲强国——也许还不止一个。”
卡林顿嘘出一口气。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查尔斯。”
“你以为我为女妖着迷了?我亲爱的乔治!范德林太太对我这样一个老家伙来说,她做事方式有些太露骨了。况且她,像人们说的那样,已经不像过去那么年轻。你的年轻皇家空军少校大概看不出来,可是我五十六岁了,我的兄弟,还有四年光景,我就是那种脏老头儿,在社交场所,让小姑娘们厌烦。”
“我真傻。”卡林顿抱歉地说,“但是这好像有点怪……”
“你奇怪的是她在这儿,到一个私人家庭聚会上来,正在我们举行密谈,要讨论一项要改变整个空军防备的发明之时?”
乔治·卡林顿爵士点点头。
梅菲尔德勋爵微笑着说:
“那就是了,这是个诱饵。”
“诱饵?”
“你看,乔治,用电影里的话说,我们没‘抓住’这个女人什么。我们得逮着它!她跑得比过去更加快了,她很小心——可恨的小心谨慎。我们知道她该得什么,但是没有一点确凿的证据。要用大玩意儿来调动她。”
“大玩意儿就是新炸弹的设计图?”
“一点不错,大到能引得她来冒险,走到光天化日下来,我们就逮住了她!”
乔治爵士嘀咕了一句。
“哦,好吧,”他说:“我敢说这很棒。可要是她不冒这个险呢?”
“那就太遗憾了,”梅菲尔德勋爵说,他又加了一句,“不过我想她会的……”
他站起来。
“我们为什么不到起居室去找女士们呢?决不该剥夺你妻子打桥牌的乐趣。”
乔治爵士抱怨道:
“朱丽娅对桥牌喜欢得太过火了。扔了一大笔钱上去。我一直告诉她她玩不起这么高的赌注。麻烦的是,朱丽娅是个天生的赌徒。”
绕过圆桌,走到主人身边,他说:
“好,我希望你的计划成功,查尔斯。”
2
起居室里谈话不止一次陷入低潮。范德林太太在和自己同性在一起时往往要落下风。她那迷人的富有同情心的态度,那么为逻辑性所欣赏,却由于某种原因在女性面前不受欢迎。朱丽娅夫人的风度可以说很好也可以说很坏。在此刻她讨厌范德林太太,厌烦麦卡塔太太,而且一点也不想掩藏自己的感情。谈话变得断断续续,而且要不是麦卡塔太太早已中断了。
麦卡塔太太是对目标有巨大热忱的女人。范德林太太立刻被她唾弃为某种无能又寄生的类型。她试着用她正在组织的一项即将进行的慈善事业引起朱丽娅夫人的兴趣。朱丽娅夫人含糊地答应,按捺住一两个哈欠,退守到自己的心事中去。为什么查尔斯和乔治还不来?男人们多么枯燥!她的答话变得更加敷衍搪塞,越来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和烦恼之中。
男人最后走进房间时,三个女人在沉默中坐着。
梅菲尔德勋爵想道:
“朱丽娅今天晚上看起来累了,这个女人的神经真糟。”
他大声说:
“来三盘怎么样——呃?”
朱丽娅夫人立刻高兴了,桥牌是她的生命。
雷基·卡林顿这时走进房间,四个人齐了。朱丽娅夫人,范德林太太,乔治爵士和小雷基坐在牌桌边。梅菲尔德勋爵献身去陪伴麦卡塔太太。
两个三盘打下来,乔治爵士夸张地看看壁炉架上的钟。
“来不及再打一盘了。”他宣布。
他妻子看起来很恼火。
“只有十点四十五分,一盘短的。”
“来不及了,亲爱的,”乔治爵士好脾气地说,“毕竟,查尔斯和我还有事要做。”
范德林太太呢喃道:
“听起来多么重要!我猜想你们聪明的男人在重大关头一定从来没有好好休息过。”
“一星期没有两天。”乔治爵士说。
范德林太太柔声说:
“你知道,我为自己是一个美国乡下人感到难为情,但是我确实感到兴奋,当我遇见那些掌管一个国家命运的人们,我希望这对您不是一个相当粗鄙的观点,乔治爵士。”
“我亲爱的范德林太太,我永远不会认为您‘粗鄙’或是‘乡下人’。”他微笑着看着她的眼睛,声音里有一丝嘲讽,她感觉到了。她机敏地掉头向着雷基,对他深深地甜美微笑。
“很遗憾我们不再搭档了。你叫了一个多么聪明的‘四无将’。”
脸红了,而且非常快乐,雷基支支吾吾地说:
“它成功只是运气。”
“哦,不,你推断得非常聪明。你从叫牌中就知道牌在什么位置,然后你相应出牌,我觉得这漂亮极了。”
朱丽娅夫人猛然起身。
“这女人在大灌迷魂汤了。”她厌恶地想。
她的眼睛看着她的儿子,变得温柔起来。他全相信了。他看起来多么可爱年轻多么快活啊。多么不可思议的天真。别怪他神魂颠倒,他太轻信。事实是他有甜美的天性。乔治根本不理解他。男人下判断那么没有同情心。他们忘了自己也年轻过。乔治对雷基太严厉了。
麦卡塔太太也站起来,互道了晚安。
三个女人离开房间。梅菲尔德勋爵给自己和乔治爵士各倒了一杯酒,然后他转向刚出现在门口的卡莱尔先生。
“去把文档和所有的文件拿来好吗?卡莱尔,包括计划和印刷品。空军元帅和我要单独在一起呆一会儿,我们先到外面转一转,好吗?乔治?雨停了。”
卡莱尔先生转身出去,险些撞着范德林太太,他低声说了抱歉。
她飘然走向他们,柔声道:
“我的书,睡觉前要读的。”
雷基跳起来,拾起一本书。
“是这本吗?在沙发上?”
“哦,是,真谢谢你。”
她嫣然一笑,再道了一次晚安,离开了。
乔治爵士已经开了一扇法国窗。
“美丽的夜晚,”他叫道,“去转一圈是个好主意。”
雷基说:
“那么,晚安,勋爵,我要去上床了。”
“晚安,我的孩子。”梅菲尔德勋爵说。
雷基拿起一本他早上就开始读的侦探小说,走出了房间。
梅菲尔德勋爵和乔治爵士走到走廊上。
这是美丽的夜,星光缀满清澈的天空。
乔治爵士深吸了一口气。
“嗬,这女人用那么多香水。”他说。
梅菲尔德勋爵笑了。
“不管怎么样,这还不是廉价香水,市场上最贵的一种牌子,我敢说。”
乔治爵士冷笑一声。
“我是不是还该为此感谢它。”
“啊,你应该。我认为一个散发廉价香水味的女人是人类最大的灾难之一。”
乔治爵士看向天空。
“奇怪,它这么晴朗,吃饭时我听见下雨来着。”
两个男人沿着走廊轻轻踱步。
走廊环绕着整座房屋。在它下面地面轻柔地斜下去,看得到萨塞克斯迷人的原野。
乔治爵士点燃一根雪茄。
“关于那种合金……”他开言道。
谈话变得技术性了。
当他们第五次走到回廊的另一头,梅菲尔德勋爵叹口气说:
“哎,我想我们是该回去了。”
“是,还有好多工作要做。”
两个男人走回来,梅菲尔德勋爵出一声惊呼。
“哟!你看到那个了吗?”
“看到什么?”乔治爵士问。
“我好像看见有人沿着走廊从我的办公室窗户溜走了。”
“没有的事,老伙计,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看见——或者我想我看见了。”
“你眼花了。我正在看走廊,要有什么可看的我一定会看见的。只有小东西我才看不见——比如我在眼前举着一张报纸。”
梅菲尔德勋爵开玩笑道:
“我比你要好些,乔治,我能不带眼镜阅读。”
“但是你从来认不出房子那头的家伙是谁,或者你的眼镜只是吓唬人的?”
谈笑着,两个男人走进梅菲尔德勋爵的办公室,办公室的法国窗开着。
卡莱尔先生正在保险箱旁的一堆文件上忙碌。
他们进去时他抬起头来。
“哈,卡莱尔,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梅菲尔勋爵,全都在您办公桌上了。”
被提到的那张办公桌是张红木做的大桌子,一看就很重要,摆在窗边的房间一角。梅菲尔德勋爵走过去,开始在文件丛中翻寻。
“今夜真可爱。”乔治爵士说。
卡莱尔先生表示同意:
“是啊,特别是雨过天晴。”
放起文件,卡莱尔先生问:
“今晚您还需要我吗?梅菲尔德勋爵?”
