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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烟侠的耳畔不时传来一阵阵低微的叹息，周围忙碌的人们对于一个驾驶着破旧的检修车的疲惫的低级士兵根本没有兴趣，而赵烟侠依然不时地被那似乎来自内心的叹息所捆扰。虽然理智告诉他现在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异常，但一种发自内心的忧虑却使他越发地不安起来。 经过短暂的研究，赵烟侠已经基本确定了自己所处的方位，整个火星地下城仿佛是在岩石中挖掘出的一口巨锅，而他现在则正了锅底边上一点。在远处锅底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广场，从管道的环绕上全然看不出这个广场的用途，但可以肯定的则是这个地方是这里所有管线汇集的中心。 赵烟侠面对着漫无头绪的立体导航图，实在感到有些茫然。但他想只要到达那个广场，就一定会有办法！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赵烟侠自己也说不清。说实话，对于方茂那种过于崇尚本能感应的哲学，赵烟侠一向是不感冒的。即便是在当年同在“遗忘之星”上跟从凡性老头学艺时就是如此，要不老头子也不会格外欣赏方茂。赵烟侠的意识有些混乱了，几十年前的景象似乎就在眼前…… “是不是有点嫉妒方茂呢？！” 一个声音突如其来地从心里冒了出来，将赵烟侠惊了一身冷汗，手动操作的检修车一阵画龙，轮胎在劣质金属铺设的防滑地面上擦出一条歪扭的印记，尖利的刹车声引来不少白眼，但一旁飞驶而过的自动车辆却也没有一部稍做停留，只留下一脸冷汗的赵烟侠愣愣地坐在斜停下来的破车上，心中一团无名业火不断地翻腾着，额头上的青筋隐隐直跳。赵烟侠一直压抑着的怒火终于开始爆发了，为了朋友的安全、为了妻儿的将来、更为了自己的失败！整个这件事就是一个圈套，而自己居然象头笨牛一样给人牵着鼻子走…… “还有那个方茂！要不是他……” 心底里的那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又在不期然中给赵烟侠火上加油。 “混蛋！”赵烟侠脱口而出，连自己都搞不清到底是在骂谁，一手猛拉引擎开关，重新启动的检修车急急地向地下城的深处开进，老旧的生物燃料引擎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但这与其驾驶者心中的怒火相比就要逊色得多了。 检修车拐过一个巷道消失不见了，地下城主干道上无声穿行的车辆依然如故，从上层帝国大道上飞快驶来的一辆名贵的私人定制飞车灵巧地滑下干道，从一辆不知停了多久的老式货车边擦身而过，一头钻进了一扇标着军事禁区字样的盾级能量屏蔽门。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定向加密信号在这两辆全然风马牛不相及的飞车间构成了一条信息纽带，私人飞车上霸道的自旋能量场在方圆20米的空间里形成了一个信号噪音区域，任何试图探测这一瞬间信息流动的企图都只能是徒劳，但在私人飞车后座上的那个人，却没有因此而感到丝毫欣慰，从他面前的全息信息通道上显现出的信息让他手中的美酒也变得象馊醋一般令人倒胃口： “S0325：分裂物A经过F536X23Y802，能量外溢70%，神经控制信号强度85%，信号频段：军用，信号内容不详，完毕。” 那人挥手关闭了信息通道，从轻柔滑开的屏蔽门迈出飞车。盾级能量屏蔽门后是一间装备齐全的武器库，几个技师正在一架没有任何标志的智能自控战车边忙碌着。那人的到来使技师加快的准备的节奏，其中的两个立即开始帮助那人将他那微胖的身躯塞进精致的铠甲里，头盔上的极乐树枝节密集纵横，随着铠甲上光导IO的接通而不断迸发出温润的闪光，而整个盔甲上也没有任何标志。 人和车的准备几乎同时完成，那人以一种与他这种身份的人很不相称的敏捷钻进战车的控制舱，两个技师随即完成了最后的工作退向安全黄线。马力强劲的聚变发动机在零点几秒内进入了50％功率输出，能量罩随着一团粉色的光华将两足怪兽般的战车凭空托起。那人透过VR头盔毫无阻碍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各种安全参数在极乐树枝节的过滤下飞快地掠过脑际。