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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韬光养晦雾失楼台 披坚执锐血醒梦幻




  话说1912年8月24日,孙中山应衰世凯之邀来到北京。只见他身穿黑色西装,衬衣雪白,结条深褐色领带,严肃而高雅。与他同行的有夫人卢慕贞、英文秘书宋霭龄,以及魏宸祖、居正、王君复等十多人。
  当他出现在站台上的时候,受到了各界近万人的热烈欢迎。袁氏内阁的几乎所有要人都赶来了。他们将孙中山让到袁世凯专用的金漆朱轮双马车上,一行车队在骑兵和卫队的护送下缓缓地驶过长街。沿途欢迎牌坊高耸,军警林立。人山人海的市民们夹道欢迎,争睹这位民国元勋的丰采。
  孙中山一行穿正阳门,进中华门,最后来到石大人胡同外交大楼下榻。这里是衰世凯的总统府。衰世凯故意将其让给孙中山居住,自己则搬到铁狮子胡同国务院去办公。
  一番隆重的欢迎仪式和盛大的宴会过后,衰世凯与孙中山开始了晤谈。孙中山在北京逗留二十多天。二人竟会晤十三次。孙中山对国政大事侃侃而谈,旁征博引,纵横捭阖。袁世凯装出一副谦恭的样子,无论孙说什么,他都点头称是,拍案叫绝,奉承之语。随口就来。慢慢地,孙中山对衰世凯的怀疑消除了,警惕丧失了。他后来说:“余在京,与袁总统时相晤谈,讨论国家大事,颇人精微。故余信,袁之为人,甚有肩膀,其头脑亦甚清楚,见天下事,均能明彻,而思想亦很新,不过做事手腕稍涉于旧,但办事本不能尽采新法……欲治民国,非具有新思想旧经验、旧手段者不可,而袁总统适足当之。”
  这一天,袁世凯见孙中山谈兴甚浓,便捋了捋唇上的威廉胡,把话题引到他最为提心吊胆的问题上。
  “孙公,对于日后召开国会、选举正式大总统,成立正式政府等事宜,不知您有何高见?”说完,袁世凯目不转睛地观察孙中山的面部表情,竖起耳朵来捕捉孙中山答话的每一个字眼。
  孙中山报之一笑,坦然说:“共和已经实现了。破坏已终。建设伊始;破坏不易,建设尤难。我想致力于国家建设,当前从办铁路人手。我不参加正式总统的竞选了。”
  袁世凯等的就是这句话。但又不得不掩饰内心的激动,故作平静地听孙中山继续说下去。
  “至于正式大总统的人选么,当然要仰仗袁总统来承担了!”
  话音刚落,袁世凯赶紧谦让:“袁某不才,袁某不才,怎能担当得了如此重任呢?”
  孙中山笑道:“袁总统是我中国有经验的政治家,现在又有了新思想,治理民国自然要比我等高出一筹。但说起办实业,敝人则当仁不让。十年内,你练精兵百万,我筑铁路二十万里,如何?”
  袁世凯朝孙中山一伸大拇指,逗趣地说:“修筑铁路二十万里,孙公自有把握,可要我练精兵百万,那可就难啦!”
  两人相视,开怀大笑。
  于是,袁世凯任命孙中山为全国铁路督办。有筹划全国铁路之全权,一切借款招股事宜,尽由孙中山酌办。
  孙中山离开北京后,即很少过问袁世凯的政治,而一心扑在中国的铁路建设上。为考察日本实业和解决经营铁路的经费问题,1913年2月,他情夫人卢慕贞、子女孙科、孙蜒、孙婉及英文秘书宋霭龄,乘坐山城丸号轮船离开上海,前往日本。临行前表示:“欲谋富国之策,非扩充铁路不可。今后,我当为此而竭尽全力。”
  袁世凯这条老狐狸再一次得手了。他骗过了曾对他不放心的孙中山,让这位第一任临时大总统带着善良的愿望,远离中国的政治中心,到东瀛去做“民生主义”的梦,他则随着政权的日趋稳定,变得越来越有恃无恐,在革命党人面前装模作样的姿态越来越少,内心埋藏的杀机越来越暴露出来。
  1913年4月13日,上海南京路张园安垲第大草坪挤满黑压压的人群,阵阵哀乐回旋,国民党上海交通部正举行一个规模空前的追掉大会。这个3万人参加的追悼大会,从上午10时至下午5时,长达七个小时。
  被悼念者是国民党要人宋教仁。
  那是3月20日晚,国民党代理理事长宋教仁打算从上海赴北京组织第一屈政党的责任内阁,在黄兴、廖仲恺、陈其美、于右任等党内要员的簇拥下来到车站议员招待所。
  宋教仁掏出怀表:“火车快到站了。”随即走向检票口。刚掏出车票,“砰砰砰”三声枪响。他扶住栏杆,喊了一声:“有人刺我!”手一松;提着的小皮箱掉到地上,身子一弯,倒了下去。
