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已经是黄昏时分,沿街的窗子都已逐出灯光,透过窗子可以看见人们边吃着饭,边相互交谈着;风贴着地面肆元忌惮地搜刮着,顺手卷起一件白色的东西,匆匆地冲出黑暗——那是一张报纸。高高的空中,一轮冷月在审视着大地,偶尔穿过焦急奔逃的流云。在这蓝黑与银色混杂的空中,一颗星星时而短促地眨一下眼睛。
  他现在在哪儿?
  街道上的招牌告诉他,这是榆树蝗虫街。这表示他离托米的家只有半个街区,离自己的家大约有一个街区。他站在街道中间的黄色球体旁边,焦急地看着表,发现时间是差一刻钟到七点。
  差一刻钟到七点!
  寒意顿时涌遍全身,他的牙齿有节奏地扣动着,直到他努力使自己的下巴松酸下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帽子,它已经不翼而飞了;他感到十分恐惧,他焦急地环视着,看帽子是否丢在财近的某个地方。
  一群学生理遇达达地从他身边走过。他们中的女孩正被周围的三个男孩子阿谀奉承着,一个男孩冲劳瑞礼貌地点点头。
  差一刻钟三点!
  差一刻钟七点!
  四个小时!
  他去哪儿了?
  托米家,那是一定的;在托米家。但是他在差一刻到三点钟时已离开那儿了。现在却最差一刻钟就七点了。
  四个小时。
  他自己一生中从来没有喝醉过,但他知道假若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时,会感到头特别沉,日特别疼,他似乎能记得自己在托米家喝了那么一杯酒,一杯酒当然不能使一个人达到头脑一片空白的地步。
  真是太恐柿了,自己竟然丢失了四个小时;但是为什么会感到如此恐饰。连他自己也英名其妙。
  他究竟去哪儿了?
  他见过什么人?
  第二天还会不会有人走到他面前说“你在俱乐部做了一场精彩的报告,劳助瑞教授”吗?
  决不可能是疟疾造成的。疟疾本身或许会使一个人病例,但即使病情严重到说胡话的地步,一个人仍能知道他自己在哪儿,况且自己目前还没有那种神志不清的症状。不,自己绝对没有喝过量的酒,也绝对不会是疟疾造成的记忆丧失。
  他开始飞速地朝自己家走去,内心带有一种无法名状的,撕裂般的疼痛。他痛苦地感觉到记忆仿佛就在眼前,但就是想不起来;也许他再努努力,就会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夜晚对他来说是邪恶的。他目前所能做的就是保持自己的步伐稳健,‘每一棵树和灌木都是一个潜藏着的形体,这些形体随时都会现形成——上帝呀,自己是怎么了?自己怎么害怕起黑暗了呢?
  他加快了自己的步伐。他能看见这座古老的家宅已经沉沉睡去,让深深的影子紧紧地依便在它自己身旁,就像在追忆它失去的青春。

  他在楼梯下停留了片刻,疑惑地看到房前竟没有灯光,或许他的迟归使玛丽感到焦急不安,去他的办公室找他去了——不会的,她可以往办公室打电话。一股巨大的恐惧感又开始涌满了全身。
  突然,从黑暗中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吉姆!噢,我的上帝!吉姆!”
  他箭似地跳过台阶,冲进屋里,差点儿把门撞坏了;他犹豫不决地在门厅停了片刻,疯狂地扫视着周围,企图捕捉到玛丽的声音究竟来自何处。
  除了寂静和黑暗外,屋子里面空荡荡的。
  他沿着带有扶栏的宽宽的楼梯上到了二楼,进门后,他用那有如讯饿般的手指急不可待地打开了灯。他把二楼的所有房间都看了一遗,结果一无所获。于是,他沿着通往顶楼的布满着灰尘的狭窄楼梯,爬上了顶楼。这里面阴暗潮湿,风在这座古老的塔楼周围呜咽着;皮箱像黑色的四足动物一样蹲伏在幽暗处,他点了一根火柴,那些陈旧却熟悉的物体立刻映入眼帘,消除了他的恐惧。她不在这儿!
