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佚名 公元2107年,冬,清晨7点33分零9秒。 绅士桥上的自动报警器猛然发出冷冰冰的尖叫:“有儿童落水!有儿童落水!” 不过这种已属于噪音污染的求援丝毫没影响桥上行人与车辆匆匆的节奏。 当然不存在绝对化——确切地说,还是有两个上了点年纪但颇具绅士风度的人缓缓地转回了头,皱着眉瞥了一眼正在桥墩下三米处瞎扑腾的小男孩。 也就是这两位中的一位稍稍停了下脚步,用一种似乎为赶工作而没来得及享受早餐的懒洋洋软绵绵的语调冲着手指上的戒指形传感器说: “ttc电视台,早间新闻:一个约六七岁的男童在绅士桥落水,正在挣扎。记者吉米。” 这是一个辉煌的时代,现代化的定义得到了全面的活生生的阐述。科学技术的发展与人口增长的加速度远远超出了人类的预想,不过吉米——作为平等的生存竞争者中平凡的一员——近来老是不由得向往已故的父亲常提的那个年代,虽然那个年代穷得像个童话。“大概到了不惑之年都是这样子吧!”吉米想。 钱依旧不是万能,但没有钱也仍是万万不能。除了这一永恒的真理依旧永恒外,其它一切相对于一百年前却是发生了质的飞跃,尤其是人类引以为荣的思维。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已有人挑出了诸多漏洞,“怀疑一切”已不只是科学界的主旨。当然这种近乎挑剔的严谨态度并不是说明人类失去了宽容之心,相反,人与人之间的尊敬绝对率已接近99.9%,九十三岁的老太太用古典的花轿娶回个帅小伙已不是新闻,你想结束你认为痛苦不堪的一生,不会有任何人包括政府对你的安乐死表示异议。 由于法律机器的空前完美,犯罪与英雄的概念已开始在大词典中逐渐删除,仅凭这一点,人类就可以用自豪的目光细看镜中的自己了。 当然也会有那么一两点小小的迷惑,但肯定也是暂时的假象。据《惊雷》报载:人类的耳朵平均面积比一百年前减小了三分之一,人类的眼珠大体形状愈来愈趋于方孔形——但视力却向精细聚焦的功能进化,其根本原因正在调查中。 “这年头似乎还少了点什么?”吉米在紧张工作之间换气的刹那,曾问过自己万余遍,可仍一直是个未了的心结。 小男孩仍在水中挣扎。 红十字中心会在报警器尖叫后五十九秒内处理讯号,下达指令并派出福音飞行器完成艰巨的任务,前提是不幸者必须支持五十九秒。 不过这五十九秒坚持可真是一种极经济的生存锻炼——现在全球正风行这种运动。惜时如金的工作狂早已舍不得把目光浪费在小男孩显得有些艰苦的体育运动上。 吉米报道的话音刚落,忽然一位高大的青年从人流中冲出,跳起扑向小孩的落水处。 “作父亲的可真不容易呵!”吉米心里蓦地涌上好似逝去几个世纪的暖意,又打趣自己:幸亏不是咱儿子。 谁知“扑嗵”一声过后,除了一圈圈波纹与一串串气泡以外,小孩仍在挣扎。 旱鸭子?蠢!惋惜的叹息闪过吉米的大脑,他压低嗓音:“ttc电视台跟踪新闻:落水儿童的父亲已……” 福音飞行器来了,小孩与青年也捞上来了,只是青年脸色青白,没一丁点气息,眼睛与嘴巴都闭得紧紧的。 当醒来的小男孩再三肯定这青年并不是他父亲也不是他父亲的任何一个朋友或母亲的任何一个情人时,吉米感到全身像通了高压电流。晕过去二秒后,他跪在地上几乎是流着泪吼起来: “爆炸性新闻……” 发达的通讯工具一眨眼便让整个地球的生物都得知了一条确实太新的新闻:一位英雄的青年为了救一个陌生儿童,有可能死亡或留下后遗顽症。 这是一个英雄难产的时代。除了犯罪率极低又不存在战争等诸因素外,英雄的代价已让生物界的万物之灵们权衡再三斟酌再三。英雄的行为虽不可取,但英雄的精神永远是人类心灵的长城,那是所有感情的依靠与归宿。 整个地球也为找到这个依靠 ——二十五年来第一位英雄——似乎转得更热情了。 新闻爆炸三秒后,地球总管长卡罗先生在电视讲话中哽咽得没说出一个字,他竟第一次挥动珍品似的毛笔写下“向英雄敬礼”一行歪歪斜斜却饱蘸感情的大字。秘书传达说政府定要奖励这位一旦没牺牲的英雄一笔天文数字奖金,并授于“五星级地球勇士”称号,管长夫人更是声泪俱下:她要立即吻一吻英雄光辉的额角以示敬意,如果可能的话。 与此同时,福音飞行器中的头目代表红十字会作出承诺:将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更换英雄所有受损害的器官来挽救人民的骄傲,英雄醒来时也定先转达四千万位少女的传感求爱。 历史学家们不甘示弱,超音速地召开了紧急网络会议,拟定计划如下:先考证一下这位青年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是不是近代史上中国的罗盛教先生,再迅速编写英雄历史,收进中小学生电脑历史教材;还要与星华建筑公司合建一座英雄巨像,使英雄的精神永垂不朽。 科学家们则表态:用高价购买青年的精子,用全球最先进的实验室最快地破译其基因组合,这一课题也将作为本世纪最光荣的一项科研项目进入诺贝尔奖的入围圈。 全球著名的诗人毛进先生已开始着手写《英雄史诗》与《英雄传记》,两巨著的开篇从英雄的母亲开始。 牛津、剑桥等十所最著名的大学同时发表公开邀请函,欢迎英雄首先去该校演讲英雄事迹,以体现“教育为本”的百年大计。 …… 六十秒后,从红十字会传出消息:英雄不是人。并称该青年系安古博士研制的i505型仿真秘书机器人,刚才的“昏迷”只是水导致系统短路而自动封闭。可令人惊讶的是:该机器人的程序里无丝毫救人的语言。安古博士也表示不可思议。 红十字会会长,一位127岁的权威一口肯定:该机器人此次救人属自觉行为。 全球猛然变得静悄悄的,足足有两分钟。 两分钟后,人类才回过神来,他们感到有史以来自尊心受到最大的挫折,开始用谩骂诅咒的原始方式表达他们遭受愚弄后的极大愤怒。 历史学家与诗人等等为瞬间即碎的金饭碗禁不住嚎啕大哭。少女们的啼声最响亮凄厉,她们期待的一生最浪漫的幸福化成了泡影! 最令人佩服令人敬仰的科学家们依然保持最清醒的神经与敏锐的眼光,声色俱厉地向全球提出最严重与怵目惊心的爆炸性问题: 会自觉救人的机器人会不会自动杀人? 全球恐慌了。 于是,地球安全部火速作出决定: 严格检查安古博士已研制出的每一台机器人; 安古博士不得再研制任何型号的机器人。 …… 那位第一个救人的机器人,受了这样的礼遇:锻压成一块规规矩矩有棱有角的合金锭陈列在科学博物馆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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