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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普督察叹了一口气,用手帕揉揉额头。他面谈过了一个愤慨、落泪的法国女孩,一个高傲、不合作的法国青年,一个迟钝、多疑的荷兰人,一个多话、气势汹汹的埃及人。他跟两个紧张兮兮实在不了解他说些什么的土尔其年轻学生简短地交谈过几句话,一个迷人的年轻伊拉克女孩也是一样。他相当确信,这些人没有一个跟席丽儿·奥斯丁之死有关,也丝毫帮不上他的忙。他用几句要他们安心的话把他们一个个打发掉,现在正准备对阿金邦伯先生如法炮制。
这位西非青年带着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以孩子气般,有点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他。
“我想帮上忙——是的——请让我说,”他说,“她对我非常好,这位席丽儿小姐。她曾经送给我一盒爱丁堡糖——非常好的糖果。她被杀害似乎非常叫人伤心。是夙仇,或许吧?或者是她的父执尊长误信谗言以为她做错了事而跑来把她杀掉?”
夏普向他保证说这些都不可能。年轻人悲伤地摇摇头。
“那么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了,”他说,“我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有任何人想伤害她。不过你给我一点她的头发和指甲屑,我看看能不能用老方法查出来。不科学,也不现代,不过在我家乡这种方法用得非常广。”
“呃,谢谢你,阿金邦伯先生,不过我不认为有此必要。我们这里并不这样办事。”
“是的,先生,我相当了解。不现代。不合原子时代。如今我家乡的新警察也不这样做了——只有丛林里的老头子才这样做。我确信所有的新方法都非常高级,而且确实能达到完全成功的效果。”阿金邦伯先生彬彬有礼地一鞠躬,同时退下去。夏普督察喃喃自语:
“我衷心希望我们成功——即使只为了维持威望。”
他下一个面谈的对象是尼吉尔·夏普曼,他有控制谈话局面的倾向。
“这真是件不寻常的事,可不是吗?”他说,“你要知道,我在你坚持说是自杀时就觉得你搞错了方向。我必须说,想到整个事情真正的关键在于她的钢笔灌的是我的绿墨水,就令我感到有点欣慰。这正是凶手不可能预知的事。
我想你大概已经对这件罪案的动机作了适当的考虑了吧?”
“问话的人是我,夏普曼先生。”夏普督察讽刺地说。
“噢,当然,”尼吉尔装腔作势地挥手说,“我只不过是想长话短说而已。不过我想大概我们得照例一一从头来过。姓名,尼吉尔·夏普曼。年龄,二十五。出生地,我相信是长崎——这似乎是最可笑不过的一个地方。我父母亲那时在那地方干什么我实在无法想像。我想大概是在环游世界吧。不过,这并不就一定表示我是日本人,据我了解。我正在伦敦大学修铜器时代和中世纪的学位。还有没有什么其他你想要知道的?”
“你家住什么地方,夏普曼先生?”
“我没有家,我的好先生。我有个爸爸,但是他和我吵翻了,因此他的家不再是我的家了。所以山胡桃路二十六号和库兹银行李登贺街分行便是我这所谓漂泊不定的人的家。”
夏普督察对尼吉尔这装腔作势的题外话没有表示出任何反应。
他以前见过他这种人,老练地怀疑到尼吉尔的题外话所掩饰的是被问到有关谋杀案的话题时的自然紧张心态。
“你跟席丽儿·奥斯丁有多熟?”他问道。
“这实在是相当难以回答的问题。就我天天都见到她来说,我算是跟她非常熟,而且跟她处得很愉快,但是实际上我根本不了解她。当然,我对她一点也不感兴趣,而且我认为她或许对我这个人不以为然。”
“她有没有任何特殊的理由对你不以为然?”
“呃,她不怎么喜欢我的幽默感。再有吗,当然啦,我不是个像柯林·马克那那样沉思默想、粗野无礼的年轻人。那种粗野无礼实在是吸引女人的最佳技巧。”
“你最后一次见到席丽儿·奥斯丁是在什么时候?”
“昨天吃晚饭时。我们全都为她拍手喝彩,你知道。柯林站起来,哼哼哈哈的,最后羞答答地承认他们订了婚。然后我们全都戏弄他一番,这一类的。”
“是在晚餐桌或是交谊厅里?”
