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明亮的太阳光通过宽大的窗户照进这间大房子里,长长的桌面由于太阳光的反射而闪闪发亮,桌子后面坐着13个人。一些共有的特征表明他们是休戚相关的。
  他们都长着几乎遮住半张脸的络腮胡子,浓眉下严肃而压抑的目光格外引人注目。他们共有的特征还包括挺拔的鼻子和长满胡须的下巴上那张薄嘴唇。
  此刻,他们健壮身躯上的肥胖脑袋都耷拉着,丧失了昔日的生气和活力,放在桌子上的大拳头也缺乏往日的力量。
  他们这些被打败的先生们正在等待征服者的到来。
  族长拉戈尔是戈斯楚尔星上的最高行政长官,他坐在这13个人的中间。他和其他人一样,都是逃到这座孤零零的管理大楼里避难的,因为遗忘瘟疫暴发后,跳跃人的飞船队仓皇逃走,并宣布对戈斯楚尔星实行50年的隔离。
  跳跃人就这样丢掉了一个重要的根据地。
  拉戈尔清了清嗓子。
  “他们让我们等这么长的时间。”他闷闷不乐地说,并想通过外表的平静掩饰内心的不安。
  “这是胜利者的权利。”他旁边的一个人点头说道。这个人身材高大,长着一头黑发,颧骨很高。“他们不允许我们离开这座楼,不给我们活动的空间。”
  “留给我们时间思考。”拉戈尔抱怨道,他握紧了拳头,“他们占领了机器人指挥中心,我们没有了抵抗能力。我们13个人必须面对反对我们的整个星球。”
  “一个迄今还在我们掌握之中的星球。”黑头发的高个子嘟哝道,“戈斯楚尔人会提出什么条件?”
  他没有得到答复。外面响起了脚步声,门被打开了,有三个人走了进来。一个两米多高的机器人陪同他们到来后,非常恭敬地站在了门口。
  刚进来的三个人与在座的13个人明显不同。他们也同样是人,但皮肤是红色的,没有典型的络腮胡和粗壮的骨骼。他们身材修长得近乎纤细,但身高与跳跃人不相上下。迄今为止在这个星球上一直受到歧视的土著人忽然变成了主人,并且作为胜利者面对着自己昔日的主人。
  他们令人喜爱的脸上掩饰不住获得自由的喜悦和胜利的自豪。但他们的服装说明了他们还处在原始文明的阶段,这也是昔日主人压制他们发展的结果。
  拉戈尔眯缝着眼睛观察着他们三个人,并不准备从座位上站起来。他只是漫不经心地做了个手势,请他们坐在自己桌子对面空着的椅子上。他虽然把戈斯楚尔人看作是胜利者,但并不认为他们是真正的征服者。
  他可是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三个人站住了。中间的长者是传心师恩萨利,他研究了这位最高行政长官的思想,发现他除了听天由命和绝望的感情之外,还存有反抗情绪和秘密的希望。但这种希望在哪里,他一时还不能断定。
  拉尔夫这位抵抗跳跃人运动的领袖、自己星球上未来的政府首脑表现得很从容,他要让恩萨利第一个讲话。第三个人则不是戈斯楚尔人。
  他的皮肤是白色的,个头高出恩萨利和拉尔夫很多。在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强者自信的目光,这种目光与他智力上的某些优势密切相关。他身上简洁的制服13个行政长官都不熟悉,在这个星球上从来没有人穿过这种衣服。
  对此只有一种解释:这个人不是土著人。是他带领四艘阿尔孔的飞船来到这里,使跳跃人遭受了失败。
  拉戈尔也做出了同样的结论,他对此无法感到欣慰。
  如果他知道对面站着的人就是罗丹的话,会感到更加不幸。由于种种原因,罗丹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在戈斯楚尔星上的任务还没有最后完成,尽管这13个人已经不可能同他们逃走的同胞取得联系,但为了安全起见,罗丹的身份仍需保密。
  他向正在等待他的信号的恩萨利点了点头。
  “谢谢,我们更愿意站着。”这个星球上出生的惟一传心师说,“如果您能接受我们的条件,我们很快就会达成一致。你们失败了,没有人能够帮助你们,甚至机器人将来也拒绝服从你们,因为他们的程序都被改变了。你们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现在他们为我们服务,将来为我们工作。其他的跳跃人都乘飞船跑掉了,而把你们孤立无援地扔在了这里。我们并不想杀掉你们,但要把你们隔离起来。在西面的大海中有一座岛屿,足够你们生存,而且气候很好,你们可以在那里平静地度过余生。返回你们自己的星球是不可能的,因为你们没有了飞船。”
  恩萨利不讲话了,看了看罗丹。那位昔日的最高行政长官根本不知道,他的思想正在被仔细研究,一丝一毫都瞒不过正在审视他的传心师。
  这个人开始窃窃私语,许多人都在发表意见。但是拉戈尔的一个示意,其他人就都不讲话了。
  “那七个得了遗忘瘟疫的地方行政长官怎么办?”他问道,“把他们留在这里吗?”