  黄兴急忙蹲下把宋教仁托住,鲜血从宋教仁的后腰处淌了下来。在离他们十几米处,一个身穿黑呢子军官服的矮瘦男子调转身子飞跑而去。天下着蒙蒙细雨,车站外漆黑一片。那小个子回身又连开数枪,将一名追他的巡捕击伤,趁巡捕们畏葸不前的刹那,消失在雨雾中。
  沪宁铁路医院手术室,被子弹从后腰穿人腹部的宋教仁留下遗嘱:“我只希望有一个和平统一的中国!”他口授了致袁世凯的电报:“伏骥大总统,开诚心,布公道,竭力保障民权,俾国会得确定不拔之宪法。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临死衷言,尚祈鉴纳。”
  3月22日凌晨,宋教仁紧握双拳,死不瞑目,年仅32岁。
  这是一场兴高采烈后的噩耗。
  去年7月,宋教仁在黄浦滩多方活动与谈判,将中国同盟会与统一共和党、国民公党、国民共进会、共和实进会等党派合并,改组为国民党。8月25日。国民党在北京正式成立,孙中山指定宋教仁为代理理事长。此后,他逐渐窥视出袁世凯的险恶用心,遂遍历湖北、湖南、安徽、南京、上海等地,发表演讲,畅谈政见,指斥袁世凯上台之后,内阁常倒,兵变迭起,积极宣传责任内阁制,并提出了“先定宪法、后举总统”的主张,企图通过资产阶级的法制,开展置总统于无权地位的“钳袁”活动。
  宋教仁的活动,博得了各界的支持。在第一届国会选举中,参众两院共870个议席,国民党独得392席。占总席数百分之四十五强,而支持袁世凯的共和、统一、民主三党总共才得233席,占总席数百分之二十六弱。国民党虽未能达到或超过半数,但所占席位远远超过了其他任何党派。按照《临时约法》,将由国民党组阁,宋教仁担任国务总理。
  选举结果,使袁世凯大惊失色。他想用50万元收买宋教仁,但遭到来的拒绝。他又气又恨,决定采取紧急措施,便把内阁总理赵秉钧、内务部秘书洪述祖召到身边,密谋杀害宋教仁。
  这无疑是20世纪中国第一大政治谋杀案。消息传出,中外舆论一片哗然。
  这时,孙中山正在日本长崎。他获悉宋教仁被刺杀后,当即致电国民党本部,要求认真查究案情,随即回国。
  孙中山一到上海码头,就迫不及待地问前来迎接的黄兴、陈其美、胡汉民等人:“凶手可曾查到?”黄兴点点头。
  到黄兴的离所后,他才对孙中山详谈:“谋杀犯应桂馨,是江苏驻沪的巡查长、上海滩的大流氓,凶手武士英,是个退伍军官:为了使案子大白于天下,我们在沪的国民党人做了许多工作。抓应桂馨那天,探得他在租界迎春坊28号和妓女鬼混,我们便恳请租界巡捕房出面将他逮捕。第二天又到他家里搜出行凶的手枪和剩余的子弹。正巧凶手武士英和应桂馨的姘头胡翡云前去探听风声。被一名巡捕辨认出武士英正是在车站击杀遁初(宋教仁字)的凶手,因而当场抓获。在应桂馨的家里还搜查出密电文一本、函电两包、皮箱一个。在这些函电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内阁总理赵秉钧和内务部秘书洪述祖打来的。这洪述祖与袁世凯关系密切,他是老袁第六房姨太太的哥哥。应桂馨获得江苏巡查长这个职位也是洪述祖推荐的。上海地方检察厅从赵秉钩、洪述祖、应桂馨往来的电报底稿中,已经掌握了凶犯犯罪的重要证据:事情很清楚,凶手是武士英,谋杀犯是应桂馨,直接指挥的是赵秉钩和洪述祖,而总后台便是袁世凯。”
  黄兴说完,从文件柜里取出一叠抄件,递给孙中山。
  劲中山看着看着,猛地一铂桌子:“卑鄙!无耻!”
  少顷,他深深叹了一日气说:
  “遁初之死,我实在有不可推委之责任呐!袁世凯原是独夫民贼、与他联合就是我们的一大错误。去年担任过我的秘书的那个柳亚子,在上海报纸上发表文章说:‘孙退袁兴,旧势力完全存在、革命实在太不彻底,且卧榻之旁,任人鼾睡。必无佳果。’他的这几句话,给我的印象极深,当时我也曾为此犹豫过,如今看来,不幸竟被他言中了。纵观历史,便知袁世凯天性恶庚,凶顽狡诈,此等情况不是我不知,而是想以大局为重。免生灵涂炭之苦,只要推翻满清,建立共和,便妥协退让于他。以致铸成今日大错。”
  说到这儿,止不住泪光闪闪。
  胡汉民在一旁劝慰:“先生也不可太过于自责了。袁氏推倒清廷确曾出力,并声言拥护共和,对先生也推崇备至。这种人伪装巧妙,不是这次击杀遁韧,怎么能看得清楚呢!”
