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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亲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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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祥拿起耳机,是团政委周仆的声音:
“郭祥吗?你赶快到我这里来一下!”周仆异常兴奋地说,“祖国人民慰问团已经到啦!杨大妈和来凤也来啦!是师长陪着他们来的!”
“现在就在团指挥所吗?”郭祥兴奋地问。
“就在这里!”周仆说,“我们的意见,本来想让她们在师部接见你们,但是杨大妈她们坚持要到前沿阵地。你赶快来一下,我们商量商量。你通知齐堆和杨春也随后来见一见面。”
郭祥立即打电话通知了二号坑道的齐堆和杨春,刚放下耳机要走,小马一把拉住他,笑着说:
“参谋长!你就这样去见祖国的亲人哪?”
郭样把自己全身上下一看,就像刚从烟筒里爬出来的,不由得笑起来。他连忙把黑糊糊的军衣,使劲地扑打了一阵,那军衣早被硝烟、灰尘和汗水胶着往一起,哪拍打得下来?小徐赶快递给他一块湿毛巾擦了几把,那毛巾立刻就像块旧抹布似的。郭祥把毛巾一丢,说:“差不多了!”就出了坑道,一溜小跑地向团指挥所奔去。
团指挥所的洞门口,贴着红红绿绿的欢迎标语,还有用松柏的绿枝和火红的枫叶仓促搭起来的彩门。郭祥跨进洞口,看见两边墙壁上点着几十支蜡烛,把狭窄阴湿的坑道照得异常明亮。通讯员、警卫员们正忙着烧茶端水,穿梭般地来来往回,一个个脸上都充满着喜气,郭祥为避免过于激动,在指挥室的门外停了一下。小小的指挥室坐满了人,师长、团长、政委,还有别的干部,正陪着大妈和一个仿佛见过面的年轻姑娘谈话。大妈穿着一身崭新的蓝布裤褂,神采奕奕,谈笑风生。那个年轻姑娘略显羞怯地依偎着她,那想必就是来凤了。大妈的另一边,坐着一个老者,胸前飘着半尺多长的白胡子,手里拄着一根手杖。再旁边是一个穿着蓝制服、戴着鸭舌帽、身躯高大的工人。郭祥的心怦怦地跳动着,向前跨进了一步,恭恭敬敬地打了一个敬礼。
“这就是我们的营参谋长郭祥。”师长高兴地向大家介绍。
慰问团的同志纷纷站起来,同郭祥握手。师长也一一作了介绍。郭祥才知道,那化白髯老者,是一位历史学教授。那位戴鸭舌帽的工人,是一位有名的火车司机。这位司机一见面就激动地把郭祥紧紧抱住,还一连拍着他的肩膀说:
“英雄呵!英雄呵!祖国人民永远忘不了你们……”
郭祥想说句什么,嗓子热辣辣的像被什么梗塞住了。他走到杨大妈跟前,喊了一声“大妈”,大妈拉着他的手,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总望了他好几十秒钟,突然抱着他的膀子,哭了……
“孩子。你为我们受了苦了……”她的泪珠子不绝地跌落在郭祥被硝烟染黑的军衣上。
“大妈,这不算什么,大妈……”郭祥也含着眼泪连声说。
见到郭祥,大妈自然也想起杨雪,眼泪越发流个不住。
“大妈,”周仆连忙上前劝道,“今天是大喜事,大家都要高兴才对嘛!”
“大妈主要是心疼他们。”师长解释道,“这几天,大妈每天都在阵地上看,一见我们的炮打敌人,她就乐了;一见敌人的炮打我们,就像打到她心上似的。今天一见郭祥瘦成这个祥子,她就心疼得受不住了。”说到这里,他转向大妈说,“大妈,最好是将来能有这么一种战争,我们光打敌人,不许敌人打我们,这就比较理想了。是不是呀,大妈?
人们笑起来,大妈转过脸说:
“你这个老洪,就知道编排我。你要是事先把准备工作再搞得好点儿,把粮食和水都准备得足点儿,怎么会让他们吃这么大苦头呢?”