  “他们和你们一起到岛上去。”
  “让他们传染给我们吗?”拉戈尔火了,“如果哪个人到现在还没有得瘟疫,早晚也会被感染。”
  佩利·罗丹给恩萨利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解释道:“我们带来了治疗的药品。瘟疫将会变成一种无害的疾病,你们将会得到注射液,将来再也不会得这种病了。在医院里的那七个人也会恢复健康,他们将陪同你们一起上岛。”
  拉戈尔仔细打量了一下罗丹:“您不是这个星球的?”
  “不是。”
  “为什么您要卷进这场冲突?”
  “因为我有兴趣让被压迫的民族未来能够自己管理自己。如果您也愿意——我们一起帮助戈斯楚尔人来战胜殖民主义。”“那么,那么你们就没有任何利益要求吗?”
  “当然有,拉戈尔。但您不要期待我会告诉您,您现在只能回答问题:您愿意服从这个星球新政府的决定,自愿去流放吗?”
  他飞快地看了同伴们一眼,然后回答说:“如果我们搞到一艘船,可以让我们离开戈斯楚尔星吗?”
  罗丹点点头:“当然可以,但你们没有飞船。”
  拉戈尔犹豫了一会儿,但已经太迟了。
  恩萨利突然笑了,他对罗丹说:“我已经知道飞船在哪里了,谈话可以结束了。”
  拉戈尔不知所措地望着揭穿了他全部秘密的传心师,突然感到整个世界都崩溃了,全部希望都破灭了。本来他想争取一段喘息的时间,或许还能得到几个机器人工人,然后只需要几天的时间,就可以到达隐蔽在山里的造船厂,登上已准备好的战列船,在进行报复行动之后,同自己的族人一起逃往宇宙空间。而现在……
  恩萨利停止了笑声,严肃地说道:“谢谢,拉戈尔!够了!我们对你们真是太客气了,你们今天就上船去海岛吧。”他转过身来对罗丹说:“他们想用战船毁灭戈斯楚尔星,然后再回到银河系自己的区域。真是些可恶的家伙!”
  “他们的心里不能容忍失败,但拉戈尔的思维方式不能作为所有跳跃人的标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与他们会达成一致,但不是在这里,不是与这些行政长官们,而是与其他的跳跃人。现在最好结束这一章吧。拉尔夫,你可以行使自己的职权了。恩萨利,我们走吧,这里没有我们要做的事情了。”
  罗丹和恩萨利昂首挺胸离开了房间,他们从一动不动的机器人身边走过。此时机器人的眼睛正盯着他们过去俯首帖耳的13位跳跃人。
  这个机器人还要带他们走上流放之路。

  行动讨论会在“星尘2号”清扫干净的指挥中心进行。这个直径为800米的巨大球形飞船此时正停放在被土著人称做格特兰德(意为天神之国)的土地上,这里曾经是跳跃人的根据地,三艘重巡天舰“泰拉号”、“太阳系号”和“琴图里奥号”就停在它的左右。
  雷金纳德·布尔坐在佩利·罗丹的身旁,他的一头又粗又硬的棕发老是直立着。
  变异人约翰·马歇尔、角田多户、石桥北井和田中成行坐在一旁,他们的对面是戈斯楚尔行星代表的位置。拉尔夫这位昔日的反叛者首领,如今是被解放领土的政府最高首脑。在他旁边坐着的是传心师恩萨利,第三个土著人的代表是拉尔夫领导的反抗队伍中的下级军官格拉克。
  三艘重巡天舰的指挥官也同时在坐。这三艘直径只有200米的重巡天舰在“星尘2号”身旁显得非常渺小,但它们难以想象的技术构造近乎完美。上尉麦克利尔坐在尼森少校和德灵豪斯少校之间。
