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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状元遭殃 包拯铡恶人




  包公哪里管他这副狼狈样儿,一条大令打下来,王明和马汉上前抓住葛登云的胳膊就走,张龙和赵虎提起铡把,把葛登云往铡上一按,双手一按铡把,脑袋就落了地,腔子里的血呼地就喷出来了。

  当恩科文书下放到湖广的时候,便惊动了一位精通四书、熟读五经的饱学之士。这位儒生,家住湖广武昌府江夏县的南安善村,姓范,名仲禹,他的妻子姓白,名玉莲,孩子叫金哥,才七岁。
  范仲禹虽然学富五车,但他是个寒儒,家道并不宽裕,有的时候还不免为吃饭问题而很费周折。
  有一天,范仲禹会文归来,长吁短叹,闷闷不乐,眼光呆滞滞的。白玉莲见此情景,不知道丈夫为了什么事。莫非与人吵架了,不会吧,白玉莲暗中思索。她知道丈夫的脾气。猜不透他的心思,玉莲便走向前问道:“相公今日会文回来,怎么这么不高兴呢?”
  仲禹抬起头,无精打采地,看了玉莲一眼,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玉莲见状,自然不肯罢休。转身倒了杯水,端到仲禹面前,紧挨着他坐了下来。
  仲禹望了望身边的妻子,开口说道:“娘子有所不知,今日与同窗会文,却未作文,见他们一个个装束行李,张罗起身。我便问他:‘如此的忙迫,要往哪里去?’同窗朋友道:‘怎么?范兄你还不知道么?如今圣上额外的恩典,加了恩科,文书早已行至本省。我们尚要前去赴考,何况范兄呢!范兄若到京都,必是鳌头独占了。’是我听了此言,不觉扫兴而归。娘子,你看家中一贫如洗,我怎么能到得京中赴考呢?”说罢,不觉又长叹一声。
  白玉莲见丈夫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自然非常心疼丈夫,也深为他失去这个机会而惋惜,但无奈家贫,没有钱财支付这次旅途花销。
  “相公,原来如此。据我心里想,这事只是发愁也没有用。其实,我也早有此意。我自离开母亲,一晃也已经好几年了,原打算在你赴京赶考时,我随同你一起前往,一来你去赴考,二来我也顺便去探望一下母亲,以尽点做女儿的微薄孝心。可是事不遂人愿,现在咱家里这副穷光景,也只好不去理会了。”玉莲劝慰了丈夫许多言语。其实,范仲禹又何尝不明白呢,只是一时感到不痛快,现在自己把这苦水全倒出来,又有妻子的好一番劝慰,心情好了许多。于是,他就暗中决定把它丢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全家人刚刚醒来,连梳洗都没完毕,就听有人叩门。仲禹连忙去开门,衣冠不整的样子。开门一看,原来是老朋友刘洪义,自然是非常欢喜。
  二人携手揽腕,边走边说笑着进茅屋。白玉莲一问是不回避他的。白玉莲上前给刘洪义见礼,金哥也来拜见。一家人把刘洪义捧作众星之月,他自然十分高兴。这时,白玉莲又去忙着给刘洪又煮茶,洪义客套了两句,便不再言语,就像家里人一样坐了下来。
  这时,刘洪义也不寒暄,开门见山地对仲禹说道:“我今天来特地为了一件事情,与贤弟商量商量。如今皇帝额外开恩,加了恩科一项,你知道这事吗?”仲禹道:“昨天会文去的时候,才知此事。”刘洪义追问:“你既然已经知道,那有什么打算吗?”范仲禹叹道:“别人可以骗,在你老兄面前,小弟怎么敢撒谎。你看我这家穷得叫我怎么做啊?”说完,不觉凄凄然。
  刘洪义一见,便道:“贤弟不必如此。只是不知道这赴京费用需要多少银两?”仲禹叹了口气,很为难地说:“此事说来,的确叫人为难。”接着,他便把昨日妻子想去顺便探母的话,说了一遍。刘洪义闻听,不觉连连点头:“仁心莫大于孝啊,这也是应当的。如此算来,大约须用多少银两?”仲禹答道:“昨日小弟细细盘算了一番,如果三口人一同去京师,一切花销至少也得要纹银七、八十两。在短时间内怎么才能筹划得来呢?也只好作罢了。”刘洪义闻听此言,沉吟了半晌。仲禹看着他,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但刘洪义最后开腔道:“既然是这样,那好吧,我为你去筹划筹划。如果筹划得到,岂不是件天大的好事!”仲禹实在没想到他会说这话,吃惊之余,连忙连连拜谢。
  刘洪义站起身来要走。仲禹坚决不肯放行,非要留他吃饭不可。刘洪义笑道:“吃饭是小事,可别耽误了正事呀。我还是早早回去吧,张罗张罗事情要紧。”范仲禹便不再硬留,送出柴门。临分别时,刘洪义告诉仲禹,就是明日吧,贤弟务必在家中听我的消息。说罢,告别而去。
  范仲禹送走刘洪义回来,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叹!欢喜的是,自己身处如此逆境,竟有这样的一位朋友来援助自己;感叹的是,因为自己艰难却又连累了朋友,很有些于心不忍。不过,他也暗暗下定决心,如果有一天自己辉煌腾达了,一定要重谢刘洪义。想到这里,仲禹不觉暗暗叹了口气,又感觉自己好可笑:如今银子是否能筹划来还不一定;即使能筹划到,自己就一定能金榜题名?想到这里,仲禹不免有些后悔,也后悔刚才那么痛快地这答应了刘洪义。啥,仲禹心想,事已至此就赶着算吧,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
  这一天,仲禹与妻子又盘算了好半天,可到头来,又感觉自己在瞎盘算,毕竟“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即使盘算得再周到、再详密,到头来银子筹划不到,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但是,范氏夫妇又有些不死心,以为会存在个“万一”。就在这样一个矛盾的心理状态下,他们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一天。
  到了次日,这夫妇俩便是如坐针毡一般,坐卧不安,时刻盼望。偶尔听到柴门外有脚步声,仲禹便匆匆忙忙跑出去,开门一看,是过路的。如此几番,折腾得仲禹有些心力交瘁了。他也想干脆死了这份心,但十数年寒窗久苦又历历在目,他不忍心让抬手可得的功名流逝。而且,在仲禹心目中,这份功名比家业还重要;在那里,他可以得到文人的受尊崇的地位,也可以借此光宗耀祖。这可是他范家全族的的大事呀,他怎么敢怠慢?所以,即使自己再心焦也得忍着,况且旁边还有妻子相伴哪!
  好容易熬到将近中午时分,只听有人叩门。范仲禹慌忙去开门,连鞋子也没穿好。来人正是刘洪义。只见他拉着一头黑毛驴,满面是汗,喘吁吁的进来,说道:“好黑驴!好久不骑它,它就闲起来了,一路上累得老汉通身是汗。”说着话,一同来到屋内坐下。刘洪义满脸倦容,可也掩饰不了他那份高兴劲儿。仲禹看在眼中,心中也猜中了八九分。但刘洪义没说,他也不便追问。倒一杯好茶,双手递给刘洪义,自己知趣地坐到了下座上。
  果不出仲禹所料,刘洪义喜滋滋地告诉仲禹:“喜事已经成了,真是贤弟的机遇啊!”一边说着,一边将驴背上的钱袋儿从外面拿下来,放在屋内桌上,掏出两封银子,又放在床上,说道:“这是一百两银子,贤弟与弟妇带领侄儿可以进京了。”
  仲禹在之前虽也看出了点门道,但喜讯真的传进他的耳朵,他还是惊喜不小。抑制住自己那份狂喜,他说道:“怎么用得了这么多呢!再说,也不知老兄是如何借来?希望您明白指示。”刘洪义见状,不无诡秘地说:“贤弟不必多想。这些银两都是我从知心好友那儿借来的,绝对无利息可言;即使有利息,有我一面承管就是了。再者,银子虽多,贤弟只管拿去。俗话说的好,‘穷家富路’。我又说句不吉利的话儿,倘若贤弟落了孙山,就在京中居住,不必往返奔波。到了明年就是正科,岂不省事?所以说银子总是宽余些好。”
  仲禹听了此言有理,知道他为人豪爽,也不致谢,只是铭感而已:感谢上苍把这样一位朋友介绍给他,真是我的宏福呀!
  刘老又道:“贤弟起身,应用之物,也应当办理妥当。”仲禹听此话,忙中断了自己的思路,答道:“如今有了这么多银子,什么事都好办了。”刘洪义见仲禹的高兴劲儿,心中也更欢喜了:“既然如此,贤弟便考虑仔细些。今天我也不回去了,同你一起上街办理行装,这样岂不更好?明天就是一个极好的黄道吉日,贤弟便可以起程了。早一天到京师,早一天温课,不是更有把握考中状元吗?”一席话说得仲禹全家都活跃起来。范仲禹喜滋滋地牵着黑毛驴,随着洪义出了柴门,直奔街市置办行装而去。玉莲在家中收拾起身之物,一边忙着一边哼着小曲,那样子活像一位状元娘子了。
  一直到傍晚时分,刘洪义与仲禹才回来,大包小包的有好多,那驴子身上满是汗。俩人与王莲又收拾了一番,直到三更时分方才歇手。家中所有的家什以及房屋,都托付给刘洪义照管。刘洪义虽说是上了年纪的人,但如此兴奋的事,也的确叫他睡不着;而范仲禹又惦念着第二天的行程,也是不能入睡。于是二人闲谈了起来,刘洪义嘱咐了许多言语,仲禹都一一记下。
  刚到黎明,车子便到了柴门口,大家忙着装行李。玉莲拜别刘洪义,想到前前后后的事情,不觉泪下。见此情景,洪义忙劝:“你怎么哭了?这是喜事,应该高兴才对呀!来,擦去眼泪,笑着启程,才是个吉兆嘛?”一席话,说的玉莲破涕为笑。擦了泪,又给刘洪义道了一个万福,方才与金哥上了车子。
  刘洪义走到仲禹跟前:“贤弟,我有一言奉告。”指着那黑驴,接着说道:“这头驴我已经蓄养多年,我今天就把它赠送给你吧,贤弟骑着入京便是了。”仲禹知他是真心,也不推辞:“那就多谢仁兄了!”仲禹拉着黑驴走出柴门。二人拉着手,难割难舍,不忍分离。仲禹哭的连话也说不出来,还是洪义硬着心肠说道:“贤弟请乘骑,恕我不远送了。”说罢,竟自进了柴门。仲禹看看洪义的背影消失了,又站了好久,方转回身。他虽也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对这样的仁兄,实在是恋恋不舍。骑上驴子,催促车子,仲禹一家直奔京师而去。
  仲禹的这一程,可谓路途遥远,但他们一家人处处小心,时时留意,不玩山、不贪水,白天行路,夜间投宿,饿了找地方吃顿饭,渴了就寻人家借口水喝,虽然艰苦了些,但家人平平安安地到了京都。
  找个环境较好而且租金便宜的小客栈,安顿好家小,仲禹就要到万金山寻找岳母去。在他看来,已经到了京师,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也该为妻子思母着想了。但是,玉莲却拦住了他:“相公不必这么匆忙。我们原本是为了考试而来,不如在考试以后再去,那样也不晚。我与母亲已经一别数年了,到了那里,免不了要有许多应酬,这就要分心。现在你应该颐养心神,等考完试,我们娘儿俩与你同去。我与母亲相见,也不必争这一时半时。”仲禹听玉莲说的有道理,只好去料理考前的事宜,温习功课,作考前的各种准备。
  到了考试的那一天,方才得知是宰相包拯主考。仲禹闻听是此真是欢喜不已,包丞相铁面无私,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在包拯主考下,我范仲禹定有出头之日。仲禹好不得意,进了考场,见到试卷,仲禹自始至终看了一遍。呜呼,此题不难也!仲禹更是自信了三分。握笔在手,醮足墨汁,略略沉思,笔走龙蛇,文思泉涌。一篇精美的文章不大功夫就作成了。仲禹吹了吹墨迹,又重新审视了几遍,除改正了几个微小不妥之处外,几乎是毫无瑕点的。
  三场考完,仲禹一场比一场有信心。走出考场,他看到有些举子不免垂头丧气,不觉感到好笑:连如此简单的题目都作不来,还想考状元郎!同时,听到一些考生在低声打听考官的府邸,也许要去送礼吧,仲禹不觉心头一紧。莫非我也要买通一下考官,他心中暗想。但转念一想,又感到自己好可笑!主考官是堂堂的包拯包大人,送礼怎么能行得通呢?
