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猝然停止了呼吸

 



  
  一条宽阔的主干道穿过巨大的面目一新的城市,街上浇注的橙黄色沥青好象阳光一般。蓝色的人行道给马路漂亮地加上了边框。玫瑰色的大理石饰面的一幢幢十层楼房,格局整齐协调地向远方延伸。
  狂风在平坦的墙壁之间毫无阻挡地呼呼急吹。从巷子里窜出来的一股股气流犹如小龙卷风似地旋转着,奋力扫干净那本来就冲洗得十分清洁的马路。
  玛丽娜和什瓦尔茨曼医生走在人行道上。
  医生用左手轻轻扶住帽子说道:“当然,我在医院里呆不住。您只要看看周围,每个人都在为共同的事业干点什么。您也许以为我能安安稳稳、心安理得地袖手旁观?没有的事!我无法平心静气地看着您寻找代用品,马特罗索夫去追逐火鸟①,教授变成了综合赛跑的冠军,一个人顶十个人的工作,飞奔向前。怎么,依您看,我就不能找到一件有益的工作,使我也参加这与世界的灭亡所进行的共同的斗争?”
  【① 火鸟:童话中羽毛发光的神鸟。——译者】
  医生稍一松手,没有抓住帽子,帽子就马上在蓝色的人行道上空飞了起来,穿过橙黄色的马路,毫不遵守交通规则,还碰到汽车,追赶着汽车,向前飞去。
  医生摸了摸周围一圈镶着卷曲短发的发亮的头顶,看着飞走的帽子说道:“让它随风飘到阿列尼达岛,马上烧掉吧。”
  “那您没有帽子怎么回家呀?”玛丽娜惊叫道。
  “我不回家了,我将留在实验室,教授在哪里我也就应该在哪里。”
  “医生,您怎么啦?谁同意您这么做的?”
  “我才不管这个哩,我给自己找到事做了,政府责成我关心克列诺夫教授的健康,这就足够啦!”
  医生开始沿石阶登上一条又窄又小的巷子的象走廊般的人行道,这儿可以看见远处的研究所的白色大楼和那横穿马路通到大楼的精致透孔的天桥。
  很快,他们就走进了研究所的大院,绿树丛中微微露出了几墙白墙。
  林荫道上出现了一个两肘叉开、颧骨突出的身影。花白的头发在随风飘扬。
  “啊,这就是我那唐·吉诃德教授!您好,最最尊敬的!您那忠实的奴仆桑丘·潘沙来了,他一步也不再离开您了!”
  教授很严肃。
  “您好,最最尊敬的。对的,见到您我很高兴,可是,正好是今天您未必能与我寸步不离。”
  “没有的事!恰好是今天我一分钟也不离开您。”
  “嗯,是啊!也许,不必为这个题目去争论一番了吧,您能否饶了我呢?”
  “教授,”玛丽娜插话说,“要是医生做得对呢?”
  “您这是指什么?我想知道。”
  “我想再一次地请求您,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允许我一个人来进行此项试验。”
  “什么?”教授伸长了脖子,象凶恶的鹰似地看着说,“您好象是疯了?难道您不明白您选定的这项试验有多大的危险性?”
  “我明白这点。不过,也许,正因为如此……不过,我们之中的一个……也就是您……最好不要参加试验,以免遭到危险。”玛丽娜搜索枯肠,很难找到合适的字眼。
  三个人一边谈话,一边走近了玛丽娜实验室所在的那幢大楼。
  “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教授生硬地说,“我不愿意再来重新争论这个问题了,为此我们已经不止花了一天时间。我敢提醒一点:每一个小时都可能要付出成千上万的人的生命作为代价。就连许多优秀的人们也对成功失去了信心。应该拿定主意;要不就由我来进行试验,我已多次坚持提出这个要求;要不就是我们一起来做,由我领导。”
  “确实应该一起做!”医生插话道,“我们三个人一起来做。”
  “这‘三个人一起’是什么意思?是我没有搞清楚,还是没有听懂?”克列诺夫低下了头。
  “很简单,三个人是您,教授,您的助手,还有我,派来照料您的医生。您遭到危险的时候,我不能不在场……”
  教授吃惊得目不转睛地盯住医生看。风将他的长长的胡子吹向一边。他摇了摇头,走进了前室。他早就懂得,和医生争论是毫无用处的。
  走廊上,科学院院士——研究所所长迎面向他们走来。
  教授走近他说:“那么,就这样决定了,尼古拉·拉夫连季耶维奇,我和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一起进行试验,”他咬了咬牙齿。‘现在,尼古拉·拉夫连季耶维奇,我想说的是:我为十八个实验室都确定了方向。嗯,是啊!……”教授沉思着抚摸了一下胡子。“假如我们遇到不测,有人找到了代用品,或者马特罗索夫带回了镭-德耳塔,请将超导体特别仔细地履盖起来。嗯,是啊!……请您亲自过问此事。您瞧……总之,我估计,我们可能……嗯,是啊,离开工作而不致于影响它的成果……好象,就这些了。请让我亲吻您,亲爱的尼古拉,拉夫连季耶维奇。继续将您的研究进行下去吧!您的前程无量……”
  教授就在萨多夫斯卡娅实验室的门旁拥抱了所长,然后他转身对医生说:“艾萨克·莫伊谢耶维奇,请允许我拥抱您。您也许以为我不爱您?没有的事!”
  “我错了,”医生说,他把所长拉到一边。“请原谅,所长同志,请您说说,这项试验有致命的危险吗?”
  “是的,”院士低声地说道,“稍不小心或一出差错就可能死亡,但这是唯一的机会。我们一直没有敢决定进行这种试验,不过……”
  “哦,现在我一切都明白了。我也要和他们一起去。”
  “您?”院士十分惊讶。
  “不,不是我,而是什瓦尔茨曼医生,政府曾赐予他有相应的全权。”
  “这是不可能的。”
  医生深表遗憾地看着院士。
  实验室门口聚拢了许多工作人员。他们都很难过,很不安地注视着这告别场面。
  门开了,一名实验员走了出来。
  “实验的准备工作已一切就绪。”他说。
  “那么,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教授精神一振,“不要拖延了……”
  “还有我!”医生高叫了一声。
  教授朝他看了一眼,点了头,叹了口气。
  玛丽娜向一位激动不安的女工作人员奔去,把一张纸条塞进她的手中。
  “给德米特里!”她低声说道。
  三个人进去以后,门关上了,他们都准备为共同的斗争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所长沉默不语,在走廊上来回地走着。谁也没有向他走来,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全研究所所有的实验室一个个都传遍了这个消息:试验开始了。于是一霎那间工作都停顿了。工作人员们都在沉思,大家心中都惊恐不安。
  