意念的微小专注，立即使战车轻盈地原地转了180度，向着武器库地下一道正缓缓打开的门户飞去。 艾尔森从纷乱的数据中将一幅立体能量外溢分析图调到VR头盔的正面，那上面正显示着火星地下城正下方一团正在迅速增长的能力聚集，看着位于那团能量之下的一个小小的“B”和正在远方蜿蜒接近中的那个同样小小的“A”，艾尔森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这两个笨蛋带路，于骁勇，看咱们谁笑到最后！” 穿过密门的玫迪制“陆战勇士”战车沿着数百年来只有机器人清洁工才会偶一光顾的地下通风道向前猛扑，而座舱中的艾尔森已经开始合计着怎么充分利用即将到手的“货色”挣个好价钱了，至于于骁勇和那两个愚蠢的什么“银河双雄”，让他们去死吧！ 死亡也是一种幸福！而制造死亡在某些人看来就更是一种享受了！！ 方茂半漂浮在那一望无际的淡黄光辉中，脑际中映现出前后左右、上下四方冲来的各种怪物。从最初的星点火球，到层出不穷的各种奇异生物，之间的变化似乎只在方茂的一念之间。而生生不已的“敌手”已经让方茂感到了一丝厌倦。头脑中那些纷繁的言语已经越来越让方茂感到不安和烦躁：自己一定做错了什么，或是忽略了什么最重要的事情！而引发这一切的那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则一直在内心的深处“循循善诱”——方茂内心最底层里压抑着的一切欲望和愤怒如同愠怒的火山发出疯狂的吼叫——“发泄吧！这才是真正的你！” 真正的自己？！依靠本能驱使的肢体似乎已经远离了方茂的思维，那种从高空俯视自己的感受在“真我”的意念中再次显现—— “战斗的本质只是为了领悟自己的本源， “运用智慧的利剑斩断你心中由无明产生的疑碍！ “伟大的战士要在生死之间获得与真我的合一……” 隐约的声音再一次清晰的显现，一张清癯的面庞从远处淡黄的背景中清晰地浮现，方茂感到一种如见父兄般的亲切，一切都不能与那面庞上淡淡的微笑匹敌——方茂在一瞬间停止了肢体狂躁的挥动，心中涌起一种宁静的皈依。 “我该怎么做？！”方茂急切地朝向那面庞，是在问他，也是在问自己。 但那面庞却在问话的同时开始消失，诱惑是声音重新响起： “那是欺骗……！” “不！”方茂的身心同时大呼，“不要抛弃我！” 无限的孤独无情地击打着方茂的心，那苦痛绝不是外面的那些怪兽的撕咬可以匹敌，沮丧、倦怠、失败……各种的情感蜂拥而至，而最后留下的则只是狂怒！为世所弃的绝望，和弃世的无边愤怒使得方茂仿佛要在打碎世间一切的同时也打碎自己的狂怒！！ “杀！杀！！杀！！！只要杀光一切，就不再会烦恼！！！”诱惑的声音已经变成了一种命令，方茂的躯体和思维就象饥渴的旅人对绿洲一样甘之如饴。 方茂低头瞪视着自己的双手，手上的火焰化为血红；方茂抬头注视前方，面前的怪兽刹时有了各自的形象。恶毒的教养院长、苛刻的商人、贪婪的官吏、残忍的海盗，还有他们背后那张狰狞的面孔，于骁勇和他的鹰犬们正在无恶不作…… 一团紫红的血光杀入人群，淡黄的背景下方茂的人已经变成了一具杀人机器，飞腾跳跃的能量将原本静如止水的淡黄世界搅成了一片压抑丑恶的血红！在这片变化之外，在一团越来越强的蓝辉照耀下，一张熟悉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是时候了，让目标会合吧，能量供应提高到最大，开始准备超空间信息传输接收。”随着从这张得意面容的主人那里发出的指令，忙碌的生化机器人准确地完成操作，大厅上方的蓝辉更盛。 疯狂急驰的检修车在年久失修的巷道里剧烈地颠簸着，赵烟侠心中的那团无名火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往事中的种种失意和挫折一起浮现在眼前，而曾经充满自信的生活也在这时变得毫无意义，赵烟侠从里到外感到一种不可遏制的冲动，要把什么东西或人撕成碎片，而且分明能感到自己正在撕扯着什么！ 眼前单调的地下巷道陡然有了变化，远处一个巨大的空旷中一堆莫可名状的物质正缠斗成一团，里面发出的撕裂人心的喊叫中似乎隐约在呼唤赵烟侠的名字，这呼唤一经辨认就成了挥之不去的牵引，扰动得赵烟侠的心魂欲飞，而他内心的恐惧和不安也越来越重。 那团物质已经近在眼前，他们似乎是在夹攻什么，又仿佛是在互相屠杀。赵烟侠一时之间不禁有些犹豫，试图搞清楚这杀戮究竟是为了什么，头脑也似乎在长久的昏沉中清醒了一下。