  仲禹精神抖擞地回到了住处,玉莲早就迎了上来,又是好一番打听。仲禹也不隐瞒,将情况全都告诉了妻子。玉莲听后也很高兴,但也有些为丈夫的前途担心:早就听说仕途险恶,不知是否真的如此?真是这样的话,丈夫会中状元吗?但玉莲转念一想,既然丈夫都这么乐观,自己自操心也不顶用,就随他快活一回吧!于是,玉莲便放下心来,给仲禹泡了杯好茶,又去炒菜、温酒,说要为仲禹庆贺一回。
  而这时,仲禹却在想:“妻子同我赴京,原本是为探望母亲的,考试前她体谅于我,怕我分心劳神,才未去岳母家,一直推迟到如今。我如果不体谅贤妻,她母女分别数年之久,现在只有咫尺之距,不能使她母女相逢,这难道不显得我过于薄情了么?”于是,他叫过玉莲,将想法告诉了她。玉莲也很高兴,金哥听说后高兴得蹦蹦跳跳的。一家三口人收拾东西,备上毛驴找了车辆,高高兴兴直奔万金山。
  一家人说说笑笑,几十里的路程不知不觉中就到了,把车辆打发回去,便一起入山中寻找王莲的娘家。
  迎面过来一个年轻人,像个猎人,仲禹走上前去,深深一揖,问道:“这位大哥,你可知道附近有白氏人家?”那年轻人一怔,看了看他们仨,知道是外乡人,便客气地说道:“据我所知,附近并无姓白的人家,莫非是你记错了吧?”这一问,仲禹也一怔。但他深信自己并没记错,便谢过了那年轻人,一家三口继续向前走,边走边打听。问过年轻的,也问过年长的;问过男子,也问过妇人,可就是无人知道玉莲的娘家住在什么地方。
  仲禹不由得烦躁起来,后悔不该把车子早早地打发回去。这下可好,万一真的找不到,白跑一趟是小事,连夜间住宿岂不也成了问题。而自己原先想得倒好,现在全乱了。瑢,后悔没用,埋怨也没有用,仲禹决定自己去找找。他把妻子和孩子安排到一块青石之上歇息,将黑驴放开去啃草,自己便放开脚步,直出了东山口,一直向前走去。
  仲禹心中烦闷,走的也快,也的确遇见了几个路人,几番向人家客客气气地打听,可无奈无人知道白家。走出了好远的路,抬头看日头都快落山了,仲禹决定回去,明天再找吧。再则,妻子和孩子放在山中,也的确叫他放心不了;而自己也腰酸腿疼的,往前走的确没那个勇气,能顺顺当当地返回就不错了。这样一来,仲禹实在是迈不开大步了,只得慢慢向回挪。路人只遇几个,一打听,还是不知道,弄得仲禹再遇到人也懒得打听了。
  好不容易返回大青石处,却不见了妻子与孩子。开始时,仲禹还以为是娘俩儿到四处走走去了,便坐在了青石上,自己歇歇,也等等玉莲和金哥归来。可是,左等不见他俩的影,右等也不闻他俩的声。这下仲禹可慌了,也顾不上腰酸腿疼了,四下里寻找,一边找一边喊。他的腿快跑断了,嗓子也几乎哑了,可仍不见妻子和孩子的踪影。仲禹一下子悲从中来,坐在大石上,不觉放声大哭。
  正在悲痛、惊恐的时候,只见从旁边山路上走来一位年老的打柴人,仲禹慌忙上前打听:“老人家,你可曾见到一个妇人带领着个孩子吗?”老者见他悲痛欲绝的样子,也生怜悯之情,耐心地对他说:“只是见过一个妇人,孩子没有见到。怎么那妇人是你的娘子?”“正是啊,老人家!你快些告诉我,那妇人现在哪里?”老人见他如此性急,不觉摇头道:“说起来很凶呢!足下,你不晓得离此山五里远,有一村子名叫独虎庄,庄中有个威烈侯,名叫葛登云。此人依仗有权有财,非常强悍,经常抢掠民间妇女。刚才,我从山上归来,正见他射猎而归,驮着一个啼哭的妇人,竟奔他庄内去了。”范生闻听,忙忙追问:“此庄在山下何方?”老人说:“就在东南方。你看那边远远一丛树林,那时就是。”范仲禹闻听,也不道别,转身就走。
  刚走出几步,就听背后的老人喊:“年轻人,留步。”仲禹转回身:“老人家,还有何指教?”老人走近他:“莫非你要去庄上救你的娘子?”“正是!”“去不得呀,你以为那个庄子是轻易进得的吗?你这个样子去救你的娘子,不但救不出来,轻者你被痛打一顿,重了会把你自己这一条小命儿也搭上的。年轻人,不要去了,那家人如狼似虎,惹不起的!”老人说到此处,声音有些发抖,似有许多辛酸在里头。仲禹对老人深作一揖:“多谢老人家指点。我范仲禹如救不得娘子,甘愿与她一同命赴黄泉,我绝不一人苟活于世”说罢,不顾老人的再三劝阻,竟飞跑下山,朝那庄上去了。原来,因为葛登云带领一帮家奴进山搜寻野兽,不料从深草处赶起一只猛虎。那虎见人多,且各执兵器,不敢扬威,便跑下山来。事也凑巧,这虎正从青石旁边经过,就把金哥一口叼起跑了。玉莲见此情景,立刻昏了过去。没等她醒来,葛登云赶虎也来到了大青石处,一见这白玉莲,他不觉心动,便令人把玉莲驮在马上,回庄去了。
  那老虎叼着金哥,一直往西跑了下去,连翻了两座小山峰。刚跑进一片树林,却被一打柴的樵夫看到。樵夫在情急之下,也是急中生智,将手中的板斧照定虎头便抛了下去。这樵夫还真有点功夫,板斧不偏不依,正好打在虎背上。老虎受此意外一击,将腰一塌,口一张孩子便落在了地上。樵夫见老虎已经受伤,便壮了几分胆量,跳下树手急眼快,捡起扁担照着老虎的后胯就是一下,打柴人的力气,哪儿有小的?只听“吼”的一声,老虎连头也没敢回,便蹿出了树林,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携夫赶忙跑过去把孩子扶起,抱在怀中。见他还有气息,看了看孩子的周身,虽然有伤痕,但料定伤势不重。“孩子醒醒!孩子醒醒!”呼唤多时,方见那孩子渐渐的苏醒过来,不由满心欢喜。樵夫又担心再遇上野兽,况且天也将晚,深山老林中不便久留,便急急搂着小孩,先找到板斧掖在腰间,以防不测。然后提了扁担走下山来,一直奔东南方向,进了八宝村。
  走了不一会儿,便到了自己家的门前,便喊道:“母亲开门,孩儿回来了。”随着这一声喊叫,从里面走出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太太,看样子不过六、七十岁了,但精神矍烁,身板儿硬朗,眼不花,耳不聋的样子,她来到近前,不觉吃了一惊:“嗳哟!你这是从哪儿抱了个小孩回来呀?”樵夫见母亲问,也不回答。只说了句:“母亲,到屋里再细说吧。”
  老太太接过扁担放在院内,又去关了大门。樵夫进到屋内,将小孩轻轻放在床上,自己拔去板斧,向老太太说道:“母亲,家里还有些热水吧?”老太太连忙拿过一杯。樵夫将小孩扶起,叫他喝了点热水,方才转过气来。喉咙一转,“唉哟”一声,接着又是一句:“吓死我了。”这时老太太也凑过来看,见这小孩长得眉清目秀的,虽然脸上还有些尘土,但他的清秀却是十分明显的。而且,老太太越看越觉得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准到底是何时何地。老太太想不通,还自我安慰说这是“缘份”。自然,老太太是越看越喜爱了。那樵夫也不再等母亲追问,便把事情原由说了一遍。
  那老太太听了,又是吃了一惊。她抚摩着小孩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是虎口余生啊,将来一定造化不小,富贵绵长。不要害怕,到了这儿了,就像到了你的家中一样。好孩子,别着急,告诉我你父母在哪儿,我会把你送回去的。”小孩子见问,看了看老太太,又看了看旁边的樵夫,不像坏人的样子,再说人家救了自己的命,理应是恩人的,对恩人又有什么可隐瞒的啊,况且自己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姓范,名叫金哥,今年七岁。”老太太一听他是外地口音,况且他说话明白,小眼珠乱转,料想定是个聪明娃子,于是对他更是怜爱。
  “可有父母没有?”老太太又问道。“父母都健在,我父亲名仲禹,母亲白氏。”老太太一听,不觉脸上掠过一丝惊云,她的手也微微有些抖动。孩子分明感觉到了这些微妙变化,他不禁用疑惑的目光盯着老太太,问道:“婆婆,你怎么啦?”老太太并不答话,但分明由孩子的问话提醒了她,她又问道:“你母亲莫非乳名叫王莲么?”金哥也很纳闷儿,但看老太太的表情,不容他不作答:“正是。”老太太闻此,将金哥一把搂住:“哎哟!我的乖乖呀!你可疼煞我了!”说着就哭了起来。
  金哥一怔,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我与她无亲无故、无牵无挂,她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呼我“乖乖”,还说什么“疼煞”我哪?金哥想不通,看看啼哭的老太太,不懂;又看看旁边的年轻人,也没看出点门道来。正在金哥纳闷儿之时,旁边的年轻人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低头向金哥:“你不是京都人,对不对?”“对啊!”“你是湖广武昌府江夏县人,住在南安善村,对不对”“对呀!……你怎么知道我们家的地址?”这一下金哥更找不到北了。
  年轻人一只手轻轻拍在他的背上:“我的傻孩子呀!我告诉你吧,我叫白雄,刚才说的玉莲,也就是你的母亲,那是我的同胞姐姐。这婆婆便是我母亲。”金哥闻听此言,似乎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么说,你就是我的舅舅,她就是我的外祖母了?”“正是啊!我的好乖乖!”老太太在旁边哭说道。小金哥闻听此言,用小手儿把老太太一搂,也痛哭起来。
  金哥与外祖母搂着痛哭,白雄含泪劝慰多时,方才住声。白老夫人强忍住悲声,将小金哥拉起来,替他擦干脸上的泪痕,又仔细端详了一番小金哥的面容。的确很像玉莲,怪不得刚才她见这小孩儿面熟哪。想到这儿,老太太不觉又悲从心来。白雄见状,赶忙又劝母亲,好不容易才把老太太劝得不哭了。白老夫人拉着金哥的手,问道:“既然你父母已经来到京城,为何不到我这里来?”
  金哥见问,两眼一眨,小鼻子一酸,又是泪水涟涟。白雄忙上前说道:“金哥不哭!好孩子,快说,你外祖母问你话哪!”金哥止住泪水,便将父亲来京赴考,母亲顺便探母的事说了一遍:“是我父母商定在考试后来寻找外祖母,所以今天才来到万金山。可是不想问谁谁都不知道在哪儿。于是,我与母亲在青石上等候,爹爹出东山口寻找去了。就在这时,忽然出来一个老虎把我叨着走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了。不想被舅舅救到这里。只是我父母不知此时哭到什么地步,岂不感伤坏了呢!”说罢,又哭起来了。白雄见金哥哭得可怜,也未再劝。过了片刻,白雄才对金哥说:“这个地方离万金山有好几里地,叫做八宝村。你们在东山口寻找,除非遇到我们村子的人,要不怎么会找到?金哥,好孩子,不要再哭了,你外祖母也很伤心,不要再引起她的悲痛了,今天也不早了,等明天我去东山口寻找你父母便是了。”说完,忙收拾饭菜,又拿出刀伤药来。白老太太给金哥用掸子掸去尘上,用净水将伤口周围洗干净,将药敷到伤痕处,又担心他小孩子想念父母,便百般地哄他。
  第二天天刚亮,白雄掖上板斧、提着扁担便出发了,一直向万金山走去。按照金哥所说的,白雄左找右找,总算找到了那块大青石,可那儿连个人影也没有,更别说姐姐与姐夫了,白雄不甘心就此罢休,围着这块青石,他到四周寻找。可找了半天,仍然一无所获。走的腿也有些累了,肚中又觉饥饿,白雄便坐在大青石上歇息歇息。他抬头看看日头,已近中午的样子。白雄无奈,只得决定稍稍休息一下就返回家中,问问金哥,下午再找也不迟,反正是两个大活人总不会丢了吧?
  这时,从大路上走过来一个青衣少年,蹦蹦跳跳的,手里还拿着一支树枝,边走边哼着什么曲子。白雄跳下青石,来到少年眼前。那少年一惊,也许是以为遇到了强盗,转身就想走,白雄赶忙喊了声:“小哥留步!”那少年听声音感觉不像强贼,但转回身,怯怯地问:“你,你有什么事?”白雄上前两步,问道:“敢问小哥,你见到一对中年夫妻了吗?他们正在找孩子,男的是湖广口音,女的是汴京口音。”青衣少年又看了看他,低头想了想:“没有,我走出这么好远路也没见过你说的这样一男一女。”“噢,那打扰小哥了。”白雄这下死心了,回家吃了饭再说吧。可是,他刚走出几步,就听那少年在背后说:“那位大哥,请留步。”白雄转回身,“还有什么事吗?”“我刚刚想起来,在我刚走过来的路上曾遇到过一个男子,他说话我听不清,也不知道是不是湖广口音。不过,他是个疯子,手里还拿着一只破鞋子乱舞呢?”“噢,是这么回事。那多谢小哥了。”白雄本想直接回家算了,他姐夫怎么会是疯子呢?但转念一想,还是过去看看吧,反正也绕不了多少路。
  白雄顺着青衣少年指点的方向走了下去,一边走还一边琢磨:“这少年不会骗我吧?他开始以为我是强盗,受了惊吓,见我有求于他,便要设法报复一下。真有可能呢!”但他想到,一个少年不会那样心眼儿坏的,还是走走看吧!白雄想着,同时也加快了脚步,万一受骗也有足够的时间赶回家中吃午饭。
  正往前走,忽然看到前面有个人影儿。于是,白雄又加快了脚步,到了近前,才看清那人,很像是刚才青衣少年所说的那个男子。只见那个人头发蓬松,血迹满脸,左手提着衣襟,右手拿着一只红色靴子,慌慌张张,直奔白雄而来。白雄又往前走了几步,正想说话,那个人却举起靴子照着白雄就打了下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好狗头呀!你打得老爷好苦!你打得老爷好苦!”白雄慌忙闪过,仔细看这来人,真的有几分像姐夫范仲禹那样。白雄真是又惊又喜,喜的是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说找姐夫马上就找到了;惊的是,姐夫怎么成了这么的副模样,白雄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上前询问那汉子,但那人疯疯癫癫的,根本说不清楚。费了好半天功夫,仍然没有个结果,而且还得时刻提防着那个乱舞的靴子。
  白雄无计可施,最后只得决定回家把金哥背来辨认,如果果真是姐夫范仲禹,那即使他变得再多,金哥也一定能把他认出来。拿定主意,白雄对那疯子说道:“哎,疯汉,你就在这里等一等,千万别离开,我去一会儿就回来。”说完,见那汉子并无反应,他还是在叨念着那几句话。无奈,白雄又说了几遍,看他似乎有点明白了,白雄便飞身离开,一溜小跑回八宝村去了。
  其实,这个疯子就是范仲禹。他不听老樵夫的劝阻,执意要去独虎庄,硬到威烈侯门前要他的妻子。而这葛登倒也狡猾狠毒,他先用计留下仲禹,到了半夜,说仲禹无故将他的家人杀害,一声令下,一顿乱棍便把仲禹打的气绝身亡。他便叫人寻来一个破箱子,把仲禹装在里面,在五更时分抬到荒郊野外扔掉。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几个家丁抬着箱子出村子不远便遇到了一帮人,这帮人硬生生把箱子给劫了。原来,这帮人是报录的。因为范仲禹中了头名状元,而在住处却找不到人,门还锁着。他们问房东,才知道仲禹一家往万金山探亲去了。这帮人不敢耽搁,连夜往万金山而来。走到一庄子附近,有好事儿的指点着前边说:“看,那儿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好像还搬着什么。”大家一看,果真是那么回事。于是,这件事便禀告了为首的小官张五。
  张五正带人往前去,听前面的人报告了这件事,也感到挺好奇的。报录的人本是极有好处的。凡中了状元的,有哪家不给报录的人送些礼品啊!今天,张五也是主动提出要来的,为了这事儿还与一个小官僚差点闹翻了。虽然那个人表面上让了他,但在心里一定在恨他,说不定哪一天还会报复他一下,对于这一点,张五心里明镜儿似的。但是,他不怕这个,他以为今天一定有不小的油水可捞,有了钱,好好打点一下上司,只要上司看重自己,不怕别人使坏点子。然而,到了新科状元的住处,连个人影也没有.不但没捞到银子,反而害得他半夜三更的还要进山。山里有虎,这谁都知道,他张五也是肉人凡胎,他也怕叫虎吃了。要不是今天人多,他非回去不可,宁可看那个小官僚的白眼儿。正在他无精打采,自认倒霉的时候,听到有人报告这样的好消息,自然是精神为之一振,精神马上就上来了。张五心里暗中琢磨,老天还真有眼,活该我张五发财,今天虽然还没有从状元郎处得到好处,可这会儿发笔飞来横财也是不错的。
  于是,张五带着这帮人快步向那几个人跑去。张五跑在最前头,就怕叫那几个人跑掉。到了那几个人近前,气喘吁吁的张五来不及喘一口气,高声喊道:“哪里的毛贼,搬着赃物要上哪儿去?还不给本大人如实招来!”几个家丁一见对面来了这么多人,虽然口称“大人”,但也搞不清到底是官还是喊!不是有许多江湖大盗以官家身份抢劫吗?家丁也不敢多问,扔下箱子,撒腿就跑。张五一看,笑了:“这倒好了,不费一刀一枪,就把赃物拿到手中了。”他也不叫人去抓“贼”!“如今天下的贼多如牛毛,我又何必去管那个闲事呢?!我今天只是报录的,不是抓贼的。发笔小财就得了。”张五心中略想,一边叫人去看看箱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早已经有人抽去了木杠,又解开了绳子。张五来到跟前,吩咐手下人把箱子打开。
  众人一个个互相推诿,嬉皮笑脸的,好像谁也不爱财似的。张五见状,便走上前去,一边骂着奴才,一边用力搬开了箱子盖,结果用力太猛,还把箱子盖搬坏了。张五将破碎的木板扔到一边,吩咐人取火来。一小厮赶忙点着火,众人向里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几乎同时发现,里面好像是个人。张五揉揉眼睛,再仔细一看,果真是个人,不觉大失所望。
  众人纷纷议论,谁也猜不透箱中的这个人是有来历的,不过,众人都没有了刚才那股兴奋劲儿,也许是以为这下不会发财了。还是张五精明,他叫过一个小厮,叫他去翻翻箱中之人的身上是否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小厮畏畏缩缩地走上前,看了眼箱中的人,头发乱蓬蓬的,一身破衣服,还有些血迹,挺叫人害怕的。但他又不敢违抗张五的命令,刚一伸手,又止不住发抖。张五见状,骂道:“混蛋!平时打人的那股威气哪儿去了?老子给你钱时,你怎么敢伸手接哪?今天不敢伸手啦?快,去搜搜,有了好处老子会赏你的!”受了张五这般训骂,那小厮不敢再拖延,在别人的怂恿下,借着那微弱的一点火光,伸手去摸箱子里人的腰部。
  就在这时,箱中的范仲禹突然苏醒,一挺身便跳出了箱子。原来,仲禹并没有被打死,只是昏了过去。后来,众家丁抬他装箱时,又是抬,又是扛,又是踢的,已经使他有了几分知觉。但那时他的气息很微弱,没有达到能反抗的程度,意识还处在一种糊涂状态,到家了把他搬来,一路上颠簸不断,就更使他清醒了一些。他不知道自己在上哪儿去,但他明白他被装到了箱子中。想到不能再见面的妻子,他心里万分难受,如同刀绞一般。后来,箱子被猛地一扔,他在箱子也猛地一颠,差点把他的骨头架子颠散了。他感到周身疼痛,他没有呻吟,却笑了。这会儿,刚才的那点清醒早就不见了,他经受不起这么大的精神刺激,精神已经接近于失常了。现在,箱子盖忽然被打开,一种人的本能促使他挺身跳出了箱子,还拿着他那只破靴子向众人一顿挥舞,嘴里还叨唠着他那两句话:“好狗头呀!你打得老爷好苦!你打得老爷好苦!”
