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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京兆王元愉反于冀州,起兵三月,邻郡不附。招集乌合之众,屡次丧败。仅据信都一城,将士尽怀离志。忽报朝廷差都督李平领大兵数万来剿,人人丧胆,谁敢迎敌。大兵一到,把四门围住,架起火炮,日夜攻打。李平见他势已穷蹙,便招他投顺,庶可免死。此时元愉内无良将,外无救兵,看看城破在即,追悔无及,只得纳款军门,以凭朝廷处置。李平兵不血刃,遂拔冀州。捷报到京,帝大喜,诏李平班师,解元愉入京。帝聚集朝臣,议元愉之罪。高肇奏道:“逆愉之罪过于元禧,当以禧罪罪之。”帝不忍曰:“朕念先皇爱愉之情,当免其死。”众臣称善。唯肇不悦,退归府中,便遣手下勇士高龙,吩咐道:“汝星夜迎去,一至军中,速将元愉杀死。”嘱李平莫泄,只言怨愤身亡,主上必不见责。高龙领命,飞马而去。行至野王县界,迎着大军,将高肇害王之意,与李平说了。李平曰:“恐非天子之意。”高龙笑道:“彭城尚遭他害,何况元愉。将军违了高公,功劳都付流水矣。”
李平从之。高龙入帐见王,王问:“何人?”龙曰:“臣乃高令公府中人也。奉主命,以御酒一瓶,请王自裁。”王泣下道:“我志灭高肇,今为肇杀。将见先帝于地下,必不令高贼善终也。”遂饮药而死,年二十二。李平以病死上闻。帝不省,命以庶人礼葬之。元愉有一子一女:子曰宝炬,后为西魏文帝;女即明月公主。皆绝属籍。瑶姬因为伪后,降敕赐死。左仆射崔光奏其有孕在身,不可加诛,发入冷宫监禁。后胡后生太子,始赦出。帝以李平有功,升授工部尚书。高肇忌之,乃遣其将帅流言平在冀州盗没王府宝物,诈增首级冒功,多不法事。帝怒,斥平为民。是岁大赦,改元永平元年。
再说胡充华入宫已及三载,于后在时承幸数次。自高后职掌朝阳,阻绝帝意,妃嫔承恩者绝少。充华之宫帝亦三月不到。一日,宫娥忽报驾临,忙起迎接,见帝便衣小帽,只随内侍二人,悄然而至。帝携充华手曰:“卿为于后所荐,朕忆于后,便即想卿。奈今皇后颇怀嫉妒,绝不似前后宽宏,故今宵私行见卿。卿亦勿泄于后也。”充华拜谢。是夜,宿充华之宫,五更即去。时值八月中秋,嫔妃世妇皆往正宫朝贺。朝罢,众妃先散,充华独后。
时月光皎洁,碧空如洗。充华贪看月色,缓缓而归。行至一所,内有高亭画阁,隐隐闻女子笑声。命宫人入视,出云诸夫人在亭上焚香拜祝。充华走至亭外,潜听其语。皆云:愿生诸王公主,不愿生太子。充华上亭与诸妃相见,曰:“贤姊们在此焚香祝天,肯带携小妹一祝否?”众妃笑曰:“此是帝意,命我等拜祝上苍,以广皇嗣。你来得正好,莫负帝意。”充华笑曰:“如此说来,帝意欲得太子也。而贤姊们何以愿生诸王公主乎?”众妃曰:“你尚不知朝廷法度。旧制太子立,必杀其母,以防后日乱政之渐。我等不愿生太子者,实欲自全性命也。”充华曰:“不然,我之祝异于是。”遂跪下祝曰:“愿得生子为太子,身虽死无憾。”众妃皆笑其愚。以后帝每临幸,充华果怀六甲。诸夫人闻之,皆来劝曰:“近闻后亦怀孕。汝何不私去其胎,以待正宫降生太子,然后再图生育未迟。不然子虽生,命难保也。”充华曰:“皇后有德,必生太子。吾近来夜梦不吉,必生女也。诸夫人勿为吾忧。”数月,王后生女,封为建德公主。至永平七月初四日,宫人报充华将产,帝恐宫中有弊,命充华移居宣光殿。是夜,遂生肃宗孝明皇帝,名元诩。生时红光满室,异香透鼻。帝大喜,步入视之曰:“此真后代帝主也。”严斥宫人乳保小心保护,养之别宫。自王后以下嫔妃人等,不得私入看视,即充华亦不许见面。册充华为贵嫔。六宫皆贺,惟有高后不乐。一日,亲至宣光殿,谓胡妃曰:“汝知太于长成乎?”妃曰:“妾自三日后不复相见,今不知也。”
后曰:“吾欲视之,同汝一往。”妃曰:“帝有命,不敢去。”后见其不去,亦不往。未几,太子年四岁,帝幸胡妃,宫妃侍宴,帝半酣,谓妃曰:“我将立东宫,汝知之乎?”妃曰:“妾非今日知之,生太子时已知之矣。”帝曰:“朕所以迟立东宫者,为不忍杀汝也。奈势不可缓何,当与汝长别矣。”
妃曰:“太子国之本也。愿陛下速立太子,以固国本。岂可惜妾一人之命,而使储位久虚。”帝见其慷慨无难色,恻然久之,叹曰:“汝既真心为国,我亦何忍杀汝。”妃叩首拜谢。于是遂立元诩为太子,大赦天下,改旧制,赦胡妃之死。
