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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米·狄西加感到沮丧。他在午餐之后避开了他怀疑准备要跟他谈论严肃主题的乔治,悄悄开溜。虽然他对圣大非边界纷争的事滚瓜烂熟,他可无意在这时候接受测验。
随后不久,他希望会发生的事发生了。罗琳·卫德,也是单独一个人,在花园的小径上漫步。杰米不久便走到她身旁。他们一起默默地走了几分钟,然后杰米尝试性地说:
“罗琳!”
“什么事?”
“听着,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不过,怎么样?我们结婚,弄张特别证书,然后幸幸福福地生活在一起有什么不好?”
罗琳对这突然提出的求婚没有显出任何尴尬的神情。她反而头往后一仰,坦然大笑。
“不要嘲笑我。”杰米遣责她说。
“我禁不住。你这么好笑。”
“罗琳——你是个小魔鬼。”
“我不是。我是所谓的彻头彻尾的好女孩。”
“只是对不了解你的那些人来说——他们都被你温顺、端庄的外表欺骗了。”
“我喜欢你咬文嚼字。”
“我全都是从字迷上学过来的。”
“听起来这么有学问。”
“亲爱的罗琳,不要拐弯抹角了。你愿不愿意?”
罗琳脸色正经起来。换上了一贯果断的表情。她的小小嘴巴紧抿。小小的下巴挑衅地突出来。
“不,杰米。在事情还在目前的阶段——一切都还未结束之时不行。”
“我知道我们还没完成我们计划要做的工作,”杰米同意说,“可是还是一样——呃,这是一个章节的结束。文件安安全全地在航空部长那里。好人得胜。而--目前--没有什么事干。”
“所以——我们结婚吧,是吗?”罗琳微微一笑说。
“你说对了。正是这个主意。”
然而罗琳再度摇头。
“不,杰米。等这件事全部完成——等我们安全之后--”
“你认为我们有危险?”
“你不认为吗?”
杰米可爱的邱比特粉红的脸蒙上一层阴影。“你说得对,”
他终于说,“如果疾如风的荒谬之言是真的——我想,尽管听来不可思议,大概一定是真的--那么除非我们解决了--七号--我们是不安全的!”
“那么其他的人呢?”
“不--其他的人不算数。令我害怕的是七号的独特行径。因为我不知道他是谁,该上哪里找他。”
罗琳颤抖起来。
“我一直在害怕,”她低声说,“自从杰瑞死后……”
“你不用害怕。你没什么好怕的。你把一切交给我来办好了。我告诉你,罗琳——我会找到七号。一旦我们找到他——
呃,我想其他的人不管他们是谁,都不会有多少麻烦的。”
“如果你逮不到他——那么假使他逮到了你呢?”
“不可能,”杰米愉快地说,“我太聪明了。总是要看重自己——这是我的座右铭。”
“我一想起昨晚可能发生的事情就……”罗琳发抖。
“哦,并没发生,”杰米说,“我们俩都在这里,平平安安的,毫发无损——尽管我必须承认我的手臂痛死了。”
“可怜的孩子。”
“噢,人总得预料为好理由受苦。再说我以我的伤口和我愉快的谈话完全征服了库特夫人。”
“噢!你认为那重要吗?”
“我有个主意,这一点可能派得上用场。”
“你心中有个计划,杰米。是什么?”
“年轻的英雄从来都不透露他的计划,”杰米语气坚决地说,“计划都是在暗中成熟。”
“你是个白痴。杰米。”
“我知道,我知道。每个人都这么说。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罗琳,骨子里可有一大堆的头脑在运作者。你的计划呢?
有没有任何计划?”
“疾如风建议我跟她到‘烟囱屋’去住一阵子。”
“好极了,”杰米赞同地说,“再好不过了。不管怎么说,我倒想有人盯住疾如风。你从不知道她再下去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来。而且最糟糕的是,她干得那么成功得吓人。我告诉你,预防疾如风闯祸是一件全天候的工作。”
“比尔总该照顾她。”罗琳说。
“比尔在别处相当忙。”
“你可别信他的。”罗琳说。
“什么?不是在为女爵忙?可是那小子被她迷死了。”
罗琳继续摇头。
“这其中我有些不太明了。不过比尔喜欢的不是女爵——
是疾如风。今天早上罗马克斯先生出来跟疾如风在一起时,比尔正在跟我谈话。他握住她的手或什么的,而比尔飞快过去,就像--就像火箭一样。”
“有些人的鉴赏力是多么的奇怪,”狄西加先生说,“真想不到有任何人在跟你谈话时竟然还会想去做其他事。你这样说叫我感到非常惊讶,罗琳。我以为我们纯洁的比尔被那美丽的外国女骗徒给迷死了。疾如风这样认为,我知道。”
“疾如风可能这样认为,”罗琳说。“不过我告诉你,杰米,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么,你有什么高见?”
