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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盛唐浊流流不尽




  
  后世史家论史,有“唐乌龟”之说,言唐朝宫廷淫乱成风,污秽不堪。太平公主添上了浓艳的一笔。

  东城清化坊有一处清幽宽敞的府第,从正门看去,说不上豪华别致,只是门上有块写着“诗礼传家”的大匾特别引人注目,每个字都是用金箔贴成的,闪闪发亮,耀眼夺目。如果仔细看落款,会使每个人都大吃一惊,进而对这府第的主人肃然起敬。因为那是前朝太宗皇帝李世民的亲笔,写明是赐给中书令崔玄的。现在,这个府第的主人,崔玄的儿子崔挹,是当朝礼部侍郎。崔挹有三个儿子,长子崔湜、次子崔液进士及第后,一个任吏部员外郎,一个任户部侍郎,只有第三子崔涤年方十六,也才华出众,尚未应考。崔挹及其子崔湜、崔液,一家三侍郎,这是稀有的,称为京城一绝。
  然而,崔家不仅因在官场上地位突出被人称道,还有一点被人称道的是,一家三兄弟个个风流倜傥,美貌绝伦,大半个京城为之倾倒。
  太平公主对崔氏公子早有所闻,只是尚未找到机会见面。
  有一次,她去兄长相王李旦府上赴宴,席间,离席净手去后花厅。正走着,忽被迎面慌慌张张跑过来的年轻女子撞个满怀。太平公主正要发作,只见那女子身后跟着走出来相王三子临淄王李隆基,见了姑妈,一脸笑容地说:
  “姑妈请息怒。”说了,转身对那女子道,“快过来见过太皇太公主殿下。”
  那女子听说是太平公主,慌忙上前跪下说:
  “贱妾不小心冒犯公主殿下,乞求恕罪。”
  太平公主听了这银铃般的声音,再低头一看她的面容,心头一颤。这世界上竟有这般姣美的女子。只见她身段丰满匀称,线条优美动人,脸色微红,双目含羞,低头跪在那里,煞是可怜,忙伸手相扶问道:
  “好一个美人儿,这是哪家宝眷?”
  那女子还未答话,李隆基就说:
  “她是吏部员外郎崔湜的夫人唐氏。”
  “啊,原来是早已闻名的才貌双全的崔湜夫人,真是天作一对,地造一双。怎么,你们早就认识了?”太平公主最后这句话把那崔夫人的脸问得更红了。李隆基在一旁也不自在,解释说:
  “早就认识,今日偶然碰见。”
  那太平公主乃情场老手,一看便知两人刚才干什么去了,立刻又触发她一个念头,便问道:
  “夫人既然在这里,想必夫君也在相王府吧?”
  “启奏公主殿下,妾夫因公干外出未归,未能前来。”
  “啊,”太平公主不免有些失望,转而接着说,“待他公干回来后,请你们夫妇到我那边坐坐。我还要向崔相公请教学问呢。”
  崔夫人忙回答:“崔湜学识浅陋,还望公主殿下教诲提携,待他回来,定到府上给公主殿下请安。”
  李隆基则说:“姑妈要召见崔湜,待他回京后我立刻带他来。”
  “那好。”太平公主说。
  “公主殿下,贱妾告退,改日给公主请安。”崔湜夫人说罢,屈膝行礼而退。
  “姑妈,我那边还有几个朋友要陪,侄儿也告退了。”李隆基向太平公主行礼后准备走。
  “慢着。”太平公主故作认真地说:“你干得好事,趁人家夫君不在,勾引人家娘子,成何体统?”
  “姑妈误会了,刚才,我是碰巧遇上的。”
  “还嘴硬,看你,帽子戴正了没有?脸上胭脂擦干净了没有?能把我哄过去了?”
  李隆基一摸,帽子果然没戴正。脸上,他看不见,只有取出手绢在脸上乱擦。
  “鼻子左边,使劲……”太平公主忍不住笑着说:“怎么样,人赃俱获吧?”