  他这一出来,自然使众人吃惊不小,而且还被吓了个目瞪口呆。站在最前面的那小厮和张五,由于没有及时反应过来,还被仲禹打了几靴子。等众人明白过来眼前这个人竟是个疯子的时候,真是好不气恼。张五上前就给了仲禹两个耳光,其他人也凑上前拳打脚踢地将仲禹打了一顿。众人的气差不多消了,方才自认晦气走了。仲禹趴在地上好半天才起来。本来他就有点精神失常,经过挨这一顿打,不但没有把他打清醒,反正使他完全成了个疯子。他挥舞着他的靴子,口里念念有词地继续向前走,后来就遇见了白雄。
  白雄把他安顿好,便飞也似的回了去。一进家门,母亲见他气喘吁吁、慌慌张张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一个劲儿地拉着他的手不放,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喘了好几口大气,白雄才说出话来:“金,金哥呢?”“金哥在家哩,你快说,到底怎么啦?”白雄听母亲追问,便把上午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母亲。白老太太听后也很着急,连忙叫过来金哥,让白雄背着,又直奔东山口而去。
  到了那里,累得半死的白雄放下金哥,四处寻找那个疯子,四处呼喊却总也找不到。金哥也在着急,他一边哭着一边喊,嗓子都快哑了,但还是不见那个疯子的影子。没有办法,白雄只好背上金哥回了家。
  回到家中,顾不上吃饭,白雄又要去城里仲禹的住处去打听打听。老太太劝他休息一下,吃了饭再去。她看得出,儿子这一天很累,她虽然也在替女儿、女婿担心,但她更心疼儿子。她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要靠他传宗接代啊。可现在连房儿媳妇都没有,万一儿子出了什么差错,她既没有脸面去见死去的白雄的父亲,更感觉对不起白家的列祖列宗。因此,她执意要儿子休息一下再说。但白雄不听,非要去不可。老太太知道儿子的脾气,凡是他决定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她便不再阻拦,只是到观音菩萨面前为儿子祈祷,要观音她老人家保佑儿子平安也保佑女儿、女婿平安。白雄向金哥详细询问了城中住处的地址,便马不停蹄地直奔汴京城而去。
  从八宝村到城中,是有四十多里路。白雄也不管远近,一跑疾行就向京城奔去。一路上,白雄不敢耽搁,只是在一家老店门前喝了碗白开水,便又匆匆行路了。到了范仲禹的住处,发现寓所的门仍然锁着,向房东打听,才知道今天和昨天都没有回来过。这一下,白雄的心凉了半截,料想这样的话肯定出了大事了,要不然准会有人回来的。可是,白雄又不知道去哪儿找,只好先回家再说吧。
  来到街上,听到人们正在热烈地谈论着什么。白雄心里焦急,也无心去打听众人的议论,他只顾一个劲儿地紧着向前走,左碰右撞的,引得路人怨声不断,白雄也顾不得给人家道歉了。要在平时,他绝不会这样的。在熟悉他的人中,谁都认为白雄是个讲礼的好后生。别说碰撞上了别人,就是再微不足道的小失误,白雄也会向人家诚恳地道歉的。因为白雄深信“礼多人不怪”。可今天不行了,眼看要出大事了,谁还去在乎这些细枝末节。所以,白雄只是闷着头一个劲儿地向前走。
  偶尔,白雄听到有人提到他姐夫范仲禹的名子。白雄不觉很奇怪:“在这种地方,有谁会知道我姐夫呢?不会是同名同姓之人吧?”于是,白雄不免对路人的议论留起心来。这时,又听一个人在说“新科状元范仲禹不知去向。”白雄忙转头去看,见说话的人是位老者,花白胡须,一副私塾先生打扮。白雄慌忙来到老者面前,深深一揖,之后问道:“请问老丈,你刚才所说新科状元是范仲禹,真的有这回事吗?”老者一听,细细打量一番白雄,有些不高兴地说:“这个年轻人,我怎么会骗你呢!我这把年纪,怎么欺骗一个年轻人呢!况且,现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件事情,这可是包相包大人作主考官考出的状元郎啊!听说文笔相当了得。怎么,年轻人,你认得这位范状元?”白雄并没有回答,而是又问老者:“敢问老人家,你知道这位新科状元家住哪里吗?”“哎,你这年轻人,你莫非要考我,不是人人都知道这位状元郎家住湖广武昌府江夏县市安善村吗?”白雄一听这句话,特别高兴:“没错儿,我姐夫肯定是新科状元了!”他不禁高声喊了出来,老者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他,还以为他精神有毛病呢!其他的人也有异样的眼神儿看着他,像看怪物一样。
  白雄可不管这些了,连声谢也忘了对老者说,转身就跑开了。路上撞了多少人,白雄记不清了,路上摔了多少跤,白雄仍然记不得了。白雄只知道他姐夫中了状元,中了状元就会有官家人访查寻找,这样就一定有下落了,白雄他应该尽快把这个喜讯告诉母亲。
  回到家中,白雄如实告诉了母亲,母子俩同是欢天喜地。而金哥在旁边听说父母仍然没有找到,却痛哭起来。白老太太安慰他好长时间,才把金哥的哭声止住。白雄凑过来细细盘问金哥昨日的情景。金哥便把母子如何坐车,父亲骑驴到山下,如何把驴放去啃青草,母子如何在青石上等候,父亲如何出东山口打听,他又如何被老虎叨了去的话,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白雄把这些都一一记下了,只等第二天再去山里寻找了。
  在汴京城中鼓楼大街西边有座头隆木厂,是山西二兄弟开的。哥哥叫屈申,兄弟叫屈良。屈申长的其貌不扬,低矮的个子,又有些发福,脸上的五官如果分着看,鼻子还是鼻子,眼还是眼,可组合起来再一看,总感觉特别扭,可你也不大容易说出是什么毛病来。总之,这屈申绝不属于那种“人见人爱”的主儿。不过,这屈申也有个特征,那就是一嘴巴扎煞胡子,人人都管他叫“屈胡子”。而且,这屈申最喜欢杯中之物,如果有一天看不见他醉醺醺的样子,那肯定是要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也正由于这个原因,又得了一个外号儿,人称“酒曲子”。他虽然好喝,却每每不误正事,又加上屈良的帮助,把个买卖作的像个铁桶似的,很是兴旺。又因为万金山南便有座原木场,因此少了他们不少运输上的麻烦,也更利于他们发财。
  这一天,屈申找到屈良,屈良本来正在指挥着工匠们作工,见他哥哥来找他,以为有什么大事,便匆匆忙忙跟他哥哥走出作坊。屈申告诉屈良说:“听说新货已经到了,我要到那儿看看。如果对劲儿,咱们就批上它一批,这不就捡了个便宜。再说,咱们本厂里的原料也不多了,万一有一天来个大买家,要许多活儿的话,咱们却没有,不是明摆着把应该挣到的银子拱手让给了别人吗。你说是吧?”屈良听哥哥说的有道理,便答应了下来。其实屈良也早有这个意思,只是一直被手头上的活儿缠着,不得分身,今天哥哥说了,正中下怀。屈良拿钱袋装四百两纹银,牵来一头酱色花白的叫驴,送屈申上路了。
  屈申的这头叫驴,如同屈申一样,也有个性,也有特别喜好的东西。不同的是,屈申喜好酒,而这头驴喜爱赶群罢了。它在路上,总是不好好走,一个劲儿地跟生人捣乱。而见了驴,它就追,毛病,打也没用,骂就更不起作用了。屈申也知道他这头驴的这些毛病,但他不想卖掉它。他平时也骑不了多少次,总感觉一点半点的毛病能勉强过去,不必太较真儿。另外,屈申也明白,卖掉这头驴,再买头驴,需要不少银子,他有些舍不得。于是,一拖再拖,到今天也没有换头好驴。今天出行,又要乘坐它了。屈申接过银子褡裢,搭在驴鞍上面,骑上驴子,直奔万金山南而去。
  在路上,这头驴的毛病一点也没改,它一会儿乱跑,一会儿又站住不走,伸长脖子乱叫,跟个丧门的狗似的。屈申也没太着急,几乎是任着这驴子的性子来,走走停停的,所以到了采木场的时候,天色就已经不早了。
  进了采木场,伙计们跟屈申也很熟,毕竟来往多年了,大家纷纷跟屈申打招呼。屈申也爱热闹,下了驴子跟伙计们有一句无一句地瞎侃,连他七大姑,八大姨也扯了进来。这时,远处走过来一个穿丝绸衣服、头戴纱巾、脚穿红色厚底靴的中年人,屈申看到,知道那就是老板,人称“笑面虎”的周原。屈申赶忙走过去,深作一揖:“周老板,一向可好,小弟这里有礼了!”周原一见,忙还礼,说道:“是哪阵香风把屈老板刮进我的采木场啊?屈老板可是好久不见啦,又发福了不是!”屈申满脸堆笑,跟着周原进了客厅。
  双方坐下后,又是端茶,又是上果品,忙活了好一会儿。周原主动扯上正题:“不知道屈老板是为什么而来啊?”屈申连忙把手中茶杯放在桌几上,满脸堆着笑容,说道:“不瞒周老板说,听说你这儿进了一批货,我来看看。其实,我的木厂中并不缺货源,剩余木料最少可以再接十宗大买卖。不过,既然周老板有了新货,我又没有什么事儿,就过来看看。也是为看望看望周老板,许多日子不见,还怪想念的哪?”周原一听,便明白了对方的来意:“好啊,那咱们现在就去看看。”“不忙,不忙,周老板事多,你尽管去忙你的,有个伙计陪我去就行了,不敢劳周老板大驾呀!”周原一听,心中更是明白八九分,但脸上一点也没露出来,“不必了,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就由我陪屈老板去吧。我知道的也详细,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就是了。”屈申见推不开他,便只好随着他走出了会客厅。
  往堆木场走的路上,周原始终走在前面,还给屈申介绍周围的情况,指指点点的,高压着屈申一个点儿。屈申想超过他去,走快点,可总也办不到。周原见到这个情景,心中顿时就像明镜儿似的了。周原心中暗笑:“他屈申匆忙而来,有求于我,却说得好像没事儿似的。你以为我周原是笨蛋啊。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周原虽然在心中拿定了主意,但表面上仍然笑呵呵的,看不出一点破绽。
  进了堆木场,果然见到许多明显是新运来的货,有松木、榆木、柳木、杨木等,尤其是那松木,好像是北方货色,纹理清楚,而且紧密,上下几乎一样粗细。屈申走走前前,好不喜欢,拍拍这个,瞅瞅那个,连声夸着“好货”。周原在一旁给做介绍,说是从什么地方运来的,走了多少路程,花费了多少力气。屈申也没仔细听,反正周原说一句他便“嗯啊”一声。转了好半天,俩人又回到了会客厅内。
  这回是屈申自己主动说了:“周老板,这批货一定花费了你不少心思吧?”“那是当然,光托人就用去了我三四百两白银,再加上这采伐费用、运输费用,可是花了很多的!”屈申心里一撇嘴,暗想到“谁不知道你‘笑面虎’,又在用大话骗我了。”便脸上不敢露出来,还是一副恭维的样子:“那可叫你周老板破费了!”“哪里,哪里!哈哈哈!”周原见屈申那副模样,不禁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后来,屈申慢慢地向价钱方面引,周原也一点一点吐露,可最后的价钱却令屈申吃了一惊:足足比市场上贵了一倍!屈申也看出来了,这是周原故意在耍弄他。他很生气:“这么长时间的老关系了,怎么能与我要这种花招儿!”但他敢怒不敢言,只好装作好像根本不在意的样子,继续说说笑笑,又与周原说了许多生意上的事,屈申便准备启程回家。但周原劝他留下,说有坛好酒正要与他一起品尝。这下屈申可来了精神,两只袖子一捋,连声说“兄弟好痛快!”“兄弟好痛快!”早把生意上的不如意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一会儿,酒席便摆了上来。虽然是乡间俗地,但酒桌上的好菜样样都有,什么山里跑的,树上蹦的,空中飞的,甚至连草间窜的也炒上了酒桌,真是山珍齐全啊!那周原也是酒场上的好手,故而总有好酒珍藏,等到周原搬出一坛酒,擦去上面的尘土,打开封条,开了盖子,满屋、满院的酒香,即使屈申在家中也一定能闻到这股酒香。见到如此好酒,屈申精神更爽,抬手脱去外衣,与周原分宾主落座,二人也没有多少客套,推杯换盏,大饮而特饮起来。二人在酒桌上总是朋友,酒越来越多,话也越来越多,于是就又喝酒,可以说是“酒遇朋友千杯少”,不知不觉一坛酒已经完了,周原便大声吆喝伙计再搬一坛来。二人对酒,好不畅快!
