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架小型空间歼击机正在211-塔特里拉系的行星之间匀速飞行。在“星尘2号”降落之前,它与几个型号相同的歼击机一起,被投放到太空中,其任务是对太空进行监控,一旦发现跳跃人返回,立即向罗丹报告。下士飞行员塞尔吉南特·哈恩纳汉,朋友们都叫他哈恩,正在履行他的职责。在宇宙的无穷尽中,哈恩心头再次涌起一股强烈的孤独感。当然这并没有妨碍他极其详细地研究周围的环境,并把有关情况记录下来。这无疑也是他的任务之一。
  他从口袋里拿出罗丹给他特制的导航图,图纸标明了他目前所在星系的方位。
  第四颗行星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至少有50个小卫星在不同的轨道上围绕着它在运行。
  这个小星系给哈恩的第一印象就不好。
  他重新调整了航向,以接近光速的速度冲向他的新目标。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为了避免与小卫星相撞,他不得不降低了速度。看起来这个星系有些像土星光环和小卫星光带的混合体。从前的一个双子星的无数残骸,也可能是某个大卫星的碎块在漫无目的地围绕着这第四颗行星旋转。这些碎块既不像从前土星卫星的碎片那样形成了排列有序的光环,也不像行星围绕着太阳那样转动,而是守候在它们的母星身旁。
  适应这里的环境可不太容易。
  许多残骸的直径还不到一公里,而有的厚度则达公里。
  哈恩一边灵活地驾驶着小型歼击机穿过杂乱无章的残石碎片,一边暗自得意他是这个荒僻世界的惟一生物。
  不,如果不借助必需的辅助工具没有任何人和生物能够在此生存。这里他是惟一的主宰。罗丹和他的朋友们远离此地——在那边一个光点上,距这里约1个多光时。
  哈恩早已脱下了金属防护罩,自由自在地坐在驾驶舱里,不借助任何仪器,完全靠目测操纵飞行器。小飞船极为敏感,哈恩最轻微的加力都会使它作出反应。当然舱内显得有些窄小,但高质量的空调设备使人感到还舒服。
  哈恩拿出一些营养能量压缩片,用水把它们送到了肚子里。氧气和生活用品的储备够用3个月的。3个月内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一个比较大的卫星从侧面进入哈恩的视野。饱经侵蚀而高低不平的表面上呈现着连绵不断的山峦和深邃的山谷,无论是遥远的阳光或由其他行星反射过来的微光都无法达到那里。哈恩推测它的直径约有80公里。比较而言,这是一颗相当大的小行星,引力极小,大约为0.01g。
  塞尔吉南特·哈恩纳汉绕着卫星转了两圈后,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山脉。
  他小心地向卫星表面俯冲下去,然后将歼击机降落在一个平坦的山顶,此山比其他山峰高出一百多米。
  此刻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他已经违背了罗丹指示他对太空进行侦察的命令。哈恩以后因此受到询问时,他回答说,他是处于某种来自内心的压力才降落的。但他也说不出,压力来自哪里。
  一种强烈的愿望驱使着他,不顾及罗丹的指令,一定要在这个小行星上降落。
  他戴好太空服的头盔后,走下飞船观察外面的情况。
  他没有携带武器。有这个必要吗?这里没有人能对他构成威胁。
  哈恩曾多次在太空中停留过,卫星上的微弱重力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是这次却完全不一样。还没等他从飞船下面爬起来站直,他身下的山峰突然沉陷下去,好像他一脚就把它踢飞了似的。他被抛起约50米高,并在空中翻起了跟头。他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在这可怕的一瞬间,他失去了方向感,以为自己就要掉进宇宙太空中。他做了几个计算精确的动作,才减慢了自身翻滚的速度。现在卫星的表面又出现在他身下,并且离他越来越近。他正在坠落。
  他缓慢地在离飞船约200米的山坡上着陆,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身旁的岩石。接着他笑了起来——这是一个愉快的、无忧无虑的笑声,一个刚刚经历了一次冒险的年轻人的笑声。
  他测定了一下斜对面山峰的方位,再次小心翼翼地跳起。在离地面两三米的高度,他像一支离弦的箭,越过一个山坡,降落在他的飞船旁边。
  现在他已经懂得了如何在这个星球上有目的地进行活动,这只是个习惯和适应的问题。
  哈恩看了看表,也许他应该与“星尘2号”取得联系,告诉费舍尔这里的情况。但是他想,难道他不能利用这惟一的机会,亲身体验一下在这个未知世界上面散步的惬意吗?