“噢,在晚餐桌上。事后,我们到交谊厅去时,柯林离开到别的地方去了。”
“而你们其余的人都在交谊厅喝咖啡?”
“如果你把他们供应的那种液体叫咖啡的话——是的。”
“席丽儿·奥斯丁有没有喝咖啡?”
“呃,我想大概喝了。实际上我并没有看见她在喝咖啡,不过她一定喝了。”
“比方说,你并没有亲手递咖啡给她喝?”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暗示!当你这样说时用那种搜寻的眼光看着我,你可知道你让我感到确实是我递咖啡给席丽儿喝的,而且在里面加满了番木鳖硷或什么的。我想你这大概是催眠性的暗示。不过实际上,夏普先生,我并没有接近过她身边——而且坦白说,我甚至没注意过她喝咖啡。我可以向你保证,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我个人对席丽儿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感情,她跟柯林·马克那的订婚消息宣布并没有引起我任何情杀报复的心理。”
“我其实并没有任何这种暗示,”夏普督察温和地说,“除非我搞错了,这件事没有牵扯到任何爱情的因素,但是还是有某人想把席丽儿·奥斯丁除掉。为什么?”
“我就是想像不出为什么。这真的非常有趣,因为席丽儿实在是个非常善良无害的女孩。理解力迟钝,有点乏味;彻头彻尾的好;而且我该说,完全不是那种会惹来杀身之祸的女孩。”
“当你发现席丽儿·奥斯丁就是那个该为这里发生的偷窃案件负责的人时,你是否感到惊讶?”
“我的大好人,我惊讶得不得了!我的想法是,跟她的个性非常不合。”
“不会是你唆使她那样做的吧?”
尼吉尔惊讶的神色似乎相当真实。
“我?唆使她那样做?为什么?”
“哦,这倒是个问题。有些人具有奇怪的幽默感。”
“哦,真的,我或许愚蠢,不过我看不出这一切可笑的小偷事件有什么好玩的。”
“不是你开的玩笑?”
“我从没想到过这是为了好玩。当然,督察先生,这些偷窃事件纯粹是心理学上的因素吧?”
“你确实认为席丽儿·奥斯丁是个偷窃狂?”
“当然再没有其他解释了吧?”
“或许你不像我一样了解偷窃狂,夏普曼先生。”
“哦,我实在想不出任何其他的解释。”
“你不认为可能是某人唆使奥斯丁小姐做出这一切来,借以——比如说—
—引起马克那先生对她的兴趣?”
尼吉尔的眼睛怀有恶意地一闪。
“这真是非常有趣的解释,督察先生,”他说,“你知道,我一想起来,就觉得这非常可能,当然柯林会一口吞下去。”尼吉尔高兴地玩味了一下。然后他悲伤地摇摇头。
“不过席丽儿扮演不来,”他说,“她是个一本正经的女孩。她从没开过柯林的玩笑。她对他过于感伤。”
“夏普曼先生,你对这屋子里发生的事没有你自己的看法吗?比如说,关于琼斯顿小姐的文件被泼满墨水的事?”
“如果你认为是我干的,那你就错了。当然,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我,因为绿色墨水的关系,不过要是你问我的话,我会说那纯粹是怨恨。”
“什么是怨恨。”
“有人故意用我的墨水,好让它看起来像是我干的。这里有很多怨恨存在,督察先生。”
督察厉色看着他说:
“你说的很多怨恨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而尼吉尔立即缩回贝壳里去,变得暧昧起来。
“其实我并没有任何意思——只是当一大堆人挤在一间小屋子里时,他们就会变得有些气量狭小。”
夏普督察名单上下一个是雷恩·贝特生。雷恩·贝特生比尼吉尔更显得不安,纵然是以不同的方式显露出来。他多疑、粗野。
“好吧!”他在开头例行的问话结束之后脱口说道,“就算是我帮席丽儿倒的咖啡而且端给她喝,那又怎么样?”
“你在饭后帮她倒咖啡——你是这样说的吗?贝特生先生?”
“不错。至少,我从咖啡壶里倒咖啡给她,把咖啡杯摆在她身旁,可是不管你相不相信,里面并没有加吗啡。”
“你看着她喝咖啡?”
“没有,我实际没有看到她把咖啡喝下去。我们当然全都走来走去,我一倒完咖啡就跟一个人争论了起来,我并没有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把它喝下去的。她旁边还有其他人在。”
“原来如此。事实上,你说的是任何人都可能把吗啡放进她的咖啡杯里去?”