  “20个行政长官已经到了海岛上,他们的危险性已经排除。”罗丹开始讲话,他看了一眼拉尔夫,“我同时认为,既没人能够帮助他们逃脱,也没有人能够对他们进行报复。戈斯楚尔星自由了,已经掌握在他合法的拥有者手中。希望你们从此能够开创一个美好的世界。”
  拉尔夫感到这番话是针对他的,他自信地点点头:“您完全可以放心。我们感谢您使我们的人民获得了自由,同时我们也不反对您在这里建立一个基地,同我们开展贸易活动。”
  “我们现在就可以做件事,”布尔挥着手说,“这就是跳跃人的飞船……”
  “好了!”罗丹大声打断了他的话,“这艘飞船使我非常担心。恩萨利对跳跃人实行了监听,得知造船厂就在距离这里约50公里的山中。那里有30多个机器人专家在工作,他们完全是独立自主的,不受任何指挥中心控制,他们和造船厂受到100多个作战型机器人的保护。这些作战型机器人的程序设计中规定,他们可以攻击任何外表看起来不是跳跃人的人。完全没有可能通过关闭指挥中心使他们丧失战斗力,必须对他们逐一制服,这可是件相当不容易的工作。”
  “为什么你如此重视这件事,一定要把跳跃人的飞船搞到手?”布利问。
  “我们从恩萨利那里得知,这艘飞船的技术设备和武器装备都非常先进,我们也只能够想象。目前我们只把阿尔孔文明视作权威,但你不要忘记,阿尔孔人已经沉睡了8000多年,而跳跃人却是那时从这个帝国里分离出来的。他们继续发展了阿尔孔人的技术,甚至在某些方面超过了阿尔孔人。我敢断定,这艘飞船的构造一定会让我们惊奇。我非常好奇,这就是原因。”
  布利笑了:“真的只是好奇吗?”
  罗丹回以微笑,但立刻又变得严肃起来:“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必须得到这艘飞船,对它进行研究。但我们又不能使用武力,以免机器人在走投无路时把它毁掉。我相信,他们的程序中装有这样的命令。”
  “我们怎样才能阻止他们?”
  “我们只能搞突然袭击和诱骗他们。但究竟如何进行我还没有考虑成熟。我们必须首先知道,我们在哪里下手。古奇将会告诉我们,它今天一早就到造船厂去了。”
  罗丹的话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因为在座的人中谁也不知道鼠狸肩负着如此重任。
  “古奇?”布利哼唧了一声,“古奇在造船厂?”
  罗丹点点头:“还有谁比我们的这位小朋友更适合做这件事呢?首先它是我们认识的最优秀的变异者,除了传心术外,它还会精神致动和远距离搬运。如果形势危急,它可以随时随地很好保护自己。另外它的外貌不像人,而是一个特大的老鼠。也许机器人以为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无害的动物,对它根本不予理睬。”
  “根据我对古奇的了解,”布利说,“如果机器人根本不理睬它,它会气得要死。”
  “我相信它有足够的理智。”罗丹反驳道,“它知道,我们正在‘星尘2号’上等待它的报告。”
  这时三个军官中的一位清了清嗓子,有话要说。
  “请讲吧!”罗丹让他发表自己的意见。
  德灵豪斯少校既是“琴图里奥号”重巡天舰的舰长,也是这艘舰艇机库中闪电式歼击机机群的指挥官,他微笑着说:“我的意见是:何必那么麻烦?我带50架歼击机去进攻,立刻就让机器人瘫痪。”
  罗丹摇了摇头:“这种做法不可取。只要有一个机器人就完全可以点燃事先已准备好的炸药,造船厂和飞船就会一起化为灰烬。不行,我们只能智取。在这方面我们已经有一些经验,是不是这样,少校?”
