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破烂烂的三桅船,顺着来自西南西的风势。跌跌撞撞地向前航行。水手已尽他所能把船上能修的地方都修好了。他从瘦巴巴、却已经成热的蕃茄盆栽里,摘下一颗来。
他从女人和孩子身边走过。她们蜷缩在甲板上。满脸惊恐的表情。哼!女人!他到底招谁惹谁了。
他通常在一个方形的小木墩上用餐,他用刀子把蕃茄切成四块,刀锋很利,切得干净利落,但是仍难免溅了一点点蕃茄汁到木墩上。
他细嚼慢咽。一点一点地品尝,然后还舔掉了木墩上的蕃茄计。当他用手擦拭脸上的蕃茄汁,正打算舔掉手上的汁液时,发现地平线那儿出现了小小的一点东西。
他走到驾驶台那儿。抽出皮套里的望远镜,远远望过去,是一艘拖船,船体比他的船小,破破烂烂的,不过看起来还算管用。它由一个衣衫褴褛,长着大胡子的海上漂流客驾驶着,那人向他挥挥手。含笑指着上空……
……在他桅杆的顶端有一面迎风招展的绿色旗帜。
“那是谁?”
女人突然站在他身边了。
“只是个海上过客罢了。”他说。
“那旗子不正表示他想进行交易吗?”
“是的。”
“我们不停船吗?”
“不停。”他收好望远镜。
她不大自然地朝他笑笑。“我以为你们会为了彼此而停船的。这不是你们的‘法则’吗?”
他掠过她身旁。
“说不定他有食物,”她跟在他身后说:“你也知道的,孩子跟你不一样,她天天都需要吃东西……”
他心想,不知道值不值得冒险停船进行交易?然而,毕竟他和他饱经沧桑的三桅船已经历了如此之多,还有什么值得他去变换的?
她还在他背后说着:“也许我们将接着好几天看不见别的船只了……”
他转身瞪着她。说:“坐下。把嘴巴闭起来!”
她照做了。
过了不久。水手把一根绳子抽成一个很紧的绳结。系住三桅船的栏杆,也就是那大胡子海上浪人跟着他们而来的船边。
那人上了水手的船,站在紧靠他自己拖船的地方,展开了两人问的生意往来。
一开始,浪人先说了些客套话。“幸而还遇见了一个能够遵守海上贸易规则的人。”他毛茸茸的脸孔上闪现了一丝笑意。“近来。很少发现以遵守规则为荣的人了。”
“快点言归正传吧.”水手说:“你心里有什么打算吗?”
“还能有什么?”对方耸耸肩膀。“做生意罢了。”
“你有船帆吗?”
那人瞄了瞄三桅船,感到很可笑似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之后又摇摇头说:“你没有足以让我心动的东西。”
“我拥有足够使你升起贸易旗的货物。”
“我只是遵行海上法规而不渝……”
“那是你的想法,”水手冷冷地说:“你尽管说吧……”
水手身后又传来那纠缠不断的声音:“换点吃的……”
他向女人瞪了一眼。难道她不知道没有她说话的份吗?但是,她连看都不看他,一直热切地朝着那人笑。
“吃的?”那人说:“好主意!我两天没吃东西了。你们有什么?”
她的笑容不见了,显然这不是她所要的答案。
但那人笑得更热心,眼睛也变得更大了——因为他将她袅娜的身形尽收眼底。“你是厨子呢?还是女侍?女侍永远是我最喜欢的一道菜色……”
那人对自己讲了一个这样的低级笑话感到很满意,放声大笑着。她气得浑身发抖。露出鄙夷的表情。她用手臂环绕艾诺拉,一副保护的姿态;艾诺拉则紧紧抱住了她,被此时所发生的一切搞迷糊了。
大胡子海上客正在选购——他把三桅船整个的甲板扫视了一番。
“就像你所说的。”水手承认:“我的东西并不多。”
那人的眼光又落在女人身上,贪婪地上下打量着她。“不过,换个角度来看,我不知道能不能同意你?”
女人带着孩子退后了好几步。
那人朝番茄盆裁呶了呶嘴。“我们就从那边的果树开始怎样?”
很快地。一场交易展开了。首先是例行仪式,水手送给对方一杯他的水。那人也从他的库存里送了水手一些水。经过一番变换之后,那人脚下放着水手的蕃茄盆栽和两个后照镜,而水手得到了一卷绳索。
最后那人提到了他的主题。“你还真有些齐人之福啊!”他说。
水手没有讲话。
“你要我用什么来换你这个女人?”对方问。
“我们不是拿来卖的!”女人尖叫着,把孩子搂得更紧了,她抬得老高的下巴微微颤抖着。
“我也不要买,亲爱的,”那人轻浮地说:“我只是要拿东西来交换……水世界所有的东西都可以交换。”
“我们的交易到此为止。”水手说。
“她们要成对交换吗?”那人不理会水手的意见。“或者你可以考虑把她们分开出售。”
“我们必须走了。”水手说:“谢谢你的交易……”
“用出租的方法怎么样?”
水手考虑了一番。“你有船帆或是树脂可以割爱的吗?”