  他想了一会儿,是否要从飞船上取出能射手枪,它能帮助他调整反弹动作、速度和方向。但是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即便是他计算有误,也出不了什么危险。引力是这么小,即使重重地摔了下去也不会受伤。
  哈恩最后看了一眼歼击机,轻轻地一跃而起,斜着冲向漆黑的天穹。他感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天体,几乎失去了维系着他和另一个世界的所有重量。他对这次飞跃的要求是:一步跨过将他所在的山峰与邻近较低的山峰隔开的峡谷。陡峭的岩壁和布满裂痕的沟壑在他身下掠过,老实说,降落在这里让人感到不太舒服,但是他只跨了一步,就安全地到达了山谷的另一端。
  其实,他开始的那点恐惧是完全多余的。为了能平安地登上相邻的山顶,他对跨跃幅度的计算非常精确。
  他环视四周,发现这里与他降落的山顶没有太大差异。他再次向前跨了两大步,后一步差不多向前冲出去三百米,最终来到了一个山坳。
  大约有十来分钟,他都在直上直下地俯冲玩耍,并且一次比一次更猛烈地向上跳跃他的胆子愈来愈大。
  连续不断的跳跃,将他带到一条光秃秃的连绵不断的山脉的附近。一堵悬崖闯入哈恩的视野,它大约有两公里高。哈恩经过仔细观察,发现峭壁上有几处凸出部分。为了将他的这次冒险活动推向高潮,他决定越过这个障碍,并从山脊处开始他的远距离跨越。
  但是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为了找到一个支撑点,他纵身一跃,几乎垂直地向空中冲去,但是他还是够不着那个悬崖。当上升的浮力减弱时,他再次缓慢地落入峡谷的深处。
  经验可以使人变得聪明。他第二次跳跃时,降落在高出地面100多米的一条狭窄的岩石地带。这里的地形与地球上的山区完全一样——哈恩真想蹲下身子,等待着山神将他从困境中解救出来。异乎寻常的是,当他向阴森恐怖的深渊望去时,竟然一点儿也没有感到眩晕。
  上面的悬崖峭壁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光滑,他头上约五十米处有一个突出来的岩石。他测量了一下方位,再一次腾跃。这次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那块光秃秃的岩石,并毫不费力地站了起来。
  再来一次跳跃。
  约半个小时后,他终于登上了山顶。极目望去,山下的景色远远超出了他原来的想象。地平线上没有一丝空气,没有云雾的缭绕,四周起伏的群峰如此清晰可辨,好像近在咫尺,只要一步即可到达。哈恩脚下约深两公里处伸延着一片辽阔的平原。如果他愿意,现在他可以实现他少年时代的梦想——飞越峡谷。从前,每当他花费了不少力气和汗水攀登上一座山峰,望着山下的湖光山色时,他曾多少次幻想过,张开双臂飞身而下。现在只要他愿意,即可梦想成真。
  他认出平原的另一边是他降落的山顶。如果步行的话,那将是一段不近的路程。不过,他打算飞过去。
  哈恩此刻好像着了迷似的。他兴奋地轻轻地欢呼着,猛地飞身一跃,在低空中沿着崎岖的山脉滑翔。不过这段路程不是很长。对面的山崖也不是十分陡峭,只是布满了乱石和裂痕。