但就在赵烟侠企图把握这一瞬间的清醒时，那些刚才还全然不理会他的存在的“屠夫”突如其来地向他猛扑了过来，生存的本能让赵烟侠立即付诸行动，而心中那股一直躁动不已的怒火更在这本能的杀戮中得到了一种最畅快淋漓的宣泄——杀！ 面对源源不断的侵扰，他已经无暇考虑依然在头脑中喋喋不休的教唆，求生的本能使得他将搁置已久的技艺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了回来，而专注的屠杀更让他的身心获得了某种高度合一的轻松——赵烟侠逐渐丢开了永远没有头绪的思索，一直困扰着他的那种叹息也好象失去了意义，最终连自己、方茂和行动的目的都成了幻影，迅捷运动的肢体、准确击发的脉冲能量在赵烟侠的周围形成了一团越来越浓的光团，将那些似乎永不休止的攻击抵挡回去。 每一次准确的出击都让面前的丑恶化为尘埃，原本已经纯熟的技艺现在几乎成了一种艺术，杀戮的艺术！而在这种艺术体现的过程中，方茂那已经膨胀到极限的心灵得到了长久以来少有的平静，“以杀止杀”，刚才还几乎是不可逾越的痛楚现在已然不再成为问题。在那似乎没有尽头的无边血海上方，一种全然不同的存在开始引起了方茂平静下来的心灵的注意。人的注意力就是这样，总是从一个兴奋点越向另一个兴奋点，虽然长期自我心灵控制的训练让方茂能比常人抵御更强规模的神经刺激，但却也使他更容易被心灵的召唤所左右。那存在刚还只是一种预感，现在就几乎成了一种可以伸手触摸的形体，宁静地悬挂在血海的上面，从那里散发出的那种独特波动，从最不经意处拨动起了方茂久已沉寂的心弦—— 华灯初上的街道上独行的伊人、金黄夕阳映照下的落叶、悠蓝湖水上飘渺的水烟…… 随着感知的流动，心灵深处方茂自己都不曾留意过的美好与那陌生的存在越来越强地产生共鸣，一种莫名的幸福使他的眼角有了一丝温暖的湿意——“去那里！”发自心底的呼唤使方茂陡地转变了出击的方向，经管在他和那存在之间他明确地感到了一股正在迅速增强的能量，但那种投奔怀抱的感觉却根本不让方茂有丝毫思考的余地，周身的力量如同利剑划开血海，那股能量带着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出现在面前，而更强烈的召唤也在那股能量的后面传来使方茂欲罢不能。 “消灭他！”消失很久的那种声音又应和着召唤发出了提示。 方茂伸手击碎眼前的障碍，一个十分熟悉的形象立即出现在眼前， “是谁？”方茂那被召唤和诱惑充满的心灵发出了低微的质疑，而肢体却在本能的驱使下发出攻击，而同时对面的那个形象也毫不犹豫地作出反应，耀眼的能量脉冲和方茂手上的光团在一刹时将血海中这一个小小的区域照得雪亮，而这次的闪亮仿佛格外地明亮，在这瞬间的光明中方茂和对面的形象同时看清了对方的面容，猛然间一种在梦中陡然从高处坠落而大汗淋漓的恐惧充满了方茂的心——从对面赵烟侠的狂热的眼眸中他看到了同样的感觉！ 时间仿佛永远地停止在这一刻，方茂和赵烟侠在惨白的能量爆发和周围血海的照耀下同时听到了来自对方心灵的狂吼：“不！” 而在无比嘈杂却又无比静寂的背景下，他们同样熟悉的那个充满诱惑的声音现在正发出着狂笑，于骁勇式的狂笑！ 方茂在无以抵御的情感冲击下，本能地试图抓回击出的能量，耳畔一直不曾停息各种低语也在这时发出呼喊，而他麻木的心灵却在彻底绝望的打击下停止了对这些教诲的追逐，但是仿佛是一道闸门终于打开，那些一直游离的窃窃私语立即与沉寂下来的心灵融合一体，一种从未曾有的欢欣立即充满了方茂的身心，一切的疑问都仿佛化为乌有；一切的知识都仿佛已经获得，却又仿佛全部失去！环绕着他的层层血光在转眼间重新化为淡黄，而在那明亮的淡黄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淡淡的光芒笼罩上方茂的全身——刹那间原本无边无际的暗淡血海如潮水一般消退一净，整个天地间一片柔和的光明，方茂面露安详注视着自己的老友，在那熟悉的形象里、在汗水精湿的发梢边，一丝凝固的光华散发着诡异闪光——赵烟侠手中射出的脉冲能量就在眼前！方茂的心中充盈着无法言表的喜悦，他的头顶上一团柔和的蓝光中，极乐果宁静地漂浮着，这是最终极的归宿，他就要解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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