“我想不要了,卡莱尔。我自己会把这些放好。我们可能会弄得很晚,你最好去休息。”
“谢谢您,晚安,梅菲尔德勋爵,晚安,乔治爵士。”
“晚安,卡莱尔。”
秘书将要走出房间,梅菲尔德勋爵突然严厉地说:
“等一等,卡莱尔。你忘了最重要的东西。”
“请您再说一遍,梅菲尔德勋爵。”
“就是炸弹的计划书,小伙子。”
秘书瞠目而视。
“就在文件最上面,先生。”
“它们不在那儿。”
“可我把它放在那儿。”
“再想想,小伙子。”
年轻人一脸惶惑地回来,跟着梅菲尔德勋爵在桌上找。
部长有点不耐烦地向那堆文件一指,卡莱尔翻了一遍,他的神情更加迷惑。
“瞧,它们不在那儿。”
秘书嚷了起来。
“但是——但是这不可能。我不到三分钟以前把它们放在那儿的。”
梅菲尔德勋爵和缓地说:
“你一定犯了个错误,它们还在保险箱里。”
“我不懂——我确实把它们放在那儿!”
梅菲尔德勋爵跟着他冲向开着的保险箱。乔治爵士尾随在后面。只用几分钟便知道炸弹计划并不在那儿。
惊愕难信,三个男人回到办公桌,又一次翻那堆纸。
“上帝啊!”梅菲尔德说,“它们不见了!”
卡莱尔先生叫道:
“这怎么可能!”
“有谁来过房间?”部长狠狠地问。
“没人,根本没人。”
“瞧这,卡莱尔,文件不会自己消失在空中。有人拿走了它们。范德林太太来过吗?”
“范德林太太?没有,先生。”
“我相信。”卡林顿说。他嗅了嗅空气,“她要来过你闻得到。她的香水。”
“没人来过,”卡莱尔坚持,“我不理解。”
“听着,卡莱尔,”梅菲尔德勋爵说,“振作起来。我们要追查到底,你肯定计划原先在保险箱里?”
“我肯定。”
“你确实看见它们了?还是你只是相信它在其中?”
“不,不,梅菲尔德勋爵,我看见它们。我把它们放在桌子最上面。”
“那么,你说没人来过,你离开过房间吗?”
“没有——啊,离开过。”
“啊哈!”乔治爵士叫道,“这下可明白了!”
梅菲尔德勋爵厉声说:“到底什么原因……”
卡莱尔打断了他。
“正常情况下,梅菲尔德勋爵,当然我绝不会想到离开房间,丢下重要文件不管,可是我听到一声女人的尖叫——”
“女人的尖叫?”梅菲尔德勋爵惊讶地问道。
“是的,梅菲尔德勋爵。那让我非常吃惊,我听见它时正在整理桌上的文件,很自然我冲进了门厅。”
“是谁在尖叫?”
“范德林太太的法国女佣。她站在楼梯当中,看上去脸色惨白不安,全身都在颤抖,她说她看见了一个鬼。”
“一个鬼?”
“是,一个高个女人,全身穿着白的,不出声地在空中飘浮。”
“多么荒唐的故事!”
“是,梅菲尔德勋爵,我对她也是这么说的,我得说她看起来自己也很难为情。她下楼去了,我回到这儿。”
“这事是多久前发生的?”
“您和乔治爵士进来一两分钟以前。”
“那你离开了多久?”
秘书踌躇着。
“两分钟——最多三分钟。”
“够长了。”梅菲尔德勋爵呻吟道。他突然抓住他朋友的手臂。
“乔治,我看见的那个影子——从这扇窗前溜走。就是他!卡莱尔一走,他就进来,抓起计划跑了。”
“做得真卑鄙。”乔治爵士说。
然后他拉起朋友的手臂。
“听着,查尔斯,魔鬼做了这件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3
“不管怎样试一试,查尔斯。”
这是半个小时以后了,两个男人呆在梅菲尔德勋爵的办公室,乔治爵士已经为说服他的朋友采取某项措施费尽了唇舌。
梅菲尔德勋爵,起初不太愿意,渐渐有点被说服了。
乔治爵士继续说:
“别他妈的那么固执,查尔斯。”
梅菲尔德勋爵慢慢地说:
“为什么要把一个不知底细的外国佬拉进来?”
“但是我对他知道很多,这人很神。”
“哼。”
“听着,查尔斯,这是个机会!这件事主要是不体面。如果泄露出去……”
“要像你说的那样就泄露出去了!”
“未必。这个人,赫邱里·波洛……”
“会来这里像魔术师从帽子里掏兔子一样把计划变出来?”
“他会发现真相。真相是我们需要的。听着,查尔斯,我可以完全担保。”
梅菲尔德勋爵慢慢说:
“好吧,就照你说的办,但是我看不出这家伙能做什么……”
乔治爵士拿起话筒。
“我现在就去找他。”
“他上床了。”
“他可以起来。见鬼,查尔斯,你不能让那个女人把文件拿走。”
“你说的是范德林太太?”
“是啊,你也不怀疑吧,不是她在幕后主使还有谁?”
“是,我不怀疑。她扭转了形势,报复了我。我真不愿承认,乔治,这女人比我们聪明太多。这叫人接受不了,但这是真的。我们没有任何证据,但我们都知道她是策划整个事件的人。”
“女人都是魔鬼。”卡林顿带情绪地说。
“没有半点能和她联系起来,他妈的!我们相信是她安排那个女孩玩尖叫的把戏,潜伏在外面的男人是她的同党,可是我们什么也不能证明。”
“也许赫邱里·波洛能。”
梅菲尔德勋爵突然笑了。
“上帝,乔治,你一直是那么样的老式英国人,竟去相信一个法国人,不管他多么聪明。”
“他不是个法国人,他是比利时人。”乔治爵士几乎是受辱地说。
“好吧,去找你的比利时人,让他在这件事情上试试他的脑筋,我打赌他也不能比我们做得更多了。”
没有回答,乔治爵士向话筒伸出了手。
4
赫邱里·波洛从一个男人转向另一个男人时还有点睡眼惺松,他非常技巧地掩饰住一个哈欠。
这是清晨两点半。他从睡梦中被拖起来,塞进黑暗中的一辆大劳斯莱斯。现在他已经把两个男人告诉他的听完了。
“事实就是这些了,波洛先生。”梅菲尔德勋爵说道。
他靠回椅子,慢慢地把他的单眼镜戴到一只眼睛上。透过眼镜的是一只精明的、淡蓝色的眼睛,在注意地打量着波洛。除了精明,这眼睛还显得很不信任,波洛向乔治爵士投去飞快的一瞥。
那位绅士身子正前倾着,脸上是一种孩子气的充满希望的神情。
波洛慢慢地说:
“我听到事实了,是的。女仆尖叫,秘书出去了,无名的窥视者进来,计划在桌子最上面,他一把抓起,然后离开。这些事实——非常地便当。”
他说最后这句话的语气有什么引起了梅菲尔德勋爵的注意。他坐得直了一些,他的单眼镜掉了下来,他像是有了一种新的警醒。
“您说的是什么,波洛先生?”
“我说,梅菲尔德勋爵,这些事实非常便当——对那个贼而说。顺便问一句,您肯定看见的是个男人吗?”
梅菲尔德勋爵摇摇头。
“我说不好。那只是——一个黑影。事实上,我怀疑我是不是看见了任何人。”
波洛转向空军元帅。
“那么您呢,乔治爵士?你看见那是个男人还是女人吗?”
“我自己没看见任何人。”
波洛沉思地点点头。然后他突然站起,走向写字台。
“我能向您保证计划不在那儿。”梅菲尔德勋爵说,“我们三个在那些纸里找了不下六遍了。”
“三个?您是说您的秘书也在内吗?”
“是的,卡莱尔。”
波洛猛然转身。
“告诉我,梅菲尔德勋爵,您走到桌前时哪张纸在最上面?”
梅菲尔德蹙额努力回想。
“让我想想——是了,那是一张关于我们空军防备部署的备忘录概要。”
波洛敏捷地抽出一张纸递过来。
“是这张吗?梅菲尔德勋爵。”
梅菲尔德勋爵接过看了一眼。
“是的,是这张。”
波洛把它递向卡林顿。
“你注意到这张纸在桌上吗?”
乔治爵士接过,拿得远远的,带上他的夹鼻眼镜。
“是这张没错。我也检查过它们,和他们两个一起,这张在顶上。”
波洛若有所思地点头,他把纸放回桌上,梅菲尔德用略微困扰的神情注视着他。
“是那儿有什么问题……”他问。
“是,是有问题,卡莱尔,卡莱尔就是问题!”
梅菲尔德勋爵的脸涨红了一点。
“卡莱尔,波洛先生,完全不容怀疑!他担任我的机要秘书已经九年。他熟知我的所有机密文件,我要向你指出他可以很轻易地就复制文件,或者描摹设计图,无须任何聪明人的帮助。”
“我同意你的观点。”波洛说,“如果他有意犯罪,不会演出这样一场笨拙的抢劫。”
“无论如何,”梅菲尔德勋爵说,“我相信卡莱尔。我可以为他担保。”
“卡莱尔,”卡林顿也说,“没有问题。”
波洛姿势优美地摊开双手。
“那么范德林太太——她怎么样?”
