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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喔、喔——” 是什么东西在拖着长音叫呢?多么奇怪而又陌生的声音啊! 蝌蚪不知道自己站在什么地方。回顾左右,到处是高耸入云的幢幢黑楼。天穹处,灰白灰白的微光中,忽然闪现幽幽的绿色弧光。他想寻找那“喔、喔、喔——”的怪声,却只见绿色弧光像条长鞭,在黑楼之间抽过来、抽过去,“嗖、嗖、嗖!”好吓人。突然,绿色光鞭乘他不备,“刷——”地朝他心窝直劈过来…… “哎哟!”蝌蚪惊得一背脊的冷汗,他大叫一声,圆瞪瞪地睁开眼睛。啊,天色已亮,窗帘上已挂上一层灰白色。他心里暗自庆幸是做了一个梦,于是翻了个身,又迷糊起来。 像所有十岁的孩子一样,蝌蚪爱睡觉,特别爱睡被噩梦惊醒之后的“回宠觉”。可是,这幸福的困盹常常会被无情的剥夺。 听,爸爸那可恨可恼的声音在叫:“蝌蚪,蝌蚪!起床了!” 蝌蚪装着熟睡,一声不吭。他想着那神秘的、能发出声音的绿色光鞭,最好是能再看它怎样抽过来、抽过去。噩梦虽然吓人,但它也很好玩。 爸爸刺槐却不会这样想,从他那不折不扣的粗嗓门就可以知道这一点:“蝌蚪,再不起床,别怪我不客气啦!” 咳,蝌蚪心里叹了口气,从被窝里抬起圆圆的大脑袋,以示听从了爸爸的呼唤。蝌蚪之所以如此听话,是因为他太知道爸爸的脾气了。爸爸刺槐在绿湖村是出了名的说一不二,要不然,大伙能抬举爸爸当村长? 绿湖村既无湖又无村,它是一幢50层的大楼,坐落在无数高耸入云的钢筋混泥土大楼之中。绿湖村的村长不过是名副其实的楼长罢了。23世纪的人不太能说得清“村长”的原始含义,毕竟许多名词都在随岁月演变,它们渐渐失去了狭义内容。今天的绿湖村,不乡不城。说它不乡,因为它田无一拢、地无一畦;说它不城,因为它全无悠闲阶级附庸的风雅,并不是什么度假、探幽的境地。要是非要搞清楚它的来龙去脉,大概只能从那些发黄卷边的“村史”上找到一点点痕迹。据说在那一大片密匝匝、望一眼便遮住视线的摩天大楼下面,原本都是绿湖村的“本土”。祖先们曾在那里耕种刨食、养畜饲禽,似乎那片土地曾经黑得冒油。不过,祖先们逐渐出卖了它们,给这幢50层楼的村民们换来了悠闲、安逸的生活。出卖土地的钱不断地生息赢利,足够村民们养尊处优,无须再辛苦耕耘、日出而作了。 今天的刺槐村长无暇了解腰里别着旱烟袋、足抹两斤泥的过去,他自有必须全力应付的每一天,根本就没有功夫去考证村史上卖田卖地的缘由,那些发黄的过去跟他有什么关系。现在,他首先得叫起儿子,然后再去叫醒全村的人。真是令他心烦意乱的每一天早晨。 蝌蚪磨磨蹭蹭地爬起来,看见爸爸正胡乱往嘴里填面卷,知道他很快就要出去了,于是蝌蚪故意慢慢吞吞地穿衣服,赖在床上不下来。 刺槐村长吃完早餐,抓抓乱如刺猖般的短发,便“咣噹”关门,风风火火窜出去。蝌蚪还没来得及缩进被窝,又听见“咣噹”一声,爸爸又回到桌子旁,翻了翻乱糟糟的东西,取了他的记事本,又冲着内屋叫:“蝌蚪他妈,起床了,都起床了!”这才算是真的走了。屋里静了下来,蝌蚪将身体舒服地放平,打了深深的哈欠。他听见妈妈在隔壁房间里窸窣走动,这声音很宁静、很温柔,蝌蚪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欢,他喜欢迷糊在妈妈的这种动静中。 偏偏在这时墙角的蜂鸣器“呜呜”响了,它打破了屋里的宁静。 “吵死了,”穿着粉红睡袍的妈妈迈着细碎的步子来到蝌蚪床前,“快起来,蜂鸣器都响了。唉,昨夜一夜都没睡好,耳朵边响声不断,现在又是蜂鸣器!” 妈妈脸上挂着明显的倦乏,原本好看的腮红显得有些苍白。蝌蚪翻身下床,跋着一只拖鞋,三个蹦到房门口,使劲按紧蜂鸣器,“嘎”的一声蜂鸣器停止了尖叫。 “你爸把人得罪光了,每天早晨吵个不停,谁不想睡个早觉。”妈妈一边收拾餐桌一边唠叨。 蝌蚪拉开椅子坐下,说:“爸爸有什么办法,又不是他定下的规矩。再说要不是我爸天天在控制室操作,绿湖村还能分得清白天和黑夜。” 妈妈见蝌蚪向着爸爸说话,心里一乐,不觉抿嘴一笑。她说:“要是家家户户都这么想就好啦。那蜂鸣器的声音尖得能划破玻璃,还能不惹人讨厌?” “赖着不起床它才会越来越尖,”蝌蚪往嘴里塞进一个面卷,说话有些含含糊糊。其实妈妈也知道蜂鸣器是专门对付不听指挥的人,它的声音随着时间长短由小变大,最后尖锐得不能忍受,菜刀刮铁皮般地扫荡人的困倦。 绿湖村使用这种特殊的声控装置也是无奈,没有它的鸣叫,那些玩扑克、搓麻将的人,的确不知道白天黑夜的区别。好在蜂鸣器只认时间不认人,哪怕你玩得通宵达旦,它蜂鸣不止,除非不要耳朵。绿湖村上上下下的男男女女,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还能不要耳朵。所以都服服帖帖地听从蜂鸣器的指挥,长期下来,怨也好、恨也好,离了这玩意儿还不行呢。 正说着,“呜——”蜂鸣器又响了。这回只短短地响了一下,便传来扩音器的嗡嗡声。 “你爸今儿怎么了,这么早就要发表演说?”妈妈望着门媚上方的小音箱说。 果然,扩音器传出刺槐村长严肃的声音:“各位村民请注意,各家各户留一人看门,其他人赶快到村委会集中开会。注意,紧急会议不得有误。早锻炼时间改在会后进行。” 刺槐将紧急通知重复了三遍,妈妈在三遍通知之中急得团团转,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嘟吹:“怎么办,怎么办?说好了到麦子家帮忙的。” 麦子是田螺的爸爸,田螺是蝌蚪的好朋友。最近田螺的妈妈身体不好,蝌蚪的妈妈便去帮个忙、做些杂事。 蝌蚪见妈妈着急,不以为然他说:“反正大家都要去开会,有什么了不起的事。”他想起不用去早锻炼,开心地往椅背一仰,不由自主地哼了起来:“喔、喔、喔——” 妈妈正准备出屋,听到蝌蚪的哼哼声,吓了一跳,转身说:“你也听见了,那声音?” 蝌蚪愣了愣,点点头。 妈妈纳闷地想想,摆摆头说:“这么说,不是梦,昨晚吵了一夜的怪声不是梦?” 蝌蚪见妈妈自言自语地走出屋,才醒悟过来。的确,不是梦!这就怪了,在绿湖村这幢全封闭的50层大楼里,怎么会出现怪怪的叫声呢?除了蜂鸣器,蝌蚪还从来没听见过其他的怪声。从妈妈的眼神里,他捕捉到了异乎寻常的迷雾,它说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顿时,蝌蚪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兴奋起来。终于要发生新鲜事了!绿湖村的孩子们个个都盼望新鲜事出现。最好的当然是飞碟停在楼顶上,里面的机器人造造反,最次的哪怕是太空人光顾光顾也行。不过这些都在电视小说里出现得太多,编得几乎离谱的故事一个也没发生。一切一切,让蝌蚪和绿湖村的孩子们感到童年不够金色,除了熟面孔就是电脑,绿湖村的封闭生活实在太枯燥、大无味。 迫切盼望的事件终于要发生了,蝌蚪急切地拍打墙壁,给他的朋友发出紧急联络暗号。 联络晴号刚发出,同一层楼的田螺和麻雀便跑来了。他俩都是蝌蚪的好朋友,都爱使用拍墙壁联络而放弃可视电话的“铁哥们”。现在,大人们都去开会了,自由属于孩子。 麻雀从进门开始,便叽叽喳喳牢骚发个不停。她那粉嘟嘟、胖乎乎的圆脸上写满了“激动”二字。蝌蚪和田螺都知道,麻雀最喜欢早锻炼,被无缘无故地取消了锻炼时间,心里就跟猫抓一样难受。 蝌蚪把田螺叫到一边,咬着他的耳朵,把昨夜发生的怪声以及自己的猜想说了一遍。 “真的?”田螺瞪大眼睛说:“我睡得香极了,什么都没听见,直到蜂鸣器变了声才醒呢。” 麻雀不知道他俩说什么,就听见田螺的最后一句话,接过话碴说:“谁让你叫田螺呢,没见过电视上的田螺哇,个个都缩在壳里睡觉,当然睡得香。” “咦,我叫田螺就是田螺了?”田螺不高兴地吸了吸鼻子,反击道:“你叫麻雀,怪不得叽叽喳喳吵死人!” “就吵、就吵!”麻雀小手腰上一叉,摆出要吵一场的凶样。 蝌蚪见状不妙,大喝一声:“别吵啦!咱们都不该叫这些名字。” “就是,就是。”田螺附合说:“像我家的高祖,名字特响亮。” “叫什么?”蝌蚪和麻雀不约而同地问。 “好像叫喜旺什么的,响不响亮?” 喜旺?两个孩子想一想,反正比他们的名字响亮,便使劲点点头。田螺面露喜色,为自己的祖先富有特色的名字而骄傲。 蝌蚪和麻雀也搜肠刮肚地想相关的祖先名字,比如什么红红、平平、欢欢、乐乐,终归是叫得响亮吧,瞧瞧自己,都叫成什么呀。 “我舅舅说,古时候地球上除人类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生物,各式各样的飞鸟、昆虫,千奇百怪的植物。随便往外一看,天高任鸟飞、遍地是花卉”。麻雀的舅舅是有学问的人,他的话在这三个朋友中间具有相当大的权威性。麻雀继续重复舅舅的话:“后来,它们都灭绝了,只有用人名来强化记忆,否则到了最后,人类也许会彻底忘掉了它们。” “不过,我实在不喜欢叫麻雀,”麻雀说罢不高兴地撇撇嘴,“要是叫做红红、平平该多美气。” 蝌蚪不客气地打断麻雀的话:“别做梦了,该叫什么就叫什么吧,”他打开超薄电视开关说:“叫你们来是共商大事的,来,咱们先看看大人们都在说些什么。” 三个孩子一同注意电视屏幕。蝌蚪把控制旋钮调到村委会。屏幕上立刻明亮起来,第50层的村委会宽敞、富丽堂皇,满满一会场人热闹非凡,“嗡嗡嗡”的人声如浪潮一样冲撞着特殊的四面墙壁,墙壁的吸能装置不停地起伏。孩子们知道,墙壁在工作,它能把人声、躁动声、跺脚声收集起来,源源不断地输进能量库中,然后由能量转换设备处理,再进入绿湖村各家各户,从而弥补社区中心供能不足的需要,大家称这特殊的能源为“自生电”。刺槐每天要主持各种会议,研究的问题各个不同,但它们都能生产出会议副产生——能量,所以刺槐每天很辛苦、很忙。 蝌蚪把旋钮转向会场正前方,然后推大画面,这时,刺槐村长的光辉形象占据中央,他正慷慨激昂他说:“肃静!村民们,肃静!”刺槐的大桌子上有一台电脑,平常他很少用。