  正在左一杯,右一杯,说也喝,笑也喝的,屈申猛一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他虽然喝了很多酒,也有些醉了,但不还有些理智。他惦记着他的银子。于是,他便想走,周原劝他再饮一坛,他死活不喝了,周原只得送他出门。屈申长作一揖,谢过周原的酒席,拉了毛驴便奔万金山而来。
  他很着急,眼看太阳要落山了,这天一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苦了他屈申是小事,身上这四百银子可是他与兄弟的命根子啊!他屈申十分明白这一点。可是,他越着急,驴子越不走。左一鞭于,有一鞭子,打个不断。可那驴子也来了劲儿,不但不往前走,反而开始倒退了。屈申骂道:“三八里的臭屎蛋!‘养军千日,用在一时’。太阳儿眼看着没啦,你还和我闹性子!”说罢,又是几鞭子。
  这时,忽然见那驴两只耳朵一支愣,“吗”的一声就叫起来了,四个蹄子乱窜,飞一样地向前跑。屈申知道它的毛病又犯了,料想前面一定有驴子。跑就跑吧,反正比倒退强。屈申一边想一边用双腿平紧驴,两只手死抓住疆绳,以免被驴子摔下地去。跑来跑去,果然看见前面有一头驴。它一见,便扬起了前蹿,连蹦带跳的,好像是高兴得跳起舞来了。屈中实在在鞍子上坐不住了,顺着屁股就掉了下来。他连忙爬起来,用鞭子将驴子乱打一顿,又揪住嚼子,将驴生搬硬拉地拴到一棵小榆树上。
  屈申走到那头驴前,见是一头黑驴,鞍子也有,嚼子也有,比他那头花白叫驴强不少。屈申看了好一会…可就是不见驴的生人,他便嚷道:“这是谁的黑驴?”连嚷几声,没有一个人回答。屈申又四下里瞧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他走上前,拉住缓绳仔细一看,那驴才长了四个牙,膘满肉肥的,而且鞍鞠闪闪发光,他便暗想:“趁着没有人,老子何不换他娘的。”随即把钱袋子拿了过来,搭在黑驴身上,一翻身就骑到了驴背上。动了动身子,还感觉挺舒服的。屈申轻轻地打了一鞭,那黑驴便走起来,走了很快,而且很会稳,屈申一点也没有感觉有颠。屈申心中更美了,白捡这么一个便宜,谁不高兴呢?这会儿,屈申又有点后悔。当然,他没有后悔捡了这头黑驴,而是后悔没把自己那头花白叫驴也带上。这样,自己就是净赚一头黑驴了,可现在只能算用一头白驴换掉了那头叫驴,虽然也值得,但毕竟是自己把本该是自己的银子拱手让给了别人。屈申越想越感到吃了亏,索性拔转驴头又往回走。
  刚走了不远,忽然看到前面天气大变,狂风大起,飞沙走石,打的屈申连眼睛也睁不开了。而且,伴随着这股大风,还有虎的吼叫声,屈申听的非常真切,不觉心凉肉跳。他早就听人说这山中有虎,可从来没有见过,今天莫非要他屈申倒霉?他不敢多想,急忙用鞭子乱打黑驴,也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任由驴子一个劲儿地向前跑。跑出好远,听不到老虎的叫声了,但天已经全黑了。屈申四下里瞅瞅,不禁担心起来。“今天是绝对回不了城了,可带着的这四百两银子咋办呢?在这么一荒郊野外,要是遇到一群强盗,还不要了我屈申的这条小命。”屈申赵想越后怕,只得催着驴子快走,好找个人家借住一宿。
  屈申正在心中着急,只见前面有个坡,坡上却有灯光。屈申不禁暗喜,这下可有救了。屈申下了黑驴,捡到上坡,来到门前。忽然听到里面有个妇人在说话:“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把老婆饿起来的吗?”又听一个男人回答:“你饿着,谁又吃了东西了?老子不是也在挨饿吗?”妇人接着又说:“你没吃什么,却灌了黄汤。可老娘哪,一天都没吃一粒米了。你这个混蛋!”妇人的声音很尖,吼得十里之外也能听到。男子显然有些抵抗不住了,小声嘟哝:“那你也去喝啊!”妇人更不示弱:“我要是会喝,早就去了,还用你在这儿给我哭丧!你既然弄了来,却不知去买米,反而先张罗你的酒!你说你还有没有良心?你想把老娘饿死你再娶一个吗?告诉你,没门儿!”男子不再说话了,隔了一小会儿,男子又嘟哝道:“我会喝酒,也是我的口福儿。”妇人照样不让他,紧跟着就说:“既然你爱吃现成的,索性明天我挣了你吃爽利,叫你享享福儿。”那妇人好像做个决定似的又对男人说:“那好办,明天早起后你就走,一天也不要回来,晚上点灯后你来取钱,再去享你的清福儿。”男子这时气也粗了:“你别胡说,我虽然穷,可也是个男子汉!”妇人又说:“街市上哪儿有你这样的男子汉?”屈申听到这里,也想不敲门,但看了看四周全黑了,别的地方又没有灯光,只得用鞭子敲门:“借光儿,寻个宿头。”里面就不再言语了。
  屈申又叫了半天门,才听妇人在里面问:“你找谁啊?”屈申慌忙回答:“我是赶路的,因为走到这儿天就黑了,四处也没有客栈,见这儿有灯光,我想来借个光儿,寻个宿头。明天一定重礼谢你们。”妇人在里面沉吟了半刻,也许在思考他的话是真是假,也难怪,在这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夜里来个人,谁也得思量思量。隔了一会儿,妇人说道:“你等等。”又等了半天,才见有个男人走出来,提着一个灯笼,来到屈申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又向四周看了看,才问他:“干什么的?”屈申连忙作了揖,毕恭毕敬地说:“我是个走路的。因为天晚咧,不能再往前走,所以才惊动了你,借个体儿。明天一定重谢。”男子一直在看着他,见他说完,便说:“原来是这样,这有什么呢?请到家里坐。”屈申忙解释:“我还有一头驴子。”男子看了一眼:“只管拉进来吧!”屈申把驴拴在东面树上,男子拿着灯引路,便把屈申让到了屋里。
  屈申提着钱袋了,跟在后面,进到屋里,才发现原来这儿是两明一暗,三间草房。屈申将钱袋子放在炕上,重新与那男子见礼,男子还礼之后说:“这儿茅屋草舍,掌柜的可不要见笑呀!”屈申赶忙说:“这是从哪儿说的哪?我一个赶路之人,能被仁兄收留已经是万分感激了,我怎么会嫌弃条件不好呢!仁兄真是太客气了!”说完,屈申先笑了,那男子跟着也笑了。于是二人坐在炕上,那男子问:“不知仁兄尊姓!在哪里发财?”屈申赶忙站了起来:“小弟姓屈,名叫屈申,在城里鼓楼大街开着个兴隆木厂。我还没请教仁兄贵姓?”“噢,我啊,姓李,叫李保。”屈申忙说:“原来是李大哥,失敬,失敬。”心里却说,哪儿来的这么个李保,老子从来没听说过,但脸上却装出非常恭敬的样子。李保也在旁边说:“好说,好说!屈大哥,久仰,久仰。”其实心里在想,什么“失敬”,真他妈的一个商人的好嘴皮子。
  屈申当然不认识这个李保,但细心的读者一定会记起来了,他就是那个李天官派了跟包公上京赶考的李保。后来因为包公被罢职,他便以为包公永远不会再有出头之日了,便将行李和银子全部拐走了。这之后他每天出入花街柳巷,好不自由、逍遥。每日有歌女陪伴,动不动就扭动腰肢博取他一笑,他也乐得大公,只要他高兴,赏钱不断。但是,这样的日子不长,他的银子便花光了,只好流浪街头,作些小偷小摸,还时还得厚着脸面去讨饭,好不凄惨。
  终于有一天,李保得了一场病,倒在了一家“李家老店”的门口,李老汉夫妇见他可怜,便把他抬到店中,请医生花了许多钱才把他的病治好。这以后,李保也无处投奔,只好央求李老汉留他在店中当伙计。李老汉勉强答应了下来。后来,李老汉夫妻见李保勤奋小心,又会来事儿,很招两位老人的喜欢,况且李老汉又没有儿子,于是就决定招他做了上门女婿,把独生女儿嫁给李保。
  开始时还挺好,李保把店铺买卖做的很兴旺,对李老汉夫妻也很孝顺,一天三遍安,每次请安还带上小礼物,乐得李老汉夫妇都合不拢嘴了。邻居们也夸奖李保,而且很羡慕李老汉夫妻,说虽然他们没有儿子却比有儿子的强上百倍千倍。这样的话传到李老汉夫妇的耳朵里,更是比吃了蜜还甜。
  可是,好景不长,李保的臭德性就显露了出来。他白天在店铺内,晚上就去外面,要么吃酒,要么就去歌楼妓馆。李保的妻子也不大管,只要有她吃喝的,她才懒着去管呢。李老汉夫妻见实在不象话,不得不出来劝阻李保。李保根本就听不进去,酒照旧喝,妓馆照旧去,而且对李老汉夫妻的态度也明显变了,最后干脆对两个老人指指骂骂,直到把两个老人气死。这以后,李保理所当然全面管起店铺来,他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整日游荡,不务正业,加上李氏也是个好吃懒做的女人,不到一两年就把店铺弄黄了,又把东西全部典卖出去,最后只剩了三间草房,穷得没办法过日子。今天,偏赶倒霉的屈申来投宿。
  李保与屈申在屋内谈话,两个人虽然是初次见面,但屈申来求人家,自然要尽力讨好,尽力迎合着李保说,因此他俩谈的还很热闹,笑声不断,李保更是得意。
  这时眼看灯光暗了下来,李保去看时,知道是灯油快用完了,便与屈申打了招呼,自己去东间屋取油。刚掀起破布帘子,见他女人正在里面偷听,刚一见,还把李保吓了一跳,以为是来喊了。那女人忙走到他跟前,捂住了他的嘴。李保把手拿来,轻声问她:“你在这儿干什么?神秘兮兮的!”他女人撤了他一眼,悄悄问他:“刚才他往炕上一放,咕咚一声,是什么东西?”李保顺口说道:“是个钱袋子。”妇人便高兴地说道:“活该咱家要发财。”李保听了这话,没有立时明白过来,他一边找灯油,一边问他妻子:“怎么说起这话来啦!黑更半夜的发什么财呀?”妇人随手就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你个傻兔子!”
  李保也不糊涂,听这话,他当然明白了妻子的意思。可是,李保立刻就出一身冷汗。他李保虽然也不务正业,也去过妓馆,也做过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但劫人钱财,却从来没有干过的。他早就知道妻子很厉害,可万万没有想到竟会厉害到这样一个程度。他也的确害怕,但又想想,家里都没吃的了,还怕这怕那,这有什么用,填饱肚子要紧!于是,他边忙找出油罐子,添上灯,拨得亮亮儿的,便走出了东间。
  “让大哥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油罐子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大哥千万不要怪礼啊!”李保刚一出来,就大哥长、大哥短地问个不停。其实,屈申根本没在意这些。相反他却利用这会儿时间打了一个盹。他毕竟走了一天,根本没休息,又喝了许多酒,发困是难免的。这会儿,见李保回来了,又这样客气,屈中也越来越谦虚了。其实哪,也就是些客套话。对于一个生意人来说,这些东西满嘴都是,只要肯张口,保谁一串一串的,那真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这样,俩人又热热乎乎地聊开了。
  说到热闹的时候,李保凑上前来问屈申:“大哥,你会不会喝酒?”屈申见问,满心欢喜,他就是这样,对于酒,可以说是不要命的,明知道自己喝了不少,可有酒的话,他照样喝,于是,他却忙对李保说:“贤弟,哪有男人不会喝酒的?不瞒贤弟,我在家中时每顿饭都要饮上几碗的?只是现在三更半夜的,上哪儿打酒哪?”说完不禁面露为难之色。李保一听,正中下怀,满脸堆笑地对屈申说:“不瞒大哥,我也非常欢喜饮酒,有朋友就更要喝几碗。今天大哥来了,是咱兄弟俩的缘分,我这就弄酒去,咱哥俩非痛快地喝上它几大碗不可!”说着,下了炕便要向外走。屈申一见,赶忙拉住了他:“贤弟,别忙了,要喝明天打来酒再喝吧,夜这样黑了,你去我也不放心啊!”说着,就要拉他坐到炕上去。李保一见,笑了:“不瞒大哥说,我家里就有好酒,好几坛哪!足够咱哥俩喝个痛快!”屈申听他这样说,当然高兴:“好,那兄弟就去搬来,你我痛快喝一回!”李保暗中高兴:“看他的样子,今晚我一定要发财了!”于是,就向外走,出门时还回头看了看炕上的钱袋了,心里说:“嘿!这东西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到了我手上了。”
  李保的妻子早就听清楚了里屋的对话,也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几坛酒,见李保回来,二人会意地使了眼色,不觉都暗暗笑了。妇人将酒递给李保,李保搬着就走了出来。他们俩把炕上的桌子摆好,李保又取来温酒的家什,就放在炕下,二人对坐,说了几句话,酒就冒气了,李保也很性急,端过来就为屈申满上了一大碗,自己也倒满。屈申举起碗;“来,李大哥,咱们头次见面,就跟亲兄弟一样,我今天借你的酒先敬你一碗!”李保也赶忙说:“不,屈大哥,还是我来敬你吧!”说着也端起了大碗。于是,二人又是一番客套,最后一饮而进。接下来,就你敬我一碗,我敬你一碗,放开量,就喝了起来。不大一会儿功夫,两个人就喝下去了两坛酒,李保又搬来一坛,继续喝。
  李保的酒量很大,喝这点酒实在是家常便饭,可屈申就不同了。他已经喝了许多酒,那之后也没吃饭,肚子里空空的,又骑驴子一路颠簸。到李保家后,俩人喝酒都很急,而且也没有个下酒菜,完全是干对干。即使是屈申酒量再大,也经不住这么折磨。所以一坛多酒下肚后,他就有点支撑不住了,想叫李保不要再喝了。但李保怎么会依他,心想:“你不喝酒,我怎么得你的银子呢?”于是,就一个劲儿地劝,还说屈申海量,说他是客气,说他在装醉等等。屈申实在顶不住李保的劝说,又连着干了几碗。
  屈申一边喝酒,一边左摇右晃的。李保见状,又把他妻子叫了出来,叫她给屈申敬酒。妇人也很会说,把屈申哄得美滋滋的,不免又要喝两碗酒。到最后,屈申一斜就躺到了炕上,碗掉在炕上,酒撒了大片。他虽然醉得不得了,但还没忘他的钱袋子,他把钱袋子往里一推,便枕到了自己的脑袋下。嘴里还在嘟哝:“这,这是我的银子,银子,银子……”李保夫妇一看,不禁喜形于色。李保又上前推屈申,连声喊叫“屈大哥”,屈申不动了,李保仔细一看,屈申已经睡过去了。李保夫妻相视一笑。
  李保悄悄对妇人说;“这个汉子,还挺能喝,幸亏老子酒量大,不然非被他灌醉不可!”妇人一笑:“别‘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了,你那点酒量,我还不知道。”李保一听,有点发急:“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仔细看这空坛子,足足三坛子了。”李保还要说,妇人不耐烦了:“得少废话!快给老娘拿绳子来!李保吞着酒气,呆呆地站在那儿不动。”
  “拿绳子作什么?他都醉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怕他跑了吗?”
  “你这呆子。将他勒死,不就完事咧!”
  李保一听,吃惊不小。这会儿,他的酒气被吓掉了一半。心想:“这下可完了。我李保为了活命,劫人家的一回财就已经是犯了大错了,现在又要人家的性命。这不是往火坑里推我吗?”李保不敢违抗妻子的主意,但又害怕她的淫威,只得小声地嘟哝:“人命关天,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妇人一听便发怒了:“你既想发财,又胆小,还想做个善人吗?松三八!难道老娘就只能跟着你挨饿了?”