  李隆基赶快一揖到地,连连赔罪,说道:
  “望姑妈大人恕罪……”
  “念你初犯,暂不追究,下次要是再碰到我手上,定将你送官治究,判你个诱骗良家妇女的罪名。”公主说罢,掩口而笑。
  李隆基也掩口笑道。
  “姑妈大人宽宏大量,小侄再次谢过。这该放我走了吧?”
  “走吧。”说了,太平公主又补上一句,“莫忘了带崔湜来见我。”
  “是,姑妈,此事包在小侄身上。”
  中宗皇上之弟相王李旦,共生有五子:长子成器,曾立过太子,后改封为寿春王;次子成义,封衡阳王;四子隆范,封歧王;五子隆业,封彭城王。李隆基系三子,官为右卫郎将,封临淄王,曾出任外地,回来后,便住在新修的临淄王府里斗鸡走马,纵情声色。但这只是他用来迷惑别人的韬晦之计。
  自韦氏与武三思相互勾结,狼狈为奸,朝纲败坏,国事日乱。中宗昏庸,无所作为,眼看大唐江山又有倾覆的危险。李隆基胸怀大志,一心要重振唐室,再造辉煌。他利用在京城的机会,广交四方朋友,团结有志之上,以图发展。崔氏兄弟便是他回京后不久结识的好友。
  一个寒冬之夜,漫天大雪下个不停。在崔府的小客厅里,红红地架着两盆大火,把饮酒划拳猜谜赋诗的临淄王李隆基和崔氏兄弟四人的脸烤得通红。看来,大家都已有五七分醉意了,但奴婢们还在不断地上菜斟酒。
  上首,坐的是临淄王李隆基,他二十五六年纪,身材魁伟,脸方口阔,浓眉大眼,闪烁有神。只是因为多喝了些酒,眼神有些迷蒙,说话也不免有失分寸。他说:
  “今日承诸位兄弟盛情相邀,开怀畅饮,实乃人生一大乐事,只是美酒有了,尚缺美人,早闻崔湜兄夫人有倾国倾城之貌,称天下第一美人,不知可否请出让小弟一睹风采……”崔湜听了,忙上前道:“殿下今晚光临寒舍,实乃三生有幸。内人乃一普通女子,能为殿下敬一杯酒,也是她的福分。”说罢对待女说:“快去请夫人。”
  其实,夫人正在里屋门帘后窥看,听一声唤,便轻移碎步,走向席前,对临淄王双膝一屈,道一声:
  “给殿下请安。”
  朦胧中的李隆斟见一绝色美女出现在眼前,不觉一惊,酒也醒了一大半。忙起身拱手相迎,诸她入座。崔夫人叫婢女送过一壶温热的酒,亲自给李隆基斟上。李隆基借机对她细细打量。只见她雪白细嫩的皮肤,圆润丰满的脸颊,微笑时两个小酒窝时隐时现,说话间一排整齐的玉齿闪闪发光;还有那双灵巧的纤纤玉手,斟酒的动作如舞蹈般优美。酒还未饮,便有了几分醉意。
  李隆基连饮三大杯,显示了男子汉的豪壮之气。
  再加上崔氏兄弟的热情相劝,李隆基快要醉了。
  此时,崔液、崔涤因不胜酒力告辞,侍女丫环也都散去,只剩下崔湜夫妇相陪。最后,崔湜也向夫人使个眼色后暗自退去。席上,只剩下李隆基和崔夫人。见左右无人,便放肆起来。李隆基把一杯酒喝了一半,递给崔夫人道:
  “你我今生有缘,如有意,请喝下这半杯。”
  崔夫人接过酒来,嫣然一笑,一饮而尽,酒杯一掷,便趁势倒在李隆基怀中,娇娇滴滴地说:
  “早闻殿下大名,恨不能相见,今得相识,乃前世之造化。既蒙不弃,妾身今晚就交托给殿下了。”
  说罢,扶起醉晕晕的李隆基,翻开门帘,进了内室。
  今晚这一切,都是崔湜精心安排的。
  崔湜二十岁进士及第,在吏部员外郎任上已十来年,眼看一批同僚靠蝇营狗苟手段爬了上去,便发出许多怀才不遇的感慨。他认定在这乱世之时,靠真才实学勤恳踏实是很难发达的,便改弦更张,以张昌宗、杨再思、武三思等为榜样,只要能升官发财,可以不顾廉耻,不讲信义,不择手段。因而不惜以自己的老婆施美人计,用以巴结临淄王李隆基。