现在,从他的姿势看,电脑似乎也打开了,他说话的时候,眼睛还不时看一下电脑屏幕。 “怎么样,我说有事儿吧?”蝌蚪得意地对伙伴说:“上次臭氧洞突发性扩大,我爸使过电脑,网络中心发出了急电。” “还有那次杀人湖事件,也使过电脑。”田螺对杀人湖事件记忆犹新。是呀,湖里突然咕咕地冒出杀人气体,还能忘记? 村长只有在紧急情况发生的时候才摆弄电脑,这是信号!蝌蚪右手稳住调谐旋钮,兴奋地盯着屏幕。 “肃静!肃静!”刺槐再次向乱哄哄的会场吆喝,但是会场人声鼎沸依旧,他显然生气了,抬起汗浸浸的头站起来,举起拳头,使劲往桌子上一砸:“嘭!”的一声,这招挺灵,会场上的热闹声浪平息下来,从特殊的墙壁上也可以看出来,会场终于安静了,它随着减少了起伏的频率。平息过后的墙壁与普通墙的墙布几乎没有区别,只有用手细细摸,才能感觉它呈规律的凸凹,有粗糙的质感,极富弹性。 村民们在“嘭”响中纷纷中止了交谈,他们一个个直起脖子,望着他们的村长。刺槐圆而红的大脸盘上滚动着闪光的汗珠,他咽了口唾沫,高声告诉大家:“昨天晚上,咱们绿湖村楼飞进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东西……” “……根据网络中心提供的信息,昨夜的确有一种生物飞到我们居住的社区……” “……究竟是什么东西呢?目前还不清楚……” 刺槐村长的话被嘈杂的议论打断好几次,他断断续续他讲,会场下面人们则交头接耳,有许多人听到了怪声鸣叫,有的没听见,因此,听见的人便学给没听见的人听,学着学着,便走调了,会场上甚至响起了狼嵬子的“哞哞”叫声。好在人们反正也分辨不出动物的叫声,便信以为真地越传越神。墙壁又起伏得很急促。 “静一静!静一静!”刺槐习惯地高高举起有力的拳头。 可是,没等他的拳头下砸,会场出奇地平静下来,村长昂起头,成了很滑稽的定格动作。村民们的视线也随着村长注视的方向,转向天花板,并统一行动,由右向左转。会场上似乎出现了一位指挥,他指挥着人们统一动作。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田螺盯着屏幕,好像准备钻进屏幕里面去看个究竟。 麻雀急得哇哇叫:“哎呀,哎呀,快换镜头角度哇!” 这句话提醒了蝌蚪,他被突然出现的怪现象搞蒙了。经麻雀一提醒,才记起应该切换角度。他抓过鼠标器,提角度调到众人昂望的方向。 “哗——”三个孩子同时叫出了声。 一个美丽的飞禽在星形隐灯下盘旋,它舒展着五彩缤纷的翅膀和一身柔顺的羽毛,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像是想寻一角立锥之地。但是,它似乎找不到一小块属于它的安全岛,因此,它在轻缓地盘旋、盘旋,露出惊恐的神态……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啪”的一声,电视画面消失了,屏幕上只剩下渐渐淡去的余光。 “糟糕,停电了!”蝌蚪大叫起来。 “也许,也许是故障吧?”田螺焉不卿他说。 多么令人焦灼的时刻呀!早不停电,晚不停电,偏偏在关键时刻停电,抹掉了最精彩的画面。太扫兴了。三个孩子沮丧得直叹气,一个个垂头丧气,叫苦连天。本想乘电梯上去,一转念,没电了电梯怎么使?只急得在屋子里乱转。 冷风机也停掉了,房子里渐渐热起来,这是少见的怪事。田螺一个劲儿地埋怨:“真是的、真是的,把咱们的自生电送过来不就成了!” “你知道什么,没见我爸在摆弄电脑吗?一定在与网络中心联系。说不定自生电还不够用呢。”蝌蚪擦擦额上的汗,着急他说。 麻雀见没戏了,乘机跑到厨房,寻了一块面饼,边走边嚼,她说:“也好,正好我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呢。” 说话间,来电了。冷风细微地送来阵阵凉爽,三个人舒了一口气,顾不上擦汗,一齐扑到电视屏幕前。这回怪了,任你怎样调整角度,都无法避开躜动的人头、会场上一片混乱,村长也不见了。简直就像水面上飘浮的一片葫芦,避开这个碰到那个。 尽管冷风机在正常运转,孩子们的头上仍然直冒大汗。 “不行,一定出事儿了!”蝌蚪说。 “那咱们上去看看?”田螺用袖子擦擦汗问。 麻雀小心地提醒她的朋友说:“没有村长的命令,咱们能去吗?” “无非是尅一顿,”蝌蚪下决心说:“走,上去看看!” 跑到电梯口,发现指示灯不亮。田螺使出吃奶的劲按那电键,电键好像锈住了一样纹丝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麻雀伸出胖胖的大拇指,压在田螺的手指上,下死力气往下按。 “哎哟!”田螺疼得抽出大拇指,放在嘴里吮吸说:“有你这么狠心的吗?” 麻雀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她好心换了个驴肝肺,委屈得差点儿滚出眼泪:“人家想帮帮你嘛……” 田螺翻翻白眼,还想回敬一句,被蝌蚪制止了。蝌蚪说:“算啦,别白费力气。一定是上面有意关了电梯,不让小孩子们上去。” “那怎么办?”麻雀没了主意。 “只有走安全楼梯了,”蝌蚪左右望望说:“怎么样,敢不敢走?”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田螺说,“安全楼梯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根本上不去的。” “试试看嘛,”蝌蚪不以为然他说,“不试怎么知道。” 绿湖村的安全楼梯几乎是没派过楼梯的用场。最初,有些楼层的人偷偷放些杂物,其他人见无人过问,也学着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堆进去。村委会发现问题比较严重的时候,也下过命令让各家各户清理,可是谁听啊。再说时间一长,也分不清哪些是杂物,哪些是垃圾。到了后来,村里的孩子长成了大人,大人又生出了孩子,可是50层大楼却不见增高半分,住房要扩大,不要的东西又逐渐产生,弃之可惜,取之无用,那就堆在安全楼梯里吧。大家都这么想,安全楼梯自然名存实亡,堆放杂物变得非常理直气壮。 要从安全楼梯登上第50层,没有一点胆量是不可能的。孩子们一迈进安全楼梯的通道,迎面而来的热气和臭气差点将他们击倒。他们没读过一首古老的诗:“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此刻,他们的每一步都比登天还难。 乱七八糟的东西堵塞了每一格阶梯,有时踩上去软塌塌的,怪吓人,似乎底下会冒出个意想不到的东西;有时一脚跨过去,却踩空了,栽倒在破篮烂筐之中爬不出来。七拐八拐,还没绕过两层。麻雀落在最后,她可怜巴巴地高一脚低一脚,忽然“哗啦——”一下,裙子被破铁丝勾成了个大豁口。小姑娘急得直拽裙边,又使不上劲,她只好哭出声来。 “呜——呜呜——” 两个男子汉见小姑娘在伤心抹泪,也只好返回来,七手八脚把破烂扔开,救出麻雀共同前进。 “真热啊!”一会儿功夫,三个人热得喘不过气儿来。他们虽然知道安全楼梯不供冷气,却也没料到会这样热。简直像蒸红烧肉一样,浑身上下无一处于的,可笑的是三张小脸,又红又脏,个个都成了唱戏的花脸。加上麻雀一哭,更是燥热难当。 “呜呜——我不上去了——”麻雀感觉自己坚持不了,她决心已定,不再迈步。 田螺胖嘟嘟的脸也憋得通红,他心里也想着打退堂鼓,和麻雀一样不愿再上,但又怕蝌蚪怪自己。犹犹豫豫,装着甩汗珠子,偷偷瞄瞄蝌蚪的脸色。 蝌蚪一脸的坚定不移。他硬气他说:“你们回去吧,反正我是要上去的!” 说着,蝌蚪一脚踢飞了那些破箱烂盒,把几个玻璃瓶子踢得“砰砰”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男子汉岂能自食其言!蝌蚪愤愤地想,力气也就平添了几分。 麻雀也打定了主意,她艰难地往回走,每走一步都吸吸鼻子,听起来像是抽抽嗒嗒的。 田螺夹在两人中间,上面的蝌蚪和下面的麻雀都盼望他站在自己一边,他油然地升起一股自豪感,从来没有这样重要过。从内心想,他应该陪麻雀,麻雀是小姑娘,裙子又划破了,哭得怪可怜的,而且他自己也不愿意再吃苦。但是不能陪麻雀!无论从哥们儿义气,还是从美丽的飞禽考虑,他都应该义无反顾地和蝌蚪并肩作战到底。假如他选择了前者,蝌蚪会怎样瞧不起自己呢?这样一比较,他心里便失去了平衡感。看看向上攀登的蝌蚪,又望望向下摸索的麻雀,谁知这两个人竟像约定好了似的,谁都不看他一眼。开始产生的那一丝自豪感立刻消失了,忽然他觉得轻松了许多,不必瞻前顾后,也许谁都不需要自己吧。既然无所谓,干脆上去!不就是热吗?不怕!不就是路难走吗?也不怕! 麻雀偷偷看见田螺也上去了,更是抽抽嗒嗒得厉害。大概田螺听见了,他回头说了句:“麻雀,你自己小心点哦。”麻雀没答理,自顾自地往下走。一会儿功夫,她与两个男孩子的距离拉大了,走着走着,心里有点后悔,后悔不该遇到点点困难就后退,而且有些恨自己好哭。以后保不定他们有事不叫她了,或者会瞧不起她的,本来她们就小瞧女孩子。想回头吧,又觉得不好意思;想继续往下走吧,又不甘心。这样一来,走得就慢多了。 就在这时,蝌蚪仿佛受到惊吓,他叫喊:“呀!呀呀!”随着田螺的声音夹在当中,“乒乒乓乓”一阵乱响,蝌蚪连滚带爬地从上面骨碌下来,田螺躲之不及,跟着哧溜个四脚朝天。麻雀不顾一切地奔上去,她的眼珠子瞪得贼亮贼亮。上气不接下气地截住两个飞人和一只飞禽,激动得连话都说不清了,只会结结巴巴他说:“瞧哇!瞧哇——” 蝌蚪的怀里搂着一团锦绣,五彩缤纷、斑斓夺目。在那一团锦绣之中,忽悠悠地伸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它顶着颤颤的花冠。睁着圆圆的眼睛,吃惊地四下张望。当它再次打量围着它的三个孩子时,惊恐的眼光减弱了许多,似乎平静了些。它让孩子们抚摸美丽、光洁的羽毛,用尖尖的喙回报孩子们伸过来的小巴掌,每个巴掌心都喙一下,算是相互打招呼,一一认识。 “可以肯定,它就是电视上出现的彩色飞禽。”