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死里逃生

 



  接下来的几天情况更糟了,珍妮弗觉得简直难以想象。她总是感到特别脏,斯特拉给他们带来的水真是少得可怜。
  她看埃克尔斯哪儿都不顺眼。她不喜欢和他的目光接触,每当地向他那边看,他总是迎着她的目光看她;她不喜欢他微笑;不喜欢他那自鸣得意的友好神态;她不喜欢他做出那种仿佛他们两人有什么秘密似的举动;她不喜欢和他离得这么近;她尤其不喜欢埃克尔斯这么快似乎就赢得了彼得的信任。更糟的是,她要是想和彼得谈谈自己的感受而又不让埃克尔斯听到简直是太难了。
  “彼得,我不了解他。”她在埃克尔斯被俘后的第三天晚上对彼得轻声说。
  埃克尔斯正在场地的边上凝视着外面的村庄,看门蜥蜴在他们之间走来走去。埃克尔斯不可能没注意到他们俩在谈话,但他好像是根本就没在听他们谈什么,好像对他们的谈话根本就不感兴趣。
  “他真的很不错,珍妮。我觉得他比特拉维斯好,我不喜欢特拉维斯那个样子。”
  “彼得,埃克尔斯在山洞里打过你,还记得吗?”珍妮弗尽力克制自己,免得话里带着怒气,“他把我们都绑了起来。”
  “那是他有点儿多疑。要是你遇到那种情况,难道你就不会那么做吗?比如说你单独在家,有个陌生人不敲门就闯了进来,难道你会说:‘喂,你好。想喝点儿什么吗?’”
  “彼得——”
  “哦,绝对不会,是不是?既然你也会像他那样,那就别再抱怨埃克尔斯了。他很不错,珍妮,我觉得他有点儿喜欢你。”
  “彼得,我——”珍妮弗没再说什么,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珍妮弗本来想说她不想让埃克尔斯喜欢她,他让她感到害伯,他盯着她看的样子就像她是他的财产他的。
  “怎么啦?”彼得问,“怎么回事?”
  如果他换个方式问她,如果他的声音中听起来还带着同情,如要他不显得那么怒气冲冲,如果他那双眯缝着的眼睛和那张紧闭着的苍白嘴唇上没有表露出他的怒气的话,她也许会说些什么,也许会相信他。她想识到他对自己已经不再有任何同情了。他会说:“怎么了,珍妮?”他会强调每个字,说起话来会使劲嘲讽,他会问:“是阿伦吗?你深爱的人7h
  “没什么,被褥。我只是……我不知道,没什么。”
  彼得耸耸肩,这一动作比说话更能表明他对珍妮弗不再有任何同情了。“珍妮,埃克尔斯有个计划,能帮我们从这儿逃出去。”他说。
  “什么?什么计划?”
  彼得冲她咧着嘴笑,真让人生气。
  “你会明白的,”他说,“会明白的。”

  斯特拉把珍妮弗和彼得带进建筑物。捆珍妮弗双腿的绳子和捆彼得双腿的绳子绑在了一起,粗糙的绑绳磨着她的脚腕,她没别的办法,只好倚靠着彼得。她的心在胸腔里像受惊的小鸟碰撞着笼子似的怦怦地跳着。
  珍妮弗他们被关在这里已经是第四天了,早晨斯特拉和另外两只恐龙来了。埃克尔斯被一只恐龙用长矛押到一边,珍妮弗和彼得的腿被绑了起来,斯特拉赶着他们走出了围墙,埃克尔斯被留在了里面。
  珍妮弗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他们不可能再逃走了,她只是在想自己究竟还能活多长时间。
  他们俩谁都不说话,谁都不愿意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珍妮弗问斯特拉(她像小孩说话似的用马塔塔语结结巴巴地问)有什么事,他们是去哪儿,会发生什么事。
  斯特拉只回答了一句:“不能告诉你。”
  她什么也不说了。
  “彼得——”他们走过通向建筑物的高大拱廊时珍妮轻声说,但斯特拉用长矛柄轻轻柏了拍她的肩膀,死死地盯着她。
  珍妮闭住了嘴。
  他们从阳光下走进了黑暗中。
  在建筑物里的微光中回响着从远处传来的声音——那是悠长、低沉的大合唱,仿佛有一百支低音管和一千支大提琴同时在演奏。
  那原始而又古老的声音在珍妮的血液中激荡,唤醒了她内心深处的古老回声。低音中跳跃着颤抖刺耳的音调,这些声音中还交融着变化多端的男中音,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这是巨大的动物们在进行大合唱,唱的是格列高利圣歌;而乐曲缓慢而又悲伤,像是不断地在录音机上重复播放似的。
  虽然珍妮学语言很有天赋,而且也已跟斯特拉学了大量的词汇,可她就是听不清这些歌曲的歌词。这些缓慢而又悲伤的歌曲如果有歌词的话,也已经被低沉单调的嗡嗡声吞没了。

