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远嫁非洲

作者:金苏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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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爱情蒙住了眼睛
  
  1990年,就读于沈阳建筑工程学院的黄晓梅和同学们一起到北京一家单位实习。约克玛来自非洲,是北京理工大学的利比里亚留学生,也到那个单位去实习,因为专业相近,实习期间自然天天在一起。那时,因为在中国的外国人还不是很多,22岁的黄晓梅感觉和一个黑人在一起挺新鲜、挺好玩,就不时跟约克玛开个玩笑,聊聊天,时间长了,她觉得这个黑人和中国人相比,除了肤色之外没有其他区别,他汉语讲得很好,脑瓜也特别灵,特别是他的淳朴憨厚,深深打动了黄晓梅的心。随着时间的推移,爱意在萌发。这时,突然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黄晓梅的一生。
  那天,黄晓梅在测量一个建筑物时,不小心从几米高的地方摔下,一根拇指粗的尖利的钢筋扎进了后腰,送到医院时,她已因失血过多而昏厥,需要马上输血,陪她同去医院的几个同学中,只有约克玛的血型和她一样,约克玛毫不犹豫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臂。以后他就成了她病房中的常客,他们从中国说到非洲,从北京说到利比里亚,从沈阳说到她的故乡棗吉林中部的一座小城。两个年轻人的心越说越近,出院的时候,已经难舍难离了,黄晓梅对同学好友的劝阻置若罔闻,一个20多岁的姑娘如果拥有了爱,更何况是一生都值得回味的浪漫的异国奇缘,还会顾及什么,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实习很快结束,她回到了沈阳,他依然留在北京,两颗炽热的心并未因空间的距离而冷却。约克玛渴望能娶黄晓梅——一个非洲黑人能娶到一个白人(在非洲黑人的眼里亚洲人也是白人)妻子,比当了总统还光彩。黄晓梅毕业答辩一结束,便火速回到父母身边,诉说与这个黑人的缘分,结果是她预料之中的:父母反对。利比里亚在哪儿?父母只能看地图;黑人是什么样?只在电影电视里见过。自己的女儿要和这样的人结婚,同床共枕,简直不可想象。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黄晓梅得到了在北京工作的哥哥的支持,父母无奈,勉强答应了。她当时的感觉就像罪犯遇到大赦,从此海阔天空了。她立即奔赴北京,与约克玛商量结婚、办理她的出国手续等事宜。经过两个多月的北京——沈阳——吉林三地的奔波,一切手续都办妥了。
  1991年8月14日是黄晓梅终生难忘的日子,她离开了养育自己23年的父母,离开了熟悉的故乡,怀着难以形容的复杂心情,登上了中国民航飞往巴黎的大飞机,再由巴黎转机飞往非洲大陆,寻找她的梦幻人生。
  