  到了这个时候,李保也顾不得王法了,便把绳子拿过来。反正李保也想通了:“要想要银子,就一定要杀了屈申。不然,他一告状,自己照样要去坐牢。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如此。”妇人将破桌子搬下炕去,见李保在那儿颤颤微微,哆里哆嗦地,便看出来他不能动手了。于是,她一把把绳子夺了过来,上到炕上,绕到屈申里边,轻轻的从他枕的钱袋之下递过绳头,慢慢拴过来,紧紧一扣。
  妇人招手把李保叫到炕上,将绳子的一头递给他,拉住了绳头,两个往两下里一勒,妇人又将脚一蹬。到了这个地步,屈申哪有反抗的能力,只是手伸了几下,便没了动静。李保到现在,虽然还害怕,也不能不用力了。见屈申不动了,李保却瘫在了炕上。妇人连忙将钱袋子抽出来,伸手掏时,发现是一封一封的,整整八包,真是满心的欢喜。
  二人把钱袋子拿进里屋,把炕面上的东西收拾好了,一掀便掀起一块板子。原来这儿有个洞。以前李保偷来些小东西,比较贵重的都是放在这个洞里的,没想到今天派上了大用场。将银子藏在里面,炕上又像往常一样堆了许多东西,二人才走出来。
  看着屈伸,李保问妻子:“这尸首怎么处理呢?总不能放在咱家时里吧?”废话!你绝对是一个呆子。平时的那股聪明劲儿哪去了?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疲软?现在正是夜深没有人的时候,把他背到北上坡,扔到庙后,又有谁会知道呢。”李保想想,也只能这样了。他硬着头皮,站在炕沿下,叫妇人上炕,把尸首扶起来,放到李保的背上。刚刚站起身,没想到屈申身体很重,再加上李保头一回背死人,也难免心惊肉跳的,结果连李保也倒在了地上。
  妇人骂了句“废物”,又把屈申扶起来,靠到李保背上,帮着李保慢慢站起来。李保使出浑身的力气,摇摇晃晃的出了家门,妇人在后面叮嘱说;“趁现在没有人,快去快回啊!”李保心说:“我宁愿现在就回去。半夜三更的背个死人出去,你知道是什么滋味!”但又一想,现在他与妻子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炸了,要这就得会一起逮住。“瑢,还是向外背吧!”李保拿定主意,背着尸体,直奔北上坡而来。
  刚走了不太远,李保偶然一抬头,见前面有个黑影儿一晃。李保立刻就觉得眼前金花乱迸,汗毛都乍了起来,身体一晃,尸体便掉到了地上。他赶忙跪在了地上:“好汉饶命、好汉爷爷饶命呀!这可不关我的事,全是别人干的呀!”他一边说着,一边像小鸡吃米似的磕头。把头都磕了一个包了,却不见“好汉”有什么动静。李保壮着胆子抬起头,前面没有人,四周也没有人。也许是一场虚惊。但李保不敢向前走了,他怕万一看见人不坏了。再说,尸体已经掉在了地上,他一个人也扶不起来了。干脆回去吧,李保拿定主意,撒腿就往回跑。
  跑到半道上,李保忽然感觉后面的衣服被人拉了一下,这回更是把李保吓破了胆。他头也不敢回就跑到了家门前。他不敢去扣门,性急之下,一人多高的围墙,他一翻身就过去了,结果重重地摔在了院内,“咕咚”一声,他妻子还以为来贼了,提着灯笼,拿着把菜刀就出来了,一看是他才放了心。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那尸体安排好了?”李保喘着大气,也不回答,妇人问了好几遍,李保才说话:“快把我吓死了。刚上了北坡不远,谁知道那儿竟有个人,吓得我扔下尸体就往回跑。可刚跑了一半,又有人拉我,吓得我七十二个胆扔了七十一个。这不,没敢敲门,我就从墙上跳进来了。哎哟,哎哟,我这肋骨可能折了。”他一边叫着,一边站了起来。
  妇人一听李保这么说,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呀!你忘了北上坡那儿有一棵小柳树儿了,你一定是把它当成人了。”李保似乎明白了一点:“可半道上又是谁垃了我一把啊?”“你啊你,说你没用,你就是一个十足的废物,一定是你被树枝什么的给碰了一下,你就疑神疑鬼的,没用的东西。”挨妻子这一顿骂,李保也清醒了不少,垂头丧气地就往里走。这时,妇人又叫住了他:“那尸体就扔在那儿了?”“扔在那儿吧!扔哪儿也一样。不信你去搬,反正我不去了。”妇人见状,也只好这样了,便跟着进到屋里坐下。
  刚坐下,妇人又猛地站了起来:“坏了,我忘了一件事。”只这一声,就把李保吓得从炕上掉到了地下。“还有什么大事没办?”李保坐在地上问。“还有那驴子呗!这个东西怎么办?”听妻子这么说,李保才长出了一口气:“瑢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么一件小事也值得你大惊小怪的,可真亏了你了?”李保又想了想,干脆地说道:“留下,送到的好东西再扔了,那才是愚才啊?”妇人一听这句话,气就不打一处来:“我知道你就得这么说。留它?留它给你招来灾祸呀?还是嫌别人找不到你杀人的证据?”这么一来,李保也没了主意:“那你说怎么办?”“你连这个主意也没有!把它轰出去不就完了。”
  李保说道:“这样,不是很可惜吗?”妇人一个手指指在他的脑门上:“你发了这么一大笔财,还稀罕这头驴?”李保一听,感觉妻子说的有道理,连忙到院里,把驴缰绳解开,拉着它就往外走。驴子到了门前,再也不肯走了。见这个情景,妇人提起门闩,照着驴子的屁股就是一下。驴子猛地受到一击,往外一窜。李保顺手一撒缰绳,那驴子便跑下坡去了。
  这一对夫妇回到屋内,将门关好。李保总是心跳个不停,而妇人却坦然自得,并教给李保:“明天一切照原来的样子来,早晨尽管去井边打水。如果北坡有人看见尸体,你也要去凑凑热闹,省得叫别人疑心。等事情安定下来以后,咱们再慢慢享用。你说,咱们这件事,做的干净不干净,严密不严密?”妇人的这些话,才使李保壮起胆来。说着话,不知不觉中鸡已经叫了三遍,东方发出了亮光,路上有了行人。李保夫妇赶忙吹灭了油灯,俩人躺在炕上,继续打算着这一天该怎么过,也合计日后怎样享用那些银子,自然是越想越美。
  有一个人起得很早,走到北上坡的时候天还只是微微发亮,他赶路心急,也没注意脚底下有什么东西。走着走着,没注意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这人也没站稳,一个狗啃屎就趴到了地上。他还挺纳闷的“这可是什么东西哪?”站起来走回去一瞧,是个人,开始他还以为是谁喝醉了夜里睡在这儿了,忙过去推那人:“嘿,老兄,醒醒,天都亮了,快回家吧!”
  可是,连叫了好几声,也不见动静。那人又感觉到手碰到个躺着的人时感到很硬,很凉,他连忙把手放在那人鼻子口下。嘿,一点儿气儿也没有了。这一下,可把这人吓坏了。“吗呀”一声就炸了。他抬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不得了啰,这儿有死人!这儿有死人!”经他这么一折腾,不大会儿那儿就围上了许多人,人们一边看还一边议论。有人说是被劫了,有人说是自己死的,也有人干脆说是冻死的,反正各种说法都有。人群中有爱管闲事的,就跑着给地方官送信去了。
  当时,地方还没起,不过他已经醒了,正抱着老婆热乎呢。这地方虽然也四五十岁了,但人很精明,精力也挺旺盛的,而且花花心不小。平时在外面,见有孤零零的大姑娘,小媳妇的,轻的风言风语去挑逗人家,重了也可能动手动脚的。而些事儿大家议论多了,自然也能传到他老婆耳朵里。可是,这个妇人却与众不同,他非但不指责他丈夫.还认为这是他丈夫的能耐。但是,在家里,她就不让丈夫闲着,一会儿叫丈夫摸摸这儿,一会儿叫丈夫给她抚抚那儿,她有了兴致就要与丈夫做起事儿来,也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因此,这地方虽然在外面也沾花惹草的,在家里却照样快活。他也常在外人面前夸他老婆,有时也当着他老婆的面,而这个妇人却常常把这个当作她的光荣。今天,也是妇人先醒的,醒后就感觉不舒服,因为头一天晚上她没有痛快地玩一回,倒是让地方沾了不少便宜。
  于是,那妇人便去推地方,推醒之后,她一咕噜身子就趴到了地方身上。这地方有些瘦小,而妇人却很肥大,因而地方有些受不了。其实,妇人本也不是为了为难地方。一来他昨晚没有使自己痛快,二来也用这个方法来挑起他的兴趣。结果,地方果然来了兴趣,他把妇人放到炕上,翻身就趴到了妇人身上,接着就想做事儿。妇人一看,忙用手去拦那东西,一抓,他“哎哟”一声。妇人示意让地方给自己揉揉乳房。这妇人虽然有四十多岁了,但没有生过孩子,而且生活也不错,所以乳房还很丰满。地方有点不高兴,但不敢违抗妇人的命令。乖乖地揉起了乳房,揉着揉着就低头去叼那乳头,妇人也高兴,没拦他,反正她也知道他叼不出什么来。利用这会儿,妇人拿着地方的手向自己下身拉去,一直到那个隐蔽的东西那儿。地方又兴奋起来,反复地抚摸了一会儿,他的东西也膨胀起来了,见那妇人同意的目光,地方一压身子就俯冲了下去。
  正在这时,就听到“嘭嘭”的敲门声,有人大喊:“不好了,有人被杀了!你快去看看吧?”地方正在兴头上,却被这人给打断了,他很气愤,但继续做事儿也做不下去了。他只好起来穿衣服。妇人在一旁,裸着身子坐起来,拦着不让他走,他用手指在那妇人的隐蔽处点了点,小声说:“不忙,咱们下回再来!”一边说着一边出了家门。刚出屋门,对着那个报信的人就大骂一顿,明着说是因为怕他声张,其实还不是因为那人坏了他的美事。
  来报信的人灰头灰脸地在前面走,地方跟在后面。来到出事的那儿,地方分开众人,走进去蹲下身子仔细检查了一会儿,说:“这是用绳子勒死的,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大家帮着照看着点千万别叫野狗给叨走了。我去找我们的伙计去,叫他看着,我去县里报案。”地方嘱咐好了众人,便向西去了。
  刚走出几步远,就听有人喊:“地方,地方,回来,回来。活啦!活啦!”地方回过头来,说道:“别开玩笑了。碰上这种烧心的事儿,你们闹个什么劲儿啊?!”又有人说:“真的活啦!谁和你开玩笑啊!”地方听众人这么说,只好回来,走近一看,那尸体果然动弹开了,又伸胳膊又蹬腿的,真像是醒了。地方连忙把他扶了起来,盘上两个腿,又等了一会儿,就听到“哎哟”一声,鼻孔皇喘起了气。地方蹲在那人的对面,问道:“老弟,你醒醒,有什么冤屈,尽管给我说,我为你作主。”
  只见屈申微微睁了两只眼,看了一眼地方,又瞧了瞧旁边围着的人,说道:“呀!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与小妇人对面说话?这是什么道理?还不给我退到后面去。”说完,便用袖子把脸挡住了,那声音非常娇嫩。大伙儿看这么一个粗壮男人却用女人的口气说话,不禁大笑起来:“好一个小妇人呀!好一个小妇人呀!”地方也想笑,但他感到奇怪,以为不可能像众人理解的那样简单,便连忙拦住众人:“各位乡亲不要笑,这可能是因为他刚刚醒来,还没有回过神儿来的缘故吧。大家安静些,让我仔细问问他就知道了。”
  地方好不容易压住了大家的笑声,他问那个人:“朋友,你这是被什么人谋害?是谁把你勒死的?只管对我说,千万别怕。”屈申羞答答地回答道:“小妇人是自己上吊自杀的,不是被人勒死的。”大家一听他这么说,又乱了,纷纷说道:“这明明是被人勒死的,怎么说是自己上吊呢?既然是上吊死的,怎么脖子上还带着绳子,躺到这儿呢?”地方也感到奇怪,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地方,也处理过不少的案子,按他的经验,自己刚才的判断是正确的呀?可这人怎么却口口声声说是自己上吊死的呢?怪事儿,真是怪事儿!地方自己想了一下,又问那人:“朋友,那你为了什么事上吊自杀呢?”屈申答道:“奴家与丈夫儿子去看望老母亲,不料想遇见了什么威烈侯,就被他抢回了家去。把我关在后楼上,想,想要强迫我……”屈申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儿。
  大家听到这儿,不禁又想笑:“天底下哪有男子强奸男子的!”但见那人说的很悲伤,也不敢乐。地方沉着脸:“那后来呢?”“后来我假意答应了他,他走后我又支走了丫环,自己就上吊死了。”地方听完,站起身来对大伙儿说:“各位都听了见没有?现在竟然出了这样的怪事!看他的外表,与他说的话,根本就对不上。大家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地方正在说话,就听到背后有人说挨了打。他转回头,见有一个疯子,正拿着一只鞋在那儿追着打大伙儿。地方不满地说:“大清早起来,一个人躺在这儿男人说女人话,现在又来一个疯子,真是倒霉透了!”正说着,不想屈申接上了茬:“那个拿鞋的疯子就是我的丈夫。求各位把他拢住。”众人没去拢那疯子,却说:“嘿,你这个脑袋样子,还有丈夫呢?”正在说笑,忽然看到有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一起拉着头花驴,高声乱喊:“地方!地方!我们要打官司。”地方一听,生气极了;“真他妈的!我这是中了什么邪气,一事儿没完又来一事儿。”但他不能走,只好走上前:“二位松手,有话好好说。”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屈良和白雄。原来,今天早晨白雄来万金山寻找仲禹,但无论他走多少路,也无论他喊破了嗓子,就是找不到范仲禹。可是,在找人的路上,他却发现了一头拴在小榆树上的花驴,白雄以为是他姐夫的驴子,便牵上驴子继续找仲禹。这其实也不能怪白雄认错了驴子,只因为金哥没有说明白他家的驴是黑驴,这会儿白雄见了一头驴,又没有主儿,于是他就认为是他姐夫的了。白雄走着走着,恰好遇见了屈良。
  屈申出门一天也没有回来,身上又带着四百两银子,屈良不放心,所以今天一开城门他就急匆匆地赶来了,到这个地方时,正好看到白雄拉着他们家的花驴,他上前一把就抓住了白雄的衣领子:“你要把我们的驴拉到哪儿去?我哥哥呢?我们的银子呢?你是不是害了我哥哥,夺了我们的银子?说,快说!”白雄正在生闷气,忽然见到这么一个人平白无故地就说他害了人,火就不打一处来,把眼一瞪:“这是我亲戚的驴子。我还问你要我的姐夫姐姐呢!你是不是也害了他们?”他们俩把话说岔了,就扭打在一起,现在又要找地方打官司。
  见到地方,他俩刚一松手,屈良一眼就瞧见他哥哥坐在地上,连忙上前:“好了,好了!这不是我哥哥吗?”说着就要上前扶。他一伸手,屈申就翻了脸:“去!你是什么人,怎么敢这么无礼。男女受授不亲。你还不给我退后。”屈良一听也纳闷儿了。他哥怎么是一口女人声呢。“你这是怎么啦?咱们山西人可都是好男人呢!你这个样子,以后可怎么见人啊?”正在屈良不知该怎么办时,那人却向白雄说:“你不是我兄弟白雄吗?哎哟!兄弟呀!你看姐姐好苦啊!”一句话也把白雄说怔了,大白天的,怎么一个男人自称是自己的姐姐呢?
  这时,忽然听到有人高喊:“闪开,快闪开,那疯子又回来了。”白雄扭头一看,正是那天在山中遇到的那个人。正在白雄犹豫的时候,屈申却在那儿说道:“兄弟,那个人就是你姐夫范仲禹,你快过去把他拢住,不要再叫他跑了。”白雄到了这个时候,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把花驴的缰绳递给地方,上前就把那个疯子揪了个结实,大伙儿在一旁帮着,这才把疯子拢住。地方见事越来越复杂,自己是断不清了,就说:“这个事情我办不了。你们二位也别争了,我送你们去县里,你们去那儿解决吧!”