  德灵豪斯本来还想说下去,但看到布利嘲笑的表情就什么都不想说了。这个红头发的家伙坐在罗丹旁边,他肯定知道更多的事情。
  “古奇什么时候回来?”约翰·马歇尔问道。
  罗丹耸了耸肩膀:“我此刻也在等它,有很多事情可能延误它的归来。必要时请多户走一趟,看看它。”
  多户脸上挂着平静而谦和的微笑说:“如果需要,我立刻就走。也许古奇碰到了麻烦,正需要我们的帮助。”
  “我们再等半个小时,多户。”罗丹摇了摇头,“这是我和古奇已经约定好的期限。”

  古奇非常明智,首先在离神秘的宇宙飞船造船厂不远的地方现出了原形(物质化了),这个造船厂设在常人难以靠近的荒山野岭之中。
  它很幸运,没有把握的隐身跳跃把它带到了一个长满稀稀落落、奇形怪状树木的高坡上,如果发现有人过来,它有足够的隐蔽条件。根据它的估计,造船厂离这里最多还有两三公里。因为走路对古奇来说非常不舒服,它准备用精确计算的跳跃走完这段路。
  看一看古奇的长相就会明白,它为什么不愿意走路了。实际上古奇是一个长着扁平海狸尾巴的巨型老鼠,经常支棱着的大耳朵顶尖尖的,铁锈色的皮毛光滑而柔软,两条后腿短短的,站立起来身高达到一米,而它的智商却远远高于正常人。
  它的家乡是一个环绕已经熄灭的太阳运行的冰冷行星。它在同类中是出类拔萃的,因为一般鼠狸只会精神传动,而它则还具有精神感应和借助精神传动使自己隐身飞跃的才能。
  鼠狸后爪着地,直起身子用锐利的目光观察了一下远近的地形,确定周围是安全的。它在这里接受不到任何思想脉动,因为机器人不是有机生物,他们的脉冲是传心师的大脑无法接收的。
  太阳热辣辣地照在光滑的石头上,古奇开始出汗了。为了便于观察,它开始向空中漂浮,最后在20几米的高处停下,一动不动地悬在那里,这样也凉快一些。
  造船厂应该在北边的某个地方。古奇除了看到陡峭的岩石和深深的峡谷,其他什么也看不到。为了造一艘飞船,跳跃人竟然找了这么一个鬼地方!也许他们认为这里安全一些。
  远处忽然有一道闪光,就像阳光照到了金属上而被折射出来。
  古奇用力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机器人正在来回巡逻,距自己大约有1000多米,那里正是一条峡谷的入口处。
  这绝不是偶然的。
  鼠狸看准了方向后,又回到了地上。它小心翼翼地瞄准了峡谷入口处附近的一块锥形岩石,然后隐身跳过去。
  几乎是在同一秒钟,它就出现在那块大石头后面了。它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摇摇摆摆走出来,就像是一只本地的大兔子在觅食。它这样做并不是没有风险的,因为在机器人的程序设计里,极有可能只把戈斯楚尔人作为自己敌人的判断还只是猜测。金属巨人继续在约有五十几米宽的峡谷入口处巡逻,对古奇
  想象中的生死攸关试验毫不理会。如果机器人对它的接近全无反应,它就可以毫无阻碍地自由行动了。虽然它也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有些不安,可能有些不妥当,但它觉得自己就要有报复的机会了。
  在离机器人约有30米的地方古奇停了下来,坐在地上呆了几分钟,聚精会神地研究了一下它的对手。他弯曲的手臂就是致人死地的能辐射枪的螺旋形枪筒。鼠狸知道,如果这个两米多高巨人的正电子脑判断出它是自己的敌人,在瞬间就可以把它变成气体。幸亏没有发生这种情况。机器人根本不知道鼠狸是什么东西。只要鼠狸保持友好姿态,它就永远不可能被看作是敌人。
  机器人的嵌入式接收天线说明,他不受任何指挥中心的控制,而是单独受已储存好的程序指挥。如果能够接近他,就能轻而易举地让其瘫痪。但事情又不是如此简单。如果机器人一旦判断出你是一个不同于跳跃人的智能生物,立刻就会作出敌视反应。
  此刻古奇还不能作出准确判断,在这个机器人的正电子脑里是否把他看作是“非智能生物”。
  古奇让自己的四脚着地,蹦蹦跳跳地向着按固定线路来回行走的沉默的卫兵走去。为了确保自身的安全,它作好了在紧急情况下随时进行隐身跳跃的准备。
  如果布利能看到他的小朋友此时此刻的样子,肯定会嘲笑不已。这个无所不能的变异者古奇此时就像一只老实的家兔,多么滑稽可笑的表演。幸亏布利此时不在场,看不到这场滑稽戏。而机器人对古奇的表演毫无兴趣。