  房间里凹凸不平,好在她对里面昏暗的光线很快就适应了。里面非常开阔,到处都是些随便设置的古怪凹地、小丘、岩脊和拱形。圆锥形的墙壁在顶部连成一体,像火山口似的张着,一道明亮的光线夹带着些尘土照了进来,洒满了整个房间,在沙色的墙壁上闪闪发亮。墙上到处都嵌着石块,大块的云母闪着深色的光.小块的石英晶体密密麻麻,一块块片岩和花岗岩若隐若现。
  珍妮弗觉得仿佛走进了巨大的水晶洞似的。
  斯特拉带他们曲曲折折地走了过去,进入了一个同另一个穹顶相连接的黑暗隧道,低沉神秘的歌曲在这里的回响声更大,也更悠长。
  珍妮弗扶着墙壁沿曲折的隧道向前走,她的手指感受到那低沉的曲调霞动着墙壁。
  前面光线变亮了,歌声也更大、更悠长了。
  斯将拉从后面戳了他们一下,催他们快走,他们感到腿上的绳子猛地拉了一下。他们走出隧道,进入了一个房间,里面光线闪耀,充满了狂乱的声音,而且气味异常可怖。
  珍妮弗尽量张大嘴吸气。

  他们走进另一个巨大的房间,房间周围的墙壁围成一个圆锥,大约有三十英尺高,仿佛他们是站在一个巨大的环形山里,房间四周特别暗,可中间却有耀眼的阳光。阳光照耀着下面的一个有墙壁一半高的环形平台,平台侧面有个土制的斜坡,顶上放着一具恐龙尸体,一些骨头散落在平台脚下,在冷酷无情的阳光照耀下反射着白光。恐龙的颅骨呲牙咧嘴,腿骨无助地趴在地上,一根根有条纹的大肋骨、臂骨、手骨和手指骨像五彩纸屑似的散落在地上,珍妮弗觉得这些骨头似乎都是斯特拉这类恐龙的尸骨。虽然骨头上的肉都被啃光了,但仍有股恶臭。
  一些像鸟似的食腐动物栖息在屋顶上等待着,它们身上长着黑色的羽毛,看上去像是穿着破旧的礼服。
  岩脊上、巨石上、通向平台的斜坡上,屋子里到处都是恐龙,它们的头冲着天空高高抬起,神秘的歌声从它们的大嘴里唱出,那富有节奏、悲伤的曲调表达着它们的悲伤。
  走在他们旁边的斯特拉停住脚步,它也抬起头,就像是青蛙在深夜里发出有节奏的叫声那样恸哭着同它们一起唱起了挽歌。
  珍妮紧挤在彼得身边,好从他那儿得到一点安慰。他声音嘶哑地在她耳边说:“我们会没事的,珍妮。”
  不过他的话听起来倒像是在安慰他自己而不是珍妮弗。

  他们站在隧道口,一只恐龙走下斜坡冲他们走来。这只恐龙披着一块光亮的天蓝色羽毛斗篷,羽毛粘在它肩膀上一块轻薄如纸的布上。它手拿一根很钝的金属短棒,仿佛这是权力的象征。它走近斯特拉,目光恶毒、冰冷而且满含着怒气,吓得珍妮浑身颤抖。
  斯特拉停止了唱歌,嘴巴冲着房顶高高地抬起头。
  那只恐龙似乎饶有兴趣地盯着斯特拉绷紧的长脖子,它的长手指不停地摆弄着金属棒。此时珍妮觉得它似乎是要打斯特拉,如果那只短棒击到斯特拉的咽喉上,就会砸扁它的气管,从而杀死它。不过那只恐龙只是嘟哝了一声,斯特拉低下了头。它们都看着对方,然后斯特拉把目光移开了。
  它们低声交谈了几句,透过其他恐龙低沉的嗡嗡声,珍妮能够听清他们的谈话,但它们说得太快了,她一句也听不懂。尽管斯特拉曾煞费苦心地教过她马塔塔语(不过斯特拉却丝毫没有兴趣学习珍妮弗的语言)。她听到过一次斯特拉的名字,听到过几次自己的名字。在它们的谈话中,那只雄恐龙有意识地指着平台上的尸体。