  山脉的尽头——耸天而立的断崖峭壁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哈恩小心地走近断崖,向深处望去。四面环山的盆地似乎比他刚才起跳的平地还要低洼一些。或者,也许是陡立的峭壁将山谷紧紧地包围着的缘故,让哈恩产生了某种错觉。
  哈恩面对着万丈深渊站立了约十分钟,似乎在欣赏着眼前的景象,然而这情景若发生在地球上则会使他感到恐惧。他下决心,去实现他儿时的梦想。
  他展开双臂,向前助跑了几步,从悬崖上纵身一跳,像鸟一样展翅飞翔,冲向虚无缥缈之中。
  他开始慢慢地降落。当他朝着圆形的山谷垂直地向下滑翔,并缓慢地接近盆地时,他身后远处的岩石峭壁仿佛在向上升腾。
  过了很长时间,他的双脚才落到地面上。他着陆的姿势如此的优雅,任何一个碰巧看到的观众都会留下深刻的印象。为了在失重状态下进行调整以保持理想的姿势,哈恩曾进行过多次练习。他几乎站在盆地的中央,与之相连的山脉在不远处。地面平整光滑。右边是他曾飞越过的辽阔的平原。
  他面前的山似乎有些特别。它不太高,外形是一个规则的圆锥体。矮墩墩的山顶令人联想到宇宙飞船的船头。此外,这座山表面平整光滑,没有凸起的岩石。不知为什么它看上去好像有人工雕琢的痕迹,显然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没有人能生活在这里,也没有人能重新塑造一座山。
  哈恩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发现圆锥体的脚下有不寻常之处。在半山腰,有一个长方形的东西,好像是一扇门。
  一扇通往岩石深处的门吗?
  哈恩一下子傻了,他轻轻地向前跳跃一下,滑翔了不到三十米,就降落了。
  门还在那儿。
  再跨一步,距离那古怪的门还有一百米远。哈恩深吸了口气,同时飞快地想到,他身上大概还有三个小时的氧气储备——作最后一次腾跃。
  他在一块金属平台上降落。
  三层梯阶从平台伸向山的深处,尽头是那扇门。
  门坎那儿有一个闪烁着五光十色的球体。
  欢迎你,哈恩纳汉。哈恩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话。我已经等你好久了。
  一时间,哈恩以为自己脑子出了毛病,产生了幻觉。
  但那个熠熠闪光的球体确实存在着。在哈恩的脚下,它大约有两个足球那么大,好像专门在等候着他。
  它看起来是由金属材料构成的,但是如果有人说它是石膏制成的,哈恩也绝对不会产生任何怀疑。
  哈恩突然感到,他的大脑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他有一种感觉,眼前的东西没有恶意,如果他行为谨慎的话,他的好奇也不会引起什么危险。此刻那个听不见的声音又出现了,这声音他似乎曾经听到过。
  不,哈恩纳汉,你是个头脑正常的人。你所看到的,是确实存在的现实。在你向这个世界飞来的时候,我就解读了你的思想。我不想吓着你,所以我一直等在这里,直到你发现了我。
  哈恩感觉到,这个球体似乎改变了它光滑表面的彩色光线,渐渐变得像宇宙一样黑暗。遥远的星光映射在上面就像坠入深不可测的湖水里。哈恩仔细地一看,发现星星渐渐地变大了,并且离他们越来越近。
  不要感到惊奇,哈恩纳汉,我能用视觉来反映我的思想,你想看到什么,你驾驶来的飞船吗?
