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事有轻重缓急,司马佾当然懂得人命关天的重要,可为了争回自己的面子,他故意冷著心开口:“先道歉,本少爷才容许你出去见人。”
  “冬阳道歉。冬阳马上跟少爷您说声对不起,还望少爷您大人大量,莫跟冬阳计较方才冲犯您的无礼行径。”娘亲的性命与她的尊严怎能相比?
  为了能让少爷答应她出去见大牛哥,今天就算司马佾要她忍受胯下之辱,她冬阳眉头也不会多皱一下的。
  “求求您少爷,让冬阳出门去见大牛哥一面好吗?”
  “好,可以。”看这丫头如此慌张的神情,司马佾也不好再继续刁难她,只得先放下她,开口:“走!本少爷现在就陪你走这一趟。”话甫落,一只大手随即紧紧的抓住她的小手,一步当先,领著冬阳出去会会那个名叫大牛的男子。
  记忆力一向比任何人都强的司马佾,当然记得大牛这一号人物。
  他记得在他离家的前一夜,还曾听这丫头对他提过大牛就是教她“误会人家的孩子与弟弟”这番歪理的蠢人。
  ※※※
  药石枉然,性命垂危!
  冬阳万万也没想到大牛哥会为她带来这等不幸的消息!
  听完之后,她面色惨白不说,连身子也摇摇欲坠,若非司马佾在她后头顶著,她可真要当场昏厥了事,也省得忍受这椎心之痛。
  “现在我该怎么办?大牛哥,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虽曾答应娘亲绝不再流泪,可在此时,要她怎能压抑那撕心扯肺的沉痛呢?
  “我看……”
  不等那个名叫大牛的庄稼汉开口,司马佾随即抢言:“先回家看过你娘的病情之后再说。”
  “对!回家。”被司马佾这一提点,冬阳整个人才找回一点理智,她伸手就想牵起大牛的手往家的方向狂奔。
  谁知一只大掌再次钳制了她的行动,当她万分不解的回头一瞅,司马佾才开口告诉她:“我骑马送你回去。”
  “噢。”心乱如麻的冬阳,无可无不可地呆点著头,心神一转才突然想到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对了!我得先跟夫人报备一下。”
  “不用。”钳制她的大手依旧不放,司马佾直接以眼神暗示一旁的门房去帮他准备一匹骏马过来,“现在你的主子是我,只要有我的同意即可。”
  “噢,也对。”此时心慌无头绪的冬阳是谁说谁对,她全无意见,只乖乖地当著听话的娃娃。
  当门房牵来一匹骏马,司马佾当即领先跨上马背,再伸手拎起早已被母亲病危的讯息给吓呆的女人,一声“驾!”马匹随即向前狂奔。
  而那个名叫大牛的庄稼汉就这么傻傻的凝视马蹄飞扬而起的尘沙,一头雾水的目送冬阳被那个俊帅挺拔的男子给架走。
  那人到底是谁?冬阳为何如此听他的话?他与她之间到底存著何种关系?
  对冬阳情有独钟的大牛,早已痴痴等她整整十年,眼看再过几天冬阳就可恢复自由之身,他对她的痴心等待也终要有了美满的结果。
  可现在呢?现在的情况是否有变?他不知更不敢做任何忖度,只能无奈的把一切交予苍天安排。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不是吗?
  直到许久之后,冬阳方才忆起,“对了!大牛哥呢?我们怎把他独自给抛在哪里了?”
