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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猫狗同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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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他们让我吃了多少苦头,真是一言难尽。事情是古斯塔夫·阿道夫惹起来的。古斯塔夫·阿道夫(楼下的人为了简便都叫他“古斯迪”)算得上是一条非常优秀的狗,不过那是在辽阔的田野里,或是在宽敞的空地上。我可不希望他进我的房子。他的本意也许很友好,无奈我的房间对于他来说,实在太小。他伸个懒腰,身子就超过了两把椅子加一个装饰柜的长度。他摇摇尾巴,房间看上去就像刚刚有一支浩荡大军横扫而过。他呼一口气,就能把壁炉里的火吹灭。  吃晚饭的时候,他偷偷爬到了桌子底下,在那儿躺了片刻,然后,突然站起身来。我们最早感知他的姿势动作,是通过餐桌的异样:它忽然生龙活虎,似乎想要翻个大筋斗。我们拼命摁住餐桌,努力使它维持在一个水平位置。这样一来,他以为我们阴谋跟他作对,便愤起反抗。结局通常是这样一幅场景:一张翻倒的餐桌,一摊溃不成军的晚餐散落在两排四仰八叉、狂怒不息的男男女女之间。  今天早晨,他以惯常的风度走进我的房间,看派头像是乘着一股美洲飓风。头一件事,就是用它的尾巴把我的咖啡杯从餐桌上扫掉,将里面的内容点滴不剩地全都打发到我胸前的马甲上。  我慌张地从椅子里站起身,嘴里骂骂咧咧,迅速向他逼近。他比我抢先一步到了门口,撞上了伊莱莎端着鸡蛋正要进门,伊莱莎“啊唷”一声跌坐在地,几个鸡蛋滚落到地板上不同的位置,就地把自己摊开。随后,古斯塔夫·阿道夫离开了房间。我跟在后面大喊大叫,厉声警告他:快些滚到楼下去,一小时之内不要让我再见到他。看来他同意了我的意见,绕过煤铲,走了。我这才回到房间,先把自己弄干,接着再吃完早餐。我料定他已经到院子里去了,但十分钟后,我一眼瞥见过道里,这家伙正坐在楼梯口上。我喝令他马上下去,可他只是一个劲的狂吠跳跃。我只好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原来是提图斯。她坐在楼梯口的次一级台阶上,不让古斯塔夫过去。  提图斯是我们家的小猫。其块头跟一个价值一便士的面包圈大致相当。她弓着背,骂骂咧咧,活像个医学院的学生。  她的确骂得很起劲。老实说我自己偶尔也这么干,但比起她来,我只能算是业余水平。实话告诉你(请当心,这个话题也就是我们之间说说而已,我可不想让你们的夫人知道我说的话。女人不懂这些事,但你和我,你知道,男人之间就不一样啦),我认为骂人对于男人益处多多。“骂人”是安全阀,恶劣心情通过无毒无害的胡言乱语得以宣泄,从而避免了以另外的方式对你的心智造成严重的内在伤害。当一个男人说:“上帝保佑,我亲爱的好先生。太阳、月亮、星星,究竟是什么使您如此大意(请原谅我使用这个字眼),以至于让您费这么大劲把您光洁灵巧的脚落在我的粗鄙的脚趾上?是不是您没有领悟到行进中你身体的移动方向?你这个聪明正派的年轻人,你呀!”或者类似效果的措辞时,他当然感觉更好。在我们暴怒的时候,骂人会起到同样的平息效果,和众所周知的打碎家具及猛摔房门之类的方法相比,效果亦颇相当。再者说,骂人这种方法也更便宜一些嘛。骂人消除一个男人的火气,就像用火药清理洗衣房的烟囱一样有效。隔三差五地爆那么一下,无论对男人,还是对烟囱,均有益处。对那种从不骂人,也不猛踢板凳,又不狂暴地乱捅火炉的家伙,我实在不敢抱持信任。没有相当的出口,由生活的无尽烦恼所引发的愤怒,就容易在我们体内发炎并溃烂。轻微的烦忧,若不被我们随手抛弃,而是和我们并肩而坐,就会变为悲痛;少许的冒犯,若在反刍的温床上被我们反复思量,就会生长成巨大的伤害。仇恨和报复的种子也就会在恶毒的阴影下,生根发芽。  骂人缓解情绪,这就是骂人的作用。有一回我向姑妈解释这个道理,但她不以为然。她说我与这种情绪之间,理当无甚瓜葛。  我也是这样跟提图斯说。我对她说:像她这样一只生长于基督教家庭里的猫,应当对自己的言行感到羞耻。我并不在乎从一只老猫那儿听到这些骂人的话,但看到一只小猫,这么年轻就会骂人,我恐怕不能袖手旁观。  我把提图斯装进我的口袋里,回到书桌旁。一会儿就忘了她的存在。当我再看到她的时候,发现她已经从我的口袋里爬到了桌子上,正在试图吞下那支钢笔。接着她把腿伸进了墨水瓶,弄翻了它。跟着又舔起那条腿来。再接下来,她又骂开了,当然,这回是在骂我。  我把她放到地板上,迪姆便和她吵起架来。我真希望迪姆这家伙少管闲事,提图斯做什么都与他不相干。何况,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圣徒,只是一只两岁大的猎狐犬,但他却喜欢什么事都插一杠,那作派就像是个白发苍苍的苏格兰牧羊犬。  