  实验室里异常安静,克列诺夫沉思地看着俯身在桌上的姑娘。医生默默地坐在一边。
  克列诺夫对实验室四周看了一眼。熟悉的环境使他想起了拨给他好几十年的另一个实验室。涂漆的墙上现出了一个老人的形象。这难道是他,克列诺夫?也许,这是他的年迈的老师巴科夫教授或是霍尔姆斯捷德?在这位老人的心中很久很久以来有关这些情况的回忆是个禁区。等一等……为什么要偷看这些在飞舞的树木呢?……为什么天空的云朵消散不见了呢?那时一切都毁灭了:老科学家,还有她,生气勃勃、充满爱情的她……一切罪恶之源就是这超导体。那时,超出权限强度范围的电流就是沿着超导体通过的。
  “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我恳求您,操作要小心谨慎!”教授俯身看着玛丽娜。
  突然,姑娘面前的桌上有一件东西亮了起来。墙上就映出了教授的变了形的高大的影子。
  “艾萨克·莫伊谢耶维奇!”克列诺夫叫了一声。
  医生向他跑过来。
  “幸好您在这里,最最尊敬的!我们需要帮助。费心,请您拿住这个容器。拿住。要拿好!快点,快点!…”
  以生向教授这里奔过来。老人把一个黄色的容器递给了医生。什瓦尔茨曼用左下抓住了它。做这事对他来说当然显得有点笨拙。
  “这才是真正的工作啊!现在我可亲身体会到啦。”他低声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容器从他那唯一的一只手中跳了出去,跌碎了,接着就是撞击的声音。教授身子一歪,向后退了一步。玛丽娜痉挛地抓住了桌子,她渐渐地趴在桌上,滑到了地板上。
  黑色的浓烟滚滚,充满了整个实验室。
  轰隆之声响彻整个研究所。震碎了的玻璃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吓坏了的工作人员们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院士沿走廊跑了过来。
  他在门口停了下来,听到门后发出嗡嗡之声,他低声地说:“牺牲了!三个人都……”
  起着漩涡的黑色烟雾团团升起冲出了实验室的窗户。几乎是飓风般地把这烟雾吹向大地,飞向树林。树象是在它的重压之下弯下了。
  一股灰色的烟云冲上了大街,横扫橙黄色的马路;冲上用大理石镶砌的墙面,直至精工细致的透空天桥那么高;最后,沿着马路,追赶着鱼贯而行的汽车。
  人们吃惊地目送着这渐渐变白的烟云。
  很快,烟云就溶解于空气之中。空气离开大城市,流动在用大理石筑成的河岸上空。
  