田螺摸着它柔顺的羽毛,说:“没准儿他们正找它呢。” “该叫它什么名儿呢?”麻雀问道。 蝌蚪搂住美丽的飞禽说:“先甭管它叫什么,咱们首要任务是把它藏起来,别让人发现了。”他用眼神示意田螺和麻雀,三个人头挨头,蝌蚪咬着他们的耳朵,如此如此他说了一番话。田螺和麻雀一边听一边直点头,任务的确很艰巨很秘密哟。 此刻,第50层的村委会大会场人声鼎沸,真好比是一大锅刚煮开的粥,到处沸沸扬扬,热闹非凡。男人们和女人们好像展开了竞赛,嗓门一个盖一个地高,见解一个比一个精辟。 身强力壮的麦子脖颈鼓涨着青筋,他沙哑着粗嗓门,大声嚷嚷:“我抓得好好的,你们非要争来夺去的,好啦,到手的美味飞掉了!就怪你们!” 蝌蚪的妈妈见人群中有人不满地交头接耳,便悄悄地拉拉麦子的衣襟说:“麦子,别再嚷嚷了,什么到嘴的美味,你看大伙……” 麦子不服气,他气鼓鼓他说:“本来嘛,古人说飞斑走兔。那玩意儿一定是斑鸠,可好吃呢!” 他的话引起一片喧哗,许多人表示惋借,是啊,送到嘴边来的美味,竟让它白白地跑掉了,实在是可惜、可惜!也有人表示不满,特别是靠近刺槐的那几个人,他们小声地议论,摇头皱眉,表现出不同的看法。蝌蚪的妈妈刚好挤过他们的身边,她留心他们说的话,所以支楞着耳朵。 “不是好兆头哩。”一位豁牙的奶奶说。 “可不,听说夜里还叫来着,”另一位说话的是老爷爷,他经验丰富,说话带着分析成分,“对来路不明的东西还是离它远点好,我活了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东西。” “也许是凤凰?”豁牙奶奶疑疑惑惑他说,“不过听我死去的奶奶说过,风凰是传说中的鸟,世上根本不存在的。” “那你还说它是凤凰,”老爷爷想了想说,“我估计它是孔雀。对,一定是孔雀。哼,竟然有人想吃孔雀!” 蝌蚪的妈妈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说:“听说孔雀早就灭绝了,怎么会有孔雀呢?” 老爷爷正兴奋在自己的发现中,突然冷不丁来了个插话的人,他很不高兴,撇撇嘴装作没听见,爱答不理地望着天花板。豁牙奶奶也扫了兴,她不好意思不理蝌蚪妈妈,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便支吾地应付说:“谁知道呢,问刺槐吧。” 蝌蚪的妈妈觉得挺没趣,她讪讪地四处望,这时,刺槐村长恰到好处地给她解了围。 刺槐跃上主席台的桌子,一下子高高在上。他挥动着一双手,大声说些什么。可惜孤掌难鸣,人群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几乎把他连人带声音都淹没了。蝌蚪的妈妈见丈夫如此辛苦,也忙着在人群中帮忙嚷:“安静,安静!” 几番呐喊,人声才慢慢平息。站在桌子上的刺槐跳到椅子上,他向大家报告最新消息。 “村民们,根据社区网络中心发来的最新信息,的确一飞禽于昨夜飞抵地球,它来自宇宙,但目前还没有查明具体来自哪一星球。不过,从我们村提供的资料分析,他们认为,这种飞禽可能是属于鸡一类的动物,也许是早已灭绝了的五色鸡。” “鸡?” “五色鸡?” “不可能吧?也许是锦鸡?” “决不会是鸡!” 刺槐村长的话引来议论纷纷,各种各样的议论都有,墙壁上的特殊材料不停地起伏,这一天的能量收集简直抵得上以往好几个月的总和。 “肃静!”刺槐村长的嗓子都喊哑了,他声嘶力竭他说,“大家注意,五色鸡昨夜在咱们村叫过,刚才大伙也看清了它的模样。可以肯定,它没有飞远,一定还躲在什么地方。网络中心要求,注意!网络中心要求咱们,只要抓住它,就报告中心,中心要活的……” “什么,他们要?还要活的……” “凭什么交给他们,门儿都没有……” “又不是咱们偷来的,它自个儿飞到什么地方,管得着吗?” “就是,咱们抓住它,留着熬汤喝!” 最后一句是麦子喊的,他示威般地对着刺槐喊。 刺槐村长听了这番议论,气坏了,他一拍桌子,怒目圆睁,扯着乌嗓子说:“谁敢乱来,我,……别怪我下他家的电闸、水阀!” 这一招还很灵,唬得几个刺儿头不再吱声。 几位中年人对刺槐的杀手铜很满意,他们大声他说:“太不像话了,动不动就熬汤喝,真是要不得!” “时风日下,时风日下……”几个老年人更是摇头晃脑,深表感慨。 刺槐村长扫了一眼会场,只见人心涣散。那些主张熬汤的人见希望渺茫,便对美丽的五色鸡失去了兴趣,他们交头接耳说着值得关心的话题。其他的人被这得而复失的东西也没有多大的注意力了,其实,它就是那样闪耀了一下,现在究竟是飞跑了还是消失了,都是一个问号,争得这样面红耳赤,真是笑话。 会开到这个时候,刺槐村长觉得应该散会了,他干咳了几声,声音放柔和了些,对大家说: “各位大叔大婶、各位兄弟姐妹,拜托大家散会后留意那五色鸡的去向,特别要和各户的孩子交待清楚。管好自己的人,看好自家的门!我就不信,五色鸡能从咱封闭式的绿湖村楼飞出去?” 他点了几位村委成员的名字,让他们留下来继续开会。 “好,今天关于五色鸡的问题暂时休会。什么时候开会,大家听候通知。” 蝌蚪的妈妈随着人流走出会场,她回头望了自己的丈夫,心疼地摇摇头。刺槐村长累得只剩下两个黑眼窝了。 诺大的会场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刺槐村长加上四名村委,团团围在主席台的桌子前,共商有关下一步工作的大事。 “你们想想,假如飞来的是一只普通的东西,网络中心会留意吗?”刺槐村长启发自己的下属说,“我常常说什么来着,动动脑筋!好好动动脑筋吧!” “你是说它很值钱?”五个人当中唯一的女士、分管调解邻里关系的苇子问。 刺槐摇摇头,他觉得这话问得不值得回答。年纪较大的副村长观察到这细微的动作,他想了想说:“我估计它含极丰富的营养价值。会上麦子和几个刺儿头嚷着要熬汤吃,也是冲着这一点。” 其他两个年轻的委员没吱声,他们猜不透刺槐留他们下来的真实目的,也不知道从天而降的飞禽到底是什么,所以保持沉默,静候刺槐的高论。 “嘿!说了半天,你们都没有触及到点于上。”刺槐不无遗憾地压低了声音,“网络中心关注的事物,决不是一般的东西,它一定具有科学研究价值!” 这回轮到苇子女士摇头了,她说:“我还以为什么了不起的价值呢。科学研究,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副村长接着她的议论,“要是抓住它,网络中心不能白要,咱们也不能白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哈哈。” 苇子女士也乐了,是呀,绕来绕去,还不是值钱吗? “就知道钱、钱!”刺槐不高兴了,“我叫你们留下来,难道就是想让你们知道它值钱吗?” “那,你想让我们知道啥?”苇子不高兴他说,下半句没敢说出来,总不会是让我们白浪费时间吧。 理着平头的年轻村委开口了,他说:“村长,还是你说说清楚吧,免得大伙猜来猜去的。” 他的提议得到了另一位矮个子村委的同意,矮个子直点头表示自己的一致看法。 刺槐村长见启发无效,只好竹篮子倒豆子,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 “网络中心发消息说它是五色鸡,咱们就相信啦,谁听过五色鸡这个乞儿?它从宇宙某个不明的星球飞来,鬼才相信呢?”刺槐诡秘地停下话头,悄悄观察大家的反应。 果然,平头村委发话了:“是你在大会场中间说的啊?怎么……” 怎么出尔反尔呢?刺槐笑了,他晓得大家都这么想,于是得意他说:“要不怎么说常常动脑、好处不少?告诉你们吧,根本没有什么五色鸡,就是鸡,家鸡!” 副村长生气地站起身,他觉得刺槐不该戏弄大家,便说:“越说越离谱了,我可没时间听你胡说八道。”说完便要离开会场。 矮个子村委一把抓住他,不让他离开。四个人中就数副村长年纪大,说话分量重,走了不好。不过,大伙倒觉得刺槐是过分了些,谁都知道家鸡已退化成了纯粹的肉虫,怎么可能与色彩斑斓的五色鸡攀亲戚?而且,现在的供应中心只给大家提供肉虫子,提起它就恶心、想吐,刺槐应该知道的,还偏偏那壶不开提哪壶。 刺槐一点都不生气,他料到大家会这样反应的。家鸡经过漫长的人工环境饲养,体内的生物钟彻底混乱,加上不需要羽毛避寒,不需要跳跃觅食,早已变成光秃秃的大肉虫子,刺槐还能不知道?但是毕竟他爱动脑筋,不轻易人云亦云,所以他能当村长。 “坐下,坐下,”刺槐乐呵呵他说,“听我说完嘛,听完再说有没有道理。” 副村长气鼓鼓地坐下来,心想,好,就听你发表谬论吧。 “我说它是家鸡,当然不是指大肉虫子,”刺槐申明自己的基本观点,以免影响大伙的情绪,接着说,“但可以说与大肉虫子也有点关系,起码是它们的祖先吧,我估计,这只家鸡是某个研究所的科研成果。现在,有报道说为了濒临灭绝的物种,人类正在加紧研究,用克降技术复制出它们的祖先。没准儿这只五色鸡就是复制的结果。” “哼!”副村长冷笑几声说,“可惜呀,可惜你的分析。就算你说得对,对极了,它是家鸡。我问你,家鸡会满天飞吗?” 另三名村委朝刺槐直点头,是呀,它就算是大肉虫子的远亲,也飞不起来啊,从电视里见过的。 刺槐村长对大家的浅溥实感痛心,他没有办法,又不能发脾气,只好耐心地诱导说:“古人说什么来着?‘鸡栖于树’,栖,休息的意思。鸡怎么上树去休息,飞上去的啊!还有,老祖宗有句话‘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鸡为啥要到桑树上面去叫呢?是人们抓它们、缚住它们吗?是它们自己飞上去的,自由自在地飞上树。” “哦。”苇子女士心服口服地点头,“这么一说,五色鸡还真的是大肉虫子的祖先呢。” “还有,如果它真是某个科研所的研究成果,那就涉及到物种的研究、涉及到地球生态的研究等等与人类生存相关的重大问题,岂是钱能估价的?”刺槐说到这里一脸的凛然,“更让我生气的是。有人竟说要熬汤!” 副村长小声嘀咕:“你并没有讲清楚嘛!” “由于这是推测,”刺槐村长扫了副村长一眼,“更重要的是,我担心把推测说出来后,有人会不择手段地捕捉它,为个人牟利。