  他浑身颤抖,又踉踉跄跄地搜寻了一遍二楼的各个房间。他的目里开始感到恶心,血液宛如两个大锤,从内部猛烈地敲击着他的太阳穴。灯光照亮了屋子里的每一件东西。对他来说灯光亮得刺眼,令人不快,因为灯光使这栋房子显得更加空荡荡的了。
  或许她独自一个人到某个地方去参加宴会了?是的,一定是这样。她一定会在哪儿留下便条,极有可能放在椅子旁边,便条上会告诉他赶紧去赴宴,并会叮嘱他穿得整齐些,免得让大家笑话;
  他在一楼如饥似渴地寻找着这个便条。椅子旁边,餐桌,写字台上以及壁炉台等处,他都看过了——没有,任何便条也没有。
  他跌进长椅里,用双手捂着脸,陷入思考中,设法阻止自己颤抖,努力地去乎息由于恐惧造成的恶心。为什么他把自己弄成这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呢?她一定不会走得特别远,她之所以没有留下条子,一定是因为她认为自己很快就会回来的缘故。
  在这个懒散、单调的小镶里,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出什么事的。
  她的离开使他由衷地体会到若没有了她,生活特意味着什么。他自己曾是一个四足动物,离开她跑到遥远的地方,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座老房子里,留在那些不怀好意的同事之间。生活中若没有了她,他的生活将是无所事事,漫无目的的。
  他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设法使自己平静下来,设法安慰自己: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他确实成功地劝诱自己进入了一种理智状态,虽不能说舒服宁静,但至少使他停止了颤抖。

  外边的门砰地关上了,门厅里传来了飞快的脚步声。劳瑞一跃而起,跑到门口。
  她正在挂她那件新的皮外套大衣。
  “玛丽!”
  她吃惊地看着他,然后开口同他搭话:“原来是你,吉姆·劳瑞!你这个混蛋!你在哪儿呆了这么长时间?”
  但他没有听她的话,而是用他的双臂盟紫地拥抱着她,都快把她挤碎了。他高兴地大笑着。她也随他笑了起来,尽管他已经把她的发型彻底弄乱了,把她雪白的衣服的领子弄皱了。
  “你真美!”劳瑞说,“你太可爱,太神圣了。假如我失去了你的话,我会马上去跳崖自杀。”
  “你可别这样做。”
  “你是这个世界上惟一值得我爱的人,你迷人,忠诚,善良!”
  玛丽脸色诽红了,稍微地把他往后推了推,仰头看着他,显得极其安详、贤顾。“你这只老狗熊,吉姆,现在向我解释一下,你去哪儿了?”
  “嗯——”他停顿了一下,感到有些局促不安,“我不知道,玛丽。”
  “让我闻闻你的呼吸。”
  “我没喝醉。”
  “但是你在颤抖,吉姆!你的疟疾是不是又发作了?你呀,本应该上床休息的时候,你却四处乱走……”
  “不,我身体很好,真的,我身体很好,玛丽,你去哪儿了?”
  “我出去找你了。”
  “对不起,我让你操心了。”
  她耸了耸肩。“总让我操心,你知道我是多么地崇拜你。喂,我们光闲聊了,你还没吃饭呢。我马上给你做点儿吃的。”
  “不,让我来做。你只要坐在炉火旁边就行了,我马上把炉子点着并且……”
  “胡说。”
  “按我说的去做。你就坐在那儿,坐在那儿我能看见你,一定要让我能见到你美丽的脸,由我去弄吃的,现在别跟我争了。”
  当他强迫她坐在椅子上时,她笑了;当他弄掉了从篮子里拾起的木棍时,她更笑得直不起腰来,“笨拙的老狗熊。”
  他开始让火燃烧起来,然后又冲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动。他从餐厅飞快地走进厨房。在那儿用昨天剩下的牛肉飞快地做成一个三明治,又给自己冲了一杯牛奶。他非常害怕她会在他赶回前不翼而飞,所以迅速地做着—切,甚至放弃了想煮一杯咖啡的想法。

  很快,他又返回到起居室,看到她还在那儿,才放心地舒了口气。他随后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把三明治放在自己眼前,直盯盯地瞧着她,足足有一分钟。
  “赶快吃吧,”玛丽说,“都是我不好,晚饭让你吃些凉的食物。”
  “不,不,我不会让你做任何事。就坐在那儿别动。”他慢慢地吃着,渐斯地放松下来,最后懒散地半躺在椅子上,然而一个念头使他又直拯铤地坐了起来。“当我进来时,我听到了尖叫声。”
  “尖叫声?”
