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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洛鹅卵形的脑袋微微歪向肩头,他询问地扬起眉毛,审视着在屋子里焦急地踱来踱去的年轻人,年轻人那可爱的面孔此刻是阴沉、黯淡的。
“究竟发生什么事啦,我的朋友?”波洛终于开口问道。洛德医生纹丝不动地站住了。
“波洛先生,世界上只有您能帮助我。关于您,我是从斯蒂灵弗利特那儿听到的。他给我讲了一件事:在分析一个案情时所有人都深信是自杀,而您证明了是他杀。”
“在您的患者中是否发生过使您不安的自杀事件?”波洛问道。
洛德否定地摇摇头,他坐在波洛的对面开始讲了:
“一个年轻姑娘被捕了,说她杀了人,要审判她。我想让您找到她无罪的证据。”
波洛的眉毛扬得更高了,他客气地问道:
“您和这位年轻小姐订婚了吗?你们相爱?”
洛德发出很不愉快的笑声。
“没有的事!她的鉴赏力很差,竟然喜爱上一个长鼻子、长着一副阴沉沉的马脸、妄自尊大的混蛋。很不高明,然而是事实。”
“啊。”波洛说,“我理解。”
年轻的医生毫不掩饰内心的痛苦,说道:
“您理解得很对。干吗要半吞半吐呢?说实话吧。第一眼我就被她征服了……再没有什么比当前的事实所说明的问题对她更不利了。一切,所有的一切都证明她有罪。我请求您动用起您所有的聪明才智,找到一个让她摆脱困境的出路。她确实有一个辩护人叫布尔默,可是一点也别指望他。他有一张巧嘴,想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感化法官,可是法官的心,用这个办法是打动不了的。不,靠辩护毫无指望。”
“譬如说假设她确实有罪,”波洛说,“您还想判她无罪吗?”
洛德毫不动摇地回答说:
“是的。”
波洛坐在安乐椅上挪动着身子,说道:
“您这个人很有意思。好吧,您就详细地讲一讲这件事吧。”
洛德开始讲了:
“一切都非常简单,惊人的简单。埃莉诺小姐刚刚继承了姑妈留下的一笔财产:H庄园和一笔数目可观的钱财。生前她姑妈没有写下遗嘱。姑妈的丈夫有一个侄子叫罗迪。他和埃莉诺很久以前就订婚了。他们彼此从小就了解。在庄园这儿还有一个姑娘叫玛丽,是更夫的女儿。老韦尔曼太太对她溺爱得不得了,替她支付教养费和其它一切费用。因此表面上看玛丽和正牌儿的小姐一样。罗迪看来被她迷住了,因此罗迪与埃莉诺的婚约解除了。
“现在的事实是:埃莉诺决定卖掉庄园,一个叫萨默维尔的人买去了。埃莉诺到姑妈这儿来是为了清理遗物。刚刚死去父亲的玛丽也正在为腾出更房而整理东西。这些事把我们带回到七月二十七日的早晨。埃莉诺住在当地的一个饭店里。她在街上遇见了管家毕晓普太太,后者表示愿意帮助埃莉诺整理遗物,可是埃莉诺当时可能不太客气地拒绝了。后来她到商店买了鱼肉糜,并在商店里说了些有关食物中毒的话。这种议论是无可指责的,然而它却成了小姐的罪过。她回到家以后,1点钟左右到更房去了。正赶上玛丽在当地护士霍普金斯的帮助下整理东西,顺便插一句,这个护士是个诡计多端的婆娘。当时埃莉诺让她俩和她一起用点儿三明治。于是三人一同走进客厅进餐。可是过了大约一小时,或者更长一些时间,打电话叫我去。当我赶到的时候,玛丽已经失去了知觉。我尽了一切努力,可是,唉,毫无效果。解剖后发现,在她的肌体里有大量吗啡。警察在埃莉诺准备三明治的那个地方发现一小片纸,是上面写有‘盐酸……吗啡’字样的制药厂的商标。”
“玛丽还吃了些或者喝了些别的什么东西吗?”
“她和霍普金斯喝了茶。霍普金斯煮的茶,玛丽倒的茶。茶里什么也不可能有。我知道,辩护人要强调说三明治是三个人一起吃的,因此不可能毒死其中的某一个人。”
波洛摇摇头说,
“不过这也完全可能。您摆好三明治,其中有一份是有毒的,您把盘递给一个人。这个人很可能要拿靠近他的那一份三明治。您不是说,埃莉诺先递给玛丽的吗?”’
“是。”
“不过屋子里不是还有一个岁数比玛丽大的护士吗?”
“是。”
“这事做得不太漂亮。”
“在临时安排的一顿午餐上,先给谁后给谁有什么关系?”
“谁准备的三明治?”
“埃莉诺。”
“屋里还有别人吗?”
“谁也没有。”
波洛又摇摇头说:
“糟糕。姑娘除了茶和三明治之外,再没吃别的吧?”
“没有。胃里的存物证明这是确凿无疑的。”
波洛继续盘问道:
“假如说,埃莉诺想用食物中毒来解释姑娘死亡的原因,那么她打算如何解释这个事实,即受害者只是其中的一个人?”
“这种情况是有的。譬如说有两盒外表完全相同的鱼肉糜罐头。可能其中之一是质量好的,而另一个是变质的,恰好让玛丽碰上了。”
“可是如果她想用食物中毒掩盖真相,那她为什么不选择另一种毒药?吗啡中毒与食物中毒的症状截然不同。在这种情况下最好是用阿托品。”
医生缓慢地说道:
“是这样。还有一个细节。这个鬼护士发誓说,她丢了一管儿片剂吗啡。”
“什么时候?”