此时,提图斯的妈妈也加入了进来,迪姆的鼻子被抓伤了,为此我非常开心。我把他们三个放到过道里,这会儿他们还在战斗。我被打翻的墨水搞得心烦意乱,气急败坏。今天上午,如果再有任何一个猫狗之辈敢来捣乱的话,最好带上它的殡葬师一起来。  话说回来,我的确很喜欢猫和狗。他们是些多么快乐无忧的家伙!作为同伴,他们比人出色多了。他们不会跟你反目成仇,也不会和你争吵辩论。他们从不谈论自己,而是在你喋喋不休地谈论自己的时候,做一个忠实的听众,并且始终保持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他们从不发表愚蠢的评论。他们从不隔着餐桌观察布朗小姐,虽然他们老早就知道她和琼斯先生的关系非比寻常(他前不久才刚刚和罗宾逊小姐结婚)。他们决不会把你老婆的表弟错认作她的丈夫,而把你当成她的公爹。而且,他们更不会要求一个年轻的作者把十四部悲剧、十六部喜剧、七部闹剧和两部滑稽剧放到他的案头,而他自己压根就没写过一部戏。  他们从不说刻薄话,也从不会先是挑剔我们的过错,然后又假惺惺地说“这全是为了你好”。在我们困难的时刻,他们不会婉转地提及我们过去的蠢行和过失,也不会语含讥讽地说:“噢,是的,假如你从前志向远大,如今必定有所作为。”他们从不会告诉我们(就像我们的情人经常所干的那样),说我们远不如从前那样好。在他们眼里,我们始终如一。  他们见到我们总是很开心。他们和我们休戚与共,哀乐同当。我们高兴时,他们快乐;我们严肃时,他们谨慎;我们悲哀时,他们忧伤。  “嗨!快乐吗,想寻开心吗?你算找对了,我就是你的玩伴。我就在这儿,活蹦乱跳地围着你转,跳跳蹦蹦,哼哼唧唧,用脚尖旋转,随时准备陪你玩闹。如果你不相信,就看着我的眼睛吧。还会是什么呢?一个客厅里的捣蛋鬼,并且从来用不着留心家具;或是一个在清新凉爽的空气里蹦蹦跳跳的野孩子;一个跑过田野、奔下山岗的小精灵。难道我们没有让老农夫加弗·高戈尔家的鹅尝过我们的厉害吗!哈,来吧。”  或者,你喜欢安静地思考。很好。小猫帕西可以坐在椅子的扶手上,低声哼哼;大狗蒙特莫伦西蜷缩在地毯上,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炉火,不过有一只眼睛始终停留在你的身上,万一你突然发现老鼠的踪迹,那他就可以大显身手啦。  当我们把脸深埋在自己的双手里,心里希望自己从未出生过时,他们不会正襟危坐地发表高论,说我们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也不会幸灾乐祸地希望那是对我们的警告。相反,他们会静悄悄地走过来,用头轻轻抵着我们。如果是只猫,她会站在你的肩头,撩乱你的头发,说:“天啊,我真为你伤心,老伙计。”明白如话,绝无虚言。如果是只狗的话,他会瞪着真诚的大眼睛,望着你,仿佛是说:“得了,不管怎样还有我呢,我们并肩携手,闯荡世界,不是吗?”  狗非常粗心。他处理事情从来不问你是对是错,从不操心你在生活的阶梯上是升是降,从不打听你是富是贫,是愚是智,是无赖还是圣徒。你是他的伙伴,对他来说,这就足够了。幸运倒霉,荣辱毁誉,非所计也,他反正是铁了心地跟着你、安慰你、守护你,只要需要,他可以把命也交给你——这缺心少肺、痴头傻脑、失魂落魄的狗啊。  噢,我忠诚的老友,你深邃清澈的双眸,你明亮敏锐的目光,在人们没来得及用言辞表达之前,你用眼睛说出了一切。你是否清楚?你只是个没有思维的牲灵。你可曾知道?那个靠在电线杆子上、目光呆滞、一身酒气的笨蛋,他的智商不知比你高出多少。你更不会明白,那一个个自私狭隘的无赖,是怎样靠欺诈为生,他们向乏善举,从无良言,思无不鄙,想无不俗,行无不诡,言无不诈。你可知道这些蝇营狗苟偷偷摸摸的家伙(世界上这种东西有好几百万),他们可比你这个诚实、勇敢、无私的畜牲高级得多,就像太阳之于烛光。他们是人啊,你知道,在整个广袤永恒的宇宙中,人是最伟大、最高贵、最聪明、最高级的生命。任何人都会这样告诉你啊。  是的,可怜的小狗,你太蠢,和我们这些聪明的人类比起来,你真是太蠢了。我们懂得政治,还懂得哲学,简单说吧,除了我们是什么、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往何处去之外,除了这个小小世界外面的所有事和里面的大部分事之外,我们无所不知。  不过,没有关系,小猫小狗们,正是因为你们愚蠢,我反倒更喜欢你们。我们都喜欢愚蠢的东西。男人不能忍受聪明的女人;而女人,她最理想的男人应该是一个可以被她称作“亲爱的老傻瓜”的人。偶然遇见一个比自己更傻的家伙,是何等令人愉快,我们会立刻爱上他们。对于聪明之辈,这世界必是个崎岖险恶的所在。庸碌之徒讨厌他们,至于他们自己,他们发自肺腑地相互憎恨。  话说回来,聪明人只不过是无足挂齿的一小撮,即使他们有什么不痛快,也还不至于真的会出什么问题。只要蠢人能够活得轻松自在,这个世界总归还算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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