所以才把大家集中,共商对策。” “那怎么办呢?”矮个子和平头村委着急地搓手挠头,苇子女士也皱着眉头,使劲想办法。 “依我的主意,最好是我们五个人当中的人能抓住五色鸡。”刺槐村长说:“我们五个人毕竟可以代表绿湖村,抓到它之后,再与网络中心交涉。要是它落在几个刺儿头手里就难办了。” “是呀,”苇子女士赞同他说,“神不知鬼不觉,真让他们熬汤吃了咱们还不知道呢。” “如果五色鸡被我们抓到,下一步又该怎样呢?”平头村委问。 刺槐说:“咱们总该为绿湖村做点什么。我想,网络中心可以给我们申报一幅50层的大楼。现在村民们住得太挤,周围环境越来越糟,靠我们祖上留的钱只够眼前的开支,如果他们用一幢楼来交换,我看可以考虑。” 一直没出声的副村长对刺槐的话心存感动,他觉得这个年轻的村长到底还是想大事的人,也运转了自己的脑筋,他说:“要不再加上些条件,比如解决绿湖村40个招工指标?” “40个多了点吧?30也行啊。”苇子女士补充道。 “总之,就算是五色鸡或者家鸡,总之它是非凡的希罕生物,咱们要利用这次天赐良机,为绿湖村挣上一笔。”刺槐村长说。 “天赐良机?”矮个子村委笑起来,“是天赐良‘鸡’哟!哈哈!”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我看有必要分分工,”刺槐对副村长说,“你说呢?” 副村长默许地点头。 “咱们总共五个人。每人承包10层楼,目的是捕捉五色鸡,”刺槐胸有成竹他说,“只要咱们完全彻底,它一定跑不了。” “怎么才叫完全彻底呢?”苇于女士最怕承包活儿,要是大家在一块儿混还凑和,所以她把担心的话直率他说出来。 “我要重申的也是这一点。完全彻底,是指所承包的楼层的各个角落,注意每层每户的动静、特别是安全楼梯。” “哎哟,安全楼梯可不好办!”苇子大惊失色他说:“那是垃圾间,又热,怎么完全彻底?” “是个难题。”副村长也怵那个死角,他微微摇头说。 刺槐一脸的严肃,他说:“正因为难才把大家留下来说这么多,难是难点,但只要肯出汗,我想还是可以做得到。想想咱们的交换条件,捕捉到它能给咱们带来多少好处?” 在诱人的假设面前,众人都不言语了。改善后代的生存条件;难道不是每个人必须重视的问题吗?再苦再累又算得了什么? 刺槐村长见自己的话打动了众人的心,便趁热打铁,把承包任务三下五除二地摊派下去。谁也没有再说半个不字,只有苇子女士在心里暗暗叫苦连天。 村委会的决定很快就让蝌蚪知道了。刺槐在餐桌上津津有味地重复村委会议的内容,讲到得意之处,免不了神飞色舞,这样一来,他也没能注意蝌蚪的面部表情变化。 蝌蚪不敢有半点马虎,急冲冲地找了个借口溜出家。在麻雀家拍了好久墙壁,才把田螺召出来。蝌蚪知道,他们现在的行动第一个要提防的是田螺的爸爸麦子,其他人至少目前还没有提出熬汤的意见。 “你真是咱们的消息树!”听了蝌蚪报告的紧急情况之后,田螺和麻雀都对蝌蚪佩服得很,“咱们赶快把五色鸡换个地方吧?” “听说苇子姨负责最上面的10层,咱们把五色鸡转移到第43层,怎么样?”蝌蚪提议说。 蝌蚪认为,把五色鸡转移到苇子姨管辖的范围比较安全,首先,她怕苦怕累,决不会像爸爸那样死心眼;其次,她也不怎么认真,即使为了交差到安全楼梯搜查,最多象征性的看一看就完了。 这是最理想的转移地点,三个孩子统一了意见,决定马上行动,有关细节问题,蝌蚪再三叮咛。 “咱们分开走、不要让人看见,还有……”蝌蚪如此如此交待一番。 麻雀空着手,乘电梯首先到第43层,她留意空空的门厅无一人,便闪进安全楼梯的通道。这些年来她是第二次踏进肮脏的安全楼梯,虽说有足够的思想准备,还是被扑面而来的闷热和酸败腐混合气味呛了个趔趄。她捂紧鼻子,低着头找可以下脚的地方。简直是寸步难行,不过她还是咬牙迈出了第一步。走出了第一步,麻雀顾不上捂鼻子了,她必须手足并用,要以最快的速度拣出一条路,一会儿两个男子汉都要来,他们都拿着东西。麻雀为自己能当上开路先锋而自豪。 还好,再努把力就可以拐到转弯处,那里有一个通风口。是伙伴们拟定的目的地。不过,把“路”开拓到转弯处并不容易,障碍物大多,一大堆废旧电器夹在高高的纸箱中间,把楼梯通道卡得死死的。麻雀只好一件一件地挪,一厘米一厘米地往前进。汗水巴嗒巴嗒滴下来,她感觉嗓子冒烟,浑身像是着了火一样灼热,喘一口气都要费好大的劲。好不容易接近转弯处,只见小山一样的杂物堆在面前,它们是一些破箩筐和旧农具,通风口也被遮得严严实实。麻雀仰头望望高不可及的杂物堆,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她吸吸鼻子,有点想哭,但又忍住了,这回哭得再伤心也没人理的。 不容她多想,田螺抱着只大纸箱,磕磕碰碰地走进了楼梯间。一迈进闷热的通道,田螺就嚷: “麻雀,麻雀,往哪儿走哇?” “这边,这边,”麻雀答应着,赶紧清理转弯处的一块稍大面积的地方。 “纸箱倒是不大,这是绊它的东西太多,”田螺气喘吁吁地边走边说。 麻雀回头帮田螺放下纸箱,见田螺也和自己一样,浑身上下流着汗。 纸箱里发出“扑扑扑”声音,两个人蹲下来,交换一下眼色,把纸箱的一角掀开。啊,多么美丽的动物呀。 五色鸡从纸箱中伸出它美丽的花冠,颤悠悠地探出小小的脑袋,大概它看见是自己熟悉的面孔,再没有流露出惊恐的眼神,只是从柔软的脖子里发出“咕咕”声,好像表示欢快的意思。 麻雀顺着它的花冠,摸摸它全身光洁、灿烂的羽毛,忽然想起奶奶珍藏的一件绣花披肩,五色鸡全身披挂的羽毛,比那丝光精品还要漂亮、还要精致。麻雀感叹不已,要是奶奶见到它,不晓得会不会联想起绣花披肩。 “咦,它在发抖呢,”麻雀摸着摸着,觉得不对劲,就告诉田螺。 田螺轻轻地摸它的背,真的,微微发抖。 “也许它害怕。”田螺猜想。 “也许生病了,”麻雀担心地盯着五色鸡说,“上次我发烧,就这样抖过。怎么办呢,要是它真的生病了怎么办?这里热得要命,我想它一定吃不消的。” 麻雀同情地絮絮叨叨说着,没留神又进来了一个人。田螺说:“蝌蚪来了。” 蝌蚪穿着背心、短裤,一只手拎着只袋子,另一只手提着沉沉的工具箱,吃力地挤进楼梯间。当他看见田螺和麻雀,就嚷嚷道:“热死了,热死了!” “哎,什么东西这样沉?”田螺接过工具箱,问道。 “各种各样的工具呀,”蝌蚪边走边说,“我想没准它要在这里往上一阵子,得想办法改善改善环境。” 蝌蚪打开工具箱,真是应有尽有。小锯子子、斧子、焊枪、电钻、电线、插座、螺丝刀、锤子…… “怎么样?这叫百宝箱。”蝌蚪不无得意他说。 麻雀拿起个储钱罐般的金属包说:“这是什么,扑满呀?” “扑满?哈哈,”蝌蚪笑起来,“你以为五色鸡也攒钱?” “问问还不行?”麻雀被笑得不好意思。 “等会儿就知道了。”蝌蚪故意卖了个小关子,对田螺说,“你过来,帮帮我。” 两个人在一堆废纸箱中翻出一台小小的老式冰箱,铁锈斑斑,已看不清它的原先颜色。 “不知道是谁扔的,我们借用一下。来,抬上来。”蝌蚪抓住旧冰箱的一头,示意田螺抬另一头。 田螺一使劲,“咣”,门掉下来了。 “这破玩意儿有用吗?”田螺怀疑地对蝌蚪说。 “省得我们拆门了,这样更好。”蝌蚪不容分说地抬起冰箱,田螺只好抓起另一边,两个人很轻易地把冰箱挪到转弯处。 “嘻,冰箱,”麻雀乐极了,调侃他说:“又不是冻鸡,要冰箱干吗?” 蝌蚪没有理她,他专心做自己的事。找出电源接头,熟练地接长电线,对田螺说:“往上走几步有一个插孔,你把它拉长,插上。试试它能不能用。” 大概有两米远的台阶,果然有一插孔。 “我插了?”田螺说。 “插吧,”蝌蚪后退一步说。 “轰!轰!轰——”打雷一样的巨响从小小冰箱里炸出来,吓得麻雀捂着耳朵一屁股坐在乱纸堆上。 田螺赶快拔下插销,吓得手忙脚乱。 楼梯间恢复了平静,只是这一折腾,三个人更是热得受不了。 蝌蚪把小冰箱翻了个个,很在行的说:“很不错,只要换一下压缩机就行了。” “你行吗?”麻雀不信任地问。 “试试呗!”蝌蚪吃力地拧开一个个螺丝,他说:“我估计你们不收看趣味技能节日吧?” 麻雀摇摇头,她只对动画片感兴趣。田螺倒是知道有一个电视频道专门给孩子们设的,大概就是趣味技能。不过他宁可看枪战片、星球大战之类的。所以他们俩都帮不了蝌蚪。 蝌蚪只好依靠自己,他花了很久时间才拆下压缩机。因为所有的螺丝都锈死了,搞一头汗,才算拆下来了。换上万能制冷机倒没花什么时间,就是麻雀说的“扑满”,它有非常好的制冷效果,可以设定温度以及控温时间,安装也非常方便,接上线就行了。 试机很成功,只有几秒钟,小冰箱里涌出了丝丝凉气,而且无声无息。三个人乐得直拍巴掌。 “搬家啰!搬家呷!”麻雀欢天喜地的说。 “把那边的大纸盒子拿起来,”蝌蚪说罢搬过一些旧纸箱,“咱们要给它选一个有空调的窝。” 三个人搬的搬、抬的抬。几块大一些的纸箱板和厚薄不等的泡沫塑料都集中起来,蝌蚪用工具刀将它们切割成长方形,再用细铁丝穿起来,固定在冰箱的外围。成型的方框比冰箱略大些,上面再盖上可以活动的泡沫板。与泡沫板接触的部分都裁成锯齿形,以供空气流通。 “冰箱的门还要吗?”麻雀问。 “不要了,这儿敞着好,不会让里面的温度降得太厉害。”蝌蚪解释道。 “真像一间小房子,还有院子。”麻雀指着冰箱前面的一小块空余地方说。 “现在,可以把它放进来了。”蝌蚪说。 田螺把五色鸡抱出纸箱,轻轻地放进白色泡沫塑料小房子里。蝌蚪重新接上电源,一盏小隐灯在无门的冰箱上方亮了,昏黄的光和丝丝的凉风同时洒满了“小房子”,五色鸡“‘咕咕”地左右走走,淡淡的金黄色光笼罩着它,五颜六色的羽毛上好像镀了一抹朝阳。 “多舒服呀!”麻雀用手伸进去,试试温度正适宜。 五色鸡惬意地“咕咕”叫,它肯定敏感温度的差异,现在的叫声听起来很脆、像是满怀欢喜。忽然,五色鸡周身一抖,满满一身羽毛全部抖开了,它慢慢地转圈、缓缓地收拢,五颜六色的羽毛在孩子们的眼皮下闪动着美丽的光环。 “啊,它在跳舞!”麻雀惊喜地告诉伙伴们。 蝌蚪和田螺看呆了,五色鸡真的在跳舞。它旋转着,时而抖动尾翼,时而张开双翅;时而扬起花冠,时而伸长颈脖。它变换着姿势、变换着角度,金黄的灯光下,五色鸡成了旋转的彩球。 