  自那个难忘的雪夜之后,李隆基成了崔府的常客。凡遇李隆基来,崔湜便借口回避,让夫人专心接待,务使临淄王高兴而来,满意而去;有时,但李隆基召唤,崔夫人立即动身,送上府去。你来我往、打得火热。
  李隆基对崔湜把娇妻让给自己的目的十分清楚;但他此时手中无权,要报答他只有求助姑妈太平公主。他正在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
  正在他寻找时机时,时机却陡然降临。
  “崔湜兄,恭喜恭喜。”李隆基这天对崔湜说。
  “喜从何来?”崔湜摸不着头脑地问。
  “你附耳过来。”
  崔湜听了,喜笑颜开地跟着李隆基去了一个地方。
  太平公主刚刚搬进她在兴道坊的新府。她本不想搬,结婚时就在铜驼坊老房子里住,已这么多年,那里留有许多美好的回忆。但可恼的是韦氏心腹、宰相宗楚客,有意将他的府第挨着她修,而且有一幢修得特别高,站在上面能把她家每个角落都看清楚。一气之下她要中宗拨款给她新修府第。中宗对皇妹的要求立刻答应,马上拨款。不到半年,新府便落成。较之旧府,新府更宽大,更豪华。特别是花园,小桥流水,奇石假山,曲径通幽,精致绝伦;还有宽阔的池塘,茂密的树丛,奇花异草,样样齐备。但因为心情不好,再美的景致,她都无心观赏。
  这天,她换上短打衣装,去后院草坪上舞剑。舞着舞着,心绪烦乱起来,便朝花丛树木砍去,直砍得残花飞舞,树枝满地。
  “公主殿下,您息怒,身子要紧……”其他侍女都不敢来劝,只有她的奶妈张夫人走过来,接过公主手上的剑,细声劝慰着。
  “殿下,您不必计较那班小人,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
  奶妈张夫人知道公主气的是武三思。这武三思自从与韦氏皇后勾搭上之后,再也不登公主府,就连这次庆祝新府落成,还给他发了请帖,他都借故不来。
  但张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最希望见到的崔湜也未来。李隆基明明说好要带他来的,可到时候连李隆基的影子也未见到。难怪她生气。
  按她的设想,武三思来了后,她就把崔湜介绍给他,让他看看比他年轻得多的京城美男子也在她的麾下,也算给他点颜色看看。但两个都没来,她便把一腔怒火发到树木花草上。
  “公主,我去叫才从江南来的那几个小戏子来陪陪您,好吗?”张夫人问。
  “不要。”
  府内这么多年少美貌的娈童,怎么就没有一个她如意的。张夫人感到不可思议,为此她很焦急。
  正在这时,府内总监来报:
  “临淄王和崔员外郎求见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听了,一阵惊喜,忙说:
  “快把他们请到内厅,我立刻就来。”
  脸上的愁云一下悄敝了,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快活了。张夫人心头的焦急随之消失,不过她更感到不可思议了。
  太平公主重新洗漱收拾一番后,打扮得雍容华贵而又楚楚动人。虽然她年纪已四十有余,却因善于保养和化妆,又经张易之传授青春不老术,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头上没有一根白发;皮肤洁白细嫩,面目姣好媚人。当崔湜头一眼看到她时,怎么也不相信她已是四十几岁、七八个孩子的妈妈。只当是二十八九的少妇。行前的那种要去陪一个皱巴巴老女人的忧虑,已荡然无存。