孩子紧抱着女人,又后退了一步。
“我已经告诉过你。”那人说:“我没有多余的这些东西。好几个月以来,我在交易的过程中都没看过这两种东西了。”
“那么,我们就不要再谈了。”
那人的眼睛闪闪发亮。“不过。我有些别的东西。会改变你的主意——一些你不可能拒绝的东西…一”
他把手伸进自己那一身破烂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封好的小瓶子,里面塞了几页古代杂志上的文章和图片。
水手的头皮开始跳动了。
“我是从几个环礁的流亡者那儿得来的,”那人说:“我一直保留着……打算用在一笔特殊的交易中。”
“求你不要这样做。”女人提出了哀求。
那人轻薄地朝着女人笑。”也许我找错人了,说不定这艘船还是她的呢……”
水手伸出手去,那人眼露精光,嘴角流着口水,把小瓶子塞到他手里。瓶子里的画页发出了强烈的召唤。
“半个小时。”水手说。
“不!”海伦哀告着。
“半个小时?”大胡子浪人皱着眉头抽回了瓶子。“里面整整有两页,可以用来买半打女孩子了。”
“那你到别的地方去好了。在这艘船上,你只有半小时。要还是不要?”
“求你别这样。”女人轻声求饶。
“闭嘴!”他对她说。
“都我要那个小的。”大胡子说:“另外那个太多话了。”
水手摇头道:“那女孩子的价钱你付不起的。要就是这个女人,半小时。”
“拜托……”海伦说。
但他的眼神使她沉默下来。她并从他的一瞥中,看出了自己在这条船上的身价,也看出了孩子的身价。
她的眼里闪过了一些什么,却又瞬间即逝。她低下了头,也垂下了眼帘。
她自知别无选择了。
水手伸出手去,那人把瓶子丢给他。
“来吧。”那人示意海伦跟着他上他的船去;她开始移步向前。
但水手伸出手臂挡住了她。
“在我的船上。”水手说。
那人耸耸肩膀,他们都知道交易的规矩。
“很公平。”他说。
女人走向舱房的门口;那个浪荡客跟在她后面,贪婪地舔着嘴唇。艾诺拉也跟了过去。疑惑和关心使然。她的表情十分生硬。
“海伦!”孩子在呼唤。
水手伸手抓住了孩子的臂膀。
“坐下来。”他对女孩说。
海伦的身影正要消逝之前,连头也不回地吩咐孩子道:“艾诺拉——照他的吩咐做。”
那人“乓”的一声关上了舱房的门,这声音像根箭似地射穿了他的脑袋。他站在甲板上,两手捣着脸孔,旁边是那大惑不解的孩子。
在拥挤的舱房里,海伦面对着大胡子浪荡客。
“不要自己脱衣服.”他朝她的衣衫呶呶嘴,向她逼近。“由于我所付的代价。我要自己动手剥下它……”
她向后退。“不必动粗,我不会反抗,只要你……”
“闭嘴。”他露出一口又黄又绿的牙齿,像是些令人作呕的海草。“谅你也知道,我还打算要了那个小的……”
她屏住呼吸,唯恐自己发出尖叫。
舱房门”砰”的一声给推开了,三桅船的船长和一道阳光一块儿冲了进来。他面无表情,却眼神狂傲。
“生意结束了。”他说。
那人转过身去,几乎是咆哮着对水手说:“你说什么?为什么?”
“我变卦了。”
她很快地绕过那野蛮人的身旁。跑到本来不像是她救星的人的身后。
“我没听错吧?”那人眯着一对眼睛,眼神极尽冷酷,他的脸孔都皱在一起了。
“听见了吗?生意结束了。”
“你不能这么做…”
她心目中的冠军把那珍贵的瓶子抛回给大胡子,斩钉截铁地说:“我就是这么做了。”
那个人把瓶子推到一边,手里亮出一柄明晃晃的刀子。
“那么就抱歉了。”那家伙说:“但我有我的需要,我不可以被人拒绝。”
“出去。”他对海伦说。
“是啊,”那家伙跟着说:“走啊!但别走远了……这不会需要太久就解决了……”
她一溜烟的跑掉了,还听到身后那人在说:“对一个什么都有的人而言,你也未免太小器了吧?”
然后舱房的门被关上了。海伦跑到艾诺拉身边,紧紧搂着这不停地发抖的孩子。甲板下面发出激战的声响,摇撼着船身,像一场狂风暴雨似的——包括了尖叫声以及物体落地,人和人扭打在一起的声音……
她搜遍了甲板.发现那双管鱼枪。太好了。她转身走向舱房,门打开了……
……那浪荡客爬了出来。
如果他是胜利者,那么这一场战斗想必灾情惨重。因为他浑身是血,身上插着自己的刀子。而今他仅存的一丝人性,尽现于他那哀哀求饶的眼神中。他可怜兮兮地看着面前他原本意图染指的女人。
”带……带我回……回我的船上去。”
他脚步蹒跚地走向她,她退回主桅那儿,用鱼枪瞄准了他。
“带我……”
他又靠近了一些,但她不再害怕了,射出了鱼枪。
“拜托……”
他的眼珠子一翻,倒在甲板上毙命了。
他的尸体好像又往前移动了些,这次只不过是她的主人为了从舱房出来。将沉重的尸体撞开的缘故。
她简直不相信她感受到偌大的喜悦!看见了他,艾诺拉也和她一样展开了笑靥。
他用力把那家伙的尸首从船舷踢落海水中,她们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他这么做。然后他转过来面对她们。发出了喝斥。
“过来!”他说:“给我帮忙!“
“帮什么忙?”
“我们三个一起到他的船上去。”他说:“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这杂种的东西搜括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