  刚说到这儿就看见从那边来了一个人,地方赶忙迎过去:“快来吧!我的大爷,你还慢慢的路呢!”那人听了,不慌不忙地说;“我才听说,这不就来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嘛!”地方忙说:“牌头,你赶忙找两辆车子来。那个是被人杀害的不能走,这个是疯子,还有他们两个都是事中人。快快去吧!”老牌头听了,连忙回去。时间不大,便找来了两辆车。让屈申上车,屈申偏要叫白雄搀着,白雄却不肯。还是大家劝着,白雄没办法,只好将屈申搀扶起来。看到他那两只大脚板儿,就像三寸金莲似的,走起路来还扭扭捏捏的,一步也挪不了四寸,招惹得大家纷纷大笑。屈良在旁边看着,实在是脸上磨不开,只有唉声叹气的份儿。屈申上了车,屈良要与哥哥同车,结果被屈申骂了下来,却叫白雄坐上。屈良只好与疯子同车,又被疯子在脑袋后面打了一鞋底子,掉下车来,他要骑花驴,地方却不让,说:“这头驴不一定是不是你的,还是让我来骑吧。”屈良没有办法,只得跟着车在地上跑,一直向祥符县而去。
  走到中途,忽然范仲禹跳下车来,他挥舞着鞋子向来的方向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叫:“好狗头呀!你打得老爷好苦!你打得老爷好苦呀!”众人一见,连忙下车的下车,下驴的下驴,白雄在后面追,一边追还一边喊,地方也跟着追。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仲禹拉回到车上。为了防止他再跑,白雄只好与他同车,一边还得提防他拿鞋子打人。屈申是在地上走,地方骑驴,又继续向祥符县方向走去。
  这一群人又往前走了好远,忽然来了一头黑驴,花驴一见,扭头就追。地方在驴子背上紧勒缰绳,却怎么也勒不住。幸亏屈良在旁边,帮着抓紧嚼子,说:“你不知道这个驴子的毛病,它见驴就追。”正说着话,只见后面有一个又黑又矮的人,敞着上衣,后面还跟一个伙计,紧跟着那驴就往前去了。
  这个人正是赵虎,包公因为新科状元丢了,只好进朝禀告皇上,皇上命令开封府立刻查找。刚刚下朝,就听前面有人大声叫喊,包公用脚跺了跺轿板,轿立刻就停了下来。包公问:“前面有什么事啦?为什么这么热闹?”包兴等人赶忙下马去前面查问。原来有一个黑驴,虽然没有人赶,却直奔大轿而来,棍棒也打不开。包公听后,暗暗想道:“既然是这样,其中一定有原因。难道是这个驴有什么冤屈?我倒要见识见识。”于是,包公吩咐左右差人:“不要拦阻,看它要做什么。”
  两旁的差人左右一分,让出一条道来,那黑驴便一直走到轿前,它把两只前蹄一屈,对着轿就把头点了三下。大家一见,都很纳闷:“这驴怎么懂得这种礼节?真是怪事儿。”包公看明白了,便问道:“那个黑驴,你如果有冤枉,你可以头朝南尾朝北,我就派人跟你去。”包公刚说完,就见那驴转过身来,果然是头朝南尾朝北。这下包公全明白了。便把赵虎叫到跟前,吩咐他说:“你随着这头驴去,查看一下有什么情况,回来禀告我。”那驴在前面引路,赵虎奉命紧紧地跟在后面。
  刚出了汴京城,赵虎就跑的吁吁直喘粗气了,只好找块石头坐在上面歇歇脚儿。这会儿,伙计从后面追上来,也是满头大汗,喘着气说道:“四爷要巴结差使,可也得打算打算啊!咱们这两条腿跟着它四条腿跑,怎么赶得上呢?”顿了顿,四下里瞅瞅,问赵虎:“黑驴呢?”赵虎也不见了黑驴:“它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不知道它跑到哪儿去了?”伙计也坐到了石头上,一边插着腿一边说:“这是什么差使呢?没有了驴子,咱们怎么去交差?”
  两个人正说着,不想驴子又跑了回来。赵虎指着那驴子说:“既然你会给包大人行礼,为什么不体量体量我们?你跑的倒是很快,可我们谁赶得上啊!你如果真有冤枉,你必须慢着点走,我们也能赶得上。不然,我骑上你,你驮着我走。”赵虎本来是说说而矣的,不成想那驴子果然抿着耳朵不动了。赵虎一见,很欢喜,翻身就骑到了驴背上,走了几里,不知不觉中,就到了万金山的褡裢坡。黑驴一直奔了北上坡去了。赵虎走热了,敞开上衣,跟着黑驴,也到了万金山,见到庙的后墙,黑驴站着不动了。
  这时,赵虎的伙计也到了。他们俩四处里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赵虎便问黑驴:“你是把我们带到这儿的吗?”黑驴点了点头。“把我们带到这儿有什么用哪?”赵虎又问,黑驴却没有回答。赵虎找得实在不耐烦了,拉着黑驴就想走,可那黑驴也不动。急的赵虎没办法,只好坐在地上,一边歇脚儿,一边往四下里张望,他的伙计也帮着四处寻找,可哪儿有什么线索啊。
  主仆二人正在失望的时候,就听到庙墙里有人喊:“救命。”赵虎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拉上伙计,来到庙墙边。赵虎估量了一下墙的高度,心里有了底,一个燕子拔葱就让到墙上,往里一看,只见有一口薄木棺材,棺材盖倒在一边,那边有一个美貌妇人正按着老道厮。四爷也不管高低,纵身就跳到了院子里,来到两个人面前,说道:“你们这一对男女,为什么混缠在一起厮打?还不给我住手,我是包大人的差官。快,给我住手。”
  经赵虎这么一说,俩人也停了手,妇人站在一边气愤愤的样子,有些不服气,要不是赵虎在,她非要打死那老道不可。赵虎问那妇人:“你为什么打这老道?”妇人答道:“老子被人给谋害了,抢了我的四百两银子,不知怎的,老子就跑到这棺材里来了。谁知老道来打开棺材盖,不知道他安着什么心,我不打他怎的呢?”赵虎听那妇人说话,一副男人的大嗓门,而且总以“老子”自称。不觉挺纳闷的。看这人,奶子也不小,屁股也挺大,怎么会不是个女人哪?但赵虎又一想,今天已经遇上了不少怪事,也不必去管它,最后由包大人处理就是了。接着,他又问那道人:“你为什么打开棺材?”
  道人看着赵虎,犹豫了一下,才说:“这座庙是威烈侯的家庙。昨天抬来了这口棺材,说是主管葛寿的老娘病死了,叫我立刻埋葬。可现在正是禁土的日子,所以只好暂时停放在后院。今天早晨起来后,我听到棺材里有响动,以为是葛寿的老娘又活过来了,我连忙把棺材撬开。谁知道这个妇人一出来,就把我打了一顿。哎哟哟,我的肋骨可能断了一根。”
  赵虎看了看老道,又瞅了瞅妇人,实在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便说:“俺老赵不管你们这些闲事。我是奉包大人的命令来的,你们跟我去开封府解决。”说完,把老道腰里的丝带解了下来,将老道拴上,拉着就走,叫妇人在后跟着。绕到庙的前门拔去插闩,开了山门。这时伙计也已经牵着驴到了,赵虎便命令回城。
  刚出庙门不远,忽听那妇人说道:“那南上坡站着的那个人,好像是害我的那个人。”她急着走了几步,又接着说:“正是这个人!”一直跑到南上坡,在井边揪住那人,嚷道:“好你李保呀!你将老子勒死,说,把我的四百两银子藏到哪儿去了?你趁早还我完事儿,要不然,我这就上包大人那儿告你去。”李保见状,又吃惊又感到新奇:吃惊的是,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害人的事?新奇的是,这么一个美貌的妇人抓着自己,倒弄得他手心里痒痒的。要不是那儿人多,他非去拨弄拨弄那妇人的小脸蛋不可。李保也来不及多想,大声争辩道:“你这妇人真是没有道理!我与你又不认识,谁又拿你的银子?”妇人更是着急了:“你这三八日的!图财而杀了我,你还和老子闹这个腔儿?”说着,举拳便要打。
  赵虎在后面听得很清楚,走上前来,不由分说,便把挂老道的丝带的另一头拴在了李保的双手上。李保还要争辩,赵虎上去就一巴掌:“你给老子放明白点!有话到包大人那儿说去!”李保一见,不敢再争了,只得自认倒霉,跟着这帮人直奔开封府而来。
  而与此同时,祥符县也挨到了案子。但是,县官一看这里面有新科状元范仲禹,他不敢审问,亲自把所有有关的人和物都押到了开封府,并把大概案情报告了包公。
  包大人立即升堂,先叫差役把范仲禹带上堂来。因为仲禹的卷子经过包公亲自审看,因而他对这个人有很深的印象。包公心想:“这个人的文笔很不错,十分有才华。人长得也一定错不了,我倒要看看他是个怎样的一表人才。”
  范仲禹在差役的押解中,才来到公堂上。他也不下跪,只是嚷:“好狗头们呀!你们打得老爷好苦!你们打得老爷好苦!”说着拿着鞋子就去打人,幸亏差役眼疾手快,一把就把他的鞋子夺了下来。就这样,范仲禹还不老实,一个劲儿地胡言乱语。
  包公看着范仲禹,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但他仔细一看,虽然范仲禹在外表上是个疯子样,但在眉毛、眼睛的深处,还是能看出他是个读书的。这时,公孙策先生走过来,他低声对包公说:“禀告大人,这人是被气疯的,他现在正被一口痰堵着,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决好他这种病。”
  包公听公孙策这样说,以为这样审问也问不出结果,反不如把他的病治好了再说。于是,包公便把范仲禹交给了公孙先生,让他好好给仲禹治病,治好病尽快禀告他知道。公孙策领命带着范仲禹走出了公堂。
  包公又叫人带白雄。白雄当然知道礼法,上到公堂就给包公跪下了。包公问他:“你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做活儿?为什么被人带到这儿来?”白雄答道:“小人叫白雄,在万金山西南八宝村居住,以打猎为生。那几天我从虎嘴中救下一个小孩,打听他的姓名和家乡住址,才知道是我的外甥。再细细问他,他说我姐夫骑驴到了这里。所以我到东山口找我姐夫,看见小榆树上拴着一头花驴,以为是我姐夫骑来的,不想在路上遇见一个山西人,他说那驴是他的,还和小人要他哥哥和银子,所以我们俩去找地方。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人,那山西人一见是他哥哥,上前去相认,谁知他哥哥却是妇人的声音,不认他是兄弟,反而说小人是他的兄弟。求大老爷给我作主。”包公听完,问他:“你姐夫叫什么名字?”白雄答道:“我姐夫叫范仲禹,是湖广武昌府江夏县人。”包公听了,点了点头,叫他先下去。
  带屈良上来,屈良跪下,就把他的情况向包公作了真实的禀告。包公问他:“你认清花驴是你的吗?”屈良连忙回答:“怎么认不清!这头驴有个毛病,见了驴就追。去县城时还犯了一次病呢,这个地方可以作证。”包公也叫他下去,命人把屈申带上来。左右差役高喊:“带屈申!”
