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长篇科幻小说精选集


《祸匣打开之后》37.“野蛮人”和“超人”决斗



  ……印度人德赛醒了。

  他忘了这次睡过去多长时间。很早以前,印度就有一位少女昏睡了七年。德赛虽无法同她媲美,值也一觉睡了有半年多。

  他是迫不得已。因为他蜷缩在这山洞里,没有阳光,没有食物,也没有生的希望。他是靠古老的瑜伽术使生命的节奏放慢到接近零,心不跳,无血压,才得以度过无穷的长夜的。

  西米们刚占领苏瓦时,德赛就逃到山洞中。开始,他很慌乱,怕没食物,没有淡水,没有光明。总之,他怕死,想逃走。

  后来,他渐渐明白了:他是无法逃脱的,要准备活下去。

  他开始找水。原来,他越过的那个深潭里的水是淡的。他很高兴。不久,他又发现潭中有些盲鱼,起码还不至于立时饿死。后来,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便只剩下孤独的威胁了。

  孤独非常可怕。用行话讲是“幽禁恐怖症”。德赛的空间非常有限;在有限的黑暗空间,过勉强不死的生活,必将招致精神分裂和其它病,前景暗淡。

  但德赛并没有绝望。印度民族有很深的宗教传统。他们的欲望很低,忍耐力很高。而且,德赛还精晓瑜伽术。

  当他摸索着踏探完自己的山洞领地后,他感到宽慰。山洞很曲折,很长,通向岛内维多利亚山的心脏。许多地方通气透光。当西米们以为杀尽岛民后,便停止了波的发射。威胁减小了。

  在蜿蜒的洞穴中,有四、五处深潭,每个潭中都有许多盲鱼,大概是某条地下河把它们相互贯通的。德赛并不准备当黑洞中的鲁滨逊。他有印度人的思维方式。他不是进取型的人。

  他决定作瑜伽功。

  瑜伽功是印度式的气功。它同中国的气功、轻功和硬气功不同处在于:瑜伽者用思维来控制生命的过程。一位好的瑜伽者可以用“假死”的方法睡去三个月之久,使身体消耗的养料减至最低限度,成为一种“冬眠”的人。

  德赛吃饱了生鱼。他把自己调理好之后,便开始做功。

  第一次仅二十五天。这是根据他的石英日历表算出来的。第二次他得的窍门多了些,经过五十三天才一觉醒来。他大食其鱼,补充极虚弱的身体。半月后,又开始做功。如此往复多次。洞外的地球人被西米搅得昏天黑地时,前超级市场售货员德赛如南柯一梦般地度过了两年时光。

  德赛摸黑潜下潭去。他把裤脚扎住,捉了两裤腿傻头呆脑的盲鱼。他随身有把折刀——他这种干保卫活的人总是带这玩艺的。他把鱼鳞刮掉后,切好鱼片,便生吃起来。

  他看看表:二一一八年1 1月2日。这次竟睡了一百七十七天。看来,高兴的话,他可以在洞中用睡眠度过一生。

  印度人吃饱了肚子,伸伸懒腰,念了一通印度教的经文。他站起来,摸着石壁,跌跌撞撞地向洞的深处摸去。他知道在维多利亚山脊上有许多的裂口。他每次醒来都要通过这些缝眼观察那些西米们。毕竟,在智慧生物中,只有他们才是德赛的邻居和伴侣。

  在地球人当中,唯有德赛见到过真的西米。他们披着白色的袈裟,长着褐色的脸,两眼距离大,身材矮小,行动敏捷。从他们搬弄的东西上看,西米体力不如地球人,说明他们星球可能比地球小。他们操纵的设备形状奇特,德赛从未见过。他们使用着一些机器人,大多样式丑陋、行动笨拙。

  他们只相信自己。显然,他们的智慧程度比人类高。

  在苏瓦和附近一带海岛上活动的大约有六个外星怪物。

  其中一个是雌性,因为她个子比其余略高,曲线圆滑,行动较慢,而且长着明显的乳房。他们对地球的引力场有所不适,稍长的距离便使用步行机。紫外线也叫他们讨厌,户外干活时,他们非要戴顶黑色的硬质遮阳帽。

  他们是工作勤奋、干活极有效率的家伙。德赛不知道什么是他们的娱乐,还有他们的爱情和性生活。

  德赛文化程度不高,这点使他屡屡后悔。印度人都喜欢在很年轻时就求职,因而看轻学业。虽然德赛属于那种肯钻研、爱动脑的青年,但他的知识大都是从电视和科普杂志中得来的,凌乱而不系统、含糊而欠精深。