  “这只恐龙肯定是斯特拉的头,”彼得小声对珍妮说,“我不喜欢它。”
  “我也不喜欢它,”珍妮说,“它们为什么把我们拉到这儿来呢,”
  “是啊,我特别讨厌葬礼。”

  斯特拉回到珍妮弗和彼得身边,冲着雄恐龙那边点点头向他们示意。
  “斯特拉,”它指着自己的胸口,然后又指着珍妮说,“珍妮弗。”最后它冲着披斗篷的雄恐龙点点头说:“弗拉基。”
  那就是它的名字了。珍妮弗努力模仿这个发音,那只雄恐龙似乎听懂了,它叹了口气,发出沙沙的响声向他们转过身来。它那紫铜色竖长的眼睛打量着珍妮弗,根本就不理睬彼得。她也望着它,那雄恐龙发出一阵隆隆的嘘声,听起来像是很生气。珍妮顿时想起了斯特拉刚才的举动。
  “我不应该看着你,是不是,弗拉基?”她说,“你这丑陋的大家伙。”她慢慢抬起下巴,露出了自己的脖子。她马上就意识到了这个姿势的重要性;她觉得自己现在很容易受到攻击和伤害。要是那只恐龙想下手的话,立刻就会杀死她。
  但它没那么做。
  弗拉基吸吸鼻子说了些什么。
  “珍妮弗。”斯特拉在她旁边喷着鼻息说。
  珍妮低下头,当她的目光碰到弗拉基的目光时,她注视着它,垂下眼帘之前她使劲地盯了它一眼,然后说道:“彼得,你明白这里的规矩了吧?”
  “明白,”他赌气地说,“不过我可不想当奴隶。我不那么做。”
  “彼得,别傻了,”珍妮弗一开口就意识到真不该这么说,她设法缓和一下责备的口气,“求你了,它们的风俗和我们的不一样。”
  “那就让它们学我们的吧。”他固执地说。
  珍妮刚要与他争辩,斯特拉冲她哼了一声,她知道这是在警告她。珍妮弗看着弗拉基走向彼得,他们的目光碰到了一起,都彼此蔑视对方。
  雄恐龙发出厌恶的颤音,又对斯特拉讲了几句话。弗拉基拉扯着他们的衣服,仔细端详着他们的手和脸,弗拉基抚摸他们时,他们都忍受着。然后它冲斯特拉嘟哝了好长一阵,珍妮弗听到了“聪明的动物”这个词组。它傲慢地做了个手势就走开了。斯特拉赶着他们紧跟着往前走,来到平台上。