“她太有问题了。”乔治爵士说。
梅菲尔德勋爵用更加字斟句酌的声调说:
“我想,波洛先生,关于范德林太太的——呃,行踪,外交部会给您更详细的资料。”
“那个女仆,您把她和她的女主人联系起来吗?”
“当然了。”乔治爵士说。
“那对我是个很有可能的假设。”梅菲尔德勋爵更小心地说。
波洛暂不言语了,他叹口气,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左手桌上的一两份文件,然后他说:
“我想这些纸都很值钱吧?就是说,被盗的纸肯定能换回一大笔现金。”
“如果拿到某些特定部门——是的。”
“例如什么?”
乔治爵士列举了两个欧洲大国的名字。
波洛点点头。
“这事实谁都知道吗?”
“范德林太太肯定知道。”
“我是说谁都知道?”
“我想是那样的。”
“就是再缺少知识的人也看得出这计划值一大笔钱?”
“是的,但是波洛先生……”梅菲尔德勋爵看起来很不安。
波洛抬起一只手。
“我是在为您开发所有的可能性。”
突然他站起,从窗子里窜了出去,用一只手电检查走廊另一头的草地边缘。
两个男人看着他。
他又进来,坐下说:
“告诉我,梅菲尔德勋爵,那个罪犯,那个黑影里的潜入者,您去抓过他吗?”
梅菲尔德勋爵耸了耸肩。
“他能从花园深处逃到主道上去,如果他有辆车在那儿,很快就能逃走。”
“但是有警察……公路巡逻员……”
乔治爵士打断他。
“您忘了,波洛先生,我们不能声张。如果计划被盗的事被披露,后果对政党十分不利。”
“啊,是了,”波洛说,“要记住La Politique(法语:政治)一定要考虑谨慎。所以您叫了我,啊哈,这就更简单了。”
“您有成功的希望了,波洛先生?”梅菲尔德勋爵的声音有轻微的不置信。
这小个儿耸耸肩。
“为什么不呢?你可以推理——可以思考。”
他静了片刻,又说:
“我想现在就见见卡莱尔先生。”
“当然可以,”梅菲尔德勋爵起身,“我请他等着,他就在附近。”
他走出房间。
波洛转向乔治爵士。
“Eh bien(法语:好吧),”他说,“对走廊上那个男人您怎么想?”
“亲爱的波洛先生,别问我!我没看见他,也无法描绘。”
波洛身子前探。
“您刚才就这么说,但现在不该有点不同吗?”
“您是什么意思?”乔治爵士警觉地问。
“我是什么意思?您的怀疑,这使事情更加复杂。”
乔治爵士欲言又止。
“是啊是啊,”波洛鼓励地说,“告诉我吧,你们都在走廊一头,梅菲尔德勋爵看见一个黑影从窗前通过草坪溜走,为什么您没看见?”
卡林顿呆呆看着他。
“您击中要害,波洛先生。我为此苦恼,你知道,我发誓没人从窗前溜走,我以为是梅菲尔德想像出来的——树枝摇动——类似的东西。但是我们进来,发生了盗窃,这说明梅菲尔德是对的而我是错的。可我还是……”
波洛微笑。
“可你还是从心底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
“您说得对,波洛先生,是这样。”
波洛忽然一笑。
“您多聪明。”
乔治爵士锐利地说:
“在草地边没有脚印?”
波洛颔首。
“确实如此。梅菲尔德勋爵,他以为自己看见了一个黑影。然后来了一场窃案,所以他肯定了——他肯定了!这不再是一场幻觉——他确实看见了一个男人。并不是那样的。我,我并不那么看重脚印和类似的东西。可值得我们重视的是没有看见的证据。在草地上没有脚印。昨晚雨下得很大。如果有人从走廊到草地上,必然会留下他的脚印。”
乔治爵士惊讶地说:“但是那就……但是那就……”
“这把我们带回房子里了,回到房子里的人们。”
门开了,他的话被中止,梅菲尔德勋爵带着卡莱尔先生进来。
虽然看起来仍然苍白焦虑,秘书已经恢复了镇定的态度,他推一推夹鼻眼镜,坐下来,询问地看着波洛先生。
“您听到尖叫时已经在房里多久了,先生?”
卡莱尔考虑了一下。
“五分钟到十分钟,我敢说。”
“在这以前没有过其他打扰?”
“没有。”
“我想大概晚上大部分时间聚会的人们都在一个房间里。”
“是的,起居室。”
波洛审视他的笔记簿。
“乔治·卡林顿爵士和他的妻子。麦卡塔太太。范德林太太。雷基·卡林顿先生。梅菲尔德勋爵和您本人。对吗?”
“我本人不在起居室。那天晚上我大部分时间在这里工作。”
波洛转向梅菲尔勋爵。
“谁第一个上楼的?”
“我想是朱丽娅·卡林顿夫人。事实上,三个女人是一起出去的。”
“然后呢?”
“卡莱尔先生进来,我叫他去取文件,乔治爵士和我要单独呆一会。”
“您就是在那时决定到走廊上去散步的?”
“是的。”
“范德林太太听到了您要在办公室里工作吗?”
“这被提到过,是的。”
“但是您指示卡莱尔先生去拿文件时她不在房间里?”
“是的。”
“请原谅,梅菲尔德勋爵,”卡莱尔说,“就在您说这话以后,我在门口和她撞了个满怀。她回来拿一本书。”
“你觉得她听到了吗?”
“我认为很可能,是的。”
“她回来拿一本书。”波洛若有所思地说,“您找到她的书了吗?梅菲尔德勋爵?”
“是的,雷基把书给了她。”
“啊,这诡计多端的女人回来取一本书——这通常非常有用!”
“您是说她是故意的?”
波洛耸耸肩。
“在这以后,你们两位绅士到走廊上去了,那么范德林太太呢?”
“她拿了书走了。”
“那么小雷基先生,他也一起上楼去了?”
“是的。”
“然后卡莱尔先生回到这里,五至十分钟后他听到一声尖叫。请继续,卡莱尔先生。你听见尖叫就冲进了大厅,啊哈,可能您再照做一遍是最简单的。”
卡莱尔先生有点不自然地站起来。
“我在这里尖叫。”波洛热情地说。他张开嘴发出一声颤抖的尖叫。梅菲尔德勋爵掉过头去忍住一个笑容,卡莱尔先生看起来非常尴尬。
卡莱尔先生僵硬地走到门口,开门出去了。波洛跟着他。其他两人跟在后面。
“您让门开着还是把它关了?”
“我不记得了。我想我一定是让它开着。”
“没关系,走吧。”
卡莱尔先生非常僵硬地走到楼梯下面,站在那儿向上看。
波洛说:
“您说她站在楼梯当中,具体什么位置?”
“大概在楼梯半中央。”
“她看起来很不安?”
“绝对是的。”
“好吧,我,我是女仆。”波洛灵活地走上楼梯,“在这儿吗?”
“再高一两个台阶。”
“像这样?”
波洛摆出一个姿势。
“呃——不是这样。”
“那么她是怎样的?”
“呃,她把手放在头上。”
“哦,她把手放在头上。这很有趣。是像这样?”波洛抬起胳膊,双手蒙住两耳。
“是,就是这个样子。”
“啊哈!那么告诉我,卡莱尔先生,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是不是?”
“说真的,我没注意。”
卡莱尔的声音里带着克制。
“啊哈,您没注意?但您是个年轻人。什么时候起一个年轻人不注意漂亮女孩子了?”
“真的,波洛先生,我只能说我没注意。”
卡莱尔向他的雇主投去痛苦的一瞥。乔治爵士笑了起来。
“波洛先生像是以为你是个花花公子呢,卡莱尔。”他说。
“而我,我总是注意女孩子漂亮不漂亮。”波洛一边宣布,一边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卡莱尔先生以一种明显的沉默接受了这句话。波洛继续问道:
“然后她告诉您她是看见了一个鬼?”
“是的。”
“您相信这话吗?”
“哦,当然不,波洛先生!”
“我不是说您信不信鬼。我是问您,您是否真觉得那个女孩看见了什么东西?”
“哦,关于那个,我说不好。她呼吸急促,神色很不安。”
“您有没有听见或者看见她的女主人?”
“是,我看见了。她从她房间出来,站在上面阳台上叫道‘利奥尼’。”
“然后呢?”
“女孩子向她走去,我回到办公室。”
“您站在楼梯下面的时候,有没有可能有人从您开着的门进入办公室?”