“好厉害的大妈!”师长笑着说,“你这厉害劲儿,真是不减当年哪!我认为,你的这个批评击中了我的要害。这个战役胜利很大,消灭了敌人2万多人,创造了坑道战的经验,特别是我们的战士表现了人类最大的勇敢,和难以想象的忍受艰难困苦的能力。这是任何资产阶级的军队都做不到的。但是,我们的工作也有缺点,主要是我们估计不足,没有想到,就在这么两个连的阵地上敌人竟投入了6万多人的兵力,动用了大型火炮300多门,还有将近200辆坦克和大量的飞机。整个战役又持续了这样长的时间。这就是我们事先没有充分估计到的。这是一个严重的教训。现在我们正准备好好地总结……”
“我们是慰问来啦,可不是要你检讨哇!”大妈笑着打断他。
周仆看大妈激动的情绪有些缓和,就乘机转变话题,说:
“我们还是研究一下,慰问团的同志怎么进行活动吧!”
说着,他对郭祥悄悄使了个眼色,说:
“郭祥,大妈和慰问团的同志们提出来:一定要到你们最前面的坑道去。你有什么意见,是不是就让他们去吧?”
郭祥立刻会意,马上说:
“这可不行呵!大妈。现在阵地还没有巩固,敌人还在反扑哪!”
大妈撇撇嘴,说:
“你们在那儿坚持了20多天,我们呆上半天就不行啦?”
说着,她也向来凤他们挤了挤眼,说:
“我们慰问团这个小组,不见战士的面,怎么完成祖国人民交给的任务呀?”
“这个俺们回去也不好交代!”来凤笑着说。
“对!对!”其他几个人都抢着说,“快点去吧,又没有好远。”
郭祥忙说:
“同志们。不是远不远,交通沟都让打平了,还没挖出来。再说,敌人的炮火封锁……”
“小嘎子!别蒙你大妈了。”大妈立刻打断他,“抗日那时候,我也跟部队活动过,你们会猫着腰跑,我就小会猫着腰跑几步?”
“大妈,那是老皇历了。”郭祥笑着说,“这会儿可跟那时候大不一样。那时候,日本兵有什么?背着几挺歪把子,后面跟着几门三八野炮就挺神气了,可是现在……”
“你别吓唬你大妈了。”大妈有些生气地说。
郭祥连忙凑到大妈跟前,笑嘻嘻地说:
“大妈,不是我不让你去。我来的时候,开了一个会,征求了全体战士的意见,大家都不同意。你要是硬去了,弄得大家担惊受怕,这个也不大好。大妈,你是拥军模范,是子弟兵的母亲,你总是还得听听战士们的意见嘛!”
周仆见形势成熟,立刻笑着说:
“慰问团的同志,跋山涉水来到朝鲜,也不容易;他们代表毛主席和全国人民来慰问我们,你说不让到前面去,也说不过去;另一方面,不听广大战士们的意见,硬要到第一线去,也不太好。其实,我们这里和白云岭是一个山,来到这儿已经就是到白云岭了。”
大妈撇撇嘴说:
“老周,怪不得你当政委,你瞧你多会说!”
“我总得客观点嘛!”周仆笑着说,“我对你们两方面不偏不向。我折中一下吧:现在已经恢复了一段交通沟.咱们先到外面看看阵地,晚上再把同志们找来开个座谈会,见见面,亲热亲热。根据情况发展,晚几天再到前而去。你们看行不行呵?”
“好!好!这个主意好!”师长立刻笑着说,“大妈和慰问团的同志们往这儿多住几天,等阵地再巩固一下,交通沟都修复了,再去也不晚嘛!”
“行!行!”郭祥几个人连声响应。事情只好这样决定了。
师长立起身来,笑着说:
“咱们到外面看看吧,我当向导!”