  “千真万确。听起来像是你在喊我。”
  “一定是埃里森的无线电广播。那些小家伙总能找到最令人恐怖的节目,而且总喜欢把音量放得很大,我想他们全家人的耳朵一定都不太好使。”
  “是的,你说得很有道理,但那声音确实吓得我有点魂不附体了。”他又放松下来,看着她。
  她有一双非常撩人的眼睛:乌黑的、充满了柔情,甚至每当她轻轻地瞥他时,他就顿时会感到一丝快意涌遍全身。自己该是多么蜜呀,竟然时常离开她!她是如此年轻、迷人——他感到疑惑的是像他这样一个老笨蛋究竟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呢。当然,他们二人的年龄只差十岁,并且由于常年的户外生活,他看起来也就三十一二岁左右。但是,当他坐在这里仔细端详她那迷人的脸庞,纤细苗条的身材时;看到壁炉的火光映照着她那乌黑的长发时;当他感受到她那双眼睛的爱抚时;他还是不能完全理解为什么她竟会爱上他。玛丽,她本来能够从五十个男人中进行选择,她曾被托米·威廉追求过——而像他自己这样的一个粗壮、笨拙、木油之人怎么就吸引住她了呢7瞬间,他恐惧地想到‘,有朝一日她或许会厌倦他的沉默;厌倦他的呆板;厌倦他的长期外出——
  “玛丽——”
  “是的,吉姆?”
  “玛丽,你对我还有一点儿爱意吗?”
  “岂止一点儿,我全身心的爱着你,吉姆·劳瑞。”
  “玛丽——”
  “什么事?”
  “托米曾向你求过婚,是不是?”
  玛丽略显出一丝不悦之色。“任何一个男人都有可能和一个学生调情,并要我嫁给他——吉姆,别这样猜忌了,我想很多年前,我就已经把那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是,你却嫁给了我。”
  “你身体健壮,有力,具备一个女人想从男人身上得到的一切东西,吉姆。女人认为男人的美在于他们的强壮有力,只有当女人认为一个男人能具有这种美时,她才会爱上他。”
  “谢谢你,玛丽。”
  “现在,劳瑞先生,你在那个椅子上睡着之前,我想你最好先到你自己的床上去。”
  “我再多呆一会儿。”
  “不!”她起身拽他的两只脚。“你身体忽冷忽热,当它们轮流攻击你时,对付它们最好的东西就是床。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男人会从四处漫游,露天烧烤及蚊虫叮咬中得到什么快乐。赶紧上床,劳瑞先生。”
  在她的催促下,他只得爬上楼,进到自己的房间。他长时间地紧紧地拥抱她,吻她,差点儿在她回起居室前把她的肋骨弄断了。
  他脱着衣服,内心感到极其舒服和兴奋,在挂衣服时,他甚至想吗点儿什么。突然,他发现自己的衣领上有很多泪痕。他贴近点儿仔细瞧,是的,不少眼泪的痕迹,把布料都弄皱了,污点特别坚硬,仿佛是泥点儿一般。哎,真讨厌!礼服都脏了!他对此迷惑不解。接着,因优质的英格兰花呢遭到毁坏而产生的厌恶心理促使他一古脑地把夹克和裤子都塞进了盛衣服的篮子底部。
  当他钻进自己的睡衣裤时,他思忖道,玛丽是一个多好的人哪!她没有提醒他注意这些,刚才他看起来一定像个精神完全崩溃的人。
  他漫不经心地洗着手和脸,同时思索着他是如何弄脏衣服的。他用一块大浴巾擦干身体,就在他想再钻进睡衣里时,惊奇地发现在自己的前臂上有一个像烙过的痕迹。