  古奇根本无人理睬。
  鼠狸真想用精神致动术把他抛到50米的高空去,然后让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就像它多次对机器人所做的那样。但这次它必须完成罗丹交给它的任务。于是它也没有理睬机器人,而是从他身边蹦过去,进入了峡谷。
  当它从这个金属庞然大物身边走过以后,立刻转身倒着蹦了一段距离,以防受到背后的袭击。但它的担心有些多余。机器人只把它看作是一个来山谷里觅食或找水喝的无害动物。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水是很稀少的。
  山谷一下子变得宽阔了,但仍很干燥,只有逐渐增多的草木说明土地有些潮湿起来。古奇继续向前蹦蹦跳跳,直到一个拐弯处遮挡了机器人警卫的视线。
  这时它可以把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前方了——这条山谷很值得它去探索。
  山谷变成了一个直径约为一公里、近似圆形的盆地,四周陡峭的岩壁对于不受欢迎的访客是不可逾越的障碍。如果不长翅膀,既进不来,也出不去。平坦的谷底被分割成一个个厂房,安装着许多机器。但这还不是最让古奇注意的。
  在高约500米的山崖上有一个洞穴吸引了它的全部注意力。这个岩洞的高和宽至少都有200多米。漆黑洞内涌泻出明亮的光,使人能够辨认出就要完工的宇宙飞船的闪光外壳。由于山体的遮挡,飞船的长度很难判断。如果罗丹的情报准确,在这座山上有一个至少800米长的隧道。
  跳跃人找不到比这里更合适的隐蔽地点了。
  由作战型机器人组成的警戒线封锁了群山围绕的盆地的惟一进出口,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对蜷缩在灌木丛中的古奇。而古奇则像正在啃吃一块块石头之间稀少的青草的动物,对飞船或机器人都毫无兴趣。
  看来这个素食动物已被正电子脑判定为无害的生物。古奇必须继续品尝它并不喜欢的青草的苦味。
  无论如何这时它都不能进行隐身跳跃了,因为这种能力会被高度警惕的机器人看作是智能生物的特征,并会采取相应的防范措施。古奇别无选择,只能一边吃草一边接近闪闪发光的金属封锁线。
  它甚至应该去接近飞船,因为它为罗丹提供的情报越多,越有利于下一步对造船厂采取的行动。
  它带着很复杂的心情继续往前蹦跳。
  大约有30个机器人封锁了峡谷。他们排列成拱型的队列,每个人的间隔为5米。如果考虑到机器人的巨大战斗能力,这种做法是很大的浪费。因为每个机器人都足以对付一支敢于进犯峡谷的军队。
  这只能说明飞船对于跳跃人太重要了。
  古奇没有时间考虑得更多,它勉强往啮齿后面塞了一把半干的青草,为的是能找个机会把它吐出来。但它必须十分小心,因为在戈斯楚尔星上确实生活着一种兔子,它必须模仿得很像。
  当古奇慢慢靠近这些战斗机器,看到他们的能射枪正对准它的时候,脖颈上的毛不由自主地立了起来。也许这些机器人几个月来一直站立在同一地点,这对他们来说是无所谓的,如果没有撤离的命令,他们可以在这里站一千年。
  如果他们对古奇毫不注意,古奇就能按自己的计划行事了。它又向前蹦了几米,嘴里含着一把青翠的草。
  最近的机器人离它只有20米了,闪光的透镜懒洋洋地对着闯入者。邻近的机器人都没什么反应。
  古奇的胃里非常不舒服,因为它的胃无法享用吞咽下去的青草。但它仍然勇敢地吞咽着这些不习惯的食品,以便继续忠实扮演兔子的角色。
  现在它很容易进行隐身飞跃。但如果那样就会破坏罗丹的计划,机器人就会知道有智能人对手发现了造船厂,他们会采取相应的措施,如果找不到出路,甚至会毁掉飞船。古奇甚至想到,他们已经得知了跳跃人指挥官们逃走的消息。
  青草真令人恶心。
  最近的一簇青草就长在古奇面前的两个机器人中间,它鼓足勇气跳了过去。它屏住呼吸,做好了随时隐身飞跃的准备。但如果可能的话,它将避免使用这一最后的救命手段。
  离它最近的那个机器人笨拙地转向它所在的方向,左臂悄悄地弯成直角,对准了古奇。古奇大胆地屏住呼吸,决定继续向那簇青草靠过去。
  这几秒钟真是难以忍受的漫长。机器人会射击吗?如果是肯定的,那就说明机器人的程序设计规定,任何生物都不许踏进峡谷。
  为什么他们在入口处没有采取相应的措施?