大家都站起来,随着师长出了坑道。这里的交通壕修复了一段,人们就顺着交通壕向前走去。外面日丽风清,蓝天如洗,足一个典型的明净的秋日。这时敌我双方的炮火都比较岑寂,只偶尔有一两发炮弹咝咝地叫着落在山顶。师长不时地停下脚步来,谈笑着,向慰问团的同志们介绍着阵地的情况。
师长说,五次战役前,他曾来这里看过地形。那时候,这里树木很多,有松树,枫树,橡子树,还有银杏树,遮天蔽日,风景是很好的。山坡上是朝鲜人的一块墓地。山顶上有一座古庙叫白云寺,建筑形式非常优美。在他看地形的时候,还有几只白鹤惊飞起来。说到这里,师长气愤地说:
“美帝国主义在这里杀了多少朝鲜人,且不去讲;你光看看这土地,叫他们糟蹋成什么样子!”
人们放眼一看,周围的山头光秃秃的,看不到一棵树木和一片绿草。满眼一片荒沙,尽是一尺多深的虚土,和乌黑的石头碎末。师长随手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晃了晃,沙土从指缝里漏下去,剩下了七八块指甲盖大小的弹片。他伸着手对大家说:
“你们看,这是什么?——这就是帝国主义的本性!”他把那把弹片放到白髯老者的手里,继续说道,“他们就是凭着这个.企图把全甘界人民变成增殖资本的奴隶!说穿了,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可是,我可以断定,他们是做不到的。请看,他们用四个师的兵力,用了多少万吨的制铁,用了各种残酷手段,连两个连的阵地都没有占领,这就是很明显的例子。……”
“那是因为时代不一样了。”白髯老者带着感动的神情,把一把弹片装到自己的口袋里,说,“清朝末年,帝国主义派出兵舰来,开上两炮,就可以占领一座城市;日本人进来,国民党的几百万兵望江而逃,几天之内就可以占领几十座县城。只有在共产党、毛主席的领导下,我们的国家才变得这么坚强呵!”
“你说得对!”周仆点点头,接上说,“据我看,这次朝鲜战争,美帝国主义的最大错误,就在于他们没有看到:今天的东方已经不是昨天的东方。东方人民已经觉醒了。毛主席说:‘中国人民已经站起来了!’帝围主义反动派的悲剧就在这里,它们没有认识到:中国革命的胜利,在东方,在全世界,引起了什么样的历史变化!”
“所以,他们只能碰得头破血流!”那位工人同志也接上说。
大家向前走了一截,前面一处洼地上孤零零直矗矗地立着一根一大多高的黑柱子,来风指着问:
“那是什么?”
“认不出来了,是吧?”郭祥笑着说。
人们走到跟前才看出是一棵松树,只剩下一段粗壮的躯干。外面一层烧得焦糊糊的,像是一根乌黑的木炭。从上到下,一层层,嵌满了一寸多长的弹皮,总有几百块之多。看到这棵树,慰问团的同志都有些吃惊。来凤抚摩着黑乌乌的树干,一连声说:
“哎呀,怎么会成了这样!怎么会成了这样!”
白髯老者一时望望黑的树干,一时望望郭样,捋着白胡子,不绝地赞叹道:
“真是难以想象!难以想象!……我就不能理解,在敌人这样密集的炮火下,身受敌人五面包围,你们究竟是依靠什么力量,坚持住了?”
“因为我们背后站着伟人的祖围,我们没有权利给她抹黑!”郭祥洪亮地回答。
周仆赞许地点了点头,望着老人补充道:
“这确实是一种伟大而神奇的力量!出国以后,同志们对祖国的感情,确实更深更深了。不管多么艰险的环境,不管多么困难的任务,只要一提伟大的祖国,就能够度过!就能够战胜!她爆发出的能量,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由于兴奋,他的脸上泛着红光,又继续说,“就拿我自己说,不管情况多么紧张,别的能丢,我那个收音机绝不能丢。我一打开收音机,一听播音员的声音,简直比最美的音乐还要好听,比最清凉的泉水还要解渴。真像饮了一杯醇酒似的,心里暖烘烘的!”