  “姑妈大人,侄儿给您请安。侄儿给您带来一个客人,就是我以前多次提起的吏部员外郎崔湜。”李隆基笑嘻嘻地对太平公主说。
  “太皇大公主殿下,下官崔湜给您请安。”崔湜十分恭敬地向公主行礼。
  多日想见而不得见的美男子终于站在她的面前,本想责问李隆基的那番话早已忘记。她把他跟想象中的做了比较,身材、气度、眉毛、眼神、脸……没想到会比想象中的还好,简直找不到一丝缺点。身段适中,线条匀称。既有文人的懦雅,又有将军的英武,眉宇间透露出勃勃生机,具有一种不可抗拒的男人魅力。特别是那张脸,每个部位都在最恰当的位置上,犹如一座精美的雕像……太平公主惊喜万状,心在激烈地跳动,呼吸也急促起来。半晌,她才想起该请客人坐。
  “快坐下,快坐下。”
  又急急吩咐看茶、上点心、准备设宴。
  “久闻崔员外郎才华横溢,风流倜傥,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崔湜听公主当面夸奖,不免脸红,谦虚说:“谢公主殿下夸奖,小臣实在徒有虚名。”
  李隆基却在一旁说:“崔兄你就不要过谦了。你写的诗,公主早就拜读过了。边读边说好,赞不绝口。”
  “崔员外郎文思机敏,胜过曹植;品貌端美,超过潘安。这上天也太不公,竟把所有的优点都给与你了。”太平公主还不停地夸奖。
  “过奖过奖,不敢当不敢当。”崔湜受宠若惊,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太平公主又说:“今日崔员外郎到府,我还要问些经书的事,请不吝赐教。”
  “哪里哪里,小臣当听公主殿下教诲。”
  李隆基见他俩你言我语,说得入港,自觉已是多余,便向公主一揖说:
  “启禀姑妈,侄儿今日还有紧要的聚会,不能奉陪了。”说着又转向崔湜道:“只有请崔兄代劳,多陪公主殿下叙话。夜宴时,亦请代我多敬殿下两杯酒。”
  太平公主听了,也不挽留;崔湜也不便说什么,任李隆基告辞而去。
  走了多余的人,二人谈话就更随便了。
  太平公主见崔湜还是有些拘束,便说:
  “员外郎休要拘束,我虽是当朝太皇太公主,但从不以势压人,特别是对你们这些书生,一向随和亲切,当自己人看待,何况今天只有你我两人,更不必拘礼,尽管随便。”
  崔湜十分感动地说:“难得公主这般平易近人。下官能见公主玉颜,相对而坐,实在是三生有幸。”
  “三生有幸?我看不如叫三生有缘。我慕名已久,几次都错过机会,今日相见,了却夙愿,岂不是三生有缘吗?”
  对公主的话,崔湜心领神会,连连点头称是。
  说话问,酒宴已摆好,二人先后相对入席。
  太平公主召来一队歌童舞女,伴以吹弹拉唱,轻歌曼舞,侑酒佐欢。无外乎先让崔湜看看公主府的排场;半个时辰后,命他们退下。二人对饮对斟,细细谈心。公主专拣那好吃的山珍海味,熊掌燕窝之类希罕菜肴,不断朝崔湜碗里夹。又是相互碰杯,又是相互交杯,开怀痛饮,不觉酒至半酣,双方都觉得难以自持。太平公主起身,作头晕状。崔湜怕她跌倒,忙去挽扶,被她趁势揽入怀中,摇摇晃晃走进里屋。因为两人都是情场老手,不用言语便心领神会,达到默契,在了无声息中完成了各自的心愿。
  事毕,二人重整衣冠,携手入席。
  男女间无论地位、年龄、等级、权力以及财富相距多大,一旦发生了这种关系,一种亲密无间的平等观念便自然形成。相互说话、交往,也就免去了许多客套和繁文缛节。
  “崔郎,”太平公主立刻改变了称呼,说话也随便多了,“早听说你是个风流仙子,一定遇到不少年轻美貌的女人,对我这样比你年纪大的女子,你不会感到不快吧?”
