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战斗现场的外围,有一艘油料补给船。祭司站在甲板上。吸他没有滤嘴的“烟棒”。在那名叫“迪司”的母船后面的舱房里,有好多纸箱装着史前时代的香烟,像是骆驼、万宝路等。全都是新鲜的好烟。千百年之后仍能保持不坏。真要感谢他们那脆脆的塑胶包装。古人可真聪明啊!
  当他不吸烟的时候.便嗅着那摧毁的行动带来的香气。他的火烟族部下——忠心耿耿的北欧蛮族——对他可谓唯命是从。
  有些喷射水橇和小攻击艇一溜烟地回来加油了。火烟族里有些人没有喷射水橇的装备,只有在背后装上气囊,把空气打进去,做为推动他们前进的动力。这些天真的孩子尚不自知已成为人肉炸弹。
  但是,哪有一个火烟族的会不喜欢享受一刹那光荣的快感呢?
  然而,除了缕缕烟雾密布的天空自有其可爱处以外,祭司对于这种游戏进行的情况仍然感到不满。说实话,他部下死伤率之高。令他相当懊恼。尤其是在环礁居民根本连炮火等武器都没有的状况下,只凭弓箭、鱼叉和鱼枪,就让他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太丢人了。
  他把掌旗号的小童叫过来。
  “目标正对城市。”他说。
  小童点点头,跑到甲板的边缘,开始把旗语打给祭司心爱的珍玩。

  “地狱之火”炮艇是一艘平底船,祭司把一辆古时候遗留下来,名叫“卡车”的交通工具,用螺栓固定在它的甲板上。车首有着“麦克”的字样,同时在它平坦的车身内,配置了祭司最好的炮手。是战斗中的利器。这个与死亡为伍的机器怪物一如其名“地狱之火”——笨重的炮身有一圈绕着主轴的炮管。当主轴转动的时候,可以连续不断地射出零点二米厘口径的炮弹。
  它的结果自然就引发了“地狱之火”。
  炮艇的驾驶者坐在卡车的驾驶座上,看到了旗童发出的讯号,便牵动引擎活塞的电线.释放出无以计数的炮弹,炮火在环礁城开始延烧。
  这当儿,站在甲板上的祭司,在隆隆的炮声中独享尊荣。微笑在他弯成完美半圆线条的唇边绽现,紧闭的双唇间突出了他的烟棒。一下子的工夫,炮火已轰掉了环礁城最宝贵的中央风车塔楼。
  “太棒了!”祭司高叫道:“一棒进洞了!”
  肮脏粗鲁的火烟族战士们围绕在他身旁,频频点头,好像完全了解了。好久以前他们便养成了一种智慧,就是附和祭司的每一句话,并配合他反复无常的性情。
  连发炮火越过了环礁的城墙,各种防御工事成为飞散的破片。躲在掩体下的环礁居民们被震落海水中,好像从事射靶练习时,被子弹击落的飞鸟般。
  祭司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卡车引擎的隆隆声掠过水面,传到祭司觉得万分受用的耳朵里。炮管转动的速度愈来愈快,地狱之火也愈烧愈旺,进行着一场毫无顾虑的蹂躏。
  环礁城有一区的围墙整个被轰得粉碎了。祭司兴高采烈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好多了,这一下好多了。他再度对自己感到满意,高昂兴奋的情绪取代了悒郁。他拿起手边一根司拍汀球杆,练习高尔夫球挥杆的动作,好像他是致胜之因。这时。另一堵围墙又在炮火猛攻之下,被炸得粉碎。
  如今,只要他所想追寻的战利品就在环礁城内的话,他将重新加入这场游戏……