“难道你不认为比尔可能自己正在从事一些侦探工作?”
“比尔?他没那个头脑。”
“我可没这么确定。当一个像比尔那样单纯、四肢发达的人存心微妙起来的时候,没有人会相信。”
“结果他正好可以干些好事出来。不错,说得有道理。可是我仍然不认为比尔会这样,他表现得十足是个女爵的小乖乖。我认为你错了,你知道,罗琳。女爵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当然,”狄西加先生急急加上一句说——“而比尔那老小子一向有一颗像旅馆一样的心。”
罗琳未被说服地摇摇头。
“哦,”杰米说,“随你自己去想吧。我们似乎多少已经决定好了。你跟疾如风回‘烟囱屋’去,同时看在老天的份上,不要让她再到七钟面俱乐部那个地方去窥探。天晓得如果她再去,会出什么事。”
罗琳点点头。
“现在,”杰米说,”我想去跟库特夫人谈几句话会是聪明之举。”
库特夫人正坐在花园里的一张椅子上刺绣。绣的是一个忧伤、有点变形的年轻女人在哭墓。
库特夫人挪出位置让杰米在她身旁坐下,身为一个圆滑年轻人的他,立即表示对她手中刺绣的赞赏。
“你喜欢吗?”库特夫人高兴地说,“这是我姑妈希莉娜死前一周开始绣的,肝癌,可怜的东西。”
“真是残忍。”杰米说。
“你的手臂怎么样啦?”
“噢,好多了。有点讨厌,你知道。”
“你得小心,”库特夫人以警告的语气说,“我知道败血症流行起来了——要是这样,你可能整条手臂都完了。”
“噢!我希望不会如此。”
“我只是在警告你。”库特夫人说。
“你们现在住什么地方?”狄西加先生问道,“城里——或是什么地方?”
他心知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清楚,他在这句问话中加入了值得奖励的天真无邪的味道。
库特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欧斯华爵士租下了阿尔顾公爵的房子。李色伯利。或许你知道吧?”
“噢,的确。一流的地方,不是吗?”
“噢,我不知道,”库特夫人说,“非常大的地方,而且阴暗,你知道。一排排的画像,画的是令人望而生畏的人物。他们所谓的历代老主人都非常阴沉,我想。你该看看我们在约克郡所拥有的一幢小房子,狄西加先生。那时欧斯华爵士是没有爵衔的库特先生。多好的一个游乐厅和令人心情愉快的客厅,有个炉边的墙角--我记得我选的是白色条纹壁纸,和紫藤横饰带。你知道,不是有波纹的花样。品味好多了,我总是认为,餐厅朝向东北,阳光才不会射进去太多,不过贴上鲜红色的壁纸和一套滑稽的狩猎版画--啊呀,就像过圣诞节一样欢畅。”在这些回想的兴奋之中,库特夫人掉了几个小绒线球,杰米责无旁贷地捡起来。
“谢谢你,我亲爱的,”库特夫人说,“哦,我说到哪里了?
噢!--关于房子--嗯,我真的喜欢令人心胸欢畅的房子。
而且自已挑选东西为它装潢令人觉得有趣。”
“我想欧斯华爵士大概最近就会自己买一幢房子吧,”杰米说,“到时候你就可以自己挑选了。”
库特夫人悲伤地摇摇头:“欧斯华爵士谈到一家公司在帮他找--你知道这表示什么。”
“噢!可是他们会征求你的意见!”
“会是个雄伟壮丽的地方——一心一意找老古董的房子。
他们看不上我所谓的舒适、像个家的地方。绝不是欧斯华爵士在以前的那个家里总是不舒服、不满足,而且我敢说他的品味其实也跟我一样。但是如今除了最好的没有什么适合他!
他非常成功,自然想要能显示他成功的东西,不过我常常怀疑要到什么地步为止。”
杰米显出同情的神色。
“就像一匹脱缰之马,”库特夫人说,“一脱缰绳就冲了出去。欧斯华爵士也是一样。他一直往前冲,一直往前冲,直到他自己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不往前冲。现在他已经是英格兰最有钱的人之一了——可是这令他满足吗?不,他还想更有钱。他想要成为——我不知道他想要成为什么!我可以告诉你,这有时候令我感到害怕!”
“就像那波斯的家伙,”杰米说,“到处寻找新世界去征服。”
库特夫人默从地点点头,不太了解杰米讲的是什么。
“我怀疑的是——他的胃口容得下吗?”她含泪继续说下去,“有他这样一个病人--他的那些想法--噢,想起来就叫人受不了。”
“他看起来非常健壮。”杰米安慰她说。
“他有心事,”库特夫人说,“忧心忡忡,他就是这样。我知道。”
“他担忧什么?”