卡莱尔摇摇头。
“不可能经过我。办公室门在通道一头,您看见了。”
波洛沉思地点头。
卡莱尔先生继续用他慎重、认真的声音说:
“我要说我非常感谢梅菲尔德勋爵看见了那个窗前的黑影。否则我自己现在就陷于一个非常不愉快的位置了。”
“胡说,我亲爱的卡莱尔,”梅菲尔德勋爵不耐烦地说,“没有人能怀疑你。”
“您这么说太好了,梅菲尔德勋爵,但事实总是事实,我知道自己处境很可疑。不管怎样我希望我的东西和人都被搜查。”
“胡说,我亲爱的伙计。”梅菲尔德说。
波洛柔声说。
“你真的这么希望?”
“我是宁可这样。”
波洛凝望了他一两分钟,轻声说:“我懂了。”
接着他问道:
“范德林太太的房间相对办公室在什么位置?”
“正对着办公室。”
“也有一扇窗户开向走廊?”
“是的。”
波洛又点点头。他说:
“让我们去起居室。”
在起居室波洛转了一圈,检查了窗户的插销,看过桥牌桌上的记分,最后招手叫梅菲尔德勋爵过来。
“事情,”他说,“比表面更复杂。但有件事是肯定的。被偷的计划没有离开房子。”
梅菲尔德勋爵呆看着他。
“可是我亲爱的波洛先生,我在办公室看见的那个人……”
“没有那个人。”
“可我看见他了……”
“我不得不这么说,梅菲尔德勋爵,您是以为自己看见他了,树枝投下的黑影骗过了您,东西被偷的事实就像是一个证据,让您以为这是真的。”
“真的,波洛先生,我亲眼见到……”
“支持我的眼睛反对你的眼睛,老伙计。”乔治爵士插道。
“您得允许我,梅菲尔德勋爵,对这点相当肯定。没有人从走廊到过草坪。”
看起来非常苍白,声音僵硬,卡莱尔先生说:
“那么,如果波洛先生是对的,嫌疑自动落到我身上,我是惟一可能行窃的人。”
梅菲尔德勋爵跳起来。
“胡说,不管波洛先生怎么想,我不会听他的。我相信你清白,亲爱的卡莱尔,事实上我可以为你担保。”
波洛温和地说:
“但是我没有说我怀疑卡莱尔先生。”
卡莱尔答道:
“但您已经弄清没有其他人有机会进行盗窃。”
“Du tout! Du tout!(法语:并不完全是)”
“可我已经告诉您没人经过我从大厅进办公室门。”
“我同意,但可以从办公室窗户进来。”
“您不是说过那实际没发生吗?”
“我说过没人能从外面进来又离开,而不在草坪上留下脚印。但是它可能在房子里面做到。可以有人从其他房间的一扇窗户出来,沿着走廊溜进办公室窗户,然后又回到这里。”
卡莱尔先生反对:
“但是梅菲尔勋爵和乔治爵士正在走廊上面。”
“他们在走廊上,是的,但是他们在en promenade(法语:散步)。乔治爵士的眼睛可能是最可靠的……”波洛微微鞠了一躬,“但是他的眼睛不可能长在脑袋后面!办公室窗户在走廊最左,其次是这个房间的窗户,可是走廊向右还有多少扇窗户?一、二、三,也许有四扇窗户?”
“餐厅,弹子房,休息室,还有图书室。”梅菲尔德勋爵说。
“您在走廊上来回了多少次?”
“至少五六次。”
“那就是了,这多么简单,贼只要看准一个合适的时刻!”
卡莱尔慢慢地说:
“您是说我在大厅里和法国女孩谈话时,窃贼在起居间里等着?”
“这是我的猜想,当然,只是一个猜想。”
“我觉得不太可能,”梅菲尔德勋爵说,“太冒险。”
空军元帅提出异议。
“我不能同意你,查尔斯,这太可能了。奇怪我自己怎么没有想到。”
“现在你们知道了,”波洛说,“我为什么相信计划还在房子里,问题是发现它们!”
乔治爵士哼一声。
“这好办,搜查每一个人。”
梅菲尔德勋爵做了个抗议的手势,但是波洛比他先说:
“不,没有那么好办。拿走计划的人会预料到搜查将会进行,不会把它们放在自己的所有物里。它们一定被藏在某个不属于任何人的地方。”
“您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搜遍整座房子吗?”
波洛微微一笑。
“不是,不是,我们无须那么粗鲁。我们能通过思考找到那个藏匿的地方(换而言之,找到那个犯了罪的人),这样会简单些。到早上我要和房子里的每个人进行一次面谈。我想现在就组织面谈是不聪明的。”
梅菲尔德勋爵点头。
“太兴师动众了,”他说,“如果我们在早上三点钟就把每个人从床上拖起来。无论如何请您做得隐蔽些,波洛先生,事情必须在暗中进行。”
波洛轻快地挥了一下手。
“交给赫邱里·波洛。我会编出最巧妙最可信的谎言。明天,我就要进行我的调查。但是今晚,我希望能先和您,乔治爵士谈一谈。”
他向他们两个鞠了一躬。
“你是说——单独?”
“我就是这个意思。”
梅菲尔德勋爵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说:
“当然可以,我把您留给乔治爵士,如果您要叫我,我就在办公室。来吧,卡莱尔。”
他和秘书出去,带上了门。
乔治爵士坐下来,无意识地去拿一根香烟,向波洛抬起一张苦脸。
“你知道,”他慢慢地说,“我真不懂。”
“那很容易解释,”波洛笑着说:“用两个字,准确地说,范德林太太!”
“喔,”卡林顿说,“我明白了。范德林太太?”
“正是。你知道,很难向梅菲尔德勋爵问出口这样的问题:为什么这里有范德林太太?这位女士,谁都知道她身份可疑。那么,为什么她会在这里?我自己想到三个解释。其一,梅菲尔德勋爵可能对这位女士有特殊的Pen chant(法语:爱好)。这是我为什么单独问您的原因,我不想使他难堪。其二,范德林太太也许是这房子里某个人的亲密朋友?”
“您别算上我!”乔治爵士冷笑着说。
“好吧,如果两种情况都不是,问题就更严重了,为什么范德林太太会在这里?我像是有个模糊的答案。一定有个原因。她在这节骨眼出现是有特殊原因而被梅菲尔德勋爵希望着的。我说得对吗?”
乔治爵士点点头。
“你说得很对。”他说,“梅菲尔德是老油条了,不会掉到她的网里去,他请她来这儿另有一个理由,是这样的。”
他把餐桌边的对话重述了一遍,波洛仔细地听着。
“啊,”他说,“现在我明白了,不管怎样,这位女士好像一下就扭转了局势!”
乔治爵士忍不住咒骂了几句。
波洛微微地看着他,然后说:
“您毫不怀疑就是她干的吧——我是说,她要为此负责,不管她是否亲自参加了行动?”
乔治爵士瞠目而视。
“当然不怀疑!没什么可怀疑的,还会有谁会想到偷这些计划?”
“啊!”赫邱里·波洛说。他靠回椅子看着天花板。“在还不到一刻钟以前,乔治爵士,我们同意这堆纸都值许多钱。也许没有一张银行支票或者金银珠宝那样明显,但它们也是潜在的钱,如果有人正好手头紧张……”
那位“哼”地一声把他打断了。
“这年头谁不是?我自己也能够这么说。”
他对波洛微笑,波洛也礼貌地还他微笑,温和地说:
“Mais oui(法语:确实如此),你能这么说,因为你,乔治爵士,有这次事件里最无可指责的辩词。”
“但是我他妈的也手头紧张!”
波洛同情地摇摇头。
“是的,确实,在您位置上的一个男人生活负担太重了,您有一个正在最需要花钱的年纪的儿子……”
乔治爵士呻吟起来。
“上学费用就够受的了,还加上负债。跟你说吧,这小伙子并不坏。”
波洛同情地听着空军元帅累积起来的一大堆烦恼,年轻一代的缺乏毅力和勇气,母亲惯坏她们儿子的奇怪方式和总是站在他们一边,赌博一旦迷住一个女人是多么可怕,玩你根本支付不起的赌注又是多么愚蠢。这些都是泛泛而谈的,乔治爵士没有直接涉及他的妻子或是儿子,可是他自然的熟悉程度使他指的是谁很容易一眼看穿。
他忽然打住了。
“抱歉,用这些题外话占用了你那么多时间,特别是晚上这时候——或者说,早晨。”
他压制住一个哈欠。
“乔治爵士,我看您应该上床了。您真是太好太热心了。”
“好,我是该去睡了。您真的觉得有机会把计划找回来?”
波洛耸耸肩。
“我会试的。我看不出为什么不能。”
“好吧,我走了,晚安。”
他离开了房间。
波洛呆在他的椅子里,看着天花板想着什么,然后他掏出一个小笔记簿,翻到空白一页,他写道:
范德林太太?