  教皇还会活着吗?
  塔楼的屋顶被无情的炮火轰掉的时候。海伦和艾诺拉惊恐不已。她们赶紧低头弯身。寻求掩避。教皇躲得过这一劫吗?
  海伦在恐惧和希望的交战中.尽力自制——她的心脏猛跳,几乎要冲出了胸膛——她紧抓住艾诺拉。沿着码头,走过尸横遍地的战场,终于来到了风车塔楼前。纵然滚滚浓烟从已不见屋顶的大开口中涌出,至少建筑的本身没有着火。
  要是她们再来得稍早一点点,将会看见教皇在工作室里,沐浴于太阳的金光中。疯狂地把他珍贵的书籍、杂志、各种图表,堆放在宝座下的贮藏柜里。宝座两侧各有两个座位,是为艾诺拉和海伦所准备的。他已经把驾驶用的机械装置联结上去了,并且把推进器和烟窗固定在用皮带相连的座位后方。
  然而当她们走进工作室的时候,引擎的“噗,噗”声向海伦宣布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她们来得太晚了。
  教皇正想抛下她们离去。
  她抬头看见他像幽灵般地飘浮起来,一个被教皇形容为巧妙设计的小汽球里。装满了热空气——这小型的操纵装置,已经离地六尺了。
  “教皇,等一下!”
  “我已经尽可能地等了很久!”老人用悲裒的声音哭喊着说。他一手放在驾驶仪器上,另一手伸向下面的她们。“突然来了一阵风,就把我吹离了地面!”
  “教皇!”海伦哭叫道:“不要丢下我们……”
  “你们还是上得来!”老人也叫喊着回答。
  但他离她们又更远了些——一下子就离地七尺了。
  “拜托你不要走!”艾诺拉说。
  海伦跳起来想抓住他的手;艾诺拉也是。海伦的手和教皇伸出的手指相碰了。但只是短暂的接触……
  她们沿着回旋走道往上跑,想赶上他。
  没有用了,没有用了。
  ”原谅我!”他大声叫着,“原谅我…”
  她们仰起头来看着他愈升愈高;垂头丧气的教皇没精打采地俯视她们。他乘坐那飞行器,穿过屋顶的大洞,直入天际。
  他带走了希望。
  留下来的是恐惧。

  祭司是第一个瞥见那雪茄状的飞行汽球的人。
  “那是什么玩意儿?把它轰下来!”他“啪”的一声打在孩子头上。“警告他们!你们这些笨蛋!”
  旗童又挥舞旗子,向炮艇驾驶员做讯号。很快的,炮手将那重型武器转动着,找到目标以后,扣动扳机,射出完美的火线……
  ……一个足踏滑水板、向上跃起的火烟族。刚好落入射程之中……于是一团火球,像煞了爆炸的太阳。留下好大一团浓浓的烟雾,把飞行器逃亡的路径遮掩得模糊不清了。
  等到烟雾散尽后,汽球飞行器早就没入遥遥的天边,超出射程之外了。
  “我想刚才那个火烟族的家伙绝对活不成了。”祭司说。
  “是的,阁下。”旗童回答,“你要不要颁给他一个奖章。以表扬他的英勇?”
  “不,”祭司说着,又点燃了一根烟棒。“等我砍了他的头以后,我还想剥了他的皮。”
  被轮转火炮命中的火烟族一命呜呼了。他被火灼的焦黑尸体像陨石一样击中了环礁城里的教会船屋,把中央的大树烧了起来。
  海伦从风车塔楼的窗口见到火烟族带着火球登陆的最新战况,脑袋里的思潮却不停地翻滚着。艾诺拉指着窗外被关在笼子里的陌生人,快要被腥臭的泥浆吞没了,这才使得海伦回过神来……
  教皇走了,也带走了寻找干燥陆地的希望,更别说是登陆干燥陆地了。
  但另有知道干燥陆地的人,这个人说不定可以把她和艾诺拉带走,离开这被火烟族摧毁的绿洲。
  海伦抓紧了艾诺拉的手。“我们还没有完结。”她不屈不挠地说。这话是说给孩子听的,同时也说给她自己听。
  她们又相携跑出了风车塔楼。

  死亡——腐臭、胶滞的死亡包围了他。他早就知道他的死可能是暴力的。这就是水世界的通性。然而,一个人,或者说。不管他是什么东西吧——一个长了蹼指和鱼鳃的人。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是在这种烂泥塘里“溺死”……
  所以,他不能放弃。明知后果是死,他至少也要经过一番求生的奋斗。他仰起头来面部对准了笼顶,这样子他还吸得到空气……
  ……他看到一张甜美的脸庞。
  是旅馆女主人!
  她用一块塑胶板搭在池塘上,蹲在那儿,两道弯弯的眉,嘴角笑意若隐若现。
  “如果我把你救出来,”她说:“你肯带我们走吗?”
  他看得见孩子站在池边。
  “你好好想一想。”她又说。
  “如果我上得了船,”他说:“你能把大门弄开吗?”
  她点点头。
  然后她拿起身边的一根横木。
  就在泥浆要把他连同笼子整个吞没时,他拿到了横木。



《未来水世界》[美] 马斯·阿罗·祁利斯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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