然魏自彭城枉死,高肇代居太师之职,连岁大旱,民多饿死。肇擅杀囚徒,恣行不顾。帝弟清河王元怿意甚不平。一日,侍宴帝前,清河谓肇曰:“昔王莽头秃卒倾汉室,今君身曲恐终成乱阶。”肇不答,群臣皆愕。帝亦不以为意。其时有梁国降将李苗奏帝道:“西蜀一方,梁无兵将守把,乘虚可取。”帝大喜,因与高肇定取蜀之计。发兵二万,以高肇为征蜀大元帅,统领诸将而去。那知高肇领兵去后,帝忽不豫,病未数月,崩于式乾殿,年三十三岁。遗诏立太子,高阳、清河二王,太师高肇辅政,乃延昌四年正月初六日也。时高肇未归,国事皆决于二王。商议扶立新君,中尉王显欲请娘娘懿旨,方召太子,左仆射崔光进步言曰:“天子崩,太子立,国之制也,何待皇后主张?”二王以为然,遂同崔光亲到东宫,叫内侍侯纲传言宿卫,请太子起驾,到式乾殿临丧。二王欲待天明召集文武,然后即位。崔光曰:“不可。天子年幼,宜即正位以安众心,不须待天明也。”二王从之,乃引太子登显阳殿。崔光摄太尉而进冠袍,侍中元昭跪上玺绶,奉太子升御座即帝位。谥帝曰宣武,尊高后为太后。诸王及大小臣寮皆北面称贺。山呼已毕,天子离下龙亭,换了孝服,至灵所举哀。诸臣陪哭。五更钟响,满朝文武齐到,知天子已崩,新君登位,皆先朝拜新君,后行丧礼。是日,后及嫔妃皆来赴哀,新帝就于丧所,拜见太后。后见新君已立,暗想:“彼尚未识所生,不如杀却胡妃,日后自然以吾为母。”便遣内侍刘腾,授以快刀一把,曰:“汝到宣光殿将胡妃诛死,回有重赏。”刘腾领旨,飞奔宣光殿来。胡后赴哀才回,忽见中宫内侍刘腾手执利刃,来至宫中曰:“娘娘有旨,先帝殉葬无人,欲取夫人之命。”胡妃大惊曰:“你来杀我,不过为高后出力,独不思天子是我所生。你杀天子之母,日后君王知道,只怕你灭门不久。”刘腾听了,默然半晌,忙跪下道:“此实奉主差遣,非干小臣之事。但小臣去了,娘娘别遣人来,夫人祸终不免,奈何?”胡妃道:“你能救我无事,后必重赏。”刘腾道:“夫人且紧闭宫门,休轻出入,待小臣且去商之。”遂寻着内使侯纲,说知其故。纲曰:“吾与汝去见领军于忠,可以救之。”遂往见于忠,告之以故。忠曰:“皇后势倾宫掖,当与崔太傅计之。”往见崔光,言高后欲杀胡后,将何以救。光曰:“宫中不可居,领军可领禁军三十骑,入宣光殿,护送东宫,则后不能害矣。”于忠如其计,妃遂避入东宫。刘腾回禀高后,只言寻觅不见。高后道:“彼岂预知奴意而先躲避耶?且俟太师回朝再商便了。”
话说二王奉遗诏辅政,恐怕高肇回朝仍复当国,则权势不敌,必被其害,不若先去之,乃假皇后手敕:“天子幼冲,门下万几之事,悉听二王处分。”
因问光去肇之策。崔光曰:“召他回来,削去兵权,勒归私第可矣。”乃以哀诏付肇,命即班师,肇至绵竹,蜀地已下数十城。忽接诏旨,知天子已崩,太子即位,大惊,恸哭良久。留偏将守绵竹,班师回朝。二王闻肇将至,欲就杀之,乃伏武士邢豹等二十余人于大行殿东序,摩利刃以待。肇至中城,高平公主使人迎之。肇曰:“吾未赴哀。”尚不回府,改服麻衣,至梓宫前伏地举哀。哀毕起身,忽见内侍数人云:“二王有请。”遂引入中常寺省。
肇失惊道:“我何至此?”邢豹道:“此彭城王死处也。彭城王在地下等太师对证,请从此死。”肇曰:“汝小人何敢杀我。”邢豹喝令武士动手,遂将二丈白绫套肇颈上,立时绞死,回报二王。二王道:“今再泄彭城之怨矣。”
以小车一乘,命豹载归其尸。高平公主见之大哭,谓邢豹曰:“二王杀之何太急?”邢豹曰:“当日杀彭城亦太急。”公主默然。
是日,高太后闻肇已回,只道赴哀之后必来进谒,至晚不见入宫,便召守门内侍问曰:“太师曾谒梓宫否?”内侍答道:“已谒。”又问:“今何在?”内侍道:“想在朝堂议事未了。”后因自忖道:“帝虽晏驾,大权仍归肇手,诸王断不敢有异议。等他进见时,设一良图,扶我临朝,便可任所欲为,不怕胡妃异日夺吾权去。”高后正在妄想,秉烛以待肇至。那知起更以后杳不见到,坐在宫中等得不耐烦,吩咐内侍道:“快到朝堂,宣召太师进宫相见。”内侍去不多时,慌急奔回,告后曰:“娘娘不好了!太师谒过梓宫,已入中常寺省赐死矣。”后曰:“谁杀之?”曰:“诸王杀之。”后惊骇欲绝,大怒曰:“我为帝母,宫中惟我独尊。肇即有罪,亦应禀命行诛。乃先帝骨肉未寒,诸王擅杀大臣,目中宁复有我耶?必到梓宫前哭诉先帝,究问诸王肇有何罪,而竟置之死地,看他有何理说。”忙即带了宫女数人,也不及乘辇,愤愤走出宫来。斯时内侍刘腾正在宫外,见高后欲到前殿,向前跪下道:“娘娘且请回宫,听奴婢一言。”后于是止步问之。但未识刘腾所言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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