  “公主,你说哪里话。这爱情是世上最难说清楚的。爱情爱情,情由爱生,爱因情浓。殿下比我长几岁不假,但因为我内心里对殿下爱慕多年,而今一旦如愿,其情韵远非年轻女子可比。”崔湜虽然说的不完全是心里话,但因说得通情理,太平公主听了自然高兴,也说道:
  “此话不假,想那张昌宗,比母皇要小四十多岁,但他长期相伴,情浓意深,难舍难分,叫年轻男女都羡慕。”
  “其实,依小臣看,女子大些更好,既同样有女人的韵味,又多一份如母亲般的慈爱,岂不两全其美。”崔湜净拣太平公主喜欢听的话说。
  “可是有人说张昌宗对母皇根本无爱情可言,完全是为了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好处。”
  “下官认为,这个说法也不错。试问,一般人家嫁娶,谁不讲求对方的家财和地位?找个男人再相当,穷得没饭吃,那就不如找个有饭吃的,哪怕不相当也不在乎。这个理在男人身上也一样。不知公主以为如何?”
  “看来你真称得上是才思敏捷,说理透辟,能言善辩的奇才。可惜你这么好的学识,怎么这么多年才是个员外郎?”
  崔湜一听话入了正题,便说道:
  “古有伯乐相马、伯牙听琴的故事。下官多年来尽管兢兢业业,勤于王事,才能学识不弱于人,但却未能遇到知音。但愿今后能遇见像公主殿下这般耳聪目慧的上司。”
  太平公主一笑说:
  “这有何难?你说,你想当个什么官?”
  “臣现为考功员外郎,如能补为员内,也就很好了。”
  太平公主大笑道:
  “原来你只有这点要求,也太低了。我马上补你为吏部侍郎。以后,我还可以补你为尚书,乃至宰相。”
  崔湜知道公主说话的分量,立即双膝跪下,弯腰拱手谢道:
  “谢太皇太公主骰下栽培,小臣没齿不忘。”
  “不仅你,听说你还有两个弟弟,我都可以提拔重用他们,你叫他们只管来找我。”
  “那我先替我的两个弟弟谢公主殿下。”
  崔湜一连在太平公主府上住了几个晚上,乐不思家,两人整日饮酒作乐,想着花样玩,真是如胶似漆,难解难分。直到第五天,崔三公子崔涤前来寻找哥哥,他方与太平公主依依惜别。不过崔涤却被留了下来。
  这崔涤年方十六,如玉琢的一般,太平公主见了,哪里舍得放走,一住又是四五天;等二兄崔液来找弟弟,才放他回去;不过崔液又被留了下来。
  较之崔涤,崔液更长于诗文,进士出身不说,文章、书画堪称一绝。太平公主从小也读了不少诗书,写字作画也略知一、二,因此二人诵诗唱曲,作书绘画,琴瑟和谐,意趣相投。又住了好几天才回,也与他的兄弟一样,带着太平公主升官的许诺和整车的珍宝赏赐满载而归。
  在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太平公主连连把崔氏三兄弟弄到手,既满足了情欲,又网罗了人才。半个多月前胸中莫名的烦躁与气恼,通通消释干净。她觉得这日子过得从来没有过的滋润。