“我不知道。或许是工厂的事。贝特门先生是他一大慰藉。
这么一位热心的年轻人——而且这么诚实。”
“诚实极了。”杰米同意说。
“欧斯华很看重贝特门先生的意见。他说贝特门一直都是对的。”
“那是他多年前最糟的一项特色。”杰来感触良深地说。
库特夫人显得有点困惑。
“我跟你在‘烟囱屋’度过的那个周末真是非常愉快,”杰米说,“我是说要不是可怜的老杰瑞死了,那就会非常愉快。
非常好的女孩子。”
“我发现女孩子非常令人困惑,”库特夫人说,“不浪漫。
我跟欧斯华爵士订婚时,我用我的头发替他在几条手帕上绣上他姓名的字首。”
“真的?”杰米说,“多么美妙。不过我想大概时下的女孩子头发都不够长,无法像你那样做。”
“这倒是真的,”库特夫人承认说,“不过,噢,有其他很多方法可以表现。我记得我年轻的时候,我的一个--呃,男朋友--捡起一把砂砾,跟我在一起的女孩马上说他是在珍惜那把砂砾,因为我的脚在上面踩过。这么美的想法,我当时认为。尽管后来发现他当时正在修矿物学的课--或是地质学?——在一所工业职校。不过我喜欢那种想法--偷取女孩子的手帕把它珍藏起来——这一类的事。”
“要是女孩想要擤鼻子那可就难堪了。”讲求实际的狄西加先生说。
库特夫人放下刺绣,半严厉半慈祥地看着他。
“说来听听。”她说,“没有某个好女孩是你醉心的吗?某个你想为她工作建立一个小小的家的女孩?”
杰变脸红起来,支吾其词,
“我想你跟当时在‘烟囱屋’的一个女孩处得非常好——
维拉·达文翠。”
“袜子?”
“他们是这样叫她没错,”库特夫人承认说,“我想不出是为什么。这名字不雅。”
“噢,她是个一流的,”杰变说,“我想再见见她。”
“她下个周末要到我们家去。”
“真的?”杰米说,同时尽量把渴望的意味贯注到这两个字上。
“真的,你——你想去吗?”
“我想,”杰米衷心地说,“非常谢谢你,库特夫人。”
他一再热切地向她道谢,然后离去。
不久,欧斯华爵士过来找他太太。
“那个小混混在跟你噜苏些什么?”他问道,“我受不了那个年轻的家伙!”
“他是个可亲的男孩,”库特夫人说,“而且这么英勇。看看他昨晚是怎么受伤的。”
“是的,在没有他的事的地方鬼混。”
“我认为你这样说非常不公平,欧斯华。”
“他一辈子从没干过一件正经事。真是一大废物。要是他再这样下去,他永远也成不了大器。”
“你一定是昨晚上着了凉了。”库特夫人说,“我希望你不要得了肺炎,斐雷地·理查士就是肺炎死的。天啊,欧斯华,一想到你昨晚上在有小偷的地方闲逛,我全身的血都凉了。他可能射中了你。对了,我要狄西加先生下周末到我们家去。”
“荒唐,”欧斯华爵士说,“我不要那年轻人上我们家去,你听见没有,玛莉亚?”
“为什么?”
“那是我的事。”
“我很抱歉,亲爱的,”库特夫人沉着地说,“我已经邀他去了,所以已经没有办法收回了。把那个粉红色的绒线球捡起来好吗,欧斯华?”
欧斯华爵士照办,他的脸色黑得像被雷殛一样。他看着他太太,犹豫着,库特夫人沉着地穿针引线。
“我特别不想要狄西加下周末去,”他终于说,“我从贝特门那里听说过他很多事。他跟他同过学。”
“贝特门先生说什么?”
“他对他没有一句好话可说。事实上,他警告过我特别要小心提防他。”
“他是这样说的吗?”库特夫人若有所思地说。
“而且我十分尊重贝特门的判断能力。他从没错过。”
“哎呀。”库特夫人说,“我好像把事情搞得乱糟糟的。当然,如果我早知道我就不会邀他去。你应该早告诉我这些,欧斯华。现在已经太迟了。”
她开始非常小心地卷起她的刺绣。欧斯华爵士看着她,她像要说什么,又耸耸肩没说。他随着她走进屋子里。库特夫人走在前头。脸上带着非常细弱的微笑。她喜欢她丈夫,不过她也喜欢——以平静、不显眼、完全女性的态度——达到她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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