朱丽娅·卡林顿夫人?
麦卡塔太太?
雷基·卡林顿?
卡莱尔先生?
在下面他又写道:
范德林太太和雷基·卡林顿先生?
范德林太太和朱丽娅夫人?
范德林太太和卡莱尔先生?
他不满意地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
“C'est plus simple que Ca'(法语:没那么简单)。”
然后他加几行短句。
梅菲尔德勋爵看见“黑影”了吗?如果没有,为什么他说他看见了?乔治爵士看见什么了吗?他肯定他没看见什么,是在我检查花床以后。注意:梅菲尔德勋爵是近视眼,能不带眼镜阅读,但是要用单眼镜才能看到房间另一头,乔治爵士是远视眼,所以,在走廊另一头,他的视力要比梅菲尔德勋爵更可靠,然而梅菲尔德勋爵对看到的依然十分肯定,不为他朋友的否定而动摇。
卡莱尔先生是像他显得的那样无辜吗?梅菲尔德尤其强调他是清白的,有点太过头了。为什么?是因为他内心怀疑卡莱尔又为自己的怀疑羞愧吗?或者他在极度怀疑另外一个人?就是说,范德林太太之外的一个人?
他收起笔记簿。
然后他站起来,走向办公室。
5
梅菲尔德勋爵坐在办公桌前,当波洛进来,他转过身,放下笔,询问地抬起头。
“好吧,波洛先生,您已经和卡林顿谈过了吗?”
波洛微笑着坐下来。
“是的,梅菲尔德勋爵,他澄清了一点困扰我的问题。”
“是哪一点?”
“范德林太太出现在这儿的原因。您能理解,我想过可能是……”
梅菲尔德很快意识到波洛为什么那么尴尬了。
“您以为我是这位女士的俘虏?不。远远不是。有趣,卡林顿本来也这么想。”
“是,他跟我说过你们在这个问题上的谈话。”
梅菲尔德勋爵看来有点懊恼。
“我的好计策破产了。承认这女人比你更强叫人着恼。”
“唔,但她未必就比您更强,梅菲尔德勋爵。”
“您是说我们还会赢?嗯,真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我但愿那是真的。”
他叹了口气。
“我感到自己完全像个傻子——还那么为自己设计逮住这个女人而得意。”
赫邱里·波洛点起一根香烟,问道:
“您确切的计策是什么,梅菲尔德勋爵?”
“唔,”梅菲尔德勋爵犹豫着,“我还没有仔细考虑过细节。”
“您没有和别人讨论过?”
“没有。”
“甚至和卡莱尔先生也没有?”
“没有。”
波洛微笑。
“您宁可自己单干,梅菲尔德勋爵。”
“我总发现那是最好方式。”另一个带点冷淡回答。
“是,您很明智,谁也不信任,但是确实和乔治·卡林顿爵士提过这件事吧?”
“只是因为我意识到老朋友在对我大起疑心。”
梅菲尔德勋爵微笑着回想。
“他是您的一个老朋友?”
“是的,我认识他有大约二十年了。”
“他的妻子呢?”
“当然我也认识他妻子。”
“但是(请原谅我冒昧)您和她没有同样的亲密关系吧?”
“我看不出我和大家的私人关系对这件事有什么干系,波洛先生。”
“但我想,梅菲尔德勋爵,它们可能会有关系的。您同不同意,我关于有人躲在起居室里的猜想是可能的!”
“是,事实上,我相信您说的那些肯定已经发生过了。”
“我们不说‘一定’,这字眼太自信了。但如果我的猜想有理,您想那躲在起居室里的人可能是谁呢?”
“当然是范德林太太了。她回来拿过一本书。她还可以再回来拿另一本书,或者是一个手提包,或者一块失落的手绢——一打女人的小玩意。她安排她的女仆尖叫,让卡莱尔跑出办公室,然后她像您说的那样从窗口溜进去又溜出来。”
“您忘了这不可能是范德林太太,卡莱尔和女孩说话的时候听见她在楼上叫女仆。”
梅菲尔德勋爵咬住嘴唇。
“真的,我忘了。”他显得相当懊恼。
“您看,”波洛温柔地说,“我们前进了一步。我们起先相信了一个简单的解释:有贼从外面进来,又带着赃物溜之大吉。当时我说这是一个相当便当的推测,太便当了,叫人难以接受,我们已经推翻了它,然后我们猜测外国来客,范德林太太,好像一定程度也很合情合理,但是现在看来这也太容易——太便当——因而也不能接受。”
“您是说范德林太太洗脱干系了?”
“不是范德林太太在起居室里,可能是她的一个同党作了贼,但也可能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如果是那样,我们不得不再考虑一下动机问题。”
“那是不是走得太远了,波洛先生?”
“我不这么想,这儿能有什么动机?动机是为了钱,文件被盗是为了一个目的,它们能换成现金,这是能想到的最简单的动机。但是动机还可能是相当不同的。”
“比如说——”
波洛慢慢说:
“也可以是为了毁坏一个人。”
“谁?”
“可能是卡莱尔先生,他的嫌疑最明显。但是可能还要进一步。控制国家命运的那个人,梅菲尔德勋爵,在民众感情的表现面前是非常易受攻击的。”
“您指的是那个贼的目标是败坏我?”
波洛点点头。
“我想我可以这么说,梅菲尔德勋爵,大概五年以前您有一段艰难的日子。您被怀疑和某个欧洲大国有某种友谊,那个国家碰巧在这个国家的选民当中非常地不得人心。”
“说得不错,波洛先生。”
“这年头政治家是个苦差使,他要去执行他认为对国家有好处的政策,但他同时又要认可公众感情的力量,公众感情往往是非常意气用事,头脑不清的,也往往是不理智的,但是它还是怎么都不能被忽视。”
“您理解到这一点太好了!那确实是政治生活中的一道符咒。他必须向国民的事情低头,不管他知道这是多么危险和有勇无谋。”
“这是您的难处,我想。有谣言说您和提到的那个国家订有协约。国人和报界都对此非常气愤。幸好首相出来完全否认了这件事,您自己也声明并无此事,虽然您并不掩饰您的同情是在哪一边。”
“都说得很对,波洛先生,但是为什么要旧事重提?”
“因为我想到可能有一个仇人,对您度过危机感到失望,设法制造进一步的困难。您很快赢回了公众信任,特殊处境已经过去了,您现在是当之无愧的政治生活中最受欢迎的人物之一。传言说等亨伯利先生退休以后您将是下一任首相。”
“您以为这是有人在企图败坏我名声!不会的!”
“Tout de meme(法语:全一样),梅菲尔德勋爵,如果让人知道英国的新炸弹计划周末被偷了,而一位漂亮女士正好在您家里作客。这听起来不会好。报纸关于您和这位女士关系的小小暗示就会引起对您的不信任的感情。”
“这种事不会被认真看待的。”
“我亲爱的梅菲尔德,您完全知道这可能!一点小事便能损坏公众的信任。”
“您说得对,果真如此!”梅菲尔德勋爵说。他忽然显得非常忧虑,“上帝!事情变得多么危险复杂啊!您真的这么想——可这不可能——不可能。”
“您知道有谁在——嫉妒您吗?”
“荒谬!”
“无论怎样您要承认,我问到您和这次聚会上的人们的私人关系如何并不是完全不切题的。”
“哦,可能吧——可能。您问我的是朱丽娅·卡林顿夫人,这确实没什么好说的。我和她从来不太熟悉,我想她也不在意我。她是那种不安定、神经质的女人,对打牌着了迷,一掷千金,她是那么老派的人,我想,不会看得起我这样白手起家的人。”
波洛说:
“我来这之前在名人录上查到过您。您是著名的工程厂的厂主,您自己是一个第一流的工程师。”
“我对实际方面所知甚详,我从底层奋斗出身。”梅菲尔德勋爵冷淡地说。
“Ch la la!(法语:天哪)”波洛说,“我真是个傻瓜——是个傻瓜!”
另一个人奇怪地看着他。
“您怎么了,波洛先生?”
“我忽然解开了一个谜。有些东西我原来没看清……但现在都符合了。是了,这下都符合得非常好。”
梅菲尔德勋爵又奇怪又探询地看着他。
但是波洛带着笑意又摇摇头。
“不,不,还不是现在。我还要把我的思路再理清楚一点儿。”
他站起来。
“晚安,梅菲尔德勋爵。我想我知道计划在哪儿了。”
梅菲尔德勋爵叫出来:
“您知道?那我们马上去找!”