  古奇准备以后有时间再研究这个问题。
  它来到了那簇青草旁,开始吃了起来。
  它的味道决不比以前吃过的青草更好,但古奇吃草的样子却像从未见过这样的美味佳肴。但殊不知它惟一的啮齿根本无法把青草嚼碎。
  机器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古奇吃草,他的作为武器的手臂已伸开,做好了射击的准备。如果他有消灭这个啮齿小动物的企图,会毫不犹豫地去做。迟疑不决不合乎机器人的逻辑。
  古奇的脑子飞快地对眼前情景作出判断,并勇敢地吞下了嚼不碎的青草。它的胃一阵难受,差点没有吐出来,但过了一会儿又好了。它怀着巨大的恐惧不去理睬机器人,继续吃青草。
  这个钢铁卫兵的正电子脑注意到:它既不像跳跃人,也不像戈斯楚尔人或其他智能生物。这是一个没有智能的动物,否则它不会靠近作好战斗准备的机器人;它没有思想,也就不会有危险。除此之外它还吃草,说明它是生存在这个星球上的。而在这个星球上只有戈斯楚尔人是跳跃人的惟一敌人。
  结论是合乎逻辑的:食草动物是没有危险的。
  古奇觉察到气氛缓和了:机器人的手臂放了下来,目光重新投放到峡谷的出口。考验通过了。
  但还不能仓促行事。
  根据这一原则,虽然胃里直翻腾,古奇仍然从容不迫地继续吃青草。然后它重新行动,向造船基地蹦过去。
  它明显感到自己的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但它极力压抑着自己回头观看的欲望。如果此时机器人经过重新思考突然反应过来怎么办?想到自己可能突然被打死,鼠狸心中惴惴不安。
  它没有理睬最近的一簇青草,继续向前蹦跳,以便尽快到达一座高大建筑物的拐角处,躲过机器人的视线。
  它终于可以坐下来松口气了。

  从这里到山崖造船厂的距离还有200米,其间坐落着很多厂房和库房,堆放着造飞船用的材料,如金属骨架、闪光的外壳、脚手架和大大小小的箱子。机器人工人按照固定的程序奔走于各个厂房之间,履行着各自的义务。从隧道里传出的各种各样的嘈杂声可以断定,新飞船的建造工作仍在进行。
  机器人没有接到相反的命令,他们要完成自己的任务。
  但没人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

  罗丹不想冒这种风险:机器人可能会带着完工的飞船逃往宇宙空间,或者飞往一个指定的会合地点。
  古奇知道这一点,所以它必须找到飞船处于临界状态的时间。左边十米的地方忽然有一扇门打开了,一个机器工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些图纸。图纸上面画的东西很显然是就要完工的飞船的部件。他不像古奇看到的无处不在的作战型机器人那样全副武装,但其危险性一点儿都不能低估。
  古奇坐在自己的后腿上,大嚼青草,看起来好像是从未吃过这样的美味佳肴。什么造船设备、仓库、厂房和机器人,它全然没有兴趣,它只看得见峡谷里美味的青草。
  机器人看来也是这样想的,他对古奇毫不注意,而是突然飞快走向隧道的入口处,与其他几个机器人会面后交谈起来。
  走的好,古奇想。它把嘴里的青草吐了出来,至少这一次不必硬吞下去了。这时它的注意力全部放到了在它和隧道入口处之间的造船基地上。遗憾的是,它没有注意到背后出现的情况。
  当它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一只皮靴的尖头已经用力踢在了它的软肋上,并把它抛到了几米的空中。当它重重摔在岩石地面上,躺在那里大口喘气的时候折断了。它为自己没能用传心术躲避危险而感到震惊,它此时看到了那个踢它的家伙。
  这是一个跳跃人。
  从脸上发红的络腮胡子来看他显然不是戈斯楚尔人,而强壮的体型证明了他只能是银河商人。他穿着黑色的皮靴和紧身裤子,头上的长发乱蓬蓬的,身上的白大褂说明他是一个科学家。他用古奇听不懂的方言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然后继续向前走,对眼前的受害者毫不关心。但是鼠狸终于能够使用自己的传心术了,几秒钟之前它由于疏忽而没有使用它,否则的话,它应该能够及时觉察到跳跃人的到来。