孩子们不知道时间在流动,他们围在白色泡沫塑料小房子上方,观看从未看过的优美舞蹈。这时,舞蹈家放慢了旋转的速度,它仰起高贵的头,每转到一个孩子面前,就停下来,微微点一下,直到三个孩子都点到为止。 “太美了,太神了!”麻雀不停他说。 “该不是做梦吧?”田螺喃喃地间自己。 这时,蝌蚪大叫一声,“哎哟,痛死了。”田螺使劲捣了他的大腿,疼得他哇哇叫。 “你干吗掐我?”蝌蚪毗牙咧嘴地质问。 “我想知道是不是做梦。”田螺理亏他说。 蝌蚪像不认识田螺似的瞪大眼睛,好半天才说,“那,那你也该掐自己呀!” 三个人都笑起来。五色鸡也“咯、咯”地,不知道是不是笑。 蝌蚪推开家门就发现气氛不对。往常只要脏一点,妈妈都会大惊小怪地数落个不停,今天几乎成了煤核,妈妈居然不看他一眼。爸爸和妈妈说着话,互相望着,好像压根儿没发现他进屋一样。 也好,蝌蚪心想,既然你们不看我,那就“足底抹油——溜之大吉”。只要闯过封锁线,进了洗澡间,就没事了。他蹑手蹑脚地低着头,恨不得一步跨过爸爸、妈妈的视线范围。 刚刚接近洗澡问的门,就听见爸爸阴阳怪气的说:“咦,那是谁呀?” “是啊,是谁呀?”妈妈也装模装样的问。 爸爸更来劲儿了:“走错门儿了吧?是收破烂的垃圾千金。”他好像是对妈妈说话。 “不对,不对,”妈妈纠正说,“应该叫垃圾王子。” 这要是在以往,蝌蚪决不会让他们奚落下去的,但今天不一样,任凭浑身长嘴,也说不清干了些什么才弄成这个模佯。唯一的办法说是不回嘴,蝌蚪灰头灰脑地耷拉着脑袋,装着在外面受了委屈的样子,一下子溜进洗澡间。 温热的水从蓬蓬头喷射出来,淡蓝色的地面上立刻泛起一圈圈污黑。蝌蚪伸伸舌头,怪不得爸爸妈妈生气。 一会儿,蝌蚪洗好澡出来,看到爸爸妈妈没有像平常那样等他共进晚餐。心想,还生气呢。他不管那些,坐到自己那一份食物面前,狼吞虎咽大嚼起来。还别说,劳动就是能增进食欲。 “到什么地方野去了?”妈妈忍不住,打破了沉闷的空气。 蝌蚪使劲嚼着满嘴食物,脑子里不停地转,想一个什么话来搪塞呢。等嘴里有空余地方的时候,他的脑子也转出了回答。 “找五色鸡呀。”他偷偷望了望爸爸的脸色。 爸爸的脸上并没有阴转晴。 “找五色鸡,上哪儿找,和谁在一起?”妈妈没完没了地一句接一句问。 “我……”蝌蚪支支吾吾地,望望妈妈。 “冲你刚才那样的打扮、一定是找着了?”爸爸喝完最后一口汤,推开盘子不阴不阳他说。 蝌蚪心里“格登”一下,莫不是他们发现什么了吧?大人都长着八只眼,无数事实证明了这一点。这次事关重要,不到生死关头是决不能招供的,三个好朋友拉勾发过誓。想到发誓时的庄严,蝌蚪的脑子清醒了许多,对,不能让他们把目标紧咬住自己,必须换一个话题。 蝌蚪故意不停的舔勺子,“吧卿、吧卿”,弄得让人心烦。 妈妈说:“怎么,没吃饱?” “吃饱了。”蝌蚪说,“想睡觉。” “玩累了呗。”妈妈慎怪他说,“到处找你,你找什么五色鸡,搞得我什么事情都没做成。说好了去麦子家的。” 蝌蚪暗自高兴,话题终于转了过去。 爸爸接着问:“田螺的妈妈好些了吗?” “好什么,全身痛。” “那她还上桌打麻将,”爸爸说,“依我看没毛病。” “还说呢,她这毛病就得打麻将,比吃药打针还灵。”妈妈说着也觉得挺好玩,她笑着说,“开始还以为她是装的,可见她疼得脸都变了色,才晓得真有这样怪的毛病。” “没听说过,别是中了邪吧?” “麦子也这么说,”妈妈站起来边收拾桌子,边说,“他认定五色鸡的原汗原味可以大补,准能治好田螺妈妈的邪病,下决心要捉住它呢。” 爸爸听到这里,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他还说什么?” “嘿,管他呢。他想捉就能捉住了?”妈妈见爸爸生气了,不想再往下说了。 “不行,决不能让他们阴谋得逞!”爸爸“霍”地站起来。 “你想干什么?”妈妈紧张地问。 蝌蚪见状不妙也站起来夹在两人当中,这样可以随时拦住爸爸。 “干什么?”爸爸咬牙切齿他说,“本来是想给大伙儿换些好处,看来是换不成了。既然他们一定要捉它熬汤,那还不如干脆,咱们自己熬!” “什么,什么,你也想吃五色鸡?”蝌蚪摇着爸爸结实的身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他们逼着我这样子的。既然他们眼里没有村长,那我也不必考虑他们。他们能吃,咱们为什么不能吃?” “不,不……” “等着吧,我一定要把它拎回来。两只鸡腿,你和你妈一人一只。” “我不要!”蝌蚪放开爸爸,生气地嚷。 “不,不要?”爸爸也生气了,说,“不要算了,都给你妈!不吃白不吃。” 妈妈大概是怕爸爸莽撞行事招惹是非,吓得声音都变了,她劝道:“刺槐,今晚就算了,明天再说吧。” “明天?明天说不定都变成鸡汤了。”爸爸张罗着说,“立刻行动。你照常去麦子家,有什么情况赶紧和家里联系,最好拖住麦子,不让他们行动。” “要不再找一个人去他们家打麻将。三缺一,麦子就走不了。”妈妈的眼睛亮闪闪的,显然满意自己的主意。 “对,麦子总不会扔下痛苦的妻子不管。”爸爸赞许地点头称是。看来妈妈极能领会他的意图,还有独创性的发挥。 将计划安排好,爸爸便信心百倍地作捕获五色鸡的准备。他把一个柔软的金属丝网充足电,安装在中空的棍子顶端,一根纤细的导线穿过棍子与网套相联,微型开关刚好贴着棍子的下方,巴掌心梢稍一按,便可以操纵金属网套。 爸爸挥舞着一切就绪的棍子,那金属丝网稳稳地跟着甩,看起来像只薄袜子。 蝌蚪心里想,这样的东西能捕获五色鸡? “可大可小,可伸可张!”爸爸对蝌蚪说,“试给你看一下啊。” 说罢轻轻一按开关,顺势一甩。好家伙,棍子顶那只“袜子”忽地一下金光四射,像鱼网一样张开,变得硕大无比。它把整个餐桌,包括几把椅子统统罩了进去。 “哈哈……”爸爸得意地大笑,说:“怎么样?开眼吧,没有什么猎物能逃得脱!” 蝌蚪呆呆地看着爸爸轻轻一收,纤细的丝网恢复成原状。他结结已巴他说:“你准备用它……” “是呀,”爸爸说,“现在就去。从一楼开始,一层一层地扫荡。我就不相信逮不住它!” “你一个人怎么行?安全楼梯又脏又乱,而且又热,吃不消的。”妈妈担心他说,“要不我不去麦子家,帮你算了?” “不行!”爸爸斩钉截铁他说,“你照样去麦子家,拖住他的行动。我一个人完全可以。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脏乱不怕,无非多花时间。别的没有,时间有的是。不过我要带上便携式空调机,安全楼梯的确温度太高。” 妈妈急忙拎出小巧的空调机,交给爸爸背上。 这时全副武装的爸爸样子很可笑,背上的空调机像战士的背包,不同的是背包平平整整,而空调机上布满了蜂窝状的气孔。手中的棍子要是换成长枪就精神了,顶端的网套怎么看都像只袜子。所以这身武装在蝌蚪眼里很别扭。 爸爸才不管这些呢,他说了声,“走了!”就真的去动真格了。妈妈跟着出了门,到麦子叔家执行爸爸布置的任务。 蝌蚪是他们都走了,跑步到自己的小屋,趴在床上拼命拍打墙壁,把紧急联络暗号发出去。 “砰、砰、砰!” 三个孩子来到第43层安全楼梯,他们轻轻地揭开白色泡沫“房子”的“屋顶”,五色鸡发出一阵“咕咕咕”的欢叫声。看来它已经认识了自己的朋友,对他们的光临表示高兴。 “唉,它还不知道面临的危险呢!”麻雀伤感他说,“要是它能说话就好了。喂,你到底从什么地方飞来的?” 田螺说:“我琢磨它是有来头的,要是能把它转移出去就好了。” “转移?”蝌蚪说,“怎么出得去呢。防毒面具都归我爸管,这一关就通不过。” “也是。”田螺点点头。 大伙都知道,村里有明文规定,防毒面具归村委会统一管理。一般不借给孩子,以防使用不当而带来生命威胁。没有防毒面具,根本无法在外面活动,空气中的有毒气体四处弥散,多少年来工业、农业、各行各业排放的废气,如氟、二氧化硫、碳酸气、氯气已达饱和状态,加上几百年积累的垃圾散发出的腐臭,越来越浓地污染着人们生存的空间。近百年来,臭氧层遭到日益严重的破坏,地球表面温度一再升高,昼夜几乎没有温差,四季也不再分明。没有防毒面具,外面的世界已寸步难行。 “要是能和我舅舅联系上就好了。”麻雀说。 “已经来不及了。”蝌蚪说,“你想哪,就算联系上了,总得把它送出去呀。” 贸然走出去,必定凶多吉少。 田螺打破沉默,他说:“咱们得赶快想法子。现在的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 三个孩子商量了一下,打算分两步进行。首先的一步是平安度过今天晚上;第二步是麻雀尽快地与舅舅联系上。第一步迫在眉睫,五色鸡随时会鸣叫的,假如它的声音最初能惊动全楼的人,那么在安全楼梯搜查的刺槐村长一定会发现目标。三个人一致决定,先喂五色鸡足够的食物和安眠药,让它吃饱喝足睡深不打鸣。再就是用最快的速度给小白房子加上隔音板和伪装,以防不测。 喂食物和药片几乎不花什么力气。五色鸡快乐地吃着,还以为是什么美味佳肴呢。 麻雀见它吃得痛快,便问蝌蚪:“吃这药没事儿吧,你不会拿错吧?” 蝌蚪说:“怎么可能拿惜,我妈妈每天晚上都吃,她睡不好觉,吃了药才能睡踏实。” “那我一定要看见它打盹了才放心。”麻雀盯着欢蹦乱跳的五色鸡说。 “你就一直蹲在那儿看吧,”蝌蚪嘲讽他说,他拉着田螺,“走,咱俩找隔音板去。” 安全楼梯里真是应有尽有,人们在装修房子时,把那些剩下的、废旧的材料统统塞进这里,不光有板子、连水泥都有,不过水泥硬得像石头了。两个人分头找了些隔音板,都大小,零零碎碎的。 蝌蚪说:“没关系,反正用强力胶粘贴,多贴几次罢了。” “那咱们就把它们搬到小房子旁边去。”田螺说。 两个男孩子在干活的时候,麻雀真的蹲在小房子旁边观察。 “怎样,它打盹了吗?”田螺问。 “没有。”麻雀说,“可是我觉得它想和我说话。” 蝌蚪笑了:“那还不好,你就问它话呀,让它告你它的家在哪里。” 田螺哈哈大笑起来,他觉得挺荒谬可笑的。 麻雀不高兴他说:“笑什么,你以为它不可能说话?其实它是会说话的,只是咱们不懂它的语言。” “那不等于白说。”田螺帮着粘板子,边干边说。 “真是的。”麻雀不满田螺的议论,“你不懂,我舅舅说,动物的语言极丰富,它既有声音语言,还有色彩语言、身体语言……还有,还有……” 麻雀想,舅舅是怎么说的,以前没注意听,现在说也说不清。 