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伦好像到了世界上最大的滑行铁道的顶端,歪歪斜斜地疾驶过了其最高处。因为他们没挂在任何东西上,因此犹豫和平衡同样令人恐柿。接着这只扫罗得和阿伦头冲下像两块石头一样落下来,他们垂直落下来,速度越来越快!阿伦的胃好像到了喉咙里的某个地方,呼呼驶过的风不停地猛击他的胺,把他的尖叫声撕得无影无踪。一排排的石头从他们身边急驶而过,离他们相当地近,接着又湿又凉的浓雾包围了他们。阿伦确信他们将葬身于崖底看不见的石头间,粉身碎骨。他连自己死亡的来临也看不到。他既无助又双目失明。
接着,阿伦的内脏猛烈地翻腾起来,因为这只扫罗得突然急急向上翻了个跟头,不再俯冲了。此时,阿伦在绝望之中紧紧抓着这只翼手龙的脚,并试图坚持下去。
这个家伙试图爬出一缕缕低云的包围,他竭尽全力不停地拍打着双翅,但阿伦知道他是在跟他所负重的阿伦的重量作斗争。他看不见珍妮弗。他朝身后看了一眼——其他人肯定跟他的遭遇一样。透过一缕缕急驶的雾,他看见了彼得和芒多。两人都像一只鹰爪子中被拖着的一只鲑鱼一样。
阿伦意识到,她们不会到预定目标的。尽管扫罗得很有劲儿,但他们的高度再次降低了。再次更深地落进了雾中。阿伦确信他知道几分钟后会发生什么:爪子会张开,喙会刺下来,迫使阿伦松开,他自己将跌至崖底。
正当这个想法使阿伦无比绝望时,阿伦觉得胃部突然一阵恶心,因为他和这只扫罗得突然又飞速向上飞了。上升气流。阿伦—阵狂喜。那正是他们在下边这儿所期待的……这只扫罗得转身时从下面看不见的地方来的一阵热气传遍了阿伦全身。这只扫罗得仍在这股漏斗型的气流包围之中,他试图利用这股气流盘旋上升。还是依靠上升气流的推力,他们再次冲出迷雾又见到了阳光,一直上升到比阿伦他们原来立足的那块石头高了为止。此时,他们更接近了大峡谷的另一侧,阿伦可以看到远处那儿有一个锯齿形垂直的黑暗大口,那是石头上的一个裂缝,几只扫罗得正从那儿进去。阿伦往下看见一只扫罗得冲出了迷雾,而彼得在其下边竭尽全力紧紧地抓着。我不知彼得觉得这一路怎么样,他可是连公园中供游玩用的滑行铁道都不敢上的。
抓着阿伦的这只扫罗得突然改变了方向,斜着飞出了这股上升气流。他们慢慢地滑了下来,直冲着那个洞口飞去。这只扫罗得抓着双翼慢慢地、小心地为他们俩引着路。
他们从明媚的阳光下又滑进了黑暗中,阿伦竭力地调整着目光以适应突然变化的光线。他看到达个入口通向的是一个巨大张开的山洞井。这个山洞有几层楼高,里面吵吵闹闹全是扫罗得们尖厉的叫喊声;而且令人吃惊的是,这里还点有几百盏灯笼,巨大、扁平的一块块石头从一两面墙上突出来,而墙上面却堆满了一堆堆的苔藓。这些苔藓发出一种奇怪、寒冷的蓝绿光,这种光比阿伦所见过的任何生物性发光都要亮。其他的灯笼,由一缕缕长长的藤挂着,从空间巨大的天花板上悬挂着,正在洞中无定向的微风中摇摆。这些灯笼照亮了空中的一个个通道和一个个洞穴。阿伦意识到,这是一座城市。如果他以前不那么相信的话,他现在知道了:这些扫罗得是有感觉能力的。
就像人一样,就像马塔塔或盖尔克一样,他们肯定是使用工具的。
他们正瞄准一个长长的门廊。这个门廊离洞顶约有三分之一的距离,又远离大山洞口。他们跨过了边缘,这只扫罗得进来的速度比阿伦所能承受的速度要快,扫罗得松开他时,阿伦发现自己正沿着起伏不平的地面在跑。阿伦被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而那只扫罗得却离在他几码远的地方笨拙地落地了。
阿伦在那儿躺了几秒钟,试图喘一口气。因为他的腹部碰在了一块石头上,使他一下喘不上气来。尽管他的一个膝盖在抽动,而且他觉得好像他胳膊上的大部分皮都被抓掉了似的。但似乎一根骨头也没断。他的脑袋一侧撞上了一个露坎①,阿伦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个挨撞的部位,又试着动了动下巴。
【① 露坎:露头;外露;露出地表。】
“是阿伦吗?”