  “这匹马驮不动三个人的重量,除非你无视你娘亲的病体,想陪他慢慢的走回家去。”
  冬阳仔细一想,佾少爷的话虽然残酷现实,却也是个不争的实情,眼前的她根本顾不了这么许多,一心就只挂念著自己的娘亲。
  ※※※
  当司马佾陪著冬阳一起回家不久,大牛也带著大夫一起出现在冬阳家里。
  司马佾是不知大牛所请来的大夫医术如何,他只缄默的静看那位大夫一边帮冬阳的娘亲把脉,一边不断的摇头叹息,直惹得冬阳掉出更多的泪水,更惹得她的神情更加焦虑无助。
  “大夫,你别净摇头啊!告诉我,我娘亲可还有救?需要什么样的药,就算是再贵的药材,只要能救我娘的病,我都肯花的。”就算要她再卖一次身才能挽救自己娘亲的病,冬阳也在所不惜。
  “唉!请恕我无能为力,你娘的身体能拖到现在已然算是奇迹中的奇迹了,现在……唉,还是赶紧准备她的后事吧!”正所谓神仙难救无命人,他虽是个大夫,能力却也有限;能救的他当然会救,可不能救的就是宰了他,他也束手无策。
  大夫的话恍若一把尖锐的利刃,万分无情地刨挖了她的心,霎时她脸色变得全无血色,乏力的扑倒在娘亲的身上,大哭大叫著:“不要!娘,不要抛下冬阳不顾啊!冬阳不能失去你,真的不能失去你,你别这么狠心啊!”声嘶力竭的哀号,绝望的悲戚,让人闻来更感心酸哽咽。
  大牛看冬阳哭得如此伤心,不由得一步上前想好好的安抚她。
  可另一个人的动作却比他还快,一出手就紧紧的抱住那纤弱娇小的身子不放,低喃著:“先别这么难过,让我帮你娘把过脉之后,想哭再哭还来得及。”
  司马佾的一番话,让冬阳死绝的心再次萌生一线希望,她紧紧的揪住他的衣襟哀号的恳求:“少爷,救救我娘,求求你,冬阳知道你一定行的,对不对?告诉我,你一定行的。”
  行不行暂不予谈,司马佾想先知道的是这女人到底能为她的娘亲付出多少?“倘若本少爷真能救回你娘的话,你能付出什么?”趁人之危也罢,趁火打劫也行,总之要他救人可以,不过得先谈好代价才成。
  这些话司马佾说得毫无悔意,一双深邃的冷眸更是坚定的直瞅住趴俯在他怀中的冬阳不放,就等著听她的回答。
  柔弱无助的冬阳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更不懂少爷想要些什么,只能咬紧牙关开口允诺:“只要少爷真能救回我娘的命,不管少爷说什么,冬阳全部肯依。”
  这话一出,司马佾是一脸的深思,而那个始终插不上话的大牛,则是一脸的黯然神伤。
  他是个男人,自然了解司马少爷这番话的用意,与他相比,大牛很难不自惭形秽,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离开这间屋子。
  “很好。”既然已得冬阳亲口的承诺,司马佾当即坐在冬阳娘亲的身边,仔细的为她重新把脉。
  在司马佾为自己娘亲把脉的这段时间,冬阳一颗心更是惶惶难安,她屏息以待,就怕连这最后的希望也毁之殆尽。
  终于,等待的时间结束,司马佾只简单的对冬阳说:“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要说。”
  说什么?目送佾少爷先一步离去的背影,冬阳的心中更是犹豫,她完全无法预料等在前头迎接她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命运?身为穷苦人家的女儿,哪有什么权利跟人谈什么命运?眄睐娘亲那张病恹恹的睡脸,她牙一咬,终于下定决心把一切的烦恼抛开,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先医好娘亲的病要紧。
  “娘,撑著点,今天就算孩儿会耗尽所有,也定要把你从阎王的手中抢回。”为了这坚定不移的信念,她义无反顾的跟随司马佾的背后一起跨出屋外。
  就在这时,那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老妇,竟奇妙的流下两串晶莹的泪珠。
  ※※※
  “少爷……”看司马佾双手背在身后,抬头远眺灰蒙蒙的天空,冬阳胆怯的不敢开口问清楚娘亲的病情。
  冬阳不敢开口,司马佾也不主动开口,更不转身。
  他心思缥缈,心里就有一个怎样解也解不开的疑惑,对冬阳他到底抱著何种心态?
  尽得玉面神医真传的他,当然有这能力可救冬阳娘亲一命,若论医德,他该不求任何回报,可他的心呢?
  为何他会犹豫?
  自问自省一番,他老得不到一个确实的答案,可该下的决定还是要下,因此他转过身,对著那一脸担忧恐惧的冬阳道:“我能救你娘的命,可我要……要你与我签下终身契,这辈子除非我赶你,要不你永远也不得离开我的身边。”
  “我签,我答应签。”早有打算就算卖了自己也非得救娘亲一命的冬阳,根本毋需深虑,就忙不迭地答应下来,“等我娘病体痊愈之后,冬阳会立即找夫人与她老人家重新签署一份终身契。”
  “不!你错了!”司马佾一步欺近冬阳,以手挑起她的下额,逼她正眼与他对视,才缓缓的开口:“这次你的债主是我,跟我爹或我娘全无半点关系,所以日后你只需对我司马佾负责即可,我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不得违抗、不得与我争辩,在你心中必须凡事以我司马佾为重,这要求你是否能够做到?”