  (2)现实使她一夜间清醒
  
  在巴黎,他们出双入对地参观卢浮宫,登临艾菲尔铁塔,游览蓬皮杜艺术中心、凡尔塞宫以及凯旋门等名胜,夜巴黎更加迷人:霓虹灯闪烁的酒吧、舞厅……使黄晓梅大开眼界。她觉得非常惬意,非常浪漫;她觉得和外国人结婚真好,出国真好。惟一的缺憾是囊中羞涩,在琳琅满目的巴黎商场里一样东西也没敢买。
  巴黎是世界名城,好看好玩的地方很多,但他们只能在巴黎停留48小时,然后就向约克玛的家乡,不,也许是黄晓梅最后的归宿地——利比里亚飞去。黄晓梅想,他们要去的城市大概跟巴黎差不多,至少比老家那个小城繁华得多。因为他在向她谈及他家乡的时候,隐瞒了那里的愚昧、贫穷和落后。法航的空中客车飞机从巴黎起飞,经过7个半小时的飞行,到达了目的地,那个小国的最大城市。
  他们生活的这个城市叫科维达,濒临大西洋,是非洲有名的港口,还有一个可以起降大型飞机的国际机场。因此它虽不是首都,却是国家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各国领事馆及联合国的某些小分支机构都设在这儿。在这个城市里除了有中国领事馆外,还有一个气势恢弘的中国文化中心。但它并非是想象中的现代化大都市,整个城市三层以上的楼房很少,大都是简易的平房,站在中国援建的“友谊体育场”看台的最高层就可以鸟瞰全市。马路上行驶的汽车大都十分破旧;街道两边的污水坑、垃圾堆随处可见;随地大小便的男女,食品摊上成群的苍蝇……这一切与几个小时前看到的巴黎相去甚远,与她故乡的小城也无法相比。黄晓梅的感觉仿佛是从天堂跌入地狱。
  约克玛的家在郊区,一家十几口人挤在几间简易房里,晚上点的是煤油灯,喝的是自家院里挖的井水,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现代文明一下子远离了她。约克玛的亲戚、朋友、同学都前来祝贺他带回高深的学问和一个漂亮的中国姑娘。约克玛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对黄晓梅更是宠爱有加。而黄晓梅却高兴不起来,她不习惯触目皆“黑”,当初她在成千上万的中国人中爱上一个黑人,显得浪漫、有个性,现在这种感觉没有了。语言不通,丈夫不在家的时候她就成了聋子、哑巴。这儿离赤道不远,一年365天气温都在30-40度,炎热的天气使她难以忍受,要不是离海很近,不时有凉风吹来,根本无法适应。这里,疟疾、肝炎、伤寒、性病及艾滋病,到处肆虐。特别是疟疾,在这儿工作的中国人,很少有人逃脱。尽管家庭的尊敬,丈夫的宠爱使她无可挑剔,给她慰藉,但严酷的现实使她觉得悔恨、茫然,跟她当初的想象相差实在太远太远了,她产生了如临绝顶,如涉深渊的恐惧感。
  黄晓梅病倒了,先是拉肚子,后是感冒,接踵而至的是疟疾,再后来是妊娠反应,前前后后在床上躺了一年多,回国去,这是不可能的,单是那张飞机票就买不起;其次,父母、同学、朋友的规劝还响在耳边,回去怎么有脸见人。她有好几次想到了死,过去、现在、未来……纷乱的思绪使她夜不成眠,食不甘味,经过无数次精神的煎熬,她最终还是从死亡的阴影中走出,并下定决心:即使将来不能衣锦还乡,也要堂堂正正地踏进国门和家门。首先要过语言关。当地的官方语言是法语,她先是跟丈夫学,后来又上了法国人办的速成班,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听说自如了。其次是要有钱。丈夫月工资250美元,维持一般生活没问题,但回国需要钱,过好日子需要钱,即使在这个法语班学习也因为无钱不能天天来,她必须找事干,挣钱。
  
  (3)回国探亲的苦旅
  
  1992年10月,黄晓梅的第一个孩子降生了,是个女孩。虽然生活不尽如人意,但她还是喜欢这个孩子。孩子给她带来安慰和欢乐,当然也给她些许忧愁和不安,多一个人口多一份消费,而丈夫的工资并不因此而增加。孩子一岁的时候她开始找工作。在这个女人备受歧视、男人找工作都十分困难的国家里,一个外国女人想找一份工作谈何容易!找了几个地方都因离家太远,工资抵不了交通费而告吹。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经我领事馆经商处介绍,有一家去非洲做生意的中国公司找到了她。虽然她还拿着中国护照,但她也算大半个当地人,以她的名义办理各种手续会减少许多麻烦,节省大笔资金。她帮忙办完全部手续,得到了1500美元的酬金,这是她来到非洲三四年中挣到的第一笔大钱。这样的机会不常有,但毕竟尝到了奋斗的快乐,唤起了她对生活的信心。
  又过了两年,黄晓梅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她不再激动,也没有忧愁,因为她丈夫的收入较开始几年有了较大的增加。约克玛为了让妻子过上体面的生活,几年来几乎没有星期天、节假日,他像一个淳朴的农民,默默地劳作。这一点令她很感动,夫妻关系也一直很好。孩子满月后,她又出去找事干,介绍成了几桩买卖,赚了一些钱。但在孩子身上花费的精力太大,她感到十分疲惫,如果把孩子全托给约克玛的家人,又不放心,因为当地人不太注意卫生,孩子的发病率、死亡率很高,万一有个差错,将后悔莫及。与丈夫反复商量后,黄晓梅决定把两个孩子送到中国,让自己的父母带。
  儿子三岁的时候,黄晓梅带着孩子回到了一别7年的祖国。当她乘坐的俄航(比法航、中国民航便宜一半)飞机降落在北京国际机场的时候,她百感交集,恍如隔世。当她在候机大厅看到来迎接自己的大哥的时候,黄晓梅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把两个黑孩子甩在一边,趴在大哥的胸前嚎啕大哭——7年多的苦难,7年多的辛酸,7年多对亲人的思念顷刻间都化作泪水倾泻了出来。7年多了,首都北京的变化多大啊,她无暇顾及,大哥已经买好了回家的车票,他们由机场直奔火车站,爸爸妈妈还在东北的老家翘首期盼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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