  汹涌如波涛的气流呼啸着穿过森林和山脉,穿过整个欧洲;在海上卷起巨浪,将它涌上海岸;在沙漠里,它掀起乌云般的黄沙,这种沙石即使是最可怕的西蒙风①也从未掀起过。
  【① 西蒙风:北非等地沙漠地带的干热风。——译者】
  气流从地球的四面八方袭来,它穿过目前起了风暴的太平汗,吹向一个小小的不引人注目的小点,此刻,这里正在发生一种我们这个星球只在过去某个时候有过的那种最难以令人置信的现象。
  每一分钟都有越来越多的空气化为灰烬,沸腾的波涛将灰烬抛向烧红了的呈铁锈黄色的岩石,本身则呼啸着撞回来,变成一团团的蒸汽。大海白浪翻滚,汹涌沸腾。严重威胁性的乌云直接从波涛中升起……
  在这模糊浑浊的乌云上空某处,空中大火在熊熊燃烧。从岛上飞腾而起的勉强能见的紫色烟雾最终成为巨大的火炬,血红的火舌窜向高空。
  地球上渐渐失去了空气。现在任何东西也无法阻止这种破坏性的过程。人类的毁灭、文明的毁灭不可避免了。
  
  伯恩施坦教授的助手舍尔茨博士将钢笔向旁边一掷,钢笔一下子扎在窗台上,笔杆微微地晃动起来。后来,他一跃而起,把指骨弄得哈哈作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一切,一切都毁灭了!”他低声说道,“不,不能再工作下去了。头脑里装不进这些念头啊……几十亿人民的生命,森林,野兽都将毁灭……”
  难道这个小小的达姆施塔特城也将不复存在了?这鹅卵石铺成的街道也要消失了?这窗口看得见的卖肉的小铺子也要没有了?这些天真无邪纯洁的孩子们也将不能继续生存下去了?他们还一点也没有料到这些,现在正在街上媳戏呢!还有这些带着一种惊恐、恭顺神情的走在街上的行人也将活不成了?
  可是,又怎么办呢?能够得救的唯一机会,可以采取的措施,那就是要有多得难以置信的钱,可是一个穷学者到哪儿去搞到这笔钱呢!可又是多么想活下去啊!不,他应该活下去,而且他一定能做到这一点。应该着手工作,继续工作。
  舍尔茨博士用手掌掩住了脑袋,坐到桌旁。然后他从窗台上取下了已经不再晃动的钢笔,用手指试了试笔尖,叹了一口气,又重新写起来。
  窗外,大量的沉浊的气流正在一面清扫着街道,一面向正在燃烧着空中熊熊大火的阿列尼达岛涌去,它们拍打着窗户,冲击着招牌,随风带走一些纸片和小东西。
  有一张纸片飘扬起来,挂在一幢有尖塔的高大红楼的台阶上。一位路过这里的枯瘦的妇女弯下腰去,拿起来看看。她的脸一下变得充满恐惧的神色,她害怕地看了看四周,将这纸片藏进了自己那凹陷的胸部。她回到家要去拿给丈夫和儿哥们看。这就是说,还有没灰心丧气的人!
  狂风涛扫着达姆施塔特的大街,清扫着柏林、伦敦、巴黎、纽约和东京的大街。到处都同样的刮着越来越大的风。
  
  一个年老的日本人,低声说着什么,在收拾箱子。哦,他还没有屈服!让世界毁灭好了,他有办法……他,一个日本人从来还没有能下决心用这个办法!但是,日本再也没有日本人了!没有了。
  片岛没有拉开朝街的窗子,他透过撕破了的窗纸可以看到街上的情景。街上的风不停地扫着地面,把日本一向是玫瑰色的空气变成了几乎是火红的颜色。
  
  所有的大海都是波浪滔天,汹涌澎湃。一种猛烈的梦幻般的狂飙席卷着整个世界。
  狼狈不堪的、处于无能为力状态而又凶狠恶毒的波涛冲击着英国峭壁重叠的海岸。
  爱德大叔站在岩壁上,他高兴地吸着海浪拍击的飞沫。爱德大叔知道呼吸困难的时候应该怎么办,他用最后一笔钱买了一艘帆船,挑选了一批船员,那是一些从老水手中挑选出来的象他那样的“老练的航海家”,除了海底之外,他们不知道还有别的葬身之处。在地球上最后一次的风暴中,也就是刮最后一次飓风的时候,他将驾驶小船作最后一次航行。
  爱德大叔嘴里叼着没有点燃的烟斗,极目远眺。他双脚站稳,以使飓风不致把他从峭壁上吹下去。帽檐向后卷起得很厉害。
  