“你试试把东西放进别人杯子里去,不被发现才怪!”
“未必见得。”
雷恩气势汹汹地说:
“你认为我他妈的有什么理由要毒害那孩子?我跟她无冤无仇的。”
“我并没有意思说你想要毒害她。”
“她自己吃下药的。一定是她自己吃下去的。没有任何其他的解释。”
“要不是那张伪造的自杀字条,我们可能这样认为。”
“伪造个屁!是她亲手写的,不是吗?”
“是她那天早上所写的信的一部分。”
“哦——她可能把它撕一部分下来作为自杀留言。”
“得了吧,贝特生先生。如果你想写自杀留言,你会好好的写。你不会拿一封你写给别人的信来,小心地撕下其中特别的一个句子来当作留言。”
“我可能会这样做。人各种奇奇怪怪的事都做得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封信剩下来的部分在什么地方?”
“我怎么会知道?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
“我是把它当我的事。你最好是文文明明地回答我的问题。”
“哦,你想知道什么?我并没有杀死那个女孩,我没有任何杀她的动机。”
“你喜欢她?”
雷恩气势比较没有那么凶猛地说:
“我非常喜欢她。她是个好孩子。有点钝,不过人很好。”
“当她自动招认那些令每个人担心的偷窃事件是她干的时,你相信她?”
“哦,我相信她,当然,既然是她自己说的。不过我必须说那似乎是古怪。”
“你不认为她可能做出那种事?”
“哦,不见得。”
雷恩的粗野态度现在已经收敛下去,他不再采取防御的态势,正在用心思考显然令他感兴趣的一个问题。
“她似乎不是偷窃狂类型的人,”他说,“而且也不是个小偷。”
“而你想不出她有任何其他原因做出那些事来?”
“其他原因?”
“哦,她可能想要引起柯林·马克那先生的兴趣。”
“这有点捕风捉影吧?”
“可是确实是引起他的兴趣。”
“是的,当然是这样没错。柯林对任何类型的心理不正常都非常有兴趣。”
“哦,那么,如果席丽儿·奥斯丁知道……”
雷恩摇摇头道:
“这你就错了。她不会有能力想出那种事来。我是说,她没有计划做那件事的能力,她没有那方面的知识。”
“你有那方面的知识,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可能出于一片好意,帮她出的点子。”
雷恩短笑一声说:
“你想我会做出那种傻事来吗?”
督察转移阵地:
“你认为是席丽儿·奥斯丁把墨水泼在伊利莎白·琼斯顿的文件上,或者你认为是别人干的?”
“是别人。席丽儿说不是她,我相信她的话。席丽儿从没生过贝丝的气;不像别人。”
“谁生她的气,为什么?”
“她骂人家。”雷恩想了一会儿说,“任何人贸然说话她都骂。她一听到就会用她一丝不苟的方式说:‘恐怕那不是事实。统计资料上说得清清楚楚的……’呃,这叫人生气,尤其是对一向贸然出口,说话欠考虑的人来说,比方像尼吉尔·夏普曼。”
“啊,不错。尼吉尔·夏普曼。”
“而且又是绿色墨水。”
“这么说你认为是尼吉尔干的?”
“呃,至少有这可能。他是那种怀恨型的家伙,你知道,而且我想他可能有点种族歧视心理。大概是我们中惟一有这种心理的人。”
“你能不能想出还有谁可能被琼斯顿小姐一丝不苟的态度和更正别人错误的习惯惹火的?”
“哦,柯林·马克那时常不太高兴,还有她曾经一两次惹得珍·汤琳生发怒。”
夏普问了一些比较散漫的问题,然而雷恩·贝特生没有什么用得上的资料好补充的。再下去夏普见的是瓦丽瑞·何皓丝。
瓦丽瑞冷静、端庄、警觉。她表现得比那两位男士都不紧张得多了。她一直喜欢席丽儿,她说。席丽儿并不特别聪明,而且她一心爱上柯林·马克那,有点令人感到悲怆。
“你认为她是偷窃狂吗?何皓丝小姐?”
“呃,大概是吧。其实我对那一方面不太懂。”
“你认为是有人唆使她那样做的吗?”
“你的意思是说为了吸引柯林那个固执的笨蛋?”