蝌蚪问:“你舅舅在研究所研究什么?” “好像是生物工程?不,生命工程?”麻雀含糊地回答,其实她的确不知追究竟是什么工程。 “工程?”田螺一听又乐了,“研究所盖房子、造大桥哇。” 田螺一笑,把麻雀气得够呛,她再不吭声,一心一意盯着五色鸡,希望它快点打盹儿。蝌蚪在说话的时候,手一直没有停下来,最后的几块隔音板也粘好了。 “喂,来!你们过来!”麻雀眼睛盯着小房子,惊奇地招呼蝌蚪和田螺。 “看,它在于什么?”麻雀说。 淡淡的金黄色光线中,五色鸡趴在地上微微发抖,它的花冠变得通红通红。 “该不是吃错药了吧?”田螺问。 蝌蚪没吱声,他哪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如果他是麻雀的舅舅,没准就知道了。 “它不会死吧?”麻雀的声音带着哭腔。 田螺心里也是这么想,但还是有些怪麻雀说话不知轻重,所以就生硬他说:“尽胡说!” 两个人眼看又要争吵,蝌蚪指着五色鸡说:“你们别吵。看,那是什么?” 哎呀,从五色鸡茸茸的肚皮底下滚出一颗东西,一颗大大的椭圆形的东西,粉白粉白的还闪着亮光。 “蛋!” “真的是蛋!”麻雀尖叫起来,“啊,它下蛋了!” 田螺挠挠头说:“真怪呀,我一直认为它是只公鸡。喂,你们听说过公鸡会下蛋吗?” 麻雀没理他,她一心想拿那蛋,又不敢乱动。只有蝌蚪歪歪脑袋想了想说:“我也以为它是公鸡。会不会是环境改变了引起变性呢?” “有这种事?”田螺张着嘴吃惊地问。 “当然。我记得有一种鳄鱼、好像叫扬子鳄吧,决定它们性别的因素不是父母的基因,而是温度。严格他讲是孵化温度。34℃和34℃以上的孵化,幼鳄全部为雄的;30℃和30℃以下的孵化结果幼鳄全是雌的。但是没听说鸡也有这事儿。” “现在环境这样糟糕,什么事情不会发生?”田螺忧心忡忡他说,“只要咱们不随着温度变性就行了。” 蝌蚪说:“那倒不至于。人类历经沧桑,什么样的环境没经过,要是那样脆弱,还能保持今天的状态。” “这话我爱听。”田螺说,“多少物种都被人类淘汰了,咱们真是立于不败之地。” “也不能过于乐观,现在咱们不是都缩进房子里面来了吗?连这只可爱的动物都保护不了。” 联想到眼前的五色鸡,孩子们马上记起了肩上的重任,怎么能在这里聊天呢。 田螺对麻雀说:“五色鸡在干吗呢?” 麻雀一直在观察,她说:“你看,它好像想把蛋拨出来。” 五色鸡用翅膀拨弄那枚蛋,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婴儿一样,很温柔。忽然它用力一拨,那蛋转着圈儿,五色鸡显得很着急的样子,仰起头望着孩子们。 “是不是叫咱们收起蛋?”麻雀小声说。 “可能是。要不咱们试试看。”田螺伸手轻轻地拾起蛋,“哟,还是温温的呢。” “我摸摸。”麻雀摸了一下,“真的。” 就在这时,五色鸡拍拍翅膀,一下子跃上纸箱,它“咕咕”地叫,不安地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 “它在和我们说话呢。”麻雀弯下腰,“可是我们不知道你说什么。” “我们会好好地保护你的蛋,”田螺摸着蛋壳说,“你放心好了。” 奇怪,五色鸡似乎听懂了田螺的话,它伸长脖子,朝着田螺“咕一”一叫,深深地鞠了一躬。 “太有意思了。”蝌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低声说,“太奇怪了,难道你听得懂?” 五色鸡拍打翅膀,“咕咕”地叫着,做出要飞的样子。 “你想飞走,是吗?”蝌蚪问。 “咕一”五色鸡长长地应了声,不停地原地拍翅膀,换动站立的地方,很焦急。 蝌蚪四下望,自言自语他说:“从什么地方能出去呢?” 五色鸡伸长脖子,向上仰视,麻雀随着它仰视的方向看,那里有一个通风口,但被乱七八糟的东西拦住了一大半。 “从那儿也许可以出去。”麻雀指指通风口说。 还没等两个男孩答应,五色鸡倒是“咕”了一声。孩子们这回明白了,它一定是从那里飞进来的,知道怎么能出去。 麻雀负责保护五色鸡和它的蛋。两个男子汉则动手搬运堆放的杂物。 麻雀捧着蛋指指点点:“这里,田螺,这里有根棍子,用它来撬……;那里,站在上面可以了……” 五色鸡和麻雀并排站着,它的爪子牢牢地抓住楼梯的栏杆,一声不吭地看着孩子们干活,直到通风口彻底扒开,无遮无掩的时候,它发出了欢快的“咕咕”声。 “哈哈,咱们成功了!”三个人都开心地笑起来。麻雀很想拍手笑,但是她的手心捧着蛋,影响了她的欢呼行动,只好原地蹦跳了几下。 告别的时刻到了,五色鸡低下了头,花冠在灯光下微微颤动,褶褶生辉。过了一会儿,它终于抬起头,用恋恋不舍的眼光望着每个孩子的脸,展开双翅一跃,如美丽的彩虹一样,从孩子们的头顶上闪过,消失在通风口。 “再见,再见!”三个孩子的心里充满了祝福,如释重负般地舒了一口气,起码它可以逃脱今夜的搜捕了。但是外面的情况同样险恶,它能突破重围吗?也许它把蛋留下来是有目的的吧。莫非它作好了最坏的打算,留下蛋,不就留下希望了吗?孩子们胡思乱想的,也理不清头绪来。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把蛋保存好。也许有一天五色鸡还要回来的。 三个人一致通过,五色鸡的鸡蛋归麻雀保管。理由很简单,首先,麻雀是唯一的女孩子,女孩子天生仔细,保管鸡蛋这样的细活非她莫属;第二,麻雀家人口简单,她和奶奶两个人过,不像蝌蚪和田螺家,复杂且危险。麻雀获得朋友的信任和重托,心里乐开了花。 麻雀捧着蛋,轻手轻脚地回到家时,奶奶已睡下了。她心里一阵欢喜,免去了许多解释,她在奶奶屋里找了个盒子,倒出里面的东西,垫上雪白柔软的一层丝棉,这才放心地把蛋放进去。 多不容易啊,这枚蛋。麻雀在灯下看蛋,怎么看都看不够,它静静地卧在雪白的丝棉上,非常可爱。看着看着,麻雀觉得它粉白的壳上粘了点灰褐色脏东西,使用手轻轻地擦了一下,似乎很牢擦不掉。麻雀不甘心,她用小手指蘸了点水,点在灰褐斑点上。这一下可了不得。“刷”地一下,蛋壳全变了色,整个地褪去了好看的粉白,换成了灰褐灰褐的斑斑点点,表面凸凹不平。 “怎么办?怎么办?”麻雀沫着眼泪急得直转圈,“他们一定会怪我的,怎么办呢?” 后悔死了,要是不用水蘸一下就没事了,真是多事!麻雀一边抽泣一边埋怨自己。当她在屋子中央转到第九个圈子的时候,便强迫自己趴在墙角用力敲墙壁,“砰!砰砰!””“砰!砰砰!” 接到暗号,蝌蚪和田螺飞奔进来,他们俩都以为蛋打破了,听了麻雀的报告,才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灯光下,五色鸡的蛋的确面目全非,麻雀生怕他们责怪,一声都不敢吭,可怜已巴的样子。 “也许这才是它的本来面目。”蝌蚪安慰麻雀说,“它能起变化,决不是你用水蘸的结果,不蘸水或者在灯光下暴露时间太长,也会变的。” 听了蝌蚪的话,麻雀心里好受多了。她递给蝌蚪一只放大镜说:“我用这个看了一会儿,你们看吧,上面都是坑坑洼洼的。” 蝌蚪接过放大镜,对准鸡蛋壳,不错,放大的斑点更清晰了,它们有的比较集中,有的比较分散,的确是坑坑洼洼。 “让我看看,”田螺接过放大镜,将蛋转来转去地看,“我觉得这些坑坑洼洼分散得很奇怪。你们注意到了没有?蛋的大头和蛋的小头有明显的区别。” 蝌蚪说:“这到没留意。你看仔细点,讲给我们听。” 蛋只有一枚,放大镜也只有一个。没法同时看,三个人只好轮流看。麻雀把桌子上的东西收走,将学习电脑挪开一点,腾出地方来观察鸡蛋。随手将一块类似电流表佯的东西放入盒子里。 “这是什么?”蝌蚪从未见过这种仪器,便问。 “我奶奶治病的仪器。刚才为了装蛋,用了仪器的盒盖。”麻雀顺手把它放在电脑上。 “能治病吗,治什么病?”蝌蚪对什么事情都好奇,打破砂锅问到底。 麻雀摇摇头说:“不清楚。反正奶奶毛病多。用这根橡皮带缠在胳膊上,心跳、血压、都能测。”她想了一下补充说,“好像还能出心电图、脑电图。” 蝌蚪拿出来看看,也看不出名堂。心想这玩意挺不错的。 “别看那个了,”田螺说,“快看这里吧,我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蝌蚪放下奶奶的仪器,接过蛋和放大镜,田螺站在一旁若有所思他说:“哈,我想起来了,是地形图。和地理书上一模一样。” 麻雀急得直叫:“我看看,在哪儿呢?” 蝌蚪凑在灯底下,细心地转着蛋。田螺挨着他说:“看小头,喏,这儿,是不是起伏的山脉……” “有点像。”蝌蚪继续转,放大镜下的点状果然有规律,“那这里倒像是河流了……” “让我看一下嘛!”麻雀说着都准备抢了。 蝌蚪把蛋和放大镜递给麻雀,对田螺说:“太奇怪了,得仔细观察,没准还能看出别的东西。” 麻雀转动着蛋,放大镜沿着转的方向,慢慢地挪向大的一端。转着转着,麻雀惊叫起来,她说: “啊!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麻雀放下手中的东西,“哗啦”一下拉开了窗帘,关了灯。满天的繁星跃入孩子们的眼睛,它们组成美丽的图案,一组一组都在眨着神秘的光芒。 “蛋壳的大头,是星空的图像!”麻雀激动他说。 蝌蚪和田螺只顾看蛋的小头,还没来得及看大头。不过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相信麻雀的观察。现在关了灯,也没法看,田螺把蛋捧起来,生怕黑灯瞎火地给打破了。 “快看!”田螺小声叫起来。他手心中的蛋忽然闪光了,灿灿地满满一捧,像是捧起了一手细碎的金子。 太令人兴奋了。蝌蚪和麻雀分别依着田螺,三个人小心翼翼地托着闪着金光的蛋,站在窗前期待着出现新的奇迹。 忽然,田螺的手心中有一部分特别特别地亮,它跳动着,变成一束金光直射出窗玻璃,飞速隐入浩瀚的星空之中。这时,幽深的天穹,有一颗星忽闪忽闪地眨了几下,其他的星星便黯淡了,惟有它越来越亮,放射出五色光芒,把整个天空都镀上了神话般的色彩。 