波洛摇摇头。
“不,不,不能这么干。鲁莽会坏事的。只有把它都交给赫邱里·波洛。”
他走出房间。梅菲尔德勋爵轻蔑地耸了耸肩。
“夸夸其谈的家伙。”他哼了一声。然后,收起文件,关上灯,他也去睡了。
6
“如果是丢了东西,干嘛老梅菲尔德不去叫警察呢?”雷基·卡林顿追问道。
他把椅子从餐桌轻轻向后一推。
他是最后一个到的。他的父亲,麦卡塔太太和乔治爵士用完早餐已经有些时候了,他母亲和范德林太太在床上用早餐。
乔治爵士,把他在电话里和梅菲尔德勋爵、赫邱里·波洛商量好的话重复了一遍,心里感到他本来可以措辞得更好一些。
“派这样一个古怪的外国人来叫我很奇怪。”雷基说,“什么东西被偷了,爸爸?”
“我也不太清楚,孩子。”
雷基站起来,今天早晨他显得很烦躁。
“不是——重要东西吗?没有什么——文件或者类似的东西?”
“跟您说实话吧,雷基,我不能告诉你。”
“要保密,对吗?我懂了。”
雷基上楼去,在楼梯半当中皱着眉停了一下,然后继续上楼敲了敲他母亲的房门,她的声音招他进来。
朱丽娅夫人坐在床上,在一只信封背面涂写着数字。
“早上好,宝贝。”她抬起头来,严厉地说:“雷基,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不过昨天晚上发生了一起盗窃。”
“一起盗窃?什么东西被偷了?”
“哦,不知道,这是高级机密,有个古怪的私家侦探在楼下问每个人问题。”
“多么不寻常!”
“真叫人不舒服,”雷基慢慢地说,“呆在别人家里发生这种事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那时候我们都上床去了。小心,妈妈,您把托盘弄掉了。”
他抢救住那个早餐托盘,放在窗边的一张桌子上。
“是钱丢了吗?”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
朱丽娅夫人慢慢说:
“是说那个侦探问每个人问题?”
“是这样。”
“昨天晚上他们在哪儿?出这种事情时候他们在哪儿?”
“可能吧,嗯,我告诉不了他什么东西。我直接上床去睡了再没有起来。”
朱丽娅夫人没有回答。
“我说妈妈,您不能给我一点钱吗?我已经一文不名了。”
“不行。”他妈妈坚决地回答,“我自己透支也很厉害,我不知道你爸爸听到会说什么。”
乔治爵士在门上敲了一下进来了。
“啊,你在这儿,雷基。你下去到图书室去好吗?赫邱里·波洛先生要见你。”
波洛刚刚结束和咄咄逼人的麦卡塔太太的会见。
几个简短的问题显示出麦卡塔太太刚十一点就上床了,而且没有听见或者看见任何有帮助的东西。
波洛轻松地把话题从窃案转到其他私人事务上。他自己对梅菲尔德勋爵极为钦佩。作为普通公众的一员他感到梅菲尔德勋爵是一个真正的伟人。当然,麦卡塔太太,知道得多,会有比他更好得多的判断。
“梅菲尔德勋爵有头脑,”麦卡塔太太认可,“他完全是自己开辟出事业来的。他没有继承任何势力。可能他缺少一点想像力。这一点我发现男人都可悲地相像。他们没有女人想像力宽广。女人,波洛先生,十年之后将是政府中最重要的力量。”
波洛说他完全相信。
他把话题转到范德林太太。他曾听到暗示,她和梅菲尔德勋爵是很近的朋友,这是真的吗?
“根本不是。告诉你实话,在这儿见到她我很惊奇,确实非常惊奇。”
波洛请麦卡塔太太谈谈对范德林太太的意见,立刻得到了。
“一个完全没用的女人。波洛先生,那种让你对自己的性别失望的女人!寄生虫,彻头彻尾的寄生虫。”
“男人喜欢她吧?”
“男人!”麦卡塔太太轻蔑地吐出这个词,“男人总是被那些非常表面的好看外表骗倒。眼下的那个男孩,雷基·卡林顿,每次她和他说话都要脸红,为了让她注意,他荒唐地大拍马屁。她对他也同样愚蠢地奉承。赞扬他的桥牌——实在是打得不太好。”
“他牌玩得不好?”
“昨晚他什么错都犯过了。”
“朱丽娅夫人牌打得不错吧,是吗?”
“在我看来有点太好了。”麦卡塔太太说,“这就像是她的职业,她打牌从早上,到中午,到晚上。”
“赌注高吗?”
“是,相当高。比我愿打的高得多。确实我不认为这么做妥当。”
“她玩牌赚了不少钱吧?”
麦卡塔太太嗤之以鼻。
“她指望靠那个还她的债来着。但是听说最近她一直走运。昨晚上她看起来心神不定。赌博的恶魔,波洛先生,只比酗酒的恶魔差一点点。如果我能用我的方式扫清国家……”
波洛被迫洗耳恭听了一长段关于净化国家道德的宏论。然后他巧妙地结束了谈话,请来了雷基·卡林顿。
年轻人走进房间时,波洛已对他形成了判断:软弱的嘴掩藏在还算动人的笑容之下,没有决断力的下巴,看着远处的眼睛,有些窄的头。他想他熟识雷基·卡林顿的这种类型。
“雷基·卡林顿?”
“是,我能为您做什么吗?”
“只要告诉我您昨晚的情况。”
“哦,让我想想,我们玩了桥牌——在起居室,然后我上床了。”
“那是什么时候?”
“刚过十一点。我想盗窃发生在那以后吧?”
“是,在那以后。您没听见或看见什么吗?”
“恐怕没有,我直接上床去了,我睡得相当熟。”
“您从起居室出来直接去了卧室,呆在那儿一直到早上?”
“不错。”
“奇怪。”
雷基尖锐地反问:
“您是什么意思,奇怪?”
“您没有,比如说,听见一声尖叫?”
“没有,我没听见。”
“啊,非常奇怪。”
“听着,我不懂您什么意思。”
“您也许,有轻微的耳聋。”
“当然没有。”
波洛的嘴唇动了动,大概他又在第三次说“奇怪”。然后他说:
“好吧,谢谢您,卡林顿先生,没事了。”
雷基起来犹疑不决地站着。
“你知道,”他说,“现在您提醒了我了,我相信我是听到过什么东西。”
“啊,您听到什么东西?”
“是,但您知道我在读一本书——实际上是一本侦探小说——我——嗯,我没有真的听进去。”
“啊,”波洛说,“一个最令人满意的答复。”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雷基仍在踌躇,然后他转身慢慢地走向门去。在门边他站住问道:
“我说,什么东西被盗了?”
“很有价值的东西,卡林顿先生,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哦。”雷基茫然地说。
他出去了。
波洛点点头。
“这吻合,”他喃喃地说,“这非常吻合。”
他按了一下铃,客气地询问范德林太太是否已经起来了。
7
范德林太太翩然走进房间,光彩照人,她身穿一件剪裁合体的赤褐色运动套装,映衬着她头发的温暖光芒。她走向一把椅子坐下,对着面前的小个子迷人地微笑。
有一刻某种东西从那微笑中透了出来,它像是胜利,又像是嘲弄,稍纵即逝,但确实有某种东西,波洛对猜测它感到有趣。
“盗窃案?昨天晚上?真可怕!哦不,我没听到一点动静。警察怎么说?他们不能干点什么吗?”
又一次,只有一秒钟,那嘲弄出现在她眼睛里。
赫邱里·波洛寻思:
“你是明摆着不怕警察了,好女士,你很清楚不会去报警。”
还有那跟着的——是什么?
他镇静地说:
“您理解,夫人,这种事需要小心从事。”
“哦,自然,波——波洛先生——对吗?——我决不会想到去吐露一个字,我是那么崇拜亲爱的梅菲尔德勋爵,不会做任何事引起他一点小小的烦恼。”
她交叉起双膝,一只高度抛光的褐色皮拖鞋摇摇荡荡挂在穿着缎袜的脚尖。她含笑,一种暖意逼人的笑容,带着完美的健康和深深的心满意足。
“告诉我有什么我能做的事吗?”
“多谢您,夫人,您昨天晚上在起居室里玩牌了吗?”
“是的。”
“我想接着所有的女士都上床了?”
“不错。”
“但是有人回来过取一本书,那是您吧,对吗?范德林太太?”
“我是头一个回来的——是的。”
“您是什么意思——头一个?”波洛警觉地问。
“我立刻就回来了。”范德林太太解释说,“然后我上楼按铃叫我的女仆。
她过了很久没来,我又按了一遍铃,然后我出去到平台上。我听见她的声音,我叫她,她梳完我的头发我打发她走了,她处在一种神经不安的状态,弄断了我一两次头发,就在我让她走的时候,我看见朱丽娅夫人上楼来,她告诉我她刚才下去也是取一本书,古怪,不是吗?”
范德林太太说完笑起来,一个大大的,像猫一样的笑容。赫邱里·波洛心想范德林太太一定不喜欢朱丽娅夫人。
“像您说的那样,夫人,告诉我,您听见您的女仆尖叫了吗?”