  “不然。”孙中山摇摇头,“袁氏上台以来,虽极力伪装,但已露出不少马脚,如诛杀起义将领张振武,将南京临时政府所起用之人不是拉拢便是赶下台。特别是和满清遗老沆瀣一气,这些人视民主政体为仇雠,每思中伤为快。击杀遁初乃是袁世凯的一次大暴露。这表明袁世凯正在施行铲除南方党人势力的计划,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公开撕去面纱,向我们开刀。我认为,我们绝不可以一错再错,在袁氏准备尚不十分充分之时,应立即动员南方五省宣布独立,起兵北上讨袁。只有先发制人,才有胜利的把握。”
  为了悼念死去的战友,孙中山挥笔写下两行大字:
  作民权保障,谁非后死者;
  为宪法流血,公真第一人。
  其实,袁世凯早就在进行着战争准备。他命令北京参谋部通电山东都督周自齐和驻鲁辫子兵统帅张勋,令其整军待命。他派赵秉钩等人到东郊民巷汇丰银行,向俄、英、法、德、日五国银行团签订了一项2500万英镑的“善后贷款”。作为扩充北洋军队和行政费用,年息5厘,1947年还清,以盐税收入作担保,使五国乘机控制了中国的盐政。
  孙中山致电五国银行团,声明:“袁世凯属非法借款,中国人民绝对不予承认。”
  上海六万人集会,揭露袁世凯暗杀宋教仁的政治阴谋和违法借款的行径。强烈要求袁世凯辞退大总统。
  赣、粤、皖、湘四省国民党员都督李烈钧、潭延阎、柏文蔚、胡汉民联名发表通电,反对北京政府违法借款。
  袁世凯则调兵遣将,命令部队沿京汉路、津浦路南进。
  《上海时报》登出北京专电一则:“袁总统令传语国民党人,现在看透孙、黄除捣乱外,别无本领,左也是捣乱,右也是捣乱。我受四万万人民付托之重,不能以四万万人之财产生命任人捣乱。自信政治军事经验、外交信用,不下于人,若彼等能力能代我,我亦未尝不愿,然今日诚末敢多让,被等若敢另行组织政府,我即举兵伐之。”
  双方摊牌的时候到了。
  在孙中山的鼓励下,7月12日,被袁世凯撤免江西都督的李烈钧在湖口组织起讨袁军,宣布独立,并发表讨袁通电云:
  “袁世凯乘时窃柄。帝制自为;灭绝人道,而暗杀元勋,奔髦约法,而擅借巨款……近复盛暑兴师,蹂躏赣省……实属有负国民之委托,我国民宜亟起自卫,与天下共击之!”
  “二次革命”终于爆发了。
  当天,黄兴逼迫江苏都督程德全响应李烈钧的讨衰军,通电宣布独立,黄兴担任讨袁军总司令。
  7月17日,安徽宣布独立,柏文蔚任讨袁军总司令。18日,上海宣布独立,陈其美为讨袁军总司令。19日,第十四师师长许崇智逼迫福建都督孙道仁宣布独立,许自任讨袁军总司令……
  孙中山通电参议院、众议院、国务院、各省都督、民政长官及军、师、旅长,略谓:
  今袁氏种种违法,天下所知,东南人民迫不得已。以武力济法律之穷,非惟其情可哀,其义亦至正……当此存亡绝续之际,望以民命为重。以国危为急,同向袁氏说以早日辞职,以息战祸。
  又致电袁世凯本人:
  “昔日为任天下之重而来,今日为息天下之祸而去……若公必欲残民以逞。善言不入,文不忍东南人民久困兵革,必以前反对君主专制之决心,反对公之一人,义无反顾!”
  7月25日,恼羞成怒的袁世凯发布命令:
  “销去孙文筹办全国铁路之全权。”
  二次革命虽然风起云涌,但独立各省互不统属,彼此观望,革命力量十分薄弱。
  这时衰世凯派北洋武备学堂出身的段芝贵为第一军进攻江西,直隶都督冯国璋为第二军进攻南京。了月15日,孤军奋战十几日的李烈钩败走,湖口失陷。随后,南昌失陷,讨袁军相继失利,各省纷纷宣布取消独立。9月1日,冯国璋亲自督师,张勋的辫子军攻克南京。
  二次革命彻底失败了,前后不到两个月。
  袁世凯下令通缉孙中山、黄兴等革命党人,并串通英国当局,命令香港总督禁止他们人境,必欲置之死地而后挟。
  踌躇满志的袁世凯高举屠刀,革命党人陷入了腥风血雨之中。
  孙中山、黄兴被迫再度逃亡日本。
  临行,孙中山发下誓言:“寂贼不除,民国无望。总窃蛤天我要和你算账!”
  正是:
  岂以成败论英雄,
  且看明日花更红。
  毕竟后事如何,下回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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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殿堂 疯马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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