孩子们惊奇地张着嘴,眼睛都不敢眨,因为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空中的光束突然变成了亮绿,一道一道地泻下来,长长短短的如竖琴的琴弦。捧蛋的田螺慌了,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捧着蛋。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了害怕的滋味。容不得他多想,手里的蛋也放射出一道一道幽绿的光。 这时,天上、地上隔着落地窗的巨大玻璃,光影相接,如梭如织,如倾如诉。 孩子们都看痴了,特别是麻雀,她心里涌起一阵一阵感动。 蝌蚪灵机一动,要是能把这光波记录下来多好哇!他想起了奶奶用的仪器。既然可以测试心电、脑电,那能不能测试光电呢? “田螺,你别乱动,”蝌蚪说,“麻雀,你来帮我。” 麻雀在蝌蚪的指挥下打开电脑,塞入光盘。蝌蚪则迅速找到奶奶仪器的主要导线,一头插入电脑,另一头是橡皮带子,很长,上面有许多突起,他把橡皮带贴在蛋的边缘。这时,电脑立刻响起“吱,吱”声。“很好,非常好!”蝌蚪站在田螺旁,稳住橡皮带子,麻雀则守着电脑,看着出纸口翻出一条长长的卷纸。 时间分分秒秒地滑过去了,孩子们的手酸、腿麻、来来回回的亮绿晃痛了眼睛,但他们仍在坚持、坚持。直到交织的绿光渐渐消失,天空又恢复了繁星闪烁的原样。 “啊,累死了!”麻雀伸伸腰,电脑停止了“吱吱”声,她拧亮了灯,“哎呀,你们看,出了这么多卷纸。” 电脑旁边,狭长的卷纸从桌子上高高堆起,并一直拖在地上。田螺把蛋放入盒子,大家看到,那蛋再没有变成粉白,它仍然灰灰褐褐、坑坑洼洼的。 “纸上都是什么图案呀,”田螺展开卷纸对蝌蚪说,“弯弯曲曲的。” 蝌蚪收拾好仪器,交给麻雀说:“别把奶奶的东西弄坏了,”便凑过来看卷纸,“好像是波谱,医院里见得最多。” “波谱?”田螺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怪名词。 卷纸上,记录着忽高忽低的波状条纹图案,有时平缓、有肘尖锐。它们弯弯曲曲连成绵长的曲线,总的看像是起伏的山峰和流淌的溪水。这就叫“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三个孩子横看、竖看、倒过来看全一个样,虽说一点都不懂,但已触摸到了它透出来的神秘和深奥。 田螺灰心丧气他说:“白忙乎了半天,这是谁也不懂的天书。” “我不这样认为,”蝌蚪神平卷纸说,“既然用咱们的仪器。电脑能记录下来,说明可以读懂的。只是咱们没有找到方法。” 蝌蚪的话提醒了麻雀,她说:“奶奶说过波谱是最有效、最简单的语言。每一种波型都有它独立的含义,它们组合起来,就是完整的意思。” “奶奶真的是这样说的?”田螺来劲儿了。 “是舅舅送仪器来时告诉奶奶的。”麻雀回忆起来了,“舅舅可耐心呢,他告诉奶奶怎么使用、怎么解释,不过我没留心听,当时也不知道现在要用。” 田螺一拍大腿,说:“把奶奶叫醒,请她认一下不就成了!” 麻雀赶紧摆手:“不行、不行,奶奶身体不好,咱们不能惊动她。” “不能惊动奶奶,再说还不知道上面都写的是什么呢,”蝌蚪说,“麻雀,你想想,平常奶奶是怎样读这些波谱图的?就这样看,还是借助电脑?” 麻雀想呀想,她的头都想痛了,唉,谁让自己平常对什么事都不留心呢?她走来走去,不小心碰了桌子上的电脑导线。 “啊,我想起来了。奶奶有一张缩微光盘!”麻雀尖声尖气地说,“对,她在电脑上读过,读过她的东西。” 蝌蚪和田螺也高兴了,这不就是找到了一线希望吗?两个人催促麻雀:“那,那你去找一找,把那光盘找出来呀!” 麻雀被催得一溜小跑,她跑进奶奶的卧室。 “拿来了?”蝌蚪问。 “嗯。拿来了。”麻雀小声说。她把一张薄薄的光盘插入电脑,驱动器发出“吱吱”的读盘声,麻雀熟练地敲击键盘,屏幕上出现了一行行提示。一会儿,响起了古筝的拨弦声,屏幕上出现一位鹤发童颜的老爷爷,他身着宽松的白袍白裤,足蹬软底白色布鞋,双目微合,双手作运气动作。音箱发出: “准备——吸气—— 放松——意守丹田——” 麻雀叫了一声:“哎呀,怎么是这个!”“啪”地关上了电脑,无比歉意地退出盘。 “一定是拿错了,把奶奶练功养身的光盘拿来了。”蝌蚪说罢接过光盘,笑起来。 上面明明写着:中华气功。麻雀慌慌张张没注意,蝌蚪和田螺更没留意。大伙儿都笑了,麻雀不好意思的咯咯笑个不停。 田螺说:“别笑啦,再去找找吧,这回仔细点。” 一会儿功夫,麻雀笑眯眯地跑进来,说:“这回错不了,是奶奶找给我的。” “怎么回事?”蝌蚪问。 “没什么,我把奶奶吵醒了,奶奶硬要爬起来找。”麻雀诡秘地一笑说:“我说想学习学习,奶奶还不支持?她还教我怎么装纸、怎么操作呢。” “奶奶真好。”田螺接过光盘,仔细瞅那上面的字,读出了声,“波谱解法。” 蝌蚪一听乐了,说:“太好了,就是翻译呀。” 三个人七手八脚地把狭长狭长的卷纸整理好,麻雀按照奶奶说的步骤,细心地找到最开始的部分,平平整整地送进电脑输入口。做好这一切,再把光盘放进去。这时,三个人都有点紧张,麻雀往后缩,她不敢操作。 “你的电脑,当然由你操作最合适。”田螺说。 麻雀直摇脑袋,“别,你们俩谁上都行,我刚才都吓怕了。” “那,田螺上吧。”蝌蚪倒是真心实意,他觉得这次的操作挺神圣的,说不定将来会载入史册呢。 田螺也往后退,他说:“我是出了名的毛手毛脚,不敢当、不敢当。蝌蚪,你也甭推,你上吧。” “对,对,蝌蚪上。”麻雀说,“我负责看好输入口,保证卷纸不打折、不卡纸。” 蝌蚪被两位朋友按在操作椅上,他担负起人机对话的重任。感到朋友的信任沉甸甸的,他郑重地打开电脑,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按照提示,一步一步操作。 屏幕上一圈一圈五颜六色的光环在翻转,蝌蚪不停地敲击键盘,调出菜单,翻到主目录一栏。三颗脑袋一齐凑在屏幕前,生怕漏掉了该查的条目。 “瞧瞧这条,”田螺指向“光谱”说。 “啪——”键盘响了一下。 “很好。”蝌蚪说:“注意子目录。” 重重叠叠、一行一行,全是陌生的名词。要分辨哪是他们需要的条目,真是太难了。 “激光!”三个孩子同时叫道。 蝌蚪把光标移到三个人共同认可的“激光”,确认后,对麻雀说:“注意走纸。我要打开同步键。” “f1+q”麻雀说,“ok!” 蝌蚪注意分辨字母键,又对田螺说:“你关注屏幕,重要的地方提醒重读。” 此刻的蝌蚪颇有几分小指挥官的模样,他镇定自若地吩咐左膀右臂。 “注意了,开始!” 一声令下,电脑“吱吱”响起来,输入口也“沙沙沙”地走进狭长的卷纸,速度不快,从输出口可以看到,出纸很慢。也许是翻译的缘故,卷纸进去之后,解读盘好比是一部浩如烟海的词汇库,要从里面碰撞出相同的波谱,并翻成相应的文字,当然需要时间。知道这一点之后,着急是没有用的。三个孩子部明白这个道理,他们静静地盯着屏幕。 好不容易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又一行字,好像是一组一组的对话,孩子们看不懂。 “一个久远的故事。”麻雀比较敏锐,她说,“我奶奶就爱这么讲:从前,很久很久的时候……” 蝌蚪耐心地看着,他发现更多的是一些名词,对话的一方似乎查询什么,另一方则告诉它查询的结果。这些名词堆砌在一起,就像词典一样,再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它们有一定的规律,有些是专门罗列动物名词、有些全是植物,还有一些是事物。大量的词汇就这样源源不断地涌出来,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田螺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又拿错了光盘?” “决不会错的!”麻雀申明说。 “不,光盘没错。”蝌蚪坚信这一点,“这上面好像是查找一些东西。你们看,每一部分的开头和结尾都差不多。” 蝌蚪示意麻雀,他要“重读”一部分给大家看。 “诺,这里,”他指指屏幕:“这一部分是动物,动物,我们都不熟悉,但它分得很细,似乎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总之分成了各种不同的类别。”然后他翻了一页屏幕,“看,这里写的什么?查无此类动物,明白了吗?” 田螺摇摇头说:“不明白。” 麻雀想了想说:“我倒是明白一点,可又说不清楚。” 蝌蚪说:“依我看,这是一份调查,非常详细的调查。”他按了一下翻页键,屏幕滚动起一页一页,非常多的词汇。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田螺间。 “这正是我的疑问。”蝌蚪敲着键盘,他说,“假如全是词汇,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呢?” 田螺打了个哈欠:“我困了,真想睡觉。” “换了!”麻雀叫住蝌蚪,“快,我觉得前面翻过的不是词汇,你翻回来看一下。” 蝌蚪忙退回到前页,放慢击键的速度,果然,屏幕上是一行行完整的、可以读得懂的句子。 “亲爱的孩子们:你们好!” “一封信!”三个人惊喜他说,“是给我们的吗?”麻雀小声地问。 两个男孩没吭气,他们接着往下念。 “首先,请你们接受来自宇宙大家庭的谢意和敬礼。这些天来,你们用善良、勇敢和智慧搭救了一只美丽的飞禽,使它免遭罹难,并顺利地产下了一枚蛋,也许你们还不知道,它是派往地球执行任务的宇宙调查员,而你们千方百计保管的蛋则是一份高度浓缩的地球调查报告。 “孩子们,从调查报告的资料看,地球上的情况很不妙,就宇宙的法则来判断,它已经失去了继续存在的价值。对于失去存在价值的天体,宇宙大家庭很容易对它实行判决,这是非常简单的事。你们对陨石、流星不陌生吧?它们在一瞬间便变成了粉未,消失在浩瀚无涯的宇宙中。” 三个孩子读到这里,惊恐地望着屏幕,个个背上都冒着冷汗。