“哦,听见了,我听见那声音来着。”
“您问过她了吗?”
“是,她告诉我她以为她看见了一个飘浮的白衣人——真是胡扯!”
“朱丽娅夫人昨天晚上穿的是什么?”
“哦,您想是也许——是,我明白了。她就是穿了一件白色晚礼服。当然,是这回事。她一定是正好看见她穿着白衣服在黑暗里,这些女孩真迷信!”
“您的女仆已经跟了您很长一段时间了吗?夫人。”
“哦,不是,”范德林太太的眼睛睁得老大,“只有五个月。”
“我想现在见她,如果您不介意,夫人。”
范德林太太扬起眉。
“哦,当然不。”她相当冷淡地说。
“我想,您理解,问她几个问题。”
“哦,可以。”
又是一阵微笑。
波洛站起来鞠躬。
“夫人,”他说,“我衷心敬佩您。”
范德林太太第一次显得有些吃惊地向后一退。
“啊,波洛先生,您太好了,可是为什么?”
“您是,夫人,那么地无懈可击,那么地自得。”
范德林太太笑容微微有些不稳。
“现在我想,”她说,“我是不是该把这话当作一句恭维。”
波洛说:
“这话可能是,一句警告——不要用傲慢对待生活。”
范德林太太笑得更加灿烂,她站起来伸出一只手。
“亲爱的波洛先生,我祝您成功。谢谢您对我说的所有那些有趣的话。”
她出去了,波洛对自己说:
“你祝我成功,是吗?但是你十分肯定我不会成功!是的,你十分肯定,这,叫我非常着恼。”
他有些性急地拉铃,问利奥尼小姐可不可以来见他。
她站在门口踌躇的当儿,他欣赏地打量着她,黑色衣裙配着她梳得整整齐齐的波浪式的黑发,谦虚地低垂着的眼睑分外端庄,他会意地点点头。
“请进,利奥尼小姐。”他说,“别害怕。”
她进来,安安静静地站在他面前。
“知道吗?”波洛忽然改变了语气说,“我发现你长得很好看。”
利奥尼立刻有了反应,她从眼角向他投去飞快的一瞥,轻轻地说:
“谢谢先生。”
“你能想像吗?”波洛说,“我问卡莱尔先生你是不是很漂亮,他回答说他不知道!”
利奥尼轻蔑地扬了扬头。
“那个影子!”
“这话形容得好。”
“我不信他一生中看过任何女孩子,那个人。”
“可能吧,遗憾,他错过了很多,但是这房子里有其他人更有品味,是不是?”
“真的,我不知道先生在讲什么。”
“哦,是的,利奥尼小姐,你知道得很清楚,昨天晚上你讲了一个小故事,说你看到了一个鬼。我一听说当时你站在那儿手抱着头,我就知道这里没有鬼的事了。如果一个女孩受了惊吓,她的手会放在胸口,或者放在嘴上以止住一声喊叫,但是如果她的手放在她的头发上,那就大大不同了,那意味着她的头发弄乱了,而她正急忙把它恢复原状!现在小姐,告诉我真相,你为什么在楼梯上喊叫?”
“可是先生这是真的,我看见一个高高的身影,全身穿着白的……”
“小姐,不要侮辱我的智力,那个故事,对卡莱尔先生够用了,但是别用来对付赫邱里·波洛。真相是你被人亲吻了,是那样吗?我要猜一猜是谁,是雷基·卡林顿先生吻了你。”
利奥尼毫不难为情地对他眨眨一只眼。
“En bien(法语:那好吧),”她说,“一个吻算什么?”
“那么是什么?”波洛殷勤地问。
“你知道,那个年轻先生他从背后走近,拦腰抱住了我——自然我吓得叫了起来,要是我知道是——哎,自然我就不会叫了。”
“那自然。”波洛同意。
“但是他来得就像只猫一样。接着办公室门就开了,来了秘书先生,那位年轻绅士溜到楼上去了,留下我像一个傻瓜。自然我得说些什么……特别是对……”她爆发出法语:“un jeune homme comme Ca,tellement commeil faut!(法语:又是对那样一位规规矩矩的年轻人)”
“所以你发明了一个鬼?”
“先生,我确实只能想出来这个,一个高个身影,全身穿着白的,飘浮在空中,这真荒谬,可我还能说些什么?”
“确实如此,小姐,一切都得到解释了,一开始我就怀疑是这样。”
利奥尼挑衅似地扫了他一眼。
“先生很聪明,也很有同情心。”
“如果我在这事上不给你任何尴尬,你能为我做点什么作为回报吗?”
“再愿意不过了,先生。”
“你对你的女主人的事知道得多吗?”
女孩儿耸耸肩。
“没多少,先生,当然,我有我的看法。”
“哪些看法?”
“嗯,女主人的朋友逃不过我的眼睛,都是军人,或者海军,或者空军。也有其他朋友——外国绅士,有时候非常秘密地来看她,女主人很漂亮,可我想这不会长久的,年轻男人,他们觉得她很有吸引力,有时候我想,他们说了很多,但这是我猜的,女主人对我并不信任。”
“你是让我理解女主人是一个人在做事吗?”
“是的,先生。”
“换句话说,你不能帮助我。”
“恐怕不能,先生,如果能我会的。”
“告诉我,你女主人今天心情好吗?”
“绝对好,先生。”
“有什么叫她高兴的事吗?”
“自从来这儿她一直很高兴。”
“得了,利奥尼,你一定知道。”
女孩肯定地回答:
“是的,先生,我不会弄错,我了解夫人的各种情绪,她情绪很高。”
“志得意满?”
“就是这个词,先生。”
波洛阴郁地点点头。
“我发现了——有点难以忍受。不过我想这是不可避免的。谢谢你,小姐,没事了。”
利奥尼挑逗地看了他一眼。
“谢谢先生,如果我在楼梯上遇到的是先生,我肯定不会叫的。”
“我的孩子。”波洛带着尊严说,“我年事已高了,我怎么会去做那种轻浮的事呢?”
但是伴随着一两声轻笑,利奥尼飘然出去了。
波洛在房里慢慢走来走去,他的脸变得严肃焦虑。
“现在,”他最后说,“轮到朱丽娅夫人了,她会说什么?”
朱丽娅夫人从容不迫地走进房间,她大大方方地点点头,接受了波洛拉开的椅子,用低沉、有教养的声音答话。
“梅菲尔德勋爵说您想问我问题。”
“是,夫人,是关于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是吗?”
“您打完牌后做什么了?”
“我丈夫说太晚了,不够再来一盘,我上楼去了。”
“然后呢?”
“我睡了。”
“这是全部?”
“是,恐怕我不能告诉你更多了。什么时候发生的……”她犹豫着,“这桩窃案?”
“就在您上床以后。”
“我知道了。什么东西被偷了?”
“一些秘密文件,夫人。”
“重要的文件?”
“非常重要。”
她一皱眉,说道:
“它们——是很值钱吗?”
“是,夫人,它们值一大笔钱。”
“我明白了。”
有一阵子安静,波洛接着说:
“您的书是怎么回事,夫人?”
“我的书?”她抬起迷惑的眼睛看着他。
“哦,我想范德林太太说三位女士退出后一段时间,您又回去拿了一本书。”
“是,当然,我拿过。”
“那么,事实上您没有直接上楼了。您下楼是什么时候?您回到过起居室吗?”
“是,是这样的,我忘了。”
“您在起居室里听到一声尖叫吗?”
“没有——唔——我想我没听见。”
“说真的,夫人,您在起居室里不会听不到的。”
朱丽娅夫人转过头坚定地说:
“我什么也没听见。”
波洛扬扬眉,没有说什么。
沉默变得不愉快了。朱丽娅夫人突然问:
“有什么行动吗?”
“行动?我不懂,夫人。”
“我是说窃案,警察一定会做点什么。”
波洛摇头。
“没有报警,我在负责。”
她盯着他看,她憔悴的脸拉长、抽紧,她的眼睛幽暗而探究,试图看穿他的无动于衷。那双眼睛最后垂下了——失败了。
“您不能告诉我采取了什么行动吗?”
“我只能向您保证,夫人,我没有动过一草一木。”
“不去抓那个贼——或者——通知报纸?”
“追回文件是主要的,夫人。”
她的态度变了,变得漠然、倦怠。
“是,”她冷淡地说,“我想是这样。”
又是一阵停顿。
“还有什么,波洛先生?”