  可是,屈申在那儿一点也不动,差役又喊了一遍,可屈申低着头,像聋子似的就是没动静。差役只好走到他跟前,告诉他:“大人叫你上堂去呢?”屈申听了这句话,才站起身来,羞羞答答,扭扭捏捏地走上堂来,临跪的时候先用手扶着地,仿佛小鸟儿一样的了不得。旁边的差役见他这个样子,都想笑,但又不敢笑,可不笑又忍不住,一个个捂着嘴,瞪着眼,流着笑出来的眼泪,那样子足够十五个人看半年的。包公在上面也看得很清楚,见差役们一个个都不成了样子,忙喊了声:“肃静!”差役们才慢慢地恢复了平常的严肃样儿。
  包公问屈申:“你是被什么人杀害的?快快报上来。”屈申在下面顿了顿,这才禀告:“小妇人白玉莲,丈夫范仲禹。因为丈夫来京赶考,小妇人同他一起来到京城,顺便去看望我的老母亲。在丈夫考完试后,带着孩子金哥,我们一家人去万金山寻找我的母亲。我丈夫进山寻找去了,我与孩子在青石上等候,忽然来了一只大老虎把孩子叨了去。我正在昏迷的时候,被路过的一个长官带着一帮人抢到了他家,被关在楼中,是我自己上吊自杀的。后来,迷迷糊糊中,感到身体很凉,睁睛一看,周围围着许多人,小妇人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包公看着他的外表,听着他说的话,心中很纳闷,他便把屈良叫上堂来,问他:“你认得这个人吗?”屈良说:“是小人的哥哥。”又问屈申:“你认得他吗?”屈申说:“小妇人从来不认识这个人。”
  包大人点点头,叫屈良下去,又把白雄叫了上来,还是问他:“你认得他吗?”白雄回答:“小人不认得。”可是屈申却在一边抢着说:“我是你的亲姐姐呀,你怎么不认识我?”白雄看着他发怔,而屈申却是一副极想表白的样子。包公仔细看着他们俩,再想想刚才屈良上堂的情况,以及祥符县的县官所报告的情况,心里不禁想到:“这可能是鬼魂错附了体了。”但他一时也没有办法处理,只好叫人把这几个人都带下堂去,他要等赵虎回来仔细问问再说。
  包公正在大堂上着急,有人报告说赵虎回来了,连忙命令赵虎上堂。赵虎给包公行了礼,就把跟着黑驴所见到的情况都说了一遍,所有人犯也都带到了,包公叫人带老道。
  老道上到堂来,跪下报告:“小道是给威烈侯看家庙的,姓叶,叫叶苦修。昨天侯爷府中抬来了一口薄皮棺材,说是主管葛寿的母亲死了,叫我立刻埋葬。小道因为现在是禁土的日子,所以叫他们把棺材放到了后院里。”
  包公正在仔细听着老道的供词,到这儿,发现有错误,立刻一拍惊堂木:“你这狗道人竟敢满口胡说。现在是什么节气,竟敢欺骗人说是禁土!左右,掌嘴五百。”
  差役们一踊而上,掀翻老道就要打。老道一看遇到了硬茬儿,看来不说实话不行了。老道心一横,忙叫“饶命”,于是,他就把真实情况说了一遍。
  原来,当昨天抬来棺材时,是叶苦修亲自处理的。他听说是主管的母亲死了,以为这里面一定有许多钱财。而他现在正缺钱花,有这样一个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其实,他这个道长是冒牌的,不仅贪钱,而且贪色。前些日子,他在庙中遇见一个少妇,那少妇说她丈夫刚刚去世,想在庙中看看风景,叶苦修见她长得眉清目秀的,稍高的个子,再加上那股少妇特有的风韵,自然就把老道勾引住了。听说这少妇有意在庙中看看,老道便自告奋勇地要陪她转转。
  一边走着,老道就一边指指点点地给她介绍。其实,这庙中也没什么风景,转了一会儿,少妇便说没劲,要走,老道怎么能让她走哪,忙说自己房中有上等的好茶,邀请她去尝尝。一边说着,老道伸手就抓住了那少妇的左手。少妇一怔,但随即就明白了,她笑了。
  回到房中,老道关上窗子,插上门,便把少妇让到了里间屋。泡上茶,老道就与少妇闲扯了起来。开始时还只是说些闲话,到后来就不同了。老道说他在庙中很冷清,夜里也没有人陪着,只能对着一盏孤灯等等;而那少妇,不但没有指责老道,反而说自己早死了丈夫,也是夜夜睡不好。
  老道一听这话,心中顿时全明白了。他走上前,拿起那少妇的一只手:“夫人,你这手好温暖啊!来,让我看看你的胳膊白不白?”说着,就去挽少妇的袖子,少妇一看,忙挡住了老道的手:“道长,这恐怕不方便吧?”“哪有什么不方便的,这儿是我的屋子,没有人敢随便进来的。”妇人看了他一眼,道人也在看她,二人的目光相遇,就跟着了火一样。
  道人一下子就把妇人抱在了怀里,少妇伸双手抱住了道人的脖子。老道把她抱到床上,伸手去解妇人的衣带,妇人则去解道人的道袍。二人合作的很愉快,不一会儿俩人就都赤身裸体了,道人趴到少妇身上就做起了事儿。
  这老道虽然在庙中呆了许久,但并不是一个童子身,他现在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了,但精力旺盛。而且,早在二十多年前,他就做过这种事,以后也做过,可以说是经验丰富。今天遇到了这么一个多情少妇,他照样能轻车熟路,在技巧上掌握的很是火候。而那少妇原来与丈夫做过那么多次,同样是有的,再加上她好久没做这种事了,欲火十分热烈。这两个人就像点着了的干柴一样,“劈哩叭啦”地就“烧”开了。
  老道的功夫还真高,做了快半个时辰还有劲儿。而那妇人也精力特旺,与老道玩起来一点儿也不感到压抑。
  做完事后,老道与妇人又相互抚摸了一通,最后,老道摸着妇人那个隐蔽的地方就睡了过去,妇人也睡着了,抓着道人的那个东西。醒来后,妇人又挑逗道人,道人的劲儿一下子又上来了,于是俩人又热烈起来,就这样停停歇歇的一直到天黑。
  老道不敢留妇人在庙里过夜,虽然庙里就他一个人,他怕妇人夜里不回家被家里人怀疑,以至于断了他们以后的好事。就这样,道人依依不舍地把少妇送出了庙门,并与她商量好每隔一段时间少妇就来一次。从这以后,老道每隔几天就要欢乐一回,自我感觉胜似神仙。但是,美中不足的是,他缺钱花,就侯爷府给的那点钱,还不够给妇人买块做裤权的花布呢。老道需要用银子讨好妇人,所以他特别需要钱。今天,见到这么一个发财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了。
  家丁们走后,他把棺材仔细查看了一会儿才回房中去。通过这一会儿的观察,老道已经想好了怎样才能撬开棺材,他回房中准备做活儿的家伙去了。其实,也很简单,只用一根铁条就行。因为道人看得清楚,棺材盖与棺材之间只有几个不大的钉子,一根铁条定可以撬开那块薄棺材盖。
  老道找好了铁条,又拿了把锤子,决定立刻动手。他怕时间更长了,里面的尸体太臭。果然不出老道的预料,棺材盖一撬就开了。老道往里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这哪儿是什么老太婆啊?分明是一个美丽少妇嘛?”老道仔细一看,再一比较,感觉比他那个寡妇强多了。老道用手摸摸,发现这尸体一点也没坏,他不禁淫心顿起。自从老道与那寡妇有了往来后,他越来越感觉需要女人了,一夜不闻女人身上的味儿,他都睡不好觉,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与那女人在一起。可这种欲望越是满足不了,他的这种欲望就越大。
  今天见了这么一个美丽端庄的少妇,老道更不会放过。他伸手按了按那女人的乳房,感觉特别的舒服。他就用双手抚摸来抚摸去,感觉不过瘾,恨不得跳进棺材里去。但他看了看,里面实在是狭小,容不开他折腾,他索性一哈腰将女人抱出了棺材,放在一块平地上。这老道也不管奸尸的耻辱了,更不顾大白天不方便了,他的欲火实在是热烈。
  来不及脱衣服,把裤子往下一扒就过去了,匆匆忙忙就把女人的腰带解下,往下一按,他就趴到了女人身上。他在女人身上一顿忙活,又窜又磨的,把女人都推向前又拉向后地闹个不停。
  正在老道起劲儿的时候,那妇人忽然醒了,一骨碌身子就坐了起来,双眼一睁:“你这乌老道,这是在什么?”老道一见,有些羞辱,又有些气恼,但更害怕:“你,你不是死了吗?”“老子没死,又活过来了。怎么,你这老道露着那东西,还把老子的裤子也脱了,你要做什么?”老道一听,也不顾什么了,伸双手就想把那人重新按倒接着干。不想那人比他劲还大,一推就把老道推出好远,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那人见老道这样没道理,上前就与老道打了起来。后来老道实在顶不住了,只好喊“救命”,恰好被赵虎撞见,这才被带到开封府。
  包公听完,非常气愤,但这个案子还没结束,先叫他画了招,到最后再算总帐。同时,包公命令差役拿着他的大令去捉拿葛寿。包公接着便叫那妇人上堂。差役连喊了三遍,也不见妇人起身,差役只好走到她跟前说:“哎,那个妇人,老爷要你上堂呢!”妇人一抬头,满脸都是吃惊的模样:“老子是男人,谁是妇人?”你们可不要开玩笑呀!”差役也怔了,同时也很气恼:“你现在就是一个妇人,谁在和你开玩笑呢!你快上堂回包大人的话去吧!”
  妇人听了,便迈着大步又走上堂去,咕咚一声跪倒在地。包公问:“那妇人,你有什么冤枉事?还不快些报来。”妇人一说,抬头就看包公。众差役一声“威武”,才把那人吓得低下头去。妇人说道:“我不是妇人,我叫屈申。”于是就把屈申怎么进山,怎么喝酒,怎么到李保家被害这样事都说了一遍。
  包公听完,叫人把白雄带上来:“你认识这个妇人吗?”白雄擦擦眼睛,走近了仔细一看,不觉哭出了声来:“这就是我姐姐白玉莲!”刚要上前,就听那妇人说:“谁是你姐姐?老子是男人!正儿八经的纯种男人!”白雄听姐姐这么说,不觉吓了一跳。他想:“姐夫已经疯了,姐姐不会也疯了吧!”但又一想:“不对,怎么姐姐变成了一副山西口腔?”白雄在那儿发怔,包公早已看明白了,但叫人带下白雄,又带上屈良来。这屈良不认识妇人,可是妇人却说屈良是她兄弟,而且把以往的事说的件件都对。屈良也糊涂了,他实在搞不清今天这些事。包公在上面看得很清,也听清楚。包公命人把妇人和屈良都带下去,其实他心里已经完全明白了:这是魂灵附错体了。
  包公命人把李保带到堂上。包公一看,正是那个逃跑的奴才,已经过去的事就不再追究了,只问他这一次谋财害命的事。李保到了这个时候,看见包大人的威严,又看见包公身后的包兴、李才都是七品官的服色,自己真是悔恨无比,他只求快些死去,也没有隐瞒,就如实地说了。包公叫他画了供,立刻派人去他家取赃物,并把李氏带来。
  刚把李保押走,有差人来报告:“葛寿已经拿到了。”包公立刻吩咐带上堂来。不一会儿,差人就押着一个人走上大堂。这个人中等个儿,特别瘦,长得跟猴似的,尖嘴猴腮的,两只眼乱转,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包公一拍惊堂木:“你就是葛寿吗?”“正是小人。”葛寿坦然答道。这葛寿被人捉时还挺纳闷,不知自己犯了什么案子。听差人们一说,原来是那么回事,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以为有侯爷给他作主,他不会有什么事的。所以,现在回答包大人的问话也不慌不忙的。
  “昨天抬到你家主人的家庙里的那一口棺材里,死的究竟是什么人?”包公没有兜弯子,他知道跟这种人来一套也没用,所以就直来直去地问。“回禀老爷,那是小人的母亲。”葛寿也不慌不忙地回答,他早把词儿想好了。
  包公一看他这个样子,不禁怒从心生:“你在侯爷府中当主管,自然是住了多年的可靠的人。既然死去的是你的母亲,为什么只用一口薄木棺材盛殓?你即使没钱买到一口好棺材,也应当求求主人给点赏赐,你却这样忍心,那么潦草地就完事,你也太不孝了!来人,给我拉下去先打四十大板!”
  一声命令,在旁边早就准备好了的差役一拥而上,把葛寿按倒,不容分说,举板子就打。差役们看出,这回是包大人真生气了。况且,他们听葛寿的说法,也的确感觉这个人可恨,于是板子打下去就格外地重。这板子打下去的时候,没有多用劲,但每一板子都能打出血来,打了不到二十板子,葛寿就开始“嗷嗷”直叫了。但他也算是一条硬汉子,没求饶,一直挨到打完四十大板。
  包公命人把拾起来,问他:“你今年多大岁数了?”“小人今年三十六岁。”葛寿挣扎着说。“那你母亲今年多大岁数了?”一句话,把葛寿问怔了,竟然张口结舌地半天也答上来。包公在上面发话了:“天下哪儿有儿子不记得母亲岁数的道理!由此可见你心中并没有你母亲,来人,给我再打他四十大板!”
  这板子再打下去,就与刚才不一样了。这回的板子更重,再由于刚刚打过,所以葛寿疼痛难忍,刚打了十几下他就顶不住了,只求包公开恩,他将实情说了一遍。
  前天,威烈侯从万金山打猎回来,正看见一个妇人昏倒在路旁边。而且,那妇人长得也很丰韵。侯爷不禁心动,恰好这时在旁边有个叫刁三的亲信,这小子最善于拍马溜须,他一看主子的眼神儿就明白了,于是就到葛登云面前说了几句,葛登云立刻派人把妇人带到了马上。妇人不顺从,但她哪里抵得上几个男人的力量,生拉硬扯地就把她带回了侯爷府。然后,把她关在了楼上,叫两个女仆看管。
  葛登云回家后在客厅内休息了一会儿,刁三又走了上来:“侯爷,你休息好了?”葛登云扭头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事儿吗?”“禀侯爷,刚才带来的那个妇人我已经安排到后院楼上了,侯爷有没有雅兴去看看?”一句话,正说到葛登云的心里:“好小子,还是你知道本侯爷的心思来,头前带路。”刁三带着葛登云来到后院楼上,把他让进屋里,又支走了两个女仆人,刁三也随她们走出房门,随手关紧了房门。刁三一手关门,一手捂住嘴暗笑,心想:“这回可有好戏看了。”他不敢在那儿停留,赶紧下楼去了。
  葛登云走到妇人面前,看见她还在哭,就自己坐在了椅子上:“小娘子,不要哭了,到了我这里就像回到家中一样。在这儿有吃有喝的,还有许多好衣服,你何必这么个哭丧脸哪?”妇人不听他的,还是不断地哭,葛登云又劝,妇人一下子就跪倒在他面前,倒叫葛登云吃了一惊。妇人说道:“求大老爷开恩,放我回去吧。我家中还有丈夫和一个才几岁的孩子。离开他们我可怎么活啊!”说着,又哭了起来。
  葛登云连忙上前,假装好人的样子,慢慢地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让她坐到床上:“你只要今天顺从了我,我就放你回去。”妇人抬起头,问他:“顺从你什么?”“这其实也没有,‘男欢女爱’吗,咱们每个人都得好处。你肯不肯与我一起共度一段美好的时光?”
  妇人一听,脸立刻就红了。她央求道:“求大老爷开恩,我可是有夫之妇啊!我不能做对不起丈夫的事。求大老爷还是放了我吧,我以后一定会感激大老爷的!”“怎么这么说哪,你今天顺从了我,我也会一辈子不忘记你的。”葛登云说着就上前要解妇人的衣服,妇人吓得缩进了床角。葛登云跨前一步,就把妇人抱在了怀中,伸嘴去啃妇人,妇人一边扭脸,一边用手向外推葛登云,不但没推出去,反而让葛登云抱得更紧了。
  葛登云一只手抱着妇人,另一只手就去解妇人的衣带。妇人吓坏了,一只手推着葛登云,另一只手在床上瞎抓。事也凑巧,她正抓住一把剪子。妇人拿剪子就向葛登云刺去,他一见连忙退出几步。妇人又把剪子对准自己的脖子:“你再敢过来,我就扎死自己。”葛登云一见,好不晦气,没有办法,他摔门而去。
  葛登云气呼呼地回了客厅。刁三一见,知道事情不妙,赶忙端过一杯茶,刚到眼前,就被葛登云一脚把茶杯踢飞了。吓得习三一哆嗦,大气不敢出地听着葛登云的臭骂:“你这个狗奴才,给老子出了这么一个好主意。你看,现在,那小贱子拿着剪子要自杀。真他妈的晦气。”
  正在葛登云生气的时候,门上人来报告说,外面来了一个姓范的,口口声声要他的娘子。葛登云一挥手:“给我打出去!”他气得不得了,哪有什么心思去见范仲禹。但刁三走了上来:“慢。侯爷,这样不好吧?万一姓范的把这事儿给传出去,对侯爷的名声也不利啊?”“那怎么办,我把那娘们儿还给他?”葛登云瞪着眼睛问。“不必那样。小人倒有一计,不知侯爷肯不肯。”“你,又有什么好主意?兜什么圈子,快些说出来!”葛登云生气地说。刁三走到葛登云面前,对着他耳朵说了一通。葛登云听完,想了一下:“好吧,我威烈侯杀死一个人还不像杀死一只老鼠一样简单,你尽管去办,有侯爷给你作主。”
  刁三出来,满脸堆笑地把范仲禹迎到屋中,并一路安慰他说,这人虽然不是他们侯爷府,但侯爷一向对人很好,一定会帮着仲禹找他妻子的。刁三天生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不大会儿功夫就把仲禹说的相信了他的话。这以后,又给仲禹吃了许多酒菜,打发得仲禹很欢喜。
  到晚上夜深了的时候.刁三手拿一把钢刀,到仲禹住的书房去,要杀人灭口。不料刁三一不小心,脚绊在门槛上摔了一跤,手中的钢刀正插进咽喉里,不大会儿就死了。葛登云等刁三回来,总也不见人,就派家丁去看,他听说刁三已经死了,又心生一计。派家人到书房,硬说是范仲禹无故杀了他的家丁,于是一顿乱棍就把仲禹打死了,然后派人用旧箱子装上尸首,抬着出村去扔这箱了。
  而家中的白玉莲,在把女仆人支走后也上吊自杀了。葛登云得到消息后,没办法,只好找口棺材把女尸装上,假说是葛寿的母亲,抬到他们家的家庙去埋。
  包公听完葛寿的供词,又问了问是否真实,葛寿指天发誓说不敢有半点虚假。包公命他画了供,便把他押了下去。由于白玉莲是女身男魂,而屈申是男身女魂,所以只好把他俩单独关在一间监狱里。其他人也各自押了下去。接着,包公叫过来王朝和马汉,派他俩拿着自己签名的文书去捉拿葛登云,并仔细教给他俩到那儿应该怎样对付。他们走后,包公这才感到累了,忙活了一天,也没好好休息,都是些麻烦事。于是,他命令退堂,明天接着再审。众差役也都纷纷下堂休息去了。
  包公退堂后吃了饭,就坐在书房里想这个案子。他明知道这是一个典型的阴错阳差的案子,却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个处理的办法来。包公端茶杯抿了一口,又把茶杯轻轻地放在桌上。他想:“我包拯从出山以来,也断过不少稀奇古怪的案子,像什么神呀、鬼呀的也曾见过,怎么今天却没有了主意?看来我也要遇上麻烦了!”
  旁边的包兴看到包公这样愁眉不展的样子,挺心疼包公的。他在一旁对大人说:“老爷,这案子一会儿半会儿地破不了也没什么,你可别熬坏了身子骨呀!”包公扭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对包兴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阴错阳差,阴错阳差呀,看来是有鬼魂在作怪。这,又叫我怎么办呢?”