“你的反应很快,何皓丝小姐。不错,我是这个意思。我想,大概不是你向她建议的吧?”
瓦丽瑞显得惊奇。
“呃,几乎不可能,我的好先生,想想我最喜爱的一条丝巾被割得支离破碎,我还没有这么利他主义。”
“你是想是别人向她提议的?”
“我几乎可以说不这么认为。我该说纯粹是她个人自然的举动。”
“你说自然是什么意思?”
“呃,莎莉的鞋子搞得大家大惊小怪时,我首次怀疑是席丽儿。席丽儿嫉妒莎莉。莎莉·芬奇,我说的是。她是这里最最迷人的女孩,而柯林对她相当注意。所以在舞会的当天晚上莎莉的一只鞋子不见了,她不得不穿上一件旧黑衣裳和黑鞋子去参加。席丽儿的表情看起来就像吞下奶油的猫一样装俏。你要知道,我并没有怀疑她偷那些手镯啦、粉盒的。”
“你想那些是谁偷的?”
“噢,我不知道。是清洁妇吧,我想。”
“那么被割碎的背囊呢?”
“有个被割碎的背囊吗?我忘了。那似乎非常没有道理。”
“你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了吧,何皓丝小姐?”
“呃,是的。我该说我或许是这里最老的房客。到现在,我已经在这里大约两年半了。”
“这么说你或许比其他任何人都更了解这家学舍?”
“我想是这样没错。”
“你对席丽儿·奥斯丁之死有没有任何个人的看法?对其幕后动机有没有任何想法?”
瓦丽瑞摇摇头。她的脸色现在正经起来。
“没有,发生这种事情真恐怖。我看不出有任何人可能要席丽儿死。她是个善良的孩子,而且她刚刚订婚,而且……”
“而且什么?”
“我不知道那是否就是原因所在,因为他订了婚,因为她将会幸福。但是这表示,可不是吗,某个人——呃——疯了。”
她有点颤抖地说出最后两个字,夏普督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不错,我们无法把发疯排除在外。”他继续说下去,“你对伊利莎白·
琼斯顿的文件、笔记被人破坏有没有任何看法?”
“没有,那也是怨恨之下干出来的事。我一点也不相信席丽儿会做出那种事。”
“有没有想到可能是谁?”
“呃……一个不合理的想法。”
“什么不合理的想法?”
“你不会想听只不过是个人的猜测之言吧,督察先生?”
“我倒是很想听听。我只是姑妄听之,而且不会跟别人说是你说的。”
“哦,我说的可能相当错误,不过我有种想法,认为是派翠西亚·兰恩干的。”
“真的!你可真让我感到惊讶,何皓丝小姐。我没想到会是派翠西亚·兰恩。她好像是个身心平衡、平易近人的小姐。”
“我没说确实是她干的。我只是觉得可能是她。”
“有什么特殊理由吗?”
“哦,派翠西亚不喜欢黑贝丝,黑贝丝总是责骂派翠西亚心爱的尼吉尔,更正他的错误,你知道,在他有时候口出妄言的时候。”
“你认为比较可能是派翠西亚·兰恩而不是尼吉尔自己?”
“噢,是的。我不认为尼吉尔会操那个心,再说他当然不会用他自己喜爱的那种墨水。他有的是头脑。但是那正好是派翠西亚会做出来的傻事,也不想想可能牵连到她的宝贝尼吉尔受人怀疑。”
“或是话说回来,可能是某个不满尼吉尔·夏普曼的人,想要借此暗示是他干的?”
“是的,这是另一个可能。”
“有谁不喜欢尼吉尔·夏普曼?”
“噢,珍·汤琳生就是一个。还有他和雷恩·贝特生总是经常发生摩擦。”
“席丽儿·奥斯丁是怎么会吃了吗啡的,你有没有任何想法,何皓丝小姐?”
“我一再地想。当然,我想咖啡大概是最明显的一个方法。我们当时全都在交谊厅里穷蘑菇,席丽儿的咖啡放在身旁的一张桌子上,她总是等到咖啡快冷了才喝。我想大概任何一个够胆子的人都可能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之下把药片或什么的放进她的咖啡杯里,不过这倒是很冒险。我的意思是,这种事可能相当容易被人注意到的。”
“吗啡并不是药片型的。”
“那么是什么?粉末?”
“不错。”
“那就比较难了,可不是吗?”