  “能的,冬阳绝对能的。”少爷的要求对冬阳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只要把从前她待夫人的方式拿来对待他即可,这有何难哉?“敢问少爷,何时开始替我娘治病?”这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暂缓不谈。
  “要我救人,也得先让我准备准备,没有药材只有大夫,就算我这大夫医术再怎么高明,也救不了人啊!”
  “对喔!”冬阳傻气的搔搔自己的头,想想自己还真是被娘亲的病体给急坏了,现在事情既有了转机,她心情一松方才想起,“对了!天色已晚,少爷至今还未用膳呢?冬阳这就进去替少爷准备些吃的。”
  看冬阳兴匆匆的转身就要下厨去,司马佾赶紧一步挡在她的面前开口问:“你行吗?”他可还记得这丫头曾差点把他家的厨房给毁掉的惨状呢。
  “这……”这问题确实让人倍感头疼,她冬阳会的就是些夫人爱吃的甜点糕饼,若真要炒菜做饭,她还真怕自己又会闯下无法弥补的大灾难。
  “算了!我看还是由本少爷亲自回家一趟还比较快些,这些日子你就暂时先留在你娘身边多加照顾,我也可趁这往返的路程准备些药材。”反正同样的一趟路,能多做些事情也算一举数得。
  听佾少爷事事为她设想周到,冬阳还真差点感动的痛哭流涕,再想起过去她对他种种不敬的举止,她更感羞愧难当,不由得激动的扯住他的双手,哽咽的对著他说:“少爷,从今以后冬阳定把你的命令奉如圭臬,以你马首是瞻,对你绝对忠心耿耿,再也不敢存有二心。”
  这般的冬阳,让司马佾想起自己十二岁时与她初遇的情景,没想到事隔十年的她,依旧单纯如初,这令他不禁忻然大笑,“哈哈哈!丫头,你可得好好记住你今晚所说的话啊!本少爷就等著看你如何对我忠心耿耿。”她的单纯、她的耿直、她的憨傻正是他掌握住最有力的筹码,司马佾自信这女人终究还是逃不脱他的掌握。
  这一夜,冬阳当真就这么傻傻的把自己的一生卖给了司马家的四少爷,天生少根筋的她,卖了自己不打紧,还兴高采烈的帮人数起银子来了,这……这简直就是蠢得无药可救。
  ※※※
  在司马佾尽心尽力的医治之下,冬阳的娘亲于彩萍的身子果真日渐强壮起来,不只能坐,还能下床略走几步。
  看娘亲恢复得如此迅速,冬阳心里除了欣慰以外,再来的就是对四少爷的感激。
  冬阳看今日外头的天气不错,日暖风爽,该让娘亲出外走动走动才是,“娘,你想不想到外头走走?”
  “不了!”有些话搁在于彩萍心里已有好几日的时间,今日难得她神清气爽,身子感觉也舒适许多,她心忖与其把时间浪费到外头优闲,倒不如趁这机会跟司马家的少爷好好沟通,“冬阳,娘突然感觉肚子有点饿了,你这丫头不是挺会烹煮腊八粥的吗?何不出门备些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等等材料,回家烹煮给娘亲解解馋,如何?”
  冬阳一听娘胃口大开想吃腊八粥,岂有说不的道理,当即连连点头,“好,孩儿这就开始动手。”话落,她转身一觑方才想到静坐在旁的四少爷,赶紧开口:“少爷可有兴致尝尝?”
  “我随意。”吃粥不是正事,聪明如司马佾又怎会看不出冬阳她娘亲心里所打的主意呢?