  “我们竟然让这么个畜生跑了进来!”这句话是跳跃人用不熟悉的方言说的。他继续用宇宙语说道:“我得给机器人新的指令,否则还会被这个兔子绊倒。”当他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古奇也继续追踪他的思想并且  得知,此人叫博拉托尔,是这个项目的技术领导,也是这里惟一的跳跃人。
  另外古奇还探得了一些详情。在艾茨塔克族长带领其他跳跃人逃走之前,委托博拉托尔继续完成新飞船的建造工作,并于六天后将飞船带往指定空间领域,在那里等候新的命令。
  古奇慢慢站了起来,肋骨还是非常疼痛。它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没有对那个野蛮家伙的卑鄙行为立刻进行报复。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古奇发誓,这个跳跃人早晚要为他的丧尽天良而后悔。它要把博拉托尔扔到50米高的地方,让他在那里吊一天,然后再把他……
  再次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它的报复计划。一个机器人工人紧挨它的身边走过,对它毫不在意。鼠狸痛苦地想到,又一次证明,机器人比智能生物更人道一些,至少他们不会打扰它的安宁。
  古奇没有继续思考下去,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到了50公里之外的“星尘2号”的指挥中心,并且向那里跳去。
  它准确地在布利的怀抱里现出了原形。
  当古奇在报告中提到,为了让机器人相信它是无害的,自己就去吃青草时,布利不由得纵声大笑,直笑得古奇都认为太过分了。
  古奇突然尖着嗓子叫道:“你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吗?如果你现在不立即停止嘲笑我当时的绝望处境,我就要你的好看,你这个红头发的家伙!怎么样?”
  这声“怎么样”让布利想起在同样情况下,他总是吃亏,因为他毕竟是个不会传心术的普通人。他不再笑了,喘息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后来怎么样了?机器人上当了,把你当成兔子了吗?”
  古奇严肃地点点头:“好像是这样。不管怎么说,我穿过了封锁线,到达了造船厂。一个叫博拉托尔的跳跃人领导着这个项目。”
  又是一个惊奇。
  “看来我们不只在同机器人打交道,”罗丹说,“我们的行动更难了。但这也没什么。必须首先将博拉托尔捉住,然后再让130多个机器人悄悄失去战斗力。有新的程序修改脉冲射枪帮忙,我们一定能够成功。遗憾的是这个射枪只能单独使用,也就是说必须对机器人逐个修改程序。如果我们在行动时让其他机器人觉察到,事情就难办了。”
  “我还是主张带领一些歼击机对造船厂进行突然进攻,把机器人消灭。”德灵豪斯少校发表意见说。罗丹没有答复他,而是为行动计划分配了角色。
  “古奇担任指挥。精神传动师角田多户和测向员田中成行和它一块儿去,你们带着新式武器,负责对机器人修改程序。但首先必须捉住博拉托尔。古奇负责把这个跳跃人带到‘星尘2号’上,我们在这里欢迎他。”
  古奇吃惊地露出了自己的啮齿:“欢迎?你们还要请他喝咖啡吗?”
  “当然不是。”罗丹微笑着说,“石桥北井会接待他。然后跳跃人飞船就会按照我们的意图完工了。”
  “非常好!”鼠狸称赞道。
  布利低头问道:“我呢?我干什么?”
  罗丹说:“我恐怕要令你失望了。你留在我身边——在我这里可能不会有太多的事情。”
  “又是在大本营,”他烦恼地嘟哝道,“当别人去冒险,成为耀眼的英雄从战场归来的时候,我们却蜷缩在这里。”



《佩利·罗丹科幻系列》之五《飞向阿尔孔》作者:[德] 罗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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