人们笑起来。周仆又说:
“当然,过并不奇怪。过去我们虽然也生活在同一块土地上,可是人民是被污辱被奴役的。那时候的国家,不是劳动人民的,是帝国主义的,地主的,四大家族的。自从我们夺取了政权,这才有了自己的田家,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我们怎么能不热爱她呢?怎么能不热爱我们新生的祖国呢?……抗美援朝开始,有些人担心,怕摔烂我们的坛坛罐罐,怕我们的建设受到影响;由于毛主席的英明领导。建设不是更慢了,而是更快了,国内的社会主义建设,真是一日千里。我们在这里打仗,就好像听见祖国万马奔腾的脚步声似的,怎么会不越来越有劲儿呢!……”
这时候,从白云岭阵地的从坡上跑下一个青年战士,他身材灵活,动作敏捷,在炮弹坑间跳跃着,就像一只小燕子似的。郭祥笑着说:
“大妈,你瞧,那是谁来了?”
说话间,杨春已经跑到大家跟前,站在交通沟沿上,用一个战士的标准姿势,恭恭敬敬地打了一个敬礼,然后用清亮的童音说:
“祖国人民好!慰问团的同志们好!”
显然这两句话是早就准备好的,但是说过这阿句,下面就不知道怎么说了。周仆笑着说:
“杨春!你怎么不问你妈妈好哇?”
“我妈妈也是祖国人民嘛!”杨春红着脸说。
“这调皮鬼!快下来跟你妈妈见见面哪!”
杨春这才跳下交通沟,红着脸跟慰问团的同志们一一握手,然后才腼腼腆腆地走到妈妈身边。
郭祥眨巴着眼说:
“大妈,你瞧大乱是不是有点变了?”
“是长高了!”大妈从上到下打量了儿子一眼,笑着说,“给他套上马笼嘴,他不变也不行呵!”
大家笑起来。郭祥说:
“这小机灵鬼在这儿干得不错。前两个月还创造了个‘百名射手’呢!”
“什么‘百名射手’?”大妈问。
郭祥作了解释。大妈半信半疑地摇了摇头,说:
“我就不信!这么个臭小子参军才几天哪,他就能打死100个敌人?”
“俺娘一贯瞧不起我!”杨春有点不高兴,从挎包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慰问袋,往他娘怀里一放,咕嘟着嘴,说,“你自己瞧去!”
大妈一接沉甸甸的,解开口儿一看,都是些小红石子儿,脸上有些生气地说:
“噢!你到前方来还耍石头子儿呀?”
郭祥立刻笑着说:
“大妈,你别小瞧这些小石子儿。打死一个敌人,才能往里装一个呢!”
大妈撇撇嘴,笑着说:
“这山上石头子儿有的是,谁不会捡哪!你可别让他蒙了你.这小子心眼儿可不少!”
郭祥把来龙去脉一说,大家才明白这是寄给祖国一位小朋友的;因为没有人回国,一直存到今天。大妈捧着沉甸甸的小口袋,轻松地出了口气,感慨地说:
“这都是毛主席教导得好,首长们带得好。说实在的,我还为他担着一份心呢。你们不知道,他从小就调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是掏鸽子蛋,就是打鸟,有一次叫他看场,他还……”
“你甭说了,人就不能变啦?”杨春红着脸打断他娘的话。
大妈再一次郑重地望了望那个绣着花的慰问袋,喜滋滋地正准备扎起口来,被杨春一把抢了过去,翻翻眼说:
“这是给祖国人民的,不是给你的!”
人们哈哈大笑。周仆说:
“哈哈,现在你妈妈又不是祖国人民啦?”
“交给我吧,我是祖国人民!”那个戴鸭舌帽的工人连忙把口袋接过来,人们又笑了一阵。
忽然,头顶上穿过一阵“哧哧哧”的啸声,有几颗炮弹在武威山的山坡上爆炸了。
师长摆摆手,笑着说:
“我看还是进洞去吧.敌人已经下逐客令了!”
人们进了指挥室坐下。周仆说:
“怎么齐堆还不到哇?还磨蹭什么?”