“珍妮!”阿伦伸长脖子,坐了起来。珍妮弗还在阿伦对面的门廊那侧靠墙站着。“他们需要弄平那些地面。你还好吗?”
“还好。”珍妮弗迅速向阿伦跑来,而阿伦则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彼此紧紧抱着时,阿伦陶醉地闻着珍妮弗的头发。珍妮弗勉强脱出了身。“其他人在哪儿呢?”
阿伦抬头望了望他们所在的那个没有防卫的边缘,看见又有四只扫罗得带着彼得、埃克尔斯、特拉维斯和芒多进来了。他们以同样的方式被随意地放在了阿伦他们附近。这群人又挤作一团,远离了边缘。
“斯特拉在哪儿?”珍妮弗问。
“你自己想想吧,”彼得告诉他说,“这些东西们把我们弄到这儿来已费了不少的劲儿;那只蜥蜴又那么重,得有我们的四五倍重,不是吗?没有一个飞行起重机,他们是弄不起她来的,最后一次我看她时,他们正在那块突出的岩石上俯冲轰炸她呢。”
“不管怎么说,还有谁会为她担心呢?”埃克尔斯邪恶地瞥了一眼珍妮弗说,“我们自己有自己的麻烦。瞧那边。”
他们几个被放在了一个又长又深的大阳台上。这个阳台成曲线形围绕在大山洞边缘的四周。他们可以通过这个巨大开口的井状通道往外看,看到了就像他们眼下所在的这块岩石一样的其他突出的岩石。石头两侧,有的突出的岩石高些,有些则在下面,较低。带他们来这儿的那些扫罗得已集中在了后面,那儿一块悬挂的石头尾部通向了后面模模糊糊的阴影中。身后吹来了一阵风,他们可以看到一个山洞走廊的黑乎乎的开口处通到了更后边进入了悬崖,那儿一大块磨光的石英板前放着一堆光芒四射的苔藓。
这盏粗糙的灯光下站着另一个扫罗得。
他站在那儿,就像一个十英尺高的卢戈希①在摆好姿势拍一幅德拉库拉②海报,他的双翅就像一件皮的披风一样包在身体周围。意识到他们在注视他时,他张开了双翅以炫耀自己。在灯光的照耀下,形成他双翅的,延长了的两个指骨间的皮肤闪烁不已,由于其皮肤上有桔黄、金黄的斑点,皮肤上所射出来的光成斑驳的蓝色,而他身上却长有一层令人十分厌恶的羽毛似的棕色毛。他那长长的喙呈浅黄色,又小又尖的牙齿凸了出来,喙的最头上是一个像海鸥的喙一样的撕东西用的钩子。窄窄的脑袋两侧长有一双金棕色的大眼睛,而瞳孔却乌黑。颅骨很高,长有一个厚而无毛的肉冠,肉冠上裸露的皮肤是很亮的深猩红色。他脖子上围着一根皮带拴着一个小而精致的木笼子。笼子里是一个圆柱形的时航机碎片。这个碎片在这只扫罗得那可恶的胸膛上闪闪烁烁。
【① 卢戈希(1884.10.20~1956.8.16):电影演员,生于匈牙利。以在经典恐怖片《Dracula》(1931)中扮演Dracula伯爵的阴影形像而著名。以后他专门扮演各种恶魔。】
【② 德拉库拉:19世纪英国作家Bram Stoker 所作小说《德拉库拉》中的吸血鬼之王。】
这只扫罗得跟他们说话了。确切地说,他发出的是嘶嘶的声音毕剥毕剥,听起来横模糊糊地,好像是一茶壶水要开的声音。他说话很有力,但他的话很短,说完之后,他就满怀期望地盯着他们。
“我很喜欢他说话时舌头来回摆动的方式。我们没人能讲扫罗得语,这简直太糟了。”彼得说。
“她说的是:‘我是塞利索斯——真理之翼,是来自太阳的穿透爪,燃烧石头的守护神。’他也问了我们各自的名字和头衔。”
大家都看着芒多,他单纯地朝他们耸了耸肩。“你们这些人真是健忘,我是能看透他人心思的人,难道你们忘了?”