  他经过反复观察,认为在苏瓦南方约十海里的恩本加岛上,有外星人的一个大工厂。他其至认为那是一个核电站。

  外星人把海水抽入蘑菇样的站房中,提取过铀、氘和氚之后,又通过很长的输水管排掉。核电站的厂房设在地下,每隔半小时便有一缕水气从冷却塔中冒出来。恩本加岛起伏的丘陵中有许多巨大的莱顿瓶样的银球,直径都在四十米以上。电线通入银球腹部,德赛认为这是把电能储存在里边。

  较远的瓦图莱莱岛和恩高岛上也有些巨球。德赛弄不清是通过水中电缆把电送去呢,还是那里也有核电站。

  雨云在斐济上空汇拢,风是从东南方吹来的,于是在维多利亚山的南麓迎风面上化成一场热带豪雨。群山、海岛和苏瓦都被罩在雨帘中。雨使德赛兴奋。他忘却了危险,甚至想作一回探险。

  雨停后,云层厚重,海面不耀眼了。德赛看见,有几只飞碟从苏瓦机场上起飞,降落到恩高岛、坎达伍岛、莫阿拉岛上去了。最近的一只降落在瓦图莱莱岛。它们从那些能量球中补充能量。不久,便腾空而起,在坎达伍岛上空编队。

  德赛数了几遍,共有六只。它们环绕维提岛飞行一周后,迅速拉高,消失在云层上面。印度人估计是向东去了。

  他从来没见过六只飞碟共同行动过。因此,他有股预感:事关重大。

  苏瓦静下来,没有任何活的高等生物了——除了他。他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蛮勇:拼命地扒开了洞口的石缝。石质坚硬,他甚至做了硬气功才得以打开。

  德赛高一脚低一脚地跑下山坡,来到了苏瓦市中心。大街上空荡荡的,无人的房屋外长着荒草。塑胶瓦也在风吹雨蚀中褪了色,使城市象一个带神奇色影的遗迹。“热带的东西衰败得真快呀!”

  找到了自己熟悉的“椰树”超级市场。市场里日用百货和衣物依然如初。他还记得当年同一个意大利水手发生争吵时的那串珍珠和首饰盒。旧物犹在,人已作古,他同那水水素无怨恨,他不由得默默地在心中超度那人的亡灵。

  德赛不敢怠慢,在被老鼠扫荡得乱七八糟的食品架上拿了些罐头食品和几瓶酒,又跑到五金柜台里找了一盒金工和电工工具,甚至找到一大卷很粗的电线。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拿这些东西,真是鬼使神差。

  印度人把食品和工具装到一个旅行背包中出了“椰树”

  的大门。他回过头,向门上的招牌鞠了一躬:“拉贾伊经理,我这不算是偷呀。”其实那马来人经理早在写字间里被蚂蚁啃成了白骷髅了。

  德赛来到苏瓦码头,想找一条船。码头上停满了船。它们还象两年前一样威风凛凛地驻泊在栈桥旁边,装满了货物,也装满了人——不过都是死人。

  他终于找到一条汽艇。它完好无损,油箱里还剩大半箱油。德赛钻入驾驶室,里面有两付骸骨。其中一付还穿着华丽的丝质衣裙,可以想见她当年的妖冶丰姿。德赛做了个飞吻,然后把他们抛入海里。他不喜欢骷髅那空洞的眼窝死死盯住自己。

  汽艇的引擎干吼了几声,终于运转正常。德赛合上离合器时,才发现方向舵上刻着这艇的大名——“顺风”号。但愿一帆风顺,大吉大利。他打了个口哨。到此为止,没有任何人来阻止他。西米们过份相信斐济空间的力场网和水下监视网。他们实在不曾想到岛上竟还有活人。由于那些复杂高效武器都是对准外部的,所以,德赛就象在台风眼里一样安全。

  小艇拖着浪尾,飞快地驶出港口。大海里浪涛汹涌。德赛久居洞穴,操艇技术欠佳,十海里的水路,竟磨蹭了一个多小时。等他在恩本加岛的一个小海湾登陆时,大约是中午时分,离飞碟起飞已有四个多小时了。

  他来到核电站的厂房前,才发现它们非常高大。主厂房约十层楼高,看来只是整体的一部分。如果把地下的部分加上,比得上印度莫卧尔王朝的巨大宫殿群。地上部分象蘑菇的伞盖,而蘑菇径是深扎在地下面的。这座直径二百多米的灰色蘑菇帽上,没有一颗螺钉、把手、通气孔、天窗和管道。它浑然一体,天衣无缝,如同飞碟一般。深藏地下的厂房里发出嗡嗡声,大概是大口径泵正在抽汲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