“除了咖啡之外,你想还有可能是什么其他的方法?”
“她有时候上床之前要喝杯热牛奶。虽然我不认为她那天晚上喝了。”
“你能不能把那天晚上在交谊厅里的情形确实向我描述一下?”
“呃,如同我所说的,我们全都坐在那里聊天,有人开了收音机。我想,大部分的男生都出去了。席丽儿相当早就上床去了,珍·汤琳生也一样。莎莉和我在那里坐到相当晚。我在写信,莎莉则在苦读一些笔记。我有点认为我是最后一个上床去。”
“事实上,那只不过是个轻松的晚上?”
“完全正确,督察先生。”
“谢谢你,何皓丝小姐。现在你去找兰恩小姐来见我好吗?”
派翠西亚·兰恩显得不安,但并不担忧。一问一答之间并未引出什么新鲜的线索。问到关于伊利莎白·琼斯顿的文件被破坏的事时,派翠西亚说她毫不怀疑一定是席丽儿干的。
“可是她否认,兰恩小姐,非常激烈地否认了。”
“哦,当然,她是否认。我想她事后感到惭愧。但是这跟其他的那些事件相符,不是吗?”
“你知道我对这个案子发现出什么特点吗,兰恩小姐?那就是没有什么是非常符合的。”
“我想,”派翠西亚脸红起来说,“你大概认为是尼吉尔把贝丝的文件搞坏了,因为墨水的缘故。这简直荒谬到极点。我的意思是,尼吉尔不会用他自己的墨水,如果真是他干的。他不会这么傻。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不会做那种事。”
“他一向跟琼斯顿小姐处得不很好吧?”
“噢,她有时候态度令人恼火,不过他其实并不介意。”派翠西亚·兰恩急切地倾身向前,“我想尽量试着让你明白一两件事,督察先生。我是说,关于尼吉尔·夏普曼。你看到的,尼吉尔其实是他自己最糟糕的敌人。我是第一个知道他的言行非常不可救药的人。这造成人家对他的偏见。他粗野无礼、嘲弄讥讽、取笑别人,让人家对他产生敌意,对他印象非常恶劣。但是其实他是跟表面上看起来相当不同的一个人。他是那些羞怯、有点不快乐、其实内心想要人家喜欢他,却又由于一种精神上的矛盾,发现他自己竟然说出、做出跟他的本意相违背的事来的人之一。”
“啊,”夏普督察说,“这倒是不幸。”
“是的,但是他其实也没有办法,你知道。这是由于有个不幸的童年的缘故。尼吉尔有过非常不快乐的家庭生活。他父亲非常粗暴、严厉,从来就不了解他,而且他父亲对他母亲非常恶劣。在她去世后,他们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争吵,尼吉尔冲出家门,而他父亲说永远不会再给他一毛钱,他必须自谋生计。
尼吉尔说他不想要他父亲的任何帮助,即使他要给他他也不会接受。他母亲留给他一小笔钱,他从没再写过信给他或是接近过他。当然,就一方面来说,我认为这是一个遗憾,不过他父亲无疑是个非常令人讨厌的人。难怪尼吉尔会变得让人觉得难以相处。自从他母亲去世之后,没有人来关心他、照顾他。他的身体健康不够好,尽管他的头脑聪明。他在生活中受到障碍,他就是无法表现出真正的自己。”
派翠西亚·兰恩停了下来。她由于一番急切的长篇大论而显得面红耳赤、喘不过气来。
夏普督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他以前见过了很多像派翠西亚·兰恩一样的人。“爱上了那小子,”他在心中想着,“他大概不喜欢她,不过或许接受她母性的照顾。他父亲确实让人听起来是个不怀好意的老家伙,不过也许做母亲的是个蠢女人,宠坏了她儿子,加深了他和他父亲之间的裂隙。我见够了这种事。”他怀疑尼吉尔·夏普曼是否迷恋上席丽儿·奥斯丁。这看起来似乎不可能,不过也可能是这样。“如果是这样,”他心想,“派翠西亚·兰恩可能非常怨恨。”怨恨到足以想要伤害席丽儿的地步?怨恨到足以干下谋杀案的地步?当然不会——无论如何,席丽儿跟柯林·马克那订婚的事实足以把想谋杀的动机清除掉。他打发掉派翠西亚·兰恩,找来了珍·汤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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