“我来的时候,他说要研究一个问题,正主持全连开会呢。”郭祥说过,又望着大妈和来凤,顺便解释道,“他现在已经是连长了。”
大妈诧异地问:
“怎么就没听他说过?他给来凤写信说,他在前方当炊事员,要保证在艰苦条件下给战士们改善生活。还提出要跟来凤比赛呢!”
郭祥哈哈大笑,说:
“大妈,他那意思你就没解开。他是暗示来凤:尽管家里条件不好,也要注意给他爹改善改善生活!”
人们哄堂大笑。郭祥接着又说:
“他的鬼名堂可是多得很哪!我算服了他那股钻劲了。去年,敌人秋季攻势正猛的时候,他就创造了坑道;今年夏天,他又大破地雷阵.给敌人来了个‘地雷大搬家’。要不大家怎么会叫他‘小诸葛’呢!”
来凤脸色绯红,眼里流动着光彩,像是刚饮下满满一杯浓酒似的。她打断了郭祥的话说:
“叫你这一说,他就成了一朵花啦,就没有缺点啦!”
“缺点不能说没有。”郭祥笑着说,“自从报上登出你的事迹,他对那个标题就有意见,有一次找着我偷偷地说:‘连长,这个记者是怎么搞的?来凤是我的未婚妻,怎么倒成了《志愿军的未婚妻》啦!……”
在朗朗的笑声中,齐堆已经来到门口。他手里提着一大嘟噜东西,往门外一放,喊了一声“报告”,给师团首长打了一个敬礼,接着又给慰问团的人每人打了一个敬礼,惟独把来凤隔过去了。大妈用手一指来凤,笑着说:
“小堆儿!你干吗不给她敬个礼呀?……我给你说,她在家可不容易。又得装男,又得扮女。没过门的媳妇就背着包袱跑到你家,伺候你那个瞎爹,为的什么呀?还不是为了抗美援朝!你可得好好地谢谢她呢!”
“她是慰问团,还没慰问我哪!”齐堆挤着坐下来,笑着说。
“你这小子,跟嘎子是一类货!”大妈说,“人家当初要不送你参军,你有这份光荣吗?你临走还对人不放心哪!”
人们哄地笑起来。
大妈看来凤脸红红的,不大自然,对齐堆说:
“我们还要跟首长们讨论点事儿,你们先到那边屋里说几句体己话吧!”
“那可不行,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哪!”
齐堆说着,转身回到门口,把绿色的降落伞布包着的大嘟噜东西提进来,笑着说:
“我刚才来得迟了一点。原因是不知道该给祖国的亲人们送点什么礼物。全连的同志们想来想去,觉着没什么可送的。有个战士在阵地上捡了这么一件东西,大家觉着还有点意思,就让我带来了。”
说着,他把那个大包袱咣当一声放在桌上,解开降落伞布,露出一个奇形怪状的铁玩艺儿。慰问团的同志们围过来,一时竟看不出是什么,经过说明,才看出是两颗炮弹在空中迎头相遇,那颗小炮弹的弹头竟钻到那颗大炮弹的弹头中去了。
“这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老教授啧喷地惊叹着,“完全可以说明,当时的战斗是多么激烈,双方炮火的密度足多么惊人了。”
“不错。”师长笑着说,“但是更能说明问题的,是祖国人民对我们的支援。在出国作战初期,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那时候,我们的炮很少,也很旧,甚至还有抗战时期缴获日本军队的三八野炮,一放起来,敌人感到很新鲜,还以为是‘共军’的什么新式武器呢!每门炮,炮弹也裉少,打几发就完了。可是自从全国人民捐献飞机大炮以来,我们的装备大大加强了。虽然暂时还赶不上敌人,但是由于我们战术灵活,射手勇敢,常常可以造成局部优势,这次反击,我们就集中了几百门火炮,给敌人开了个盛大的音乐会,我们的‘大洋鼓’也参加了合唱。这次抓的俘虏,下来的时候,光会说:‘完啦!完啦!’原来他们已经神经错乱,吓傻了!我看到美联社的消息说:‘中国军队大炮炮火的猛烈集中已开始在整个战场中占优势’,已经‘一再使联军的步兵瘫痪’,并且说他们是‘坐在一座火山口上’。‘坐在火山口上’是确实的,至于说我们的炮火在整个战场上‘已经占优势’,那倒还没有,如果那样,我相信他们已经不存在了。这都是伟大祖国人民的支援,特别是工人阶级的努力,才达到了这一点。”
工人代表异常郑重地把这件珍奇的礼品包起来,同齐堆再一次热烈地握了握手。大妈说:
“齐堆,你的任务完成了,这回可该走了吧!”
