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与参寥
宋代诗人苏轼,深通佛典,与诗僧也多有交往。如蜀僧几演,诗僧道通、参寥等等。其中与他交往最为密切的,可以说是参寥大师。参寥本姓何,今浙江临安县浮溪村人,善写文章,尤喜欢作诗。苏轼曾将他的名字改为道潜,后又号参寥子。苏轼对参寥的诗才特别赏识,经常和他吟咏唱和,互相切磋。而参寥也时常追随苏轼,二人可谓文学上的知音密友。
参寥的才思特别敏捷,苏轼在余杭(今杭州)做官时,一次会集宾客,他用画笔在彩笺上画了一幅墨竹图,赠给官妓,让官妓去找参寥,请参寥给此墨竹图题诗。参寥才思敏捷,提笔立就,写道:
小凤团笺已自奇,谪仙重扫岁寒枝。梢头余墨犹含润,恰似梳风洗雨时。
此诗首句赞彩笺,二、三、四句写所画墨竹富有生气,形似逼真,使苏轼大为赞赏。
之后,苏轼离开余杭(今杭州)去徐州做官,参寥前去拜访他,一日,同样宴集宾客,参寥却没有参加。苏轼见参寥没来,心中颇为想念,说:“参寥不参加这个集会,真让人觉得不尽兴。”于是马上让官妓马盼盼带着纸笔去找参寥,让他写诗。参寥当然又是提笔立就,其中有二句是“禅心已似沾泥絮,不逐春风上下狂”,既用于自况,也用于说明自己禅心已定,已无意再凑这样的热闹了。不料苏轼读诗却大为称赞,说:“我以前也见到柳絮落在泥上这样的现象,我早就想把它写进诗里,可惜一直没用心想过,不料今天被参寥用了,很是可惜。”参寥用此诗说明了一个禅心入定、不愿再逐世俗的道理,先于苏轼,显然与他本身是僧人,对此现象的体会比苏轼深有关,所以随手拈来,皆成佳喻,不惟传神,而且入理;而苏轼呢,虽然他深通佛典,灵魂深处常常渗透着浓厚的佛家出世思想,但他在这方面的体会毕竟不如身为僧人的参寥来得直接,来得深刻,所以运用这一现象入诗,他也就落后于参寥。也许苏轼本人并不明确这一点,但这对于创作来说,当事人的体会深切,却是一个写好作品的要谛,以至现在人们仍在反复强调,坚持作家要深入生活了。
苏东坡送参寥子
不久,参寥要离开徐州,苏轼写了一首诗送他,诗说:
上人学苦空,百念已灰冷。剑头唯一吷,焦谷无新颖。胡为逐吾辈,文字争蔚炳。新诗如玉屑,出语便清警。退之论草书,万事未尝屏。忧愁不平气,一寓笔所骋。颇怪浮屠人,视身如丘井。颓然寄淡泊,谁与发豪猛。细思乃不然,真巧非幻影。欲令诗语妙,无厌空且静。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阅世走人间,观身卧云岭。咸酸杂众好,中有至味永。诗法不相妨,此语当更请。
这首诗开头几句写参寥身入佛境,百念俱枯,但诗句却清警彪炳,颇为出色。接着从“退之论草书”始,引韩愈论草书为例,说韩愈认为,创作并不是要摒却世间万事万物,而是由于心有不平之气,一发于笔端,才有像狂草张旭那样高超的书法艺术。“颇怪浮屠人”几句是苏轼对参寥的心如丘井、摒却万事感到奇怪,如是那样,谁还能在创作中抒发豪猛之情呢?但仔细想来,参寥的创作也有道理,真正的技巧也是真实思想感情的表现。从“欲令诗语妙”以下苏轼提出了他的著名论诗观点:要使诗写得好,一是要空,二是要静;惟其静,才能把握世间各种动态;惟其空,才能容纳世间万般景象。同时要写好诗,还要深入现实生活,即“阅世走人间,观身卧云岭”。最后几句则是认为参寥的诗有咸酸不同的风格,受到众人喜爱,诗有含蓄不尽的味道,认为诗歌和佛法两不相妨,请参寥师考虑。
苏轼的这首诗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苏轼的创作思想,因而尤为研究者所注目。其中主要的是“空”“静”,“纳万境”和“了群动”观点,还有“阅世走人间,观身卧云岭”,即深入客观现实生活的观点。如果说,我们上面说到的苏轼看到柳絮入泥想入诗而落后于参寥,原因在于他没有参寥本人身为僧人来得深刻直接的话,那么,这里提出的“阅世走人间,观身卧云岭”,说明了苏轼已经认识到亲身直接感受才能深刻的重要性了。苏轼观点的提出无疑和他与诗僧的交往有密切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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