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跟时间赛跑

 



  尽管正是半夜,但大多数马塔塔在这个时候步伐踉跄,动作迟缓,可是拉基克仍然派两个小马塔塔给盖尔克捎去口信,此时,珍妮弗明白自己已是凶多吉少。天色微明时,一群盖尔克到了,现在正与马塔塔的欧克利开会。
  珍妮弗知道自己一定是讨论的中心。
  她全身被细藤条捆着,呆在—个僻静的地方,旁边由一个右手持长矛的马塔塔看守,马塔塔对她的任何问题都不予理睬。仅凭这一点,她就明白自己被当成了“依唉斗”,只不过是一个能发出像语言般声音的好奇的猴子。看守怒视着她,好像在盖尔克和马塔塔做出决定之前就急于要杀掉她似的。

  天刚亮,斯特拉来了。她从看守的手中接过长矛,耸起脊背命令道,“没你的事了,多林,提审之前出我看管。”
  珍妮弗没有说话。那个看守又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我想‘提审之前’是说已经做出决定了吧。”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吉多。”(恐龙语,意思是“是的”。)斯特拉平静地回答。斯特拉看起来疲惫极了,就像昨晚发生的一切已然耗尽了她最后的气力。身上鳞片的颜色暗多了,眼袋发黑,松垂着,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失去亲人的痛苦。“拉基克说要按归礼的仪式处死你,但是盖尔克欧克利坚决反对,他想用盖尔克的方式,把你当作惹事的‘依唉斗’杀掉。”
  “我真该谢谢他。”
  “盖尔克的方式对你会非常……痛苦。”斯特拉把长矛交到左手,“拉基克会快速、体面地处死你。”
  “不管怎样,这总让人不舒服,”珍妮弗叹了口气,捆绑的身体扭动了一下,藤条深深地勒进了她的手腕和脚髁。“斯特拉,我确实为你的窝遭到不幸感到难过。但愿……但愿从一开始就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出现这样的结局我很难过,不过我想让你明白,我仍把你当作……朋友。”珍妮弗用了个英语单词,因为马塔塔语言中没有与之相对应的词。
  “朋友……”斯特拉的舌头卷了一下,声音很悲凉。“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珍妮弗。”
  尽管身处这种境地,珍妮弗还是忍不住笑了,“你比你想象的要懂得多得多,斯特拉。”
  “我不理解你们人类,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总要打打杀杀,为什么你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万能先祖已经毁灭了欧克利希,正在结束我们各自的世界。不光你们——在其他人类的世界中我也见到了这种情况。”
  “我想这是我们的天性,斯特拉。我们奋斗,挣扎,哭叫,反抗,甚至绝望之时,我们也要寻找生路。”
  “你们要时航机干什么,珍妮弗?”
  “我们要继续奋斗下去,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修补时间的裂缝。”
  ”这没有用。”斯特拉说。
  “也许没用,甚至可能白费劲儿,但我们应该试试,斯特拉。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放弃。”
  “你还有希望吗?”
  听到这话,珍妮弗意识别了自己身陷囹圄的窘境。她转过身,以掩饰自己被俘以来一直伴随着她的恐惧和恶心。
  “我看没什么希望,没有。”珍妮弗紧闭双眼,抑制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呐喊。“那我也不会听从命运的摆布。”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斯特拉说中,朝珍视弗走近了一步,手里的矛尖抵住珍妮弗的小腹。
  珍妮弗无助地闭上眼睛,她咬紧嘴唇,以便矛刃刺入体内时不至哭出声来。至少要像马塔塔一样死得勇敢,她暗自思忖道,让他们瞧瞧我们同样是好样的。
  可是她并未感到矛刺的病苦,而是觉得矛尖在捆绑的双手之间滑动,黑耀岩的矛刃似乎在切割绑她的藤条。“斯特拉?斯特拉,你在干什么?”
  “别说话,珍妮弗,我给你割开。”
  斯特拉割断了藤条,珍妮弗蹲在沙地上,一边搓着已麻木的手脚,一边问:“为什么,斯特拉?”
  斯特拉庞大的身躯罩住珍妮弗,背后就是繁衍地。她慢吞吞地答道:“整个晚上,拉基克、弗拉基和盖尔克一直在商谈,可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我的蛋宝宝。我想——这大概是人的思想,珍妮弗。恐怕我已经受了你们思想的影响——如果我不尽力制止这场灾难,会有更多的蛋宝宝死去,会有更多的母亲像我一样感受痛苦,那么,我的蛋宝宝的死就——毫无价值了。”
  斯特拉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在远方的山梁和成排铁树的映衬下,神态显得非常安详。“我不愿意,珍妮弗。我不愿它们的死毫无意义。“斯特拉抬起头,她的鳞片金光闪闪。“我知道飞船藏在哪里,”她说,“我带你去。”
  “斯特拉!”珍妮弗站起来想去拥抱这个马塔塔,可是由于长时间捆绑,双腿突然一软,一头跌倒在沙地上,她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斯特拉望着珍妮弗。珍妮弗猛然意识到这个马塔塔不会理解她的举动。
  “我永远也搞不懂你们人类,”斯特拉又说,“最不可思议的时候你却总是高兴。”斯特拉直立起来,向四周望了望说;“趁他们还没发现,快走,珍妮弗。”
  珍妮弗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双腿针刺般的疼痛,朝面前的堤岸顶爬去,繁衍地被抛在了身后。斯特拉紧跟在后面,她沉重的身躯把一些小的石块和石子碰幢得滑落下去。珍妮弗拼命往上爬,担心随时会听到身后马塔塔的惊呼声。她大口大门地喘着粗气,终于爬了上来,然后伸出手把斯持拉也拉了上来。马塔塔的身体结构不像人一样适合攀爬,斯持拉如汹涌的海浪中的海象一般,连滚带爬地上了堤岸。
  珍妮弗扶着斯特拉站起身后,然后又蹲下去,朝身后马塔塔寄居的海滩方向望去。斯特拉叹了口气,珍妮弗轻轻拍了拍她说:“你还可以回去,我能理解。”
  斯特拉伤心地摇了摇头。“盖哦斗,”(恐龙语,意思是“我不能那样做”。)她回答说,“我不能回去。我听到了蛋宝宝的哭声、万能先祖在召唤我离开这里。”
  “那我们走吧。”珍妮弗说。
  珍妮弗和斯特拉站起身时,突然听到海滩上一阵咆哮。堤岸下,弗拉基和一个盖尔克正追过来。弗拉基停下脚步,用长矛指着她们俩,珍妮弗突然意识到,在太阳的照射下,她俩的身影清晰可鉴。弗拉基鼻角中发出的吼声震颤着早晨的天空,珍妮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快,斯特拉——快跑!”珍妮弗转身就逃。