齐堆笑着说:
“我们这事儿报上都登了,还有什么怕公开的!”
郭祥不由分说,和大妈等一起把他和来凤推到隔壁的房问里去了。
大妈和师长等人又谈笑了一阵,政治处一个干事进来对周仆说:
“政委,现在饭巳经好了,是不是请慰问团的同志们吃饭哪?同志们都等着听大妈他们作报告呢!”
“我就办了一个小社儿,有什么可报告的!”大妈笑着说,“下午,我和来凤准备给大家把衣裳缝补缝补,你看一个个在炮火里都滚成什么样儿了!”
“衣服要补,报告也得作。”周仆笑着说,“你把你办社的事儿,给大家好好说说,别的同志也好好讲讲,这对我们就是最大的鼓舞了。还有什么更有力的政治工作呀!”
师长也报上说:
“你的社虽小,她是代表一个方向。这就是毛主席指引的社会主义道路。同志们在前方牺牲流血,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要说成社就是不赖,穷困户都有盼头了。”大妈兴高采烈地说,“你就说郭祥他娘,孤苦零丁的,过去一到春天种地就犯愁,现在松心多了,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儿了。”
郭祥坐在一边听着,脸上笑眯眯的。
大家正说话,只听外面有人动情地喊了一声:
“妈!……”
说着,小迷糊闯进来。他满头大汗,脸色红红的,像是刚从外面赶回来的样子。他走到大妈面前,蹲下来,攥住大妈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
大妈也眼圈一红,抚摩着他的头说:
“小子,你离开咱家六七年了,怎么也不给妈打封信哪?要不是嘎子上次回家,我还不知道你在这儿呢!”
“妈,我一直当勤务员、警卫员了,什么功也没有立……”
“什么功不功的,在外头东挡西杀的,都有功。你给我打封信。我不就放心了?”
周仆乘机解释道:
“大妈,小迷糊对你感情可深了,老念叨你。这次听说你来,好几天就睡不好觉,老是问:‘我妈啥时候来呀?’我看比对他亲妈还亲哩!”
“说的也是。”大妈说,“他爹妈都叫日本鬼用刺刀挑了,从此就住在我那儿,还非跟我钻一个被窝不行。你不叫醒他,就给你尿一大炕。你瞧这会儿多出息呀!”
大家哄地笑起来。小迷糊有点不好意思,站起身说:
“妈,我给你们端饭去!”
大妈叫住他说:
“小子,我这回来,也没有什么给你带的。我一想,你跟大乱个子差不多,就比着他的脚给你做了一双鞋,等一会儿,你穿穿合适不?”
小迷糊高高兴兴地跑了出去。不一时抱了一大摞碗正进来,小玲子在后面端着菜盆。
莱摆好了,大家刚刚入座,头顶上响起沉重的爆炸声。 几个参谋进来报告:有十几架敌机,正在阵地上盘旋轰炸。邓军立刻站起来说:
“你马上告诉高射炮阵地和高射机枪阵地:祖围的亲人们在这里,要他们好好地打!狠狠地打!”
说过,又转身向慰问团的同志微笑着说:
“今天没有鸡鸭鱼肉来招待你们,如果能打下一只‘飞鸡’来,也算个招待吧!”
人们哄笑着。
不一时,就从坑道口传来高射机枪激越的哒哒声和高射炮的怒吼声,像是对敌人宣布:祖国人民的一根毫毛都是不容许侵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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