  汉斯乘着一辆高速汽车驶出城堡向舒特的小屋开来。他耳际还在回响着魏尔特临别时的嘱咐:“我这就委托您了,汉斯。应该把他们的全部工程破坏在萌芽之中。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带上我的航空大队、坦克、陆上装甲舰、大懒兽和毒气。我给您志愿人员,他们准备为了救生股票把苏联沙漠中的全部妄诞的工程设施夷为平地,把苏联的一些研究所变为灰烬,这些研究所里坐着象克列诺夫那样的一些发了疯的科学家。已经对世界作出了判决,任何人都无权废除它,更何况是共产党人!”
  汉斯踌躇不前,他不再理解自己的主人了。
  风沿街清扫着灰尘,纸片到处飞舞。谁还有兴致写东西!……卡尔躲到哪里去了?母亲病了,而儿子却满不在乎。天知道跟什么人在一起闲逛,说的话叫人听起来都害怕。老太婆怎么样了!她衰弱极了,可怜的人哪!
  汽车停住了。汉斯飞奔进屋。卡尔的两个同志从桌旁站起来迎接他。
  卡尔·舒特站在母亲的房门口。总算等到他回来了!他用发青的手指徐徐地翻开上衣的翻领。
  “喂,怎么样?”汉斯问。
  “很不好,父亲!”
  “为什么,卡尔,为什么?”
  “因为我们已上升到海拔四千二百米了。”卡尔的朋友说。汉斯把他看作“红色的”朋友。
  “您想以此说明什么呢?”汉斯生气地转过身来问。
  “象是在四千二百米高度的山上一样,空气变得稀薄了。”
  “那又怎么样?”
  “对病人来说,父亲,这……你自己明白……”卡尔扭过脸去。
  “怎么,已经?这么快,卡尔?达不可能!空气不足?快要死了?”
  汉斯的肩膀碰到了房门,他跑进房间。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头深深地陷进了枕头。她呼吸困难。房间里静谧无声。窗外狂风大作,吹走了这个衰弱的身躯现在所需要的东西。
  ‘氧气包在哪里呀?”汉斯叫了起来。
  卡尔走近父亲说:“难道你不知道,父亲,氧气生产全部控制在救生公司手中。不可能搞到氧气。所以母亲难以活命了。”
  汉斯跪下,把自己花白的大头放到垂下的纤细的手上。他在想。
  她很快就再也不能呼吸了。归根到底说,她还并不那么苍老,是生活使她衰老了。一直在为孩子们操心……而他呢?难道他就应该率领那些骁勇善战的好汉们去破坏那些工程设施?为了要他们去破坏,还得给他们以救生股票作代价?说不定这些工程设施是关系到拯救世界的大问题哩!难道老汉斯就应该去干这个?
  病人的呼吸一分一秒地变得越来越短促,若断若续。
  她开口说话了,声音很小,有时还张大了嘴,困难地吸进一点点空气。
  “汉斯·卡尔亨……在我的被褥里藏着一个小钱袋……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是,是,母亲!”
  “这是我过日子节省下来的……以防困难的日子……好了,现在,卡尔亨……你不想拿魏尔特先生的这一份……股票……那你就用这笔钱买吧……”
  女人沉默不语了。汉斯和卡尔互相看了一眼。
  “那里有整整一千五百美元……整整一千……”
  病人住口了。满头白发的巨人在哭泣。
  一千五百美元连一份救生股票的万分之一都买不到啊……
  卡尔的一个朋友向门外看了看,就对站在后面的人说道:“同志们,我们许多人一生的千百万个小时换来的是救生股票占有者们的幸福安逸生活的分分秒秒。他们用别人死亡的代价买得自己的性命。他们将到新的世界里去,把资本主义该死的不平等制度也带到那里去。我们不到他们那里去,不过在死以前我们一定要诅咒他们!”
  汉斯转过身来,吃惊地看着说话的人。他站起身来,后来,忽然又醒悟地想起,便向病人转过身去。
  她安详地躺在床垫上,床垫里藏着她准备为儿子购买救生股票的积蓄。她已停止了呼吸。
  汉斯重又跪下,将脸贴近那只冰凉的手。
  卡尔转身向着窗口。
  汉斯跳起来,跑近这个窗口,用脚踢掉了窗框。
  卡尔抖动了一下。响起了玻璃破碎的声音。狂风吹进了房间,但它并没有带来爽人的氧气。
  在被压凹了的枕头上躺着世界性灾难的第一个牺牲者,第一个由于空气不足而死亡的人!
  世界上的人们开始窒息,开始死去。
  第一个人猝然停止了呼吸。


《熊熊燃烧的岛》作者:[苏联] 阿·卡赞采夫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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