  阿伦冲向马塔塔和盖尔克时,发现只剩下自己一人了,特拉维斯已被甩在了后面。他飞速跑着,风在耳旁呼啸。他心中只有一个感觉:珍妮弗还活着,目前非常危险。
  他往前跑着,突然脚下一滑,差点从山坡上滚下去。远处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正翻过海滩前的堤岸,后面紧跟着一个马塔塔。他们转身奔跑之前似乎还向后望了一眼。
  “珍妮弗!”阿伦喊道,“喂,珍!”
  珍妮弗也发现了他,踩着崎岖不平的山地,噼噼叭叭地朝他疾跑过来,斯特拉紧跟在身后。他终于一把把她拉进怀里,兴奋地叫着:“珍妮!你好吗?我还担心……斯特拉——她也来了?芒多呢?”
  对于连珠炮似的问题珍妮弗只是摇头,“没时间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们追过来了!”
  “谁?”阿伦刚要问,就见一队盖尔克和马塔塔正翻过堤岸向他们冲过来。“噢,天哪……肯定不是来祝福我们的!”
  “没人这么想,”珍妮弗喘息着,“快跑!”
  他们一同奔跑起来,快到山顶时,阿伦回头一看,弗拉基和其他马塔塔已被远远地甩在后面,但是盖尔克越追越近了。他们的铜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边追,一边挥动着手中的“布罗依”(恐龙语,意思是“木槌”。)高声吼叫着。
  特拉维斯慢慢地爬下悬崖来接他们。他扫了一眼后面的追兵,又抬头看了看面前陡峭的山粱,说:“盖尔克爬不上去,太陡了。”
  “斯特拉也爬不上去,”珍妮弗肯定地说。她双手拄在膝盖上,大口地喘着气,“我不能撇下她不管。”
  “珍妮——”
  “不。”
  语气毫不妥协,她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阿伦明白任何争论都将是徒劳的。“好吧,”他说,“我们往前跑吧,也许山粱上会有一条我们能跨越的沟壑。”他并未说出内心的想法:如果盖尔克追不上来的话。
  身后大约四分之一英里的距离,盖尔克正在山地上飞奔,丝毫看不出疲惫的样子。阿伦不知道在这场竞赛中,这此恐龙是否会先败下阵来,由于特拉维斯,他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珍妮弗一边跑,一边在与斯特拉说着什么。她朝阿伦点了点头,“斯特拉说前面一点儿有个关口穿过山梁,到时她会告诉我们。”
  “太好了。”阿伦说。然后呢?体内那种玩世不恭的声音问道:对这一问题,他没有答案,他几乎能够感到后面盖尔克喷出的温热气息。“快跑!”他冲着所有的人喊。