“没有了,夫人,我不能说得更详细了。”
“谢谢。”
他为她开了门,她走出去,没有再看他。
波洛回到壁炉前,仔细地把壁炉架上的小摆设重新放好。梅菲尔德勋爵从落地长窗中进来时他还在做这个。
“怎么样?”后者问。
“很好,我想,事情正在露出它们的原状。”
梅菲尔德勋爵呆呆地看着他,说:
“您在开玩笑。”
“不,我不是说笑,但是我有信心。”
“真的,波洛先生,我不懂您。”
“我不是您想的那样一个江湖骗子。”
“我从没说过……”
“是,但是你想过!没关系,我没被冒犯,有时候装一点腔是必须的。”
梅菲尔德勋爵看着他,疑团满腹,赫邱里·波洛是他不理解的人。他想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是某种东西警告他这个滑稽的小个子不是像他看来那么无用的。查尔斯·麦克劳林不会认不出来能力,当他看准时。
“好吧。”他说,“我们由您控制,您下一步想干什么?”
“您能送走您的客人吗?”
“我想可以安排……我可以解释说我要为这事到伦敦去一趟。他们会愿意离开的。”
“好极了,就这么办。”
梅菲尔德勋爵犹豫不决。
“您不是说……”
“我相信这是最好的处理。”
梅菲尔德勋爵耸了耸肩。
“好吧,如果您这么说。”
他出去了。
8
客人午饭后离开。范德林太太和麦卡塔太太乘火车离开,卡林顿一家人有车。波洛站在门厅里,看范德林太太和她的东道主作迷人的道别。
“您遇到这样的麻烦事真是太遗憾了。我真希望一切会好起来,我决不会吐露一个字。”
她拍拍他的手,走到停着等候她去车站的轿车旁。麦卡塔太太已经在里面了。她的道别是简短和没有感情的。
忽然利奥尼,已经坐在司机旁边,又冲回了门厅。
“夫人的衣箱不在车子里。”她喊道。
于是一阵匆忙搜索,最后梅菲尔德勋爵在一个大椽木箱的阴影里找到了它,利奥尼发出一声惊喜的喊叫,抓住那个精致的绿色摩洛哥的小东西,匆忙拎了出去。
范德林太太从车中探身出来。
“梅菲尔德勋爵,梅菲尔德勋爵。”她递给他一封信,“您能把它放到您邮包里吗?要是我把它带到城里去寄,我准会忘了的。我的信总是放在包里好几天。”
乔治·卡林顿爵士坐立不安地看怀表,打开又关上,他有一种守时癖。
“他们时间掐得正好,”他嘀咕道,“正好,如果他们不小心,会误了车的。”
他妻子烦躁地说:
“别吵吵了,乔治,不管怎样,是他们坐火车,不是我们!”
他责难地看着妻子。
劳斯莱斯开走了。
基把卡林顿家的莫里斯车停在门前。
“都好了,爸爸。”他说。
仆人开始往外拿卡林顿的行李,雷基坐在后座上指挥着安放位置。
波洛移步走出前门,看着过程。
忽然一只手放上他的胳膊,朱丽娅夫人的声音用一种急迫的耳语说:
“波洛先生,我要和您谈谈——马上。”
他被她坚决地拉到一间小小的起居室,关上门,她走近他。
“是真的吗?您说——对梅菲尔德勋爵来说找到文件是最主要的!”
波洛奇怪地看看她。
“是真的,夫人。”
“如果——如果那些文件还给您,您能答应把它们还给梅菲尔德勋爵,不问任何问题吗?”
“我大概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当然懂!我知道你懂!我是问——如果归还文件,能否不说出那个窃贼的名字?”
波洛问:
“那要多久,夫人?”
“保证不超过十二小时。”
“您能保证?”
“我能。”
他没有问答,她急切地问:
“你能保证不被公开?”
他非常严肃地回答:“是,夫人,我保证。”
“那么一切都会安排好的。”
她奔出房间,一分钟后波洛听见汽车开走了。
他穿过门厅,由走廊走向办公室,梅菲尔德勋爵在那里,波洛进来,他抬头看去。
“有事吗?”
波洛摊开手。
“案子结束了,梅菲尔德勋爵。”
“什么?”
波洛把他和朱丽娅夫人间的一幕逐字重复了一遍。
梅菲尔德勋爵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
“但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很清楚,不是吗?朱丽娅夫人知道是谁偷了计划。”
“你不是说她自己拿的吧!”
“当然不是,朱丽娅夫人可能是赌徒,但不是贼,但是如果她提出归还计划,意味着东西是她丈夫或是儿子拿的。既然乔治爵士和您一起在走廊上,就只有她儿子了。我想我能准确地重构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朱丽娅夫人昨晚去了她儿子的卧室,发现是空的,她下楼来,没有找到他,早上她听说盗窃案,也听到她儿子宣称他直接上床了,而且没有离开一步。那个,她知道,不是真的。她还知道她儿子别的一些事,知道他很软弱,知道他正绝望地需要钱。她在这以前看到过他对范德林太太的趋奉,在她看来整件事清楚了,范德林太太诱使雷基偷了计划。但是她决定干预,她要劝导雷基,拿出计划,归还它们。”
“但是这是完全不可能的。”梅菲尔德勋爵叫道。
“是的,这不可能,但是朱丽娅夫人不知道,她不知道,我,赫邱里·波洛知道,小雷基·卡林顿昨天晚上不是去偷东西,而是在和范德林太太的法国女仆调情。”
“那这是一场空欢喜!”
“确是这样。”
“那么案子还是没有结束!”
“不,结案了。我赫邱里·波洛,知道了真相,您不信吗?昨天我说我知道计划在哪里时您不信。但是我确实知道,它们近在手边。”
“哪里?”
“它们在您的口袋里,勋爵。”
一阵寂静,然后梅菲尔德勋爵说道:
“您真的知道您在说什么吗?波洛先生?”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和一个非常聪明的人谈话,从一开始这就困扰我,您承认是近视,对您看见的那个离开窗子的影子那么肯定,您要的是结论——那个便当的结论——被接受。为什么?此后,一个接一个,我排除了其他人。范德林太太在楼上,乔治爵士和您在走廊。雷基·卡林顿和法国女孩在楼梯上,麦卡塔太太清白无罪地在她卧室里(靠着守门人的卧室,而麦卡塔太太打鼾!),朱丽娅夫人显然是相信她儿子有罪的。所以只剩下两个可能性了。如果卡莱尔没有从桌上拿起文件放进自己的口袋(而这说不通,因为像您指出的那样,他可以临摹一份),那就是——那就是您走到桌前,它们惟一能进的地方是您的口袋。到此一切都明朗了,您坚持看见了一个身影,您坚持卡莱尔先生无辜,您反对把我叫来。
“只有一件事让我感到迷惑——动机,您是,我相信,是个诚实的人,有正直的品质,您不愿陷无辜的人入罪就表现了这一点。计划被盗显然也不会带给您的仕途任何好处。那么,为什么会有这样没有理性的窃贼呢?最后我想到了答案。您政治生活中的危机。几年前,首相给世界作了保证,您没有和那个大国有任何协定,想想那并不完全是真的。可能保留着某些记录——也许是一封信——能显示您曾做过您公开否认的事情。这种否认对公众的利益是必须的,但是一个老百姓会不会这样看就说不定了,正当最高权力将要交到您手里时,从过去传来的愚蠢的回声会败坏全部事情。
“我猜想那封信保存在某个政府手里,该政府提出要和您作交易——一封信换炸弹计划,有些人会拒绝。可您——没有!您同意了。范德林太太是这件事的代理人。她按安排来到这儿进行交换。您承认您还没有形成任何计划去逮住她的时候暴露了自己,这个承认使您邀请她来这儿的理由变得难以相信的虚弱。”
“您策划了窃案。假装看见贼在走廊上——为了洗清卡莱尔的嫌疑,即使他没有离开房间,办公桌那么靠近窗户,贼也能乘卡莱尔在保险箱那里忙碌背对着时拿到计划,您走到桌前,拿了计划,把它们放在自己身上,直到,按预定计划,把它们悄悄放进范德林太太的衣箱,作为回报,她递给您那要命的信,假装是她自己要发的信。”
波洛止住了。
梅菲尔德勋爵说:
“您已经完完全全知道了,波洛先生,您一定认为我是个无法形容的小人。”
波洛做了一个飞快的手势:
“不,不,梅菲尔德勋爵,我认为,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您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我忽然想起我们昨晚的谈话,您是一个一流的工程师。我想在炸弹设计上作某些小小的改动,巧妙到难以查出机器无法正常运转的原因。某大国会发现这型号是个失败……他们会失望的,我相信……”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梅菲尔德中勋爵说:
“您真是太聪明了,波洛先生。我只请求您相信一件事情。我对自己有信心。我相信我是领导英国度过将要到来的困难时日的那个人。如果我不是真心相信我为我的国家所需要,去驾驶国家这艘大船,我就不会做我已经做过的事了——脚踩两只船——用一个小把戏把自己救出灾难。”
“我的勋爵,”波洛说,“如果您不能脚踩两只船,您就不能做一个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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