“这个事件发生的前几周,在老韦尔曼太太死去的那个夜晚,护士说她的小药箱忘在大厅里了,第二天早晨发现缺了一管儿吗啡。我想这是胡说。很可能,在这之前她在家打碎了一管儿吗啡,后来把这件事忘了。”
“玛丽死后她才记起这件事?”
洛德勉强回答道:
“她是在和值班护士谈话的时候,提起这件事的。”
波洛感兴趣地瞧着医生,同时委婉地说道:
“我觉得,我的朋友,您还隐瞒着什么没说出来。”
他没否认。
“好吧,那就都告诉您吧:官方要求掘坟检验老韦尔曼太太的尸体。”
“那又能怎么样呢?”
“怎么样?他们很可能发现他们要寻找的东西——吗啡。”
“您知道这个?”
“我怀疑……可是我想会是老太太自己服了吗啡,因为她忍受不了疾病和卧床不起的折磨,这个决心不用别人替她下。”
他停了一会儿接着补充说:
“她的死使我感到惊奇,出乎我的预料。当时我让护士出去了,然后做了尽可能详细的检查。当然,在解剖之前不可能准确地说出什么。再说既然她是出于自愿,那么还有什么必要声张呢?最好是在死亡证书上签个字,让她安息算了。对这点我始终没有把握,但是我也没去想这里会不会有人搞鬼。我一直相信她是自杀的。”
波洛问道:
“据您看,她怎么弄到的吗啡?”
“一无所知。可是,像我对您说过的,这是一个果敢而聪明过人的妇女。”
“她能不能从护士那儿弄到?”
洛德摇摇头说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从自己的亲属那儿呢?”
“如果老太太使他们动了感情就有可能。”
波洛转向另一个话题:
“您不是说韦尔曼太太没有留下遗嘱吗?如果她再多活几天,她能写吗?”
对方冷笑一声说道:
“好一个魔鬼般的洞察力呀,波洛先生!是的,她准备写遗嘱了。她说话已经不清楚了,可是她还能表示出来这个愿望。埃莉诺应当在第二天早晨给律师去紧急电话。”
“那么说,埃莉诺知道她姑妈要写遗嘱?并且知道,如果没有遗嘱,她将继承所有财产?”
医生激动地急忙说道:
“埃莉诺说她不知道这个。根本不知道没有遗嘱。”
“她是这么说的,我的朋友,可是实际上她能够知道。说点别的吧。埃莉诺能够从护士的小药箱里取出吗啡吗?”
“能,就像其他任何一个人一样,譬如罗迪、奥布赖恩护士或者其他哪个仆人。”
波洛把身子向椅背上一仰,说:
“我们假设埃莉诺拿了吗啡,并给了她姑妈,那么有过关于丢失吗啡的议论吗?”
“家里人谁也不知道。只有护士之间谈论过这件事。”
“据您所见,如果在韦尔曼太太的尸体里发现吗啡,那么负责这一案件的检察员将如何行事呢?”
洛德心情沉重地回答说:
“即使根据现有的指控理由,可以宣告埃莉诺无罪,那她也还会第二次被逮捕,起诉她谋害了自己的姑妈。”
波洛沉思起来。
“那动机可就不同了。杀害韦尔曼太太的动机是为了中饱私囊,而杀害玛丽则完全是出于嫉妒。不知打算选择哪方面进行辩护?”
洛德说道:
“埃德温想强调没有犯罪的动机。他想证实订婚的这个举动完全是为了满足韦尔曼太太的愿望,而韦尔曼太太刚一死去,埃莉诺就主动解除了婚约。罗迪将按着这个意思提出供词。我认为,他本人大概也相信这一点。”
“他相信埃莉诺对他没有什么感情吗?”
“是的。”
“这么说,她就没有杀害玛丽的理由了。”
“正是这样。”
“那么是谁杀害了这个姑娘呢?”
“难题就在这儿!如果不是她又能是谁呢?就拿茶来说吧,玛丽喝了,霍普金斯也喝了。辩护人试图提出一种说法,就是在其他两个人从屋里出去的时候,玛丽自己服了吗啡,因此是自杀。”
“她有服毒自杀的理由吗?”
“什么理由也没有。”
波洛继续耐心地问道:
“玛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方思忖着说道:
“她有很多稚气,是个可爱的孩子……长得也漂亮。”
波洛沉思片刻之后又接着问道:
“据罗迪说,他和埃莉诺彼此很亲近,也只限于此。您同意这个说法吗?”
“见鬼,我怎么会知道呢?”
波洛摇摇头。
“您进屋后曾经对我说过,埃莉诺喜欢上一个长鼻子、妄自尊大的混蛋,这点证明她的鉴赏力很糟糕。根据我的理解,这个混蛋您指的是罗迪。这么说她是爱他的。”
年轻人露出痛苦和绝望的神色低声回答道:
“该死的,她爱他,爱到发狂的程度。”
“就是说,”波洛断定说,“犯罪的动机还是存在的。”
洛德把由于激愤而涨红了的脸急速地转向波洛。
“那又怎么样?可能她这么做了。这不会使我恐慌。我跟您说,我不愿意让人把她绞死!如果有人逼着她干的呢?爱情能够使人步入歧途。假设,这是她干的,难道您对她一点不怜悯吗?”
“我不支持杀人。”波洛冷冷地说道。
洛德使劲瞧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向别处,然后又重新看着对方,骤然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多么高尚,多么自负啊!谁请求您的支持啦?我不要求您说谎。
事实就是事实,不是吗?如果您发现有利于被告的线索,您不会因为这个人是犯人而加以隐瞒,对吧?”
“一定不隐瞒。”
“见鬼,那么我请求的,您为什么不能做到呢?”
“我的朋友,”波洛平静地说道,“我准备按您的请求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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