  这日子过得最不滋润的要算上官婉儿。
  嫁给中宗,她觉得好像嫁了床破棉絮,然而就是这破棉絮也难有相会的时候,今天这个宫,明天那个院,几个月也难与他相聚一次。正处于如火如荼年龄又与不止一个男人往来过的上官婉儿,怎耐得住独守空房的寂寞?她本来有个武三思,但为讨好韦氏,他对她的光顾越来越少。她感到后悔,早知如此,又何必去牵那根线?而今覆水难收,武三思已被有权势的韦氏全部占据,自己只有另起炉灶了。
  她突然想起控鹤府,虽然撤销,但可以搞个类似的机构,把一些文人学士集中起来,吟诗作词,写字作画。文人中的风流佳客最多,尽可以从中物色可意人儿。恰中宗、韦氏、安乐公主都爱附庸风雅,又爱热闹。投其所好,他们准保支持。她便向中宗建议戌立修文馆,把那些能文会诗的公卿大臣、学士文人,定期集中,品茶喝酒,吟诗作赋,既可为朝廷歌功颂德,让他们干些正事,又避免他们在下面妄议朝政。中宗觉得有理,便立即批准成立。每月初一、十五两次例会,参加者要交诗作,评定等级后皇上颁奖。一时间报名参加的人多如牛毛,写的诗成百上千。中宗、韦氏、安乐公主常由婉儿捉刀代笔,不断有新作问世。都说上官婉儿出生时,其母梦见天神交付她一把秤,并说:“汝女将来文才冠天下,这把秤就交给你,要她称天下士。”故而,皇上命婉儿详定等级,中宗、韦氏、安乐公主的诗每次都能夺冠,群臣纷纷称贺,说他们乃天下第一流的诗人,甚至超过屈原和三曹。这样一来,他们的积极性更加高涨,修文馆的评诗活动搞得热火朝天。
  还有一个每次都能评为一等奖的人是崔湜,这时他已升任为兵部侍郎。他的诗本也不错,但更主要的是他的羡貌打动了上官婉儿的芳心。几次一等评下来,二人成了知交,常借研究诗艺在修文馆相聚,由研究作诗技巧逐渐变为研究其它方面技巧。郎貌女才,风流天成,二人的桃色新闻如一场漫天大雪洒遍了京城。
  好哇婉儿,你这个贱人,看来是跟我作对定了:我的张昌宗,你偷;我的武三思,你偷;我的崔湜,你又偷。天下男子这么多,你为什么偏偏拣我爱的偷?
  太平公主心里骂着,手舞着雪亮锋快的日月宝剑横杀竖砍,眼看一片才长起来的小树林被她砍得一片狼藉,吓得来向她报告消息的宗云赶快躲到一边。他生怕公主砍顺了手,把他也给砍了。
  她砍累了,丢下宝剑,坐在草地上喘气。一大帮侍女都远远站着,不敢靠近。
  “宗云,你过来。”太平公主向宗云招手。
  宗云小心翼翼走了过来。他想坏了,今天这马屁难道又拍到马蹄上了?上次因为去讨张昌宗的好,被打了两巴掌,虽然立马就报了仇,但那阴影还在。可是今天,公主问起崔湜,我只说了人人都说过的那几句,怎么又错了?
  “你把崔湜这段时间去修文馆的情况详细给我讲讲,我非治治他不可。”
  宗云见太平公主气已消了许多,胆子大些了,走近两步,细声讲了一遍,然后关心地劝慰道:
  “公主殿下,那崔湜看起来衣冠楚楚,文质彬彬,只不过小人一个。公主殿下是干大事的大人物,何必跟他那样的小人计较?”