“噢,我记起来了,”阿伦说,“在日本世界时……”阿伦也想起了芒多是如何利用他自己的知识以达到对他自己有利的目的。在那儿的时候,他们至少还有珍妮弗来核实芒多的翻译。依眼下的情形,他们只得相信芒多,阿伦也不敢肯定这样做是否绝对明智。可是,他们似乎没有更多的选择余地。“那,你能不能跟这位燃烧石头的守护神说一说?”阿伦问道。
“我可以试一试。这就跟说马塔塔语一样——我这个身体不是用来说话的,因此我将不会说得太好。但我从他身上已学会了足够多的词可以一试。”芒多温和地看着阿伦,说:“你是对的。你们得相信我。”
阿伦没理会他说的这句话。“珍妮,你对语言反应很快。刚才那个家伙说的话像不像马塔塔语?”
珍妮弗摇了摇头,说:“根本不像。阿伦,我很抱歉。”
芒多咧嘴笑了。
“好吧,”阿伦说话时一点热情都没有,“不过,芒多,要记着以前你是如何设法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的。”
“我是您卑贱的仆人,将只会说您伟大的智慧让我说的话。”芒多告诉他说:“那,您想让我说什么呢,头儿?”
“介绍阿伦是祟高伟大者奥兹,”彼得突然接了话。他挑逗性地迎着阿伦那愤怒的目光。“你愿意你是弱小温顺的多萝西吗?”他哈哈地大笑一声,笑声中充满讽刺和愤怒。
“彼得——”
“噢,朋友,别给我做报告。我不记得选你做这儿的独裁者了,不过,看起来你好像接管这儿了。好吧,请吧。但只要一有可能,我就离开这个小小的王国。”
以后吧。以后再说这些吧。彼得疯了,如此而已。他疯了,吓坏了。过去已从我们所有人身边撕走了——不管我们过去认为自已是什么样的,也不管我们过去认为自己会成什么样。不仅如此,而且,他也不喜欢围住的空间。但现在,他却被陷在了一个山洞里。明天他会忘记他说过的一切。
阿伦本想反击彼得几句,但他咽下了要说的话。他瞥了一眼塞利索斯,后者正在耐心地注视着他们,头竖到了一侧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长尾小鹦鹉。
“把我们的名字告诉他,”阿伦对芒多说,“并告诉他我们不用头衔,但不要告诉他我们从哪儿来的。”
“你是头儿,你说了算。”芒多说。这只猿转向塞利索斯并说出了一串吞吞吐吐带咝咝声的词。扫罗得们聚集在塞利索斯身后,都在彼此聊天,而塞利索斯却在沉思他刚听到的话。最后,塞利索斯又说话了。
“他说没头衔是很滑稽的。没有头衔,我们怎么知道谁重要谁不重要呢?他还想知道为什么那些不重要的动物们也来到了这里。”
阿伦指了指塞利索斯的项圈。他告诉芒多:“告诉他我们是为这些发着白光的石头而来的。告诉他……”
阿伦犹豫了一下,因为他突然来了灵感。“芒多,告诉他我们是石头的护卫者。告诉他这就是我们的头衔而我们的任务是:守卫那些石头。”
芒多耸了耸肩,他那双黑眼睛温和地看着阿伦。“我当然希望他爱听这些话。”芒多说,他又转向塞利索斯。从这只猿的嗓子里冒出了一堆连珠饱似、带咝咝声的词儿来。
塞利索斯发出了嘶嘶声以作回答。他宽宽地展开双翼,那双爬行动物的眼睛朝下盯着他们。他只说了一个字,就飞过了门廊边缘,来到了宽敞的山洞中间。他们注视着塞利索斯像一个巨大的玩具滑翔机一样螺旋形地下降直到他找到一股上升气流又飞到了他们上面。他消失在上面的一个房间里。
“他说什么了?“彼得问芒多。
“他说‘跟我来’。”芒多回答说,他朝他们笑了笑,问道:“那谁先来呢?”
带他们到这儿的扫罗得们前进时,他的问题得到了回答。芒多第一个被抓住了,接着是每一个人。他们就像多余的行李一样被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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