  这个痕迹并不太大,也不疼;出于好奇,他把手臂往灯前凑近了一点儿。这个痕迹是粉红色的!一个像纹身似的痕迹,形状也特别奇怪,像一只小狗的脚趾!一,二,三,四,——一共四个小脚趾印,就像有一只小动物曾在此走过。可是不会有那么小的狗,倒更像一个小野免留下的痕迹……
  “奇怪,”他自言自语地说。
  他走回自己的房间,打开了灯。“奇怪。”他盖上被子,使自己放松下来,又把枕头填得鼓鼓的。一个像野兔的脚趾的痕迹。他自己怎么可能把衣服弄皱,自己的前臂上怎么会有泥巴,什么东西能够把印记留在他的胳膊上呢?顿时,一阵恐惧感又向他袭来,他意识到想阻止下巴的肌肉收缩是件相当困难的事。
  刚才被流云遮住的那轮冷月现在又把窗户的图案映在床头。他把被子抛向一边,因自己忘记开窗而感到恼火。他推开窗于,风带着一阵寒气吹进来,像把一条冰带掷向他.他赶紧又钻进被窝里。
  咽,明天将又是崭新的一天,当太阳再次升起来的时候,他会感觉好些的,疟疾也不会使他的胃这样恶心难受了。
  冷月发出幽蓝的光,风发现了门下边的一条窄缝,并在那奏出一曲哀乐;声音时断时续,并渐渐地从低沉转变成大声的呻吟,随后变成一声声尖叫,直到最后又消失成叹息声。躺在床上,吉姆觉得风里似乎混杂着人的叫声!他蜷起身子,用手捂住右耳,同时把左耳藏在枕头里。
  风在吸泣着,每隔几秒钟就会呜咽几声,“在哪里?”然后它会喃喃自语,嘟嘟囔囔地抱怨,最后,声音又大了起来,像是翘着脚尖走到他床前,向他大声叫喊:“为什么?”
  吉姆·劳瑞翻过身来,再次拽紧被子,紧贴在耳朵上。
  “在哪里?”
  充满了抱怨的吸泣声。
  “为什么?”
  窗子嘎嘎作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想设法闯入,伴随着皮肤的刺痛和震颤,他用胳膊肘支起身体,凝视着月光映出的窗子的影子。但冷月发出的淡谈光辉很快被流云毁掉了。窗子继续被赖打着。只有月光,别无他物。
  “我是一个傻瓜。”劳瑞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盖紧被子。
  一声叹息。
  ”为什么?”
  充满了报怨的吸泣声。
  “在哪里?”
  窗帘开始敲击玻璃。劳瑞猛冲过去,把窗帘卷起使它不再动弹。但弹簧和底盘还是反复地敲打着窗框,他只得固定位一个钉子,以便能关紧窗子。
  “我是一个傻瓜。”劳瑞自言自语道。
  他已经听到鼓声从黑暗中的某处传来。他已经滑进漆黑的洞穴,感觉到大蜘蛛和毒蛇爬来爬去,咬他的靴子;一只软皮平底鞋从他顶部的毛毯上滑落下来,他一下子醒了。他曾嘲笑过咒语;他曾经从一个满腔愤怒且喝得酩酊大醉的土著人手中夺走一把竹刀……
  一声叹息。
  “为什么?”
  充满了抱怨的吸泣声。
  “在哪里?”
  恐惧的罪恶手指已经伸进了身体,到了他的心脏,同时模仿心脏的有规律的跳动,使他的血液涌进喉咙里。门底下的风的低吟,窗帘的拍打声,窗框嘎嘎作响声,以及月亮洒在床尾的幽冷的蓝光。
  门但慢地开了,风也随着涌进屋里,窗帘随风飘动。门砰地一声关上,墙痛苦地抽搐了一下。一个白色的人影正蹑手蹑脚地向他移动,一张灰白的脸在一把闪闪发光的刀的映照下发出暗淡的光辉。越来越近了——
  劳瑞凶猛地跳了过去,举手把刀击飞。
  但是人影是玛丽。
  玛丽站在那儿,吃惊地看着他,她双手空空地悬在哪儿。“吉姆!”