  斯特拉领他们来到的关口是一条狭长婉蜒的山涧,两边是五十米高陡峭的岩壁。他们绕道歪斜平滑的岩石,跳了下去。特拉维斯一瘸一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珍妮弗在旁边一直搀扶着他。阿伦知道,这种速度特拉维斯跟不了多久,也知道如果丢下他,他将必死无疑,盖尔克不会放过他。
  “快跑!”阿伦鼓励着同伴们,但是斯将拉、珍妮弗和特拉维斯依次刚刚跑出关口,他发现一个盖尔克已出现在对面,大张着嘴狂怒地咆哮着。盖尔克同时也看见了阿伦,吼了一声冲过来。
  阿伦知道完了。如果还往前跑,不出几分钟这个盖尔克就会抓住他们。在他庞大的身躯面前,他们只能束手就擒。阿伦绝望地看了一眼珍妮弗,不知该说什么好。
  就在悬岸边,距离珍妮弗很近的地方,他突然发现有金属东西在闪闪发光。
  “那是什么?”尽管盖尔克在崎岖的岩石中奔跑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他还是跑了过去。“噢,上帝。”他望着下面,惊叫了一声。

  岩石中斜插着一把武士剑,剑柄朝下,剑刃锈迹斑斑。这把剑似乎在野外风吹雨打已经几个月了——包裹剑柄的棉布已经破损,剑上的铜饰已被腐蚀成暗褐色,护手处松松缠绕着一条电线似的塑料包皮的金属线,金属线的一端拴着一张薄薄的棕色纸片。阿伦把纸片取下来,一展开,纸边就像秋天枯黄的落叶一样碎成粉末。费了好大劲儿他终于辨认出那几个早已褪色,却又异常熟悉的笔体:
  “拉我一把!”
  “阿伦!快点儿!”珍妮弗在那边喊道。她和特拉维斯已经快要跑到铁树林了。
  阿伦抓起金属线,把它从剑身上褪下来,发现另一端绕过岩石直通到悬崖顶。盖尔克眼看就要冲到面前了。
  “阿伦!”
  阿伦猛地一拉金属线,感到悬崖上的另一端连着什么东西。他鼓足劲儿,又拉了一下,另一端突然一松,他差点儿仰面摔倒。
  紧跟着就是轰隆一声,大块的石头滚落下来。一开始速度很慢,很快变得势不可挡,还携裹着两边的岩石,整个关口内弥漫着尘土和滚石的隆隆声。阿伦听到了那边盖尔克的嚎叫。几秒钟——像是过了很长时间——之后,滚石雨停了,最后几块滚落到堆满山涧的巨石上,又被反弹起来。
  另一边,盖尔克狂怒地咆哮着,中间还夹杂着哀鸣。
  珍妮弗已经跑了回来,她望着阿伦手中的剑,问道:“怎么回事?我不明白。”
  “我想我知道。”阿伦盯着这把剑回答。他把目光投向山梁,又说:“我们不能呆在这儿。他们很快就会找条路追过来。以后我再解释,现在赶快从这里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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