  哈恩看见,黑色的镜面上,星星在移动。他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的歼击机闪闪发光的玻璃舱盖发愣。歼击机好像漂浮在离山顶约20米高的地方。
  “这真不可思议!”哈恩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呢?是什么技术能够……”
  自然中蕴藏的能力要强于任何技术。
  这句话让哈恩一下子恍然大悟。这个陌生的生物一定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哈恩渐渐明白了,他面前的这个球体不是出自某个未知族类的技术杰作——而是这个族类本身的成员。
  球体是活着的。
  我当然是活着的。哈恩纳汉,但我是惟一的。除了我之外,我的族类没有其他人,也许是偶然创造了我,但每一种生命都始于神的旨意,哈恩纳汉。按照你们的纪年方法,我的年龄大约五百万岁。
  我是真的发疯了,哈恩绝望地想,但是球体就在那儿,在离他的脚很近的地方,球体的表面再次出现了点点繁星。此时球体也在运用它的影响力,哈恩已经理解了,它是智慧生物,而且是个传心师,对他完全理解。
  是的,我理解你——我知道你来此地的原因。是为银河商人而来的,我将帮助你和罗丹。
  哈恩惊呆了。
  “你怎么会知道罗丹的呢?”他在头盔里大声地问道。他突然产生一种想法,他脚下的小球很可能是个微型飞船,里面载着非常小的智慧生物。
  我几乎知道罗丹所有的事情,哈恩纳汉。不过,别担心。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将原封不动保留在这儿。还有一点:我能够在任何环境里生活,甚至在真空中也能活。我的球体外形是所有形状中最利于生存的。在没有压力和处于最大压力的状态下都能轻而易举地保持平衡。
  在这没有空气的世界上,哈恩纳汉面对着一个人类从未见过的奇迹。他的头上只有闪烁的星光,使他感到无边的寂寞。他形单影只,必须赶快结束这一切。
  你的人民是强大的,哈恩纳汉,球体似乎在说话,打断了哈恩的思绪。但即使是最强的也有其弱点。包括我自己。我在这个星球上已经生活了约七百年之久,以便储存能量继续我的旅行。星星照射的光线很弱。不过,靠这些光线足以维持我的生命,并能留出一小部分用于贮备。我还得在此等上一千年,直到我能继续旅行。
  面对着它的无所不能,它的令人无法理解的一切,哈恩苦涩地悲叹道:“这个我不懂,我一点儿也不懂。”
  他弯下身子,想要用手去触摸球体,但是他不敢这样做。
  “你究竟是什么生物?”哈恩不禁脱口而出,“你都能做些什么?”
  我就是我,哈恩。更多的我不能告诉你。至于我能做什么?看着吧,我展示给你……
  哈恩眼看着自己是如何离开了这个星系——至少画面给他这样的印象。他以百万倍的光速冲向宇宙的无穷无尽——接着他傻愣愣地望着银河系的旋涡状星云。可以肯定,他已走过了一万光年……
  一会儿,他又冲了回来,突然再次出现在这个卫星上。他知道,他从未离开过,但是……
  我可以在任何时候到达银河系,或者其他什么星系。遗憾的是,我只能在两百光年的距离之外,或者更远的地方才能与人建立联系。你看,我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哈恩突然感到一股寒气迎面袭来,尽管他还穿着保温的宇宙服。他开始明白,这个球状生物具有什么样的威力。它好像由固体能量组成,并靠星星的光线吸取营养。他知道,他面对的肯定不是一个友善的生物。
  现在回到你朋友们那儿去吧,哈恩纳汉。告诉罗丹我的事情,但是在其他人面前要保持沉默。我要休息,以便节省我的能量,因为星星太遥远了。好好地活着吧,哈恩纳汉,总有一天我们还会见面的。
  哈恩注视着球体,过了几秒钟,便猛地转过身子,向飞船走去。他钻进了驾驶舱,关紧了舱盖。
  当他启动反重力场装置,慢慢地向上升起时,将目光投向金属门前的那个闪着黯淡光辉的球体,显然那门通向山的深处。他本应该问一下的,但他又摇了摇头。总有一天他会知道,门之后是什么——如果那确实是门的话。
  山谷在他身下沉没,星光闪烁的天空接纳了他。他再次孤零零地置身于狭窄的驾驶舱里。



《佩利·罗丹科幻系列》之五《飞向阿尔孔》作者:[德] 罗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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