  想到也许会伤着了她,他吓得颤抖起来,他虚弱地瘫在床边,但心里却感到一丝欣慰。她打开灯,发现一堆碎玻璃散在地毯上,一滩牛奶仍在冷气中升腾着。她把自己的手放在身后。他突然把她的手拽过来,在他打碎玻璃杯时,由于用力过猛,玻璃刺破了她的手。
  他把她的小手拽到灯光前,急切地取出伤口处的一小块碎玻璃,然后用自己的嘴唇抚着伤口,以便让血快些止住。他打开抽屉,取出急救箱,找出来绷带和抗茵药。她盯着他,似乎令她好奇的是他而不是她自己的手。
  “玛丽。”
  “嗯?”
  他把她拉到床边,让她坐下来,并把床单披在她的肩上。
  “玛丽,发生了一些糟糕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你。有两件事我要告诉你。杰伯逊发现了我那篇发表在《周报》上的文章,在这学年末我就会被解雇了。我们……我们将不得不离开埃特渥基学院。”
  “就这些吗,吉姆?你知道我并不喜欢这个地方;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陪着你的。”她差不多要笑出声来了。“我想你将不得不拖着我走了,不管丛林有多深,吉姆。”
  “是的,你会跟我一起走的。玛丽,我是一个傻瓜,以前没让你伴我同行。你独自留在这儿一定很寂寞,很孤独。”
  “没有你我总是非常寂寞,吉姆。”’
  他吻了她一下,感觉像是一个教士在触摸女神的脚。
  “那另一件事呢,吉姆?”
  “我……我不知道,玛丽。我不知道从差一刻三点到差一刻七点这段时间里我去哪儿了。四个小时从我的生命中逃掉了。我没有喝醉,我也没有精神错乱,四个小时,玛丽。”
  “或许你摔倒了,撞到什么东西上。”
  “但是也没有伤痕呀。”
  “或许你对疟疾的危害还了解得不够的缘故。”
  “如果疟疾真的已经严重到产生记忆空白的话,那病人就不应该像我现在感觉这么好。不,玛丽。这……这一定还会有别的什么原因。托米和我正在谈论幽灵鬼怪,而且……而且他说我不应该在那篇文章中攻击它们。他说它们或许会设法……嗯——这世界是美好的,玛丽。根本不存在这些邪恶的东西。人类没有理由因这些所谓的幽灵而整天活在恐惧的阴影里。”
  “当然没有理由这样做,吉姆。明天你或许就会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你这么想,玛丽?”
  “当然,现在,你要做的是躺下睡觉。”
  “但是……
  “有什么事吗,吉姆?”
  “我感到……喂……我感到好像某种可怕的事情已发生在我身上,而且……更可怕的事情很快也要发生。我不知道是什么,要是知道该多好啊!”
  “躺下睡觉,吉姆。”
  “不,不,我不能睡觉。我要出去散散步,或许活动活动会使我的大脑清晰起来。会使我记起……”
  “但是你身体有病1”
  “我不能再躺在这儿了,我不能静静地呆在这儿!”
  他关上窗子,开始穿衣服。她顺从地看着他套上夹克衫。
  “你不会出去很长时间吧?”
  “只需半个小时左右。我感到我需要出去走走,否则我会全身崩溃的。别因为我搅得你心神不宁,去睡觉吧。”
  “现在已经将近半夜了。”
  “我觉得——”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异样的语调接着说,“我觉得今天下午差一刻三点时,我好像在哪儿有个约会,或许我去哪儿了——不,我不知道我去哪儿了,做了什么。不,我不知道!玛丽!”
  “什么?吉姆。”
  “你没事吧?”
  “当然,我很好。”
  他系上外套的扣子,弯下身来吻了她一下。“半个小时后我就会回来的。我觉得……我必须得出去走走,就这样了,晚安。”
  “晚安,吉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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