  “好!那冬阳就多准备几份,我们今天索性就以腊八粥果腹好了。”反正同样是下厨的工作,烹煮一份抑或多份花费的时间都是同样的。
  待冬阳人一踏出屋门,于彩萍不由得用一双盈满困扰的眼,直瞅著坐在她对面的司马佾。
  不可讳言,司马佾确实是个俊伟挺拔的好青年,不只相貌堂堂还能文善武,医术了得,家世更是高不可攀,简直就是普天之下所有少女青睐的好对象。
  唯一可惜的就是他绝对不适合自己的女儿,冬阳天真憨傻,性子耿直没啥心机,况且以自家的家世来说,是绝对高攀不上京城第一书香世家的名门子弟。
  “夫人支开冬阳的用意,不就是为了想与在下好好谈谈吗?怎现在反倒不开口,就净盯著在下直瞧?”心思深沉难测、聪明灵敏的司马佾早一眼看穿冬阳娘亲的心事。
  “唉!”想到自己女儿与司马少爷之间的协议,于彩萍不禁幽幽的叹了口气,“老妇确实是有话想对司马少爷说,可就是不知该从何开口才好。”
  “不妨就从冬阳与在下的协议谈起,如何?”司马佾早看出那日于彩萍人虽昏厥,可基本的听觉与知觉还是有的,就因此,他更是能断定她早就知道她自己的女儿为了救她,所付出的代价是些什么了。
  “原来司马公子还是个聪明的明白人啊!既然如此,老妇也就坦然直言了。”为了维护女儿,于彩萍不再存有任何犹豫,干脆把话给说个明白,“冬阳为了救我这个娘,可说不顾一切,可我这个做娘的,却怎么也不容自己的女儿轻贱自己。所以,老妇希望司马公子能高抬贵手,莫要为难我这女儿。我不反对我女儿卖身于你为奴为婢,却绝不许你存有纳她为妾的念头,要不,我宁愿自戕,也绝不拖累冬阳。”
  这话可真是绝啊!从于彩萍脸上的表情,司马佾知道她老人家当真会为了女儿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夫人这顾虑未免也太多余了些,想我司马佾也并非是个强人所难的卑劣小人,若冬阳坚持不肯依我,你想我可能会对她使横要蛮吗?”
  “司马公子这话当真?”倘若是真,那她心就可放下一半,另一半就在自己女儿身上。
  而她对自己所生的女儿,是存有绝对的自信的。
  剑眉往上微挑,司马佾耍笑不笑的调侃著,“夫人需要在下立份确保的文件吗?”
  “不!当然不用。”被这年轻小伙子一调侃,于彩萍不由得羞愧了一张脸,“司马公子的为人,老妇自是信得过的,只要公子一句话,我于彩萍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不是吗?”
  呵呵!“那不就得了。”世事难料,在还没发生之前,谁也无法妄下断言,她有她自己的打算,他司马佾同样也有自己的一番斟酌。
  对冬阳这丫头,他现在还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情,等到真正能确定之后,就算千山万水也阻挡不了他的决心的。
  该是他的女人,他是怎么也不可能轻易放过的。
  ※※※
  依依不舍的与自己娘亲道别之后,冬阳谨遵与司马佾之间的协议,乖乖地再回司马府当差任职。
  同样身为奴婢,日子大概不会有何巨大的变化才是,唯一不同的就是服侍的主子从司马夫人,转而变成四少爷罢了。
  冬阳和司马佾相偕才刚踏入司马府的大门,就见侍仆阿福急匆匆的前来禀告:“四少爷,老爷正在大厅急著见你呢!”
  “爹在找我?”奇怪?爹爹找他,到底所为何事?“阿福你先退下吧!本少爷这就过去。”
  当阿福离去之后,司马佾转身对身旁的冬阳开口道:“现在无事,你可到处走走,记住!就是不准你擅自跨出司马府的大门,知道吗?”
  “是。”反正她现在累得只想找张床好好的休息一下。
  这些日子为了照顾自己的娘亲,冬阳可说几乎没好好的合过眼、安心的睡过好眠,难得今日有此空闲,她第一个想找的就是一张舒服的床。
  亲眼目送四少爷离去,冬阳身子一转,想不到出现在她眼前的竟是昔日交好的姊妹青莲、燕儿,另外一位就是老成持重的如玉姊姊。
  “冬阳,你怎又回司马府来,你卖身的契约不是早巳到期?”看到冬阳依旧待在司马府中,如玉心里可真感疑惑。
  “这说来话长,其实是……”不想隐瞒自己的好友,冬阳当真一五一十的将娘亲病危以及佾少爷医治娘亲所开的条件一一坦言。
  没想到冬阳话才说完,竟会换来青莲一句又酸又涩的刻薄言词,“看来我们姊妹还得好好地为你祝贺才是。”
  祝贺她?理由何在?“敢问青莲姊姊,妹子这喜从何而来?我自己怎都不知?”
  她自己还不知情?天啊!四少爷的表现已然如此明显,这蠢丫头怎到如今还是满心的迷糊呢?
  如玉看她如此胡涂,不由得丢了个白眼给这傻得过头的蠢丫头,“你啊!还真是憨傻得无药可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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