  太平公主听了,心中稍觉受活,笑道:
  “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谢公主殿下夸奖。”
  “你们过来,”公主指着站在远处的侍女们说道:“去告诉总管,叫他从库里选一百尺好级子,准备好车马,送宗侍郎回府。”
  宗云听了忙恭身打拱说:“谢公主殿下赏赐。”赏一百尺缎子,自然高兴,但没让他饮宴侍寝,又不免懊丧。
  宗云的长像酷似张昌宗,太平公主与他一起,能勾起以往与张昌宗的许多美妙有趣的回忆。要是平日.她一定会留住他,可今天不能。
  因为今天丹房里还有个年轻道士等着她。
  太平公主的私生活也确实够浪漫的。唐代是个较为开放的社会,男女之情的约束不像宋以后那么严格,然而就以当时的观念看,太平公主也算得上是非常糜烂和混乱了。她除了正式的两任丈夫外,未婚前就有过多次与男性的性游戏。以后,家中养着数以百计的娈童供其取乐不算,还与一些三教九流的低贱之徒、颇有知名度的显赫人物保持着关系,其中尤以与张昌宗、张易之的关系最为可叹。二张本为她所发现,而后供奉给母亲武则天。母女同宠,相安无事。她与武三思、崔氏兄弟以及张氏兄弟等人的关系,延伸下去,与武则天、韦氏、上官婉儿,以及朝中许多政要共同织成一个以政治为经、以情爱为纬的密匝的网,太平公主正握住那网头。
  这或许是太平公主家庭的“传统”。她的祖父太宗李世民,在夺取政权后就把弟媳元吉之妻杨氏纳入后官;高宗更是色胆包天,敢偷父皇的才人武则天,“父子同妃”,竟造就了一个中国历史上惟一的女皇;高宗又最无所顾忌,他既与武后之姊韩国夫人相好,又与其女魏国夫人私通;后来武则天当政,把高宗的把戏反过来玩,与女儿太平公主同时爱着一个或几个男人;中宗皇后韦氏,不仅与武三思、马秦客、宗楚客等有密切的情爱关系,甚至看上了女儿安乐公主之夫即自己的女婿武延秀,强迫他侍寝。韦氏创造了唐宫廷淫乱史的纪录,但比起太平公主的作为,她又还略逊一筹。
  且说太平公主打发宗云走后,沐浴更衣,准备去丹房接受道士传授青春不老术。刚刚移步,忽闻门上报:“太子卫王求见。”
  “快请。”太平公主忙说。
  她决定不去丹房了。
  太子卫重俊是中宗的儿子,叫太平公主为姑妈。可这位姑妈不知怎的却爱上了自己的侄儿。日夜思念,心痒难熬。不久前议立皇太子,太平公主为他力争,成了太子,他去公主府表示感谢:
  “姑妈,侄儿能立为太子,全靠您老人家栽培。侄儿给姑妈叩头。”说罢,磕了三个响头。
  “你这太子的位子实在来之不易,我不知费了多少口舌。难道你磕三个头就算报答了吗?”
  “姑妈在上,侄儿能有今日,全靠您老,您说要什么,只要侄儿有的,都孝敬您。”
  “此话当真?”
  “当真!”
  “那好,你过来。”
  太子重俊上前两步,走近姑妈。
  “再靠近些。”
  他感到奇怪,什么事要说悄悄话呢?何况,这儿又没有另外的人。但他还是更靠近了。
  “今晚要你陪我。”太平公主说得小声,但说得很清楚。
  他知道姑妈淫乱成性,但没有想到竟打起侄儿的主意来了。他犹豫了。
  “重俊,我虽是你的姑妈,也比你大不了几岁,你……”
  太子重俊想到今后要登基,无论如何少不了她的支持。心一横,也就同意了。只是事后他说:“姑妈,下不为例。”
  可是,太平公主她无法控制自己,她从重俊身上尝到了从未有过的甜头,时时盼望重俊回心转意,破例再来。
  今天,他果然来了。
  重俊进屋后,太平公主发现他神色有些慌张,便问道: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姑妈!”喊一声后,重俊便握着太平公主的双手向她跪下了。
  太平公主把他扶起来,拉他坐下,自己顺势坐在他的怀里,说道:
  “天大的事,有我哩!你说,谁又给你气受了?”
  重俊放低声向她说了一阵。
  太平公主听了,先是一惊,后来咬了牙说道:
  “我的乖乖,好,就是死,我也陪着你!”
  说罢,太平公主一口气吹灭了蜡烛,正准备拉着重俊上床,忽见外面一晃,一个黑影闪了过去。
  “谁?”太平公主提剑撵出去,外面空无一人。
  难道我眼花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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