  包兴站在一旁,听包大人那么一说,他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忽然,他眼前一亮,连忙对包大人说:“这件事据小人想来,非要到阴阳宝殿查去不可。”包公听了他的话,半是开玩笑地问他:“你知道这阴阳宝殿在哪儿?!”“在阴曹地府呀!”包兴兴奋地说,以为是得了包丞相的赏识。不想包公听后不由大怒:“胡说!你这狗才,为什么敢这样胡说?再这样满日胡说,我非叫人打你的嘴巴不可?”
  包兴见包公这个样子,心里感到挺委屈的:“小人怎么敢在包大人面前胡说!只因为小人去过,才知道有这回事的。”包公看了他一眼,见他很认真的样子,便压住了火气,耐心地问他:“你什么时候去过?”于是,包兴便把一件过去的事告诉了包公。
  原来,有个叫白家堡的人,为了一件游仙枕而杀害了他表弟李克明。这件事被官府侦破后,白家堡被处死刑,游仙枕上缴给开封府。当时,包公正在三星镇休息,只有包兴在家。他听说了这游仙枕的神奇,但并不相信是真的,便决定试一试。结果,包兴的头刚枕到上面,不知不觉中就到阴阳金殿。结果,那里的鬼神不接待他,反而把他赶了回来,说他是冒充的星主,不是真星主。
  包兴将往事说了一遍,并求包大人饶了他那一次的无知。包大人一挥手叫他起来,可包大人听包兴说“星主”这个词,不觉想起当初他在审乌盆的时候,曾经去过玉宸宫审问鬼的冤魂,而那里的鬼魂都叫他“星主”。当时他就很奇怪,但没有太在意,现在经过包兴这么一提醒,他才感到事情不那么简单。这么一想,包公就来了兴趣,”包兴,这个游仙枕现在哪儿存放?”“在小人房中。”包公犹豫了一下:“好吧,你给我快些取来。”
  过了不大会儿,包兴捧着一个包进了书房。等包兴把包放到桌上,包公仔细一看,原来在外面包着的是一条红色丝绸。丝绸的质地精良,作工很讲究,想来一定很贵重。又想想,用这种珍贵的丝绸包裹游仙枕,应该是合适的。
  包公命令包兴把包裹打开,包兴很庄严地走过去,到书桌前,不是伸手去打开丝绸,却双膝跪倒,很庄重地给包裹磕了几个响头。站起身,又到旁边把身上的尘土打扫于净,洗了手和脸。经过好一番折腾才过来开包,开包的动作也极其庄重,简直比对祖先的灵牌还敬重百倍。包公看在心里,也不怪他,尊重神灵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包公略感觉包兴的行为有些滑稽,可他不能笑,一是为了长官的威严,二来他也敬重神灵。
  等包兴把游仙枕外的丝绸去掉,包公这才看清,原来里面还有一层白色软布,那布同样与众不同。在打开这层前,包兴又像刚才那样行了一通大礼。到真正看到游仙枕,一共打开了九层包裹布,包兴也行了九次大礼。包公有些不耐烦,但他必须静等着,不敢轻举妄动。
  包公凑上前细看那游仙枕。原来那枕与一般的枕头也没有多大区别,而且还像块朽木,有的地方似乎是叫虫咬过,中间空了一部分。不过,枕头上有些像蝌蚪一样大小的文字,任凭包公怎么看也认不出来,很神奇的样子。包公看了一会儿,没有说用,也没有说不用,只点了点头就回卧室了。
  聪明的包兴立刻明白了包大人的意思,立刻捧起游仙枕来到里屋,把帐钩挂起来,收拾好东西,就把游仙枕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床头上。这时,天已经黑了,包兴提着灯去请包大人。
  来到卧室,包兴给大人请安,包公一点头让他坐下。包兴不敢坐,只好站在包公面前回话。包公问他:“你看今天的这个案子能用游仙枕侦破?”“据小人看来,很有可能。最起码来说,这也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我们可以试一试。”包兴对这件事也不敢打保票,他只好作了一次保守性的回答。包公点点头:“对,应该是试试。”包兴又说:“大人,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包公看了看包兴,露出欣赏的神色:“好吧,拿着灯给我头前引路。”
  包公进到屋内,看见一切的确都安排好了,心里很满意,便上床穿着衣服就躺下了。包兴把帐子放下来,又把灯移开,便退出了房门。包兴不敢远走,只好在门口静静地等着,准备随时服侍包大人。
  包公虽然躺下了,但因为心里有事,也睡不着,索性用手垫在枕头上,头枕在手上,他还在想今天的案子.以及现在包兴捧来的这个游仙枕到底管不管用。如果不管用,他又将怎么对付这起案子啊?包公思索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便决定先睡会儿,休息休息,明天再说吧。于是包公抽出手,翻身向里,合上眼睛就要睡觉了。他还在一边想着,看来这游仙枕也是假冒货了。瑢,不管它了,先睡吧!
  包公的脑袋刚一沾枕头,“唿”地一声,他感觉自己一下子飞上了天。正在包公吃惊的时候,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站稳了,脚下踩着两朵彩云。往下一看,奇高无比,大千世界尽收眼底。包公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但感觉自己没有危险,所以也不太紧张,他就往下看风景,感觉很舒服,很有兴趣了。
  正在这时,对面过来两个穿青衣服的人,他们俩牵着一匹黑马,马上的装饰也都是黑的。包公仔细看那两个人,发现他俩长得很丑陋,大长脸,凸脑门,面色幽青,巨齿长牙。包公有些害怕,扭身想走,但无奈身不由己,无论他怎样向回走,他的身体总在向前移动,而已是直向那两个人而去。
  正当包拯挣扎着向后跑却怎么也跑不动的时候,那两个青衣人来到了面前,他们对着包公深施一礼:“小人们这里给星主请安啦!”无可奈何之中,包公转回身子:“我与你们从来没见过面,你们为什么来害本大人?”
  “小人们不敢害星主,我们是奉判官的命令来接星主的。请星主上马。”二人说着,把马拉到了包公身边。包公一想:“哎,对了,我不是要去阴阳宝殿吗?怎么来人接了,我却害起怕来?看来,这游仙枕是真起了作用了。”想到这里,包公毫不犹豫地就跨到马上。
  包拯上了马,一抖缓绳。就听到两边的风呼呼直响,想来这马是走的极快。包公向两边看,见两边都灰沉沉的,没有一点红花绿草,显得十分死气沉沉,这里虽然黑暗,但也能看清楚。包公无心欣赏这种昏暗的气氛,只注意着胯下这匹黑马。感觉这真是匹神马,走起来比飞还要快十倍百倍的。包公不禁心想:“以后我如果有这么一匹马就好了,出去办事既快又安全。可惜就是不太可能啊!”
  包公正想着,公然发现前面有一座城池,城门都关着,而这马却直奔那城门冲去。包公心里十分着急,这明显着,要是撞上非头破血流不可。包公紧拉缰绳,想让黑马停住。但黑马不听他使唤,他越拉缰绳,黑马反而跑得越快。包公无奈,只好扔了缰绳,要自己跳下马去,可是任由他怎么使劲儿,也离不开马背。就像长到了上面一样。包公一闭眼,心想:“等死吧!”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只感到两耳边的风声,却始终没感到自己的头撞到墙上。包公睁眼一看,原来自己已经进了城。瑢,原来是一场虚惊。包公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往前走。
  不大会儿功夫,黑马就驮着包公来到一座极大的衙门门口。到台阶前,马停住不动了。正在包公纳闷儿的时候,只见对面过来两个人,模样与刚才那两个青衣人差不多,只不过这两个人一个是红脸,红得像刚升起来的太阳一样;另一个却是黑脸,黑得像黑锅底一样。二人来到包公面前,一拱手说:“请星主升堂。”
  包公一看,也不怕什么了,反正已经到了这里,叫升堂就升堂。包公扔掉缰绳,甩蹬跳下马来。说来也奇怪,刚才包公想下马,却怎么也下不来;这会儿,没用什么劲儿,轻而易举地就下来了。包公也顾不得想那么多。随着红脸汉子和黑脸汉子大踏步往里就走,每步都铿铿作声。
  来到一座大堂,包公抬头看,见大堂上高挂着一块匾,上面大字写着“阴阳宝殿”四个字。往两旁一看,桌,椅都是黑的。那两个人请包公到大堂正中公案后面的椅子上,然后一前见礼:“红、黑二判官给星主请安。”包公一挥手,叫他们平身。
  还没等包公回话,红脸判官就走到包公面前:“星主一定是为阴错阳差之事而来吧?”说着,就递上一个大册子。包公用手指轻轻翻开一页,但里面没有一个文字。正想问,黑判官上前拿过册子,翻了几页,又放到公案上。包公仔细一看,上面写着整整齐齐的八句粗话:“原是丑与寅,用了卯与辰。上司多误事,因此错还魂。若要明此事,井中古镜存。临时滴血照,磕破中指痕。”包公看完,不解其意,刚要发问,两判官等起册子就走了,黑马也不见了。
  包公一着急,忽然惊醒。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景,再想想今天的案子,包公一下子全都明白了。包公喊人,包兴进来把灯点着。包公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刚到半夜。”包兴回答。“取杯茶来。”包兴刚出来,李才就走了上来:“禀告大人,公孙先生求见。”“请。”包公一边说着,一边整理衣服下了床,来到外间。
  公孙策上前参见包大人:“禀告大人,范仲禹的病,我今天晚上已经给他治好了。事关重大,我即刻来报告大人,可能扰了大人的好梦了吧?”包公一听大喜,忙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也刚好醒了。不过,公孙先生,你是用什么办法给他治好了的?”
  公孙策站起来把包兴送来的茶递给包拯,一边说道:“不瞒大人,我是用五木汤治的。”“什么是五木汤呢?”公孙策答道:“这五木,也就是桑木、榆木、桃木、槐木和柳木。把这五木放到浴盆里,熬成汤。然后把范仲禹放在盆上趁热烫洗,再用被子把他盖严,只露着脸,到通身都是大汗时为止。他的积痰和淤血都化开了,心里也就明白了。只不过他现在身体还很弱。”包拯听完,赞扬道:“先生真不愧是位名医啊!那就麻烦先生,再去调理他一番。”公孙策领了命令,退了出去。
  包公命令包兴去取那面古镜,又叫李才让差役到二堂上去。不大会儿功夫,包兴取来了古镜。包公命令包兴搬着古镜,二人一同来到二堂上。这时,差役们也已经到了。
  包公升堂,立刻叫人把屈申和白玉莲带来。此时,包兴已经把照胆镜悬挂起来。包公叫过屈申和白玉莲,让他们俩按男左女右站好,然后把中指磕破,把血滴到古镜上,叫他们自己来照。
  屈申听完,连忙咬破右手中指,把血滴到了古镜上。白玉莲却有些不太愿意,犹犹豫豫的迟迟不动手。包公在上面劝她:“那妇人,要想解决你的冤屈,只有这样还了你的原身之后才可以解决。你这样犹犹豫豫的,叫本大人怎么为你解除冤屈?”玉莲一听,感觉有道理,一狠心,才把左手的中指咬破了一点点,挤出点血滴到了那面古镜上。
  两滴血聚到镜面上,滴溜溜乱转,把原来蒙在镜面上的黑云都驱赶掉。顿时光芒四射。当时天还没亮,大堂上点着灯和火把。而这时,在这股耀眼明光下,那些火把就跟荧火虫似的,看不出半点光亮了。这光太亮了,人们都睁不开眼睛,吓得心里毛悚悚的。但是,有包大人在场,谁也不敢动,也不敢叫喊。
  包公把大家稳住,然后叫屈申和白玉莲到镜前观看。两个人提心吊胆地来到古镜跟前,往里一看,我的天啊!一个在上吊,一个被死勒,正是那个喘不过气来、如同万箭攒心的时候。两个人既难受,又害怕,感到一阵气闷神昏,立刻一齐跌倒在地。与此同时,宝镜的火芒立刻也没了。每个人都打了一个冷战,再看那镜子,还是刚拿来时的那个样子。
  包公命令人把古镜取走。这时,屈申的手脚也开始动弹了,又过了一会儿,他猛地把眼睛张开,张口就喊:“好你李保!你偷我四百两银子,还要勒死我,老子跟你没完!”说完,他看了看四周,不觉一怔:“我这是在哪儿?”一句话把差役们都说笑了。包兴上前把事情对他讲了一遍,他连忙给包大人叩头:“求包大人给我作主啊!银子是四百两,可不是闹着玩的哪!”包公笑着说道:“好吧,你起来。我会公平地处理这件事的。”屈申在下面千恩万谢。
  这时,白玉莲也已经醒了过来。她得知往事后,不觉羞容满面。包公命人把屈申带到外班房去,又命令人把白玉莲交给内茶房婆子照顾。看看外面已经朦朦亮了,包公命令退堂,自己好到卧室去休息片刻。
  清晨起来后,包公立刻把包兴叫过来:“去,到公孙先生那儿看看范仲禹怎么样啦?”包兴领命出去不大会儿,就把公孙先生和范仲禹都带了来。仲禹一见包大人,立即上前倒头便拜,以谢包拯救命之恩。包公连忙把他扶了起来:“不可这样大礼!不可这样大礼!”包公仔细端详仲禹,发现他虽然仍是面黄肌瘦的样子,但已经不是昨天的那个疯癫样子。包公大喜,吩咐看座。公孙策和范仲禹都坐下后,包公又告诉仲禹他妻子已经得救了,叫他好好保养身体。
  闲说了几句,包公告诉仲禹:“没有事的时候,把考场内的文章抄录一遍。等我以后写奏章上报皇上,保证你的状元不丢。”仲禹听了更欢喜了,忙起身又给包拯施礼。包公把他拦住,让他落座。三个人又谈了许多,由于仲禹身体虚弱,不便久座,包公便让公孙先生照顾他回去休息。二人领命,退出房去。
  这时,王朝和马汉走进屋来,禀告包拯:“葛登云已经抓到。”包公立刻升堂,讯问。葛登云仗着势力人情,自己又是侯爷,因而他对这些一点也不在乎,毫不犹豫地招了供。这时,包拯把黑脸一沉,极成严的神色,对差役们说:“请御刑。”一声令下,王朝、马汉、张龙、赵虎抬出御刑,抖去上面的龙袱,原来是那口虎头铡。
  葛登云一见这架式,吓得脸灰的就像土一样,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他刚明白过味来,立刻就给包大人跪下来,口口声声喊“饶命”。包公哪里管他这副狼狈样儿,一条大令打下来,王朝和马汉上前抓住葛登云的胳膊就走,张龙和赵虎提起铡把,把葛登云往铡上一按,双手一按铡把,脑袋就落了地,脖腔子里的血呼地就喷出来了。
  接着,传李保上堂,用狗头铡杀了他。给葛寿定了斩刑,以后执行。给李保的妻子李氏定了绞刑,也是以后执行。由于叶道士奸尸,充军发配到陕西延安府。屈申、屈良当堂领银子走了。又因为屈申贪便宜换驴,便将他的花驴没收。黑驴伸冤有功,奉官喂养。范仲禹和玉莲叩谢包公后便同白雄一起回了八宝村。
  第二天,包拯上朝把事情如实报告了皇上。仁宗皇帝很信任包拯,对他的处理方法也完全赞同。同时,皇上接包拯的意见,照顾范仲禹,不剥去他的状元称号,并选日子要亲自接见仲禹。另外,在包公的折子里还有一个夹片,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回老家祭祖的告假公文,皇上看在包公的面子上也批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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