蝌蚪忘掉手的动作,不知道该不该往后翻页。 田螺在键盘上敲了一下,屏幕上没有文字,只是闪烁着五光十色的宇宙线,无数天体在漆黑的背景中滚动,形状怪异,有的外观非常狰狞,布满了一个个深邃的黑洞。忽然,流星雨光怪陆离地划开可怕的黑暗,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屏幕上出现了一片空白。看来写信的人是为了达到图文并茂的效果,故意安排一个小插曲。蝌蚪颤抖的手指敲击了键盘。 “亲爱的孩子们,这不是你们的错。人们曾经在地球上拥有过无比美好的家园;但是经不住考验的人们在诱惑面前失去了理智,他们过度挥霍,把昨天和明天忘得一千二净,于是乱砍乱伐、滥捕滥杀,拼命制造污染来破坏生存的空间,多少珍贵的物种被逼得绝灭…… “唉,说这些已经太晚太晚了……” 电脑屏幕再次一片白光。孩子们倒吸一口凉气,想看又害怕看,紧张得喘不过气儿来。还好,白光闪了闪,信又继续进行: “这次派往地球的宇宙调查员,差点儿成了人类的腹中物。足以证明调查报告上的内容真实可信。本来,地球再也得不到宇宙大家庭的宽恕,它已经令大家庭太失望了。等待它的是你们刚才看见的景象,被逐出宇宙大家庭。但是,大家庭没有忽视一个小小的细节,那就是你们三个人的拯救行动,你们的善良、勇敢和智慧让我们看见了希望,那就是地球上还有没有被污染的东西。 “你们也许可以使地球重新走入宇宙大家庭,用你们的全部努力迎接严峻的考验吧。 “好好保存那枚蛋,它记录的是地球人曾经拥有的家园。” “再见,亲爱的孩子们。” “读完了。”蝌蚪说:“全部读完了。” 屏幕上只剩下一片白光,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五色鸡的风波在绿湖村渐渐平息了,许多人早已淡忘了那光彩照人的一幕。它出现与消失同样短暂,有的人甚至还没有看清它的模样,过了一阵子,连有关它的话题都不大被人提起。 惟有刺槐村长,他心中塞满了疑窦。每当他抚摸身上未愈的伤痕时,总会恨恨地骂上几声。为了捕捉五色鸡,刺槐村长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那天,他从一楼一直折腾到第50层楼,衣服全部划成了碎片,除了发现一台可疑的旧冰箱之外,他只获得了满身尘土、遍体擦伤,就连五色鸡的一根羽毛都没有找到。他连累带气,一病就是三天三夜。他认定麦子先下手力强,认定可疑的旧冰箱是麦子留下的“窝点”,派蝌蚪的妈妈侦察过好几回,始终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但这并不能使刺槐村长快乐起来。 麦子和他那一帮刺儿头压根儿不知道这一切,他们照样嘻嘻哈哈,他的妻子仍然需要摸麻将才能止痛,这些事实完全可以从侧面证明鸡汤计划“泡汤”了。然而,刺槐村长认为凡事并不简单,他奉行透过现象看本质。五色鸡得而复失的事实无数次提醒他,可怕的敌人是那种藏在自己营垒中、不被认识的人。所以,当他见到麦子时,常常脸露不悦。 好在绿湖村这样的事发生得不多,好在与刺槐村长作对的人也不多。否则,村长的日子不好过,村民的日子也好过不了多少。正因为如此,绿湖村依然平静如水,日复一日的会议,总是热情洋溢、热血沸腾,能源不足的问题完全可以从大大小小的会议自生电中产生出来。 这天,又该是孩子们集中活动的时间,蝌蚪、田螺、麻雀和许多孩子一起涌进村委会大会场,他们翻跟头、竖扬权、蹦达、打滚、闹得不可开交,墙壁、地板上的能量转换装置处在饱和状况。大家没怎么注意,不管玩什么,蝌蚪,田螺和麻雀总在一块儿“扎推”。 蝌蚪翻跟头,田螺也接着翻,麻雀跑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笑: “你们俩真像皮球,哈——” 两个男子汉见有人笑,就不翻了,麻雀说: “不表演了?那好吧,过来。”她招招手。 每当麻雀用这样鬼鬼祟祟的神态说话的时候,一定是有事儿。蝌蚪和田螺拍拍身上的灰,坐在麻雀旁边。 麻雀悄悄他说:“嘿,我舅舅发来了电讯。” “说什么,怎么说?”田螺急切地问。 蝌蚪拉了他一把说:“听麻雀的嘛。” “哎哟,我也说不清。”麻雀咬咬嘴唇说,“干脆咱们溜吧,到我家去看。” 蝌蚪望望四周,没人注意他们,大家玩得正开心呢,一个个红光满面,兴致勃勃。 “那好吧,咱们走,”蝌蚪小声说:“当心别让人发现了。” 麻雀先走。田螺翻了好几个跟头,快到门边时才停下来,装着揉手腕的样子慢慢吞吞地溜出大门。蝌蚪站在一圈孩子堆里,绕有兴味地看两个孩子比试拳腿功夫,他俩一招一试还像回事,看得人直拍巴掌。蝌蚪也拍了两下,转身走出了活动室。 三个人的急切心情还是为了那枚蛋。几天前,麻雀的舅舅回来看奶奶,大家认为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就让麻雀把有关蛋和鸡的事情告诉了舅舅。 不知道是麻雀没讲清楚、还是事情本身大奇离,总之舅舅是不相信的。不相信也罢了吧,偏偏他还摸着麻雀的头说: “好孩子,你一向不说谎的,怎么编起故事来哄舅舅哇?”说完哈哈大笑,不当回事。 当时,麻雀只晓得急得跺脚,思想斗争十分激烈,最后,她还是拉着舅舅到自己的小屋,关上门,神神秘秘地拿出那枚蛋。 “看,就是它。这回该相信了吧。” 舅舅一看,哈,不是普通的蛋。再一看,呀,眼镜差点掉地下了。他从来没见过如此难看的蛋壳,的确,上面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坑坑洼洼、麻麻点点,像是历尽沧桑一样,蒙受着不尽的苦难。 “奇迹!真是奇迹!”舅舅摘下眼镜,几乎贴在蛋壳上看,“不过,这样是看不出名堂的。” “那怎么办?”麻雀问。 “恐怕要带回研究所去研究研究。” “不行,不行。”麻雀伸手就夺,“这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舅舅让麻雀叫来蝌蚪、田螺,舅舅说:“没有设备,我也不可能弄清这上面的内容。你们看怎么才好。” 三个人商量了一下,认为舅舅是可以信任的人,他也是唯一可以帮他们的人。三个人分别与舅舅拉拉小拇指,并敲定了合作的原则。舅舅笑得直不起腰来,但还是一丝不苟地答应了他们的条件,比如要保证蛋的完好无缺;保证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保证随时通告研究进展;保证…… 几天过去了,舅舅终于有了研究进展,三个好朋友怎么还能耐心在活动室翻跟斗? 下了电梯,蝌蚪闷着头往麻雀家冲,不小心与人撞了个满怀。 原来是麻雀的奶奶,她没站稳,连连后退,蝌蚪一把扶住她,很不好意思他说:“奶奶,对不起。” “这些孩子,个个冒冒失失的,”奶奶神抻衣襟说,“今儿怎么回事,都像着了火一样。” “奶奶,您没事吧?”蝌蚪问。 奶奶说:“没事,没事,我正准备去串门呢。” “那,您走好。”蝌蚪说完,伸伸舌头跑开了。 一到麻雀的小屋,看见田螺正在电脑前等他,麻雀关上门说:“快点。磨磨蹭蹭的,就等你呢。” 麻雀接上电子信箱,将储存的信息调出来。这时,屏幕上出现了舅舅的信:“麻雀、蝌蚪、田螺:你们好! 这几天你们等急了吧?首先告诉你们的是好消息,我已经找到了蛋壳上储存的文件,以及复制它们的办法。” 读到这里,孩子们不禁欢呼起来,这意味着他们也可以亲眼看一看那些文件的内容。 “往下看,往下看。”田螺说。 “不过,由于它是用特殊方法缩微的,信息量非常大。目前已经用了至少100张软盘,但仅仅复制出了极小的一部分,由于它太丰富,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成。另外,如果软盘供应不上的话,也会影响复制的进度。 “顺便说一下,从复制出来的内容看,它有几个特点,一是信息量大;二是涉及领域广。目前我所能做的仅仅是将它们复制出来。也许要等你们接着完成剩下的工作。 “我还会随时向你们通报研究进展,你们有什么疑问也可以告诉我。电子信息xhg一77882236一4545。 祝 愉快! 你们的朋友:unc” 读完信,三个孩子的心情极不平静。蝌蚪说:“记得吗,上次的信是怎么说的?说蛋壳上是我们曾经拥有的家园。” “是这样说的,”田螺说,“换句话说就是已经失去了的家园。” “对,是已经失去了的家园,”蝌蚪若有所思他说,“从舅舅目前研究的情况看,那家园一定是丰富多彩、极其丰富多彩。” “舅舅担心软盘供应不上呢!”麻雀说。 真难以置信。蝌蚪想,咱们的祖先都做了些什么呢?他们拥有那么丰富的世界时,一定没有想到今天的蝌蚪、还有田螺和麻雀,没想过住在封闭式楼房里的孩子。 蝌蚪自言自语他说:“咱们该做些什么呢?” “舅舅称他是咱们的朋友,一定把我们当作大人,可以信任的大人,”田螺兴奋他说,“我们可以请他帮助我们呀。” “没问题。”麻雀打包票说,“问舅舅吧,他是研究……… 田螺抢着说:“工程!” 麻雀纠正他:“生物工程!” 三个人齐声大笑,似乎从来没这样高兴过。大伙推荐蝌蚪给舅舅写信。蝌蚪没有推辞。他正想请教请教有学问的舅舅,怎样才能挑起重担?怎样恢复那失去的家园? 蝌蚪灵巧地敲打着键盘,“嗒、嗒、嗒”,非常姻熟、非常流畅,站在一旁的田螺和麻雀都看呆了,真不知道蝌蚪还有这套本事。 蝌蚪写着写着,心里也很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多疑问、这么多想法呢?他的心感受到了一种被追被赶的紧迫,这些从未有过的感觉都从手指尖流淌出来,一行一行,渐渐变得深沉、凝重。 盯着屏幕看的田螺和麻雀,也被眼前的文字感染了,他们紧挨着蝌蚪站着,真像准备出征的小战士。 “一切都刚刚开始呢。”蝌蚪对他的朋友说。 是啊,都刚刚开始,任重道远。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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