  恐龙们的歌声都集中到了平台上,这个建筑物就像个吸声盘似的将声音都汇集到了这里。
  恐龙们的声音大得惊人,震颤着她的耳朵,敲击着施的身体,震动着她的脚板。
  珍妮弗和彼得捆在一起的绳子被解开了,捆着她双脚的绳子也被割断,她可以自由地行走了。
  彼得被带到平台的边上,另一只恐龙监视着他,珍妮弗被领着向那具尸体走去。
  珍妮弗走到尸体跟前,尸体的臭气比她想像的要难闻得多。尸体僵硬而又扭曲地躺在那儿,嘴张着,眼睛毫无知觉地凝视着上方,看来这只恐龙死的时候一定很痛苦。
  珍妮弗吃了一惊,她意识到这只恐龙是被枪杀的:其他任何东西都不可能在那天然的金属胸甲上穿透一个洞,或撕出下面的那个张开的大口子。
  是埃克尔斯,肯定是埃克尔斯干的,斯特拉它们没有这样的武器。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才被带到这儿来的吗?就因为它是被人类杀死的吗?
  她脑子里开始翻来覆去地琢磨起来,显然恐龙们是在为被杀的同伴举行追悼仪式,那它们把她和彼得带到这儿来究竟是要干什么呢?肯定没什么好事。她恐惧万分,觉得喘不过气来,只好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吸气。
  一只恐龙在平台上面等着他们。它看上去特别苍老,没佩带任何饰物,皮肤上的皱褶就像小孩穿着大人的衣服似的从它那消瘦的身体一下垂了下来。它只长着一只天蓝色的右眼,左眼没了,只有一个眼窝。左耳的定音鼓只留下了块伤疤,已经不起作用了。它张着嘴,有几处连牙槽也没了,喘气声听起来就像患了气喘病似的。
  斯特拉和弗拉基都露出了脖子,珍妮弗还注意到它们没直视着这只老恐龙。她断定它就是斯特拉所说的头领欧克利,也是它们最年长的恐龙。
  她垂下目光,也抬起了下巴。当她低下头时,弗拉基弯腰凑到那只老恐龙的嘴边,欧克利冲这只年轻的雄恐龙声音嘶哑、喷着鼻息低语了几句。
  珍妮弗感觉到它正盯着自己,但她还是低垂着眼睛。歌声萦绕着在她身边,肆虐的阳光照射着她的身体,尸体的臭气直刺她的鼻孔。
  弗拉基站直身,抬起嘴发出一声颤音;声音比那些低吟的歌声要高得多。斯特拉和弗拉基走开了,只剩下珍妮弗自己和那只老恐龙呆在那儿。
  有只恐龙很快端着一只浅碗走了过来,碗边放着把刀子,刀子反射过来的阳光使那只碗翠绿光滑的表面闪闪放光。
  看到那把毫无光泽而又锋利的刀子,珍妮弗感到自己的太阳穴和着恐龙吟唱的节奏嘣嘣直跳。她想蹦起来,想不顾一切地跑开。斯特拉已经把她的绑绳割断了,她能够跑开,但她却被那个刀片深深地吸引住了。
  “珍妮弗,”彼得在她身后喊道,“快跑!碗呀!”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感到全身发抖。刀子离她越来越近,她能感到那只恐龙喷到她脸上的热气,那只恐龙把碗和刀子放在她的脚边就退了回去。
  恐龙们的歌声停了下来,仿佛是被切断了。
  突然的静寂几乎使珍妮弗摇晃起来,她感到歌声仍在她耳边轰鸣。她目光茫然地看着那只碗、刀子以及那幽暗的多层房间。恐龙们像雕塑似的坐在那儿,除了缓慢地眨眨眼睛或抽动一下手以外,它们一动也不动。珍妮弗意识到自己也屏住了呼吸,她吸气的声音似乎大得令人难以置信。
  彼得在平台边上小声地喊:“珍妮弗——”这声音听起来似乎也大的惊人。
  “安静!”她轻声喊,然后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别出声,彼得。”她转回头,头发猛地掠过肩膀。
  在彼得旁边站着斯特拉和弗拉基,彼得很紧张,准备好一有危险就猛冲出去。

  珍妮佛突然明白了恐龙们是在等待着,这是一种仪式,一种死亡仪式,它们在考验她。尤其是那只老恐龙,它正在凝视着她,品评着她。珍妮弗回头看看斯特拉,但斯特拉却不肯正视她的目光。而且……
  难道它有必要这么死盯着这只碗吗?
  珍妮弗感到非常困惑,她在平台中央绝望地转过身。弗拉基站在彼得身边像只旧水壶似的嘶嘶叫着,它手里紧握着长矛,显出一副恶毒的样子。
  一只食腐动物在头顶上尖叫起来,珍妮弗仰头看到几只食腐动物聚了过来,这些不祥的动物看上去像是长了鳞片的兀鹫似的。它们盘旋着互相攻击,但没有一只落到屋子里。它们和恐龙们—样,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
  它们在等什么?
  珍妮弗又看了看那只碗,除了刀片下面的碗底上有些棕红色的斑点外,碗里什么也没有。
  是血,是暗红色的血迹。
  珍妮弗大着胆子瞥了欧克利一眼,它平静地盯着她,她又很快垂下了眼睛。
  鲜血和刀子,还有散落在平台周围的那些尸骨。它们要杀死她吗?为什么一声不吭地等待着呢,它们想让她自杀吗?那也很有可能。她研究过日本文化,知道切腹自杀是一种例行的、光荣的自杀方式,是日本文化传统的一部分。她旁边的尸体是被人类杀害的,也许就是被埃克尔斯杀死的!是这样吗?他们被带到这里来是为了赎罪吗?她要成为牺牲品吗?
  珍妮弯腰摸了摸刀,身后注视着她的恐龙们都叹了口气。
  房顶上的食腐动物嘶哑地呱呱叫着,竖起破烂礼服似的羽毛。
  彼得脱口喊了声“不!”,想冲珍妮弗跳过去,不料弗拉基却将矛尖对准了他的胸膛。
  珍妮弗一手捡起刀子,另一只手端起碗。是的,这只碗表面的裂纹里沾的肯定是血。但这是怎么回事呢?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她又瞥了一眼欧克利,但这次没敢抬眼注视它的目光,只是在它那松弛的身体上寻找线索,那些死蟹似的食腐动物又在上面争吵起来。
  鲜血、碗还有尸骨。
  她突然明白了,最起码她希望是这么回事。珍妮弗把碗放下,拿起刀子,屏住呼吸,将刀尖抵在胳膊时内侧。她颤抖着,刀尖在皮肤上压出了一个浅坑,但没划破。
  珍妮弗闭上眼睛,干吧,珍妮弗。她吸了一口气,憋住呼吸免得喊出声来,然后划破了自己的胳膊。
  片刻间那可怕的伤口露出白色的口子,然后,一股清澈而粘稠的鲜血流了出来。珍妮弗痛得要命,但还是强忍住没叫出声来。平台仿佛围着她旋转起来,眼前的世界变得朦胧而阴暗,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不!你不能昏倒,现在不行,不管多痛也不行。”珍妮弗对自己说。
  珍妮弗深深地吸了口气,紧闭双眼,将仍在滴血的胳膊伸到碗上,温暖的鲜血顺着手指啪嗒啪嗒滴了下来,碗里的血越积越多。
  血慢慢地往碗里滴着,她大着胆子环顾了一下四周,恐龙们都在注视着她,它们那深切的目光说明她通过了考验。
  彼得脸色苍白,珍妮弗不知道他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害怕。
  弗拉基的长矛垂到了旁边,斯特拉张着嘴注视着她,欧克利似乎发出一种嗡嗡声,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唱歌。
  快半碗血了,珍妮弗知道如果她还想从这里走出去的话,她就不能再流更多的血了。
  她用刀子割下T恤衫下面的一角,紧紧地缠在伤口上面,用牙和另一只手使劲打了个结,然后又用一块布把伤口包扎住。血浸湿了布,她知道要当心防止伤口感染。血渐渐地不流了。
  现在怎么办?尽管那些食腐动物兴奋地呱呱尖叫着,它们球状的眼睛死盯着她,但恐龙们却一动不动。
  珍妮弗弯腰端起碗,她的左手在颤抖,手指好像都不能使劲,碗里的鲜血晃动着。希望自己猜测得没错,她端着碗将鲜血倒在恐龙僵硬的尸体上。
  她这样做要么是特别愚蠢要么就是特别勇敢,她不太清楚到底是感一种。
  珍妮弗等待着被杀死,等待着长矛穿过后背时那种冰冷的感觉,等待着聚集在一起的恐龙冲上前来报复她这分亵渎神灵的人,等待着它们发出愤怒的吼声。
  可什么也没发生。

  欧克利的哼唱声反而更大了,重新唱起了原来的歌曲,其它恐龙一个接一个地也跟着唱了起来,连斯特拉和弗拉基也都唱了起来。
  那些食腐动物像一片乌云似的从房顶上尖叫着飞下来,用爪子抓着那些刚沾上鲜血的肉吃了起来。
  恐龙们悲伤地低声哼唱着,食腐动物用带勾的利嘴凶残地撕开尸体,撕出一条条苍白的肉。腐臭的气息更加浓烈了。
  由于失血太多.再加上受惊以及整整三天除了水果以外什么也没吃,珍妮弗突然跌坐在平台上。
  当彼得跌跌撞撞地向她跑过来时,她挣扎着站了起来。她靠在彼得身上,彼得想要把她搀下平台,她推开了他说道:“等一下。”
  珍妮弗面对着那只老恐龙露出了自己的脖子,那个一只眼的苍老的欧克利声音嘶哑地说了一句话。
  珍妮弗不知道它在说什么。她大着胆子低下头,看了一眼老恐龙,它赞许地冲她竖起耳朵。他们互相注视了一会儿,然后它又瞪着她。
  珍妮弗低下头,在彼得的陪同下退了下去。
  谁也没阻拦他们。
  那具恐龙尸体中的骨头已经从肉里露了出来。斯特拉带着珍妮弗和彼得从平台上下来。恐龙们还在唱歌,弗拉基愤怒地瞪着他们。
  珍妮弗反抗地瞪了弗拉基一眼,甩开彼得的胳